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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一)

作者:三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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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俠路相逢 第七章 歧路亡楊(上)

第六卷 俠路相逢

第七章 歧路亡楊(上)

沈玉傾道:「那就買條手巾,花不了多少錢。」
眼見意圖被識破,朱門殤也不急,沈玉傾既然答應救,總會想出辦法,就算沈玉傾救不出來,來日方長。況且此時放出楊衍,確實可能引出其他禍事,不如等嚴非錫走後再說。他想著,口中嘀咕道:「其實我在衡山也坐過牢……」
「楊兄弟,你……願不願意來青城?」沈玉傾眉頭一皺,有些猶豫。玄虛的要求難以啟齒,但要救出楊衍,這是唯一的方法,只望楊兄弟能明白。
「胡鬧!」朱門殤板起臉孔,從葯囊中取出一顆小藥丸,用沸水溶了,沈玉傾聞到一股淡淡的刺鼻辛味。朱門殤道:「有些疼,不過不會比你挨這兩劍疼。」說著把藥水倒在傷口上,沈未辰皺起眉頭忍住。
楊衍四肢突地僵硬,「砰」的一聲,他聽到自己摔倒後腦袋撞在地板上的聲音,但那疼痛還不及他全身劇痛的十分之一。
「師父!」楊衍大吃一驚,問道,「十年二十年?那狗賊不是說不追究了,為什麼還要關這麼久?」
沈未辰道:「我又不是笨蛋,看你跟朱大夫鬧著玩,不揭破而已。不過……我終究是看低了景風。你聽見船老大鄭保說的話了?」
沈玉傾心中惻然,仍不放棄,說道:「楊兄弟,退一步海闊天空。」他見玄虛在側,實在不好多說,想著只要救出楊衍,之後他要報仇或怎地都行,硬著頭皮道,「你先別動怒,低個頭而已,先低頭便是。」
「沒想到你還是這種人……」這時,朱門殤的聲音傳來。只見他與謝孤白正散步走來,李景風打了招呼道:「謝先生,朱大夫!」
「還不是趕著替你梳洗。」沈玉傾擰了毛巾,笑道:「好些年沒這樣服侍你啦,上次還是你重病的時候。」他幫沈未辰擦了臉,又遞了水喂她漱口。
李景風點頭道:「是啊。」
他知道李景風素來自卑,今後他便是沈玉傾的結義兄弟,大可抬頭挺胸做人。
沈玉傾想了想,搖頭道:「要得朱爺的青睞或許可以,三爺……」他苦笑道,「三爺怕不嫌棄我軟弱呢。」說完一愣,問道,「小妹你……」他這才發現小妹早知李景風心意。
正說著,沈玉傾恰好走來,李景風夥同朱門殤搶上,一個問:「楊兄弟呢?」另一個問:「牛鼻子怎麼說?」
沈玉傾道:「別胡說。嚴公子也是人品端正,他身處華山還能這等仁厚待人,換成你哥,早就同流合污啦。」
李景風受寵若驚,忙道:「不用,不用!」
謝孤白看看他手上的手巾,遲疑半晌,李景風見他不說話。心裏更是疑惑,又喊道:「謝先生?」
……
楊衍默然不語,他知道今天師父為了救他險些放棄了求之不得的仙體,雖然他怎麼看那都是一條不知哪來的怪蟲,此時仍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已。只差一點,差一點就能弄死那狗賊,怎麼就……
至於明不詳,這人太出世,持戒誦經,是個慈悲種子,只怕一心佛門,不理俗務。
「這麼晚了,謝先生出門幹嘛?」李景風心下奇怪,推門走出,輕聲喚道:「謝先生?」
「四嬸還是冷麵夫人的孫女。嫁給四叔還不是冷麵夫人一句話?幸好他們雖然差著十幾歲,四叔也還算人品瀟洒體貼溫柔,要是嫁給差著四五十歲的,也就嘆口氣罷了。」沈未辰笑道,「總不好自己家的妹妹是寶,別人家的姑娘是草。幸好現在這世道清平,有你跟爹看著,嫁不差的。」
「哥,再不喂我,粥都涼啦。我要腐乳!」沈未辰一聲嬌嗔。沈玉傾被喚回神來,忙勺起一湯匙粥。笑道:「來了!」
沈玉傾知道小妹自幼受雅爺跟雅夫人教導,對感情之事全無主意,這也屬當然,九大家女兒的婚事,從來就是父母的一句話,聯姻為主,門第為上。哪有自己作主的。沈未辰雖然好武,終究是青城閨秀,學武功只是興趣,要不是保護自己出門,實在也沒用武的機會。九大家的事自有門派管著,齊三爺那才叫異數,最後小妹的歸宿也不過就是在個富貴人家安度餘生。從此高門深院,終身難再踏出府邸幾次。
他們當日登上小舟,隨即上了鄭保的船更衣靠岸,這才趕往武當。沈玉傾想起那日鄭保不住誇獎李景風的模樣,說他們三人竟擊退了一船河匪,還救了一名姑娘。
沈玉傾見眾人都在,只差了俞繼恩,於是道:「你們跟我來。」說完去敲俞繼恩房門。沈未辰問哥哥想幹嘛,沈玉傾只是笑,卻不解釋。
「那天也會收拾他的後代子孫。」玄虛說得理所當然,簡直就像真的一樣。
他說練就練,提起初衷走到中庭,練起龍城九令來。他劍法雖得小妹指點,畢竟入門尚淺,揮來舞去不成樣子。他想:「練得熟了,畫虎不成,狗也能咬人。」
沈未辰歪著頭,忽又說道:「不過有件事我得說說,看哥信不信。」
「楊兄弟。」沈玉傾輕輕喚了一聲。委頓在地的楊衍聽到有人叫他,緩緩張開眼。
「滾啊!!!……」楊衍沙啞的嗓子幾乎喊破了。
「甘老前輩說為了讓這『去無悔』小些,只得設計兩邊都是頭,兩前兩后,按了就射出,所以得小心別按錯傷著自己。李景風懊惱道:「我那時沒想到,要不早給了小妹。你也不會受傷。」
「你救了襄陽幫一條船,應該的。」俞繼恩話鋒一轉,道,「我記得景風兄弟說自己沒有門派,正打算上衡山拜師?」
沈玉傾又敲了妹妹額頭一下,斥責道:「值什麼,胡說八道。」
嚴烜城苦笑道:「我與家父就住在後面那排客房。我起得早,閑著散步,走到這來就瞧見你們。」
沈玉傾嘆道:「他以為我是故意折辱他,不肯道歉……」
沈玉傾揚眉問道:「什麼事?」
「如果天沒收拾他呢?!」壓抑不住的怒火終於爆發,楊衍大吼道,「誰來收拾他?!」
「若善,你沒看錯人。」謝孤白想起去年船上文若善與他的賭約……只是李景風或許不是麒麟,也不是虎鷹。他也不確定李景風未來會是什麼。他方才看到嚴烜城離開,再看李景風手上的手巾,早猜到來龍去脈,因此故意曲解了「適我願兮」的意思。
「你願意跟我回青城嗎?朱大夫會照顧你。」
沈玉傾來過之後,除了送飯的,再沒人來看他。難道自己就這樣被關在這,直到嚴非錫死去?
李景風看著手巾,原來嚴公子向小妹求婚了……他們兩家門第相當,小妹也欣賞嚴公子,想來青城定會應允……難道要回青城,看著小妹出嫁?
那霹靂火內藏和-圖-書火藥,擲地起火,主要是煉丹引火所用。
沈未辰笑道:「躺太久,悶了。」又問,「你剛才說謝先生是什麼樣的人?」
「李景風……」
……
兩人笑了一陣,見嚴烜城走了過來。嚴烜城笑道:「你們感情真好。」
李景風道:「等嚴掌門走了,楊兄弟就會被放出來了吧?」
沈玉傾見朱門殤嚴詞拒絕,再要勸,朱門殤搖手道:「別勸我,我是惹事精,青城扛不住。老謝,你呢?」
雖然不是襄陽幫,且只是從落地生根變成了落葉歸根,但回到故鄉似乎也沒什麼不好。雖說如此,李景風心底仍有一絲猶豫不決,他轉頭望去,見俞繼恩苦了張臉,謝孤白則是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不知在想什麼。
沈玉傾心想:「瞅嚴公子這模樣,要是朱大夫在,肯定要說他看上景風兄弟了。」他想到此處,不禁莞爾,再看李景風,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模樣,於是道:「我去看小妹,景風兄弟,晚些再聊。」
李景風一愣,道:「怎麼不請沈公子轉交?」
朱門殤使了個眼色,退出房間來到中庭,見李景風與謝孤白等在外面。李景風見兩人走出,忙問道:「小妹的傷怎樣了?」
李景風歇了一早上,考慮著俞繼恩的建議,先到衡山學藝,再回襄陽幫協助俞幫主。聽著不錯,李景風心想:「可就這樣落地生根了?」他搔了搔臉頰,總覺得不好。
「義結金蘭。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三人齊聲祝禱已畢,上了香,敘了年紀,謝孤白最大,李景風最小。
既然這樣,還是多練練武功的好。
真要回青城嗎?他想著,忽地聽到敲門聲,打開門,見是嚴烜城,李景風訝異道:「嚴公子?」
玄虛道:「沈公子為何如此堅持要放出衍兒?」
沈玉傾點頭道:「我明日就去找玄虛掌門。」
沈玉傾道:「沈某受人之託,務必要幫楊兄弟。」
「沈公子,今晚好生看著朱大夫。」謝孤白道,「他要在武當坐牢,就坐齊三大家的牢房了。」
「楊兄弟……」
「景風兄弟這劍法高明。」他忖道,「只是使劍的法門有些錯誤。」他正要開口指點,想了想,又不打算說了。李景風見著他,立時收住劍,喊道:「沈公子!」
李景風訝異道:「俞幫主,用不著對我這麼好!」
沈未辰噘嘴道:「你這哪是服侍我,是欺負我來著。」
沈玉傾道:「不用拜師,自然有人教你武功。」
「這麼巧?我也有事拜託沈公子。」朱門殤摸著下巴道,「你先說。」
「謝先生拉著朱大夫說是要去參觀丹房。」李景風道,「難得謝先生有這個雅興。」
沈玉傾夾了一小塊鹹蛋給沈未辰,道:「這次出門把你害成這樣,雅夫人肯定要罵死我啦。小妹,以後別這樣冒險。真把哥給嚇壞了。」
李景風笑道:「是啊。」
「哈哈哈哈,賭不賭?」
沈玉傾垂著頭,與玄虛一同離開地牢。
李景風連忙搖頭:「我……我算什麼人才……」
沈未辰笑道:「總是比嚴公子好些,嚴公子生在青城肯定比哥差些。我有了一個哥哥,幹嘛還要多一個哥哥?我對嚴公子沒這心思。」
沈未辰笑道:「怎麼問這個?嫁誰得看爹娘跟掌門怎麼安排。」
「我會收好,玄虛掌門要是摔著了,絕不會滾出來。」謝孤白道。
沈玉傾道:「我猜景風兄弟說不定把手都伸進水裡煮過了。」兩人忍不住一笑,只道沈未辰不解其意,沈未辰假裝不知。朱門殤先將傷口擦乾才上藥,纏上紗佈道:「你這雙手暫時別動,確定沒事了再幫你縫合傷口。」
還是李景風最好。
「景風才去崆峒學藝不到一年,他遇到三爺是機遇,被三爺看上是本事。我以為他是為我奮不顧身,可他連不認識的姑娘都想救,你說,我是不是看輕他了?我那時還叫他不要為我捨命,現在想想,羞死了。」沈未辰說著,竟真的低下頭面露愧色,又道,「不過哥你別誤會,我只當景風是朋友。現在說開了也就沒事了,何況他也不是爹娘跟掌門會答應的女婿,所以你們以後別胡鬧了。」
「我剛才在外面見著景風練劍,我瞧他連基本功都沒學過。三爺怎麼沒教他。」沈玉傾搓洗著毛巾。
「我信。」沈玉傾微笑,心想這沒有不信的道理。他欣賞景風,或許一開始只是敬佩他的傲骨實誠,到後來聽三爺誇獎,又佩服他的勇敢。漢水救船可見仁善,到了船上那一場大戰,果決斷後,竟然能一劍逼退方敬酒,而他才學藝一年。
沈玉傾問道:「就你們三個人來救,你不怕。」
「景風沒基礎,哥,你怎麼不指點他一下?」
「不會就學。」俞繼恩道,「我找你也不是為了沈公子,就算有,也只有一點關係。你是人才,我想留你在襄陽幫。」
朱門殤道:「死不了,不用怕。」
「你是我妹,我自然當你是寶。」沈玉傾又問,「你方才怎麼說的是三爺而不是朱爺?」
「小心把自己炸傷了。」朱門殤又問沈未辰道,「你哥呢?有事問他。」
「用著用著就習慣了。」俞繼恩道,「今後在鄂西,你只要報上『李景風』三字,任賒任拿,別說一條手巾,便是一千條一萬條,拿去當柴燒都行。」
沈未辰也笑道:「還是景風瞧不起我哥,覺得只有三爺才能跟你稱兄道弟?」
「你……」沈玉傾一咬牙,要救楊衍,非得讓他答應不可,「你要向嚴掌門低頭認錯,發誓以後再不驚擾他。」
李景風收劍,從袖中取出一根細長管子:「這叫『去無悔』,是甘老前輩送我的。」他本想遞給沈未辰,見沈未辰雙手不便,只在她面前晃了晃。
「謝先生跟朱大夫呢?」沈未辰問道。
想到小妹,李景風不免難過,就著燭火看著手巾,只見上面寫著:「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我用不慣。」李景風搖頭。
可為什麼?明知景風不可能是雅爺夫妻會看上的女婿,也知道小妹不可能違抗雅爺夫妻的安排。更不可能等到景風長到足以匹配小妹的身份。可自己卻還是希望想讓兩人多親近?這是為了景風嗎?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作為鄂西第一大門派的幫主,不懂用人,撐不起這場子。李景風宅心仁厚,剛毅果敢,只是沒人調|教,只要養得好,他會是頭猛虎。
「躺了大半天,無聊得緊。」沈未辰走過來。她的手需要靜養,只得伸足矯正李景風的姿勢:「提劍要靠https://www•hetubook•com•com腕力,你手臂太緊,放鬆些,要軟。」
「這麼小一支?」沈未辰甚是好奇,「『去無悔』這名字挺有意思的。」
「那不是得十幾二十年?」李景風聞言,心涼了半截,朱門殤卻皺起眉頭,似乎另有盤算。
謝孤白張開掌心,兩顆霹靂火在手。
朱門殤問:「先在沸水裡煮過了?」
「別想太多,聽我的。」俞繼恩攬著他肩膀,甚是親昵,「我器重你。總之,你今後花費,拜師所需用度,只要報出『李景風』三字,襄陽幫就是你的靠山。」
李景風忙點頭道:「不,能回家當然最好,只是想不到這麼快就能回家了……」
他定能一飛衝天,沈玉傾想著,但小妹不可能等他十年。
李景風「嗯」了一聲,照著指示,仍是專註練劍。
說起龍,還有一隻妖孽……那隻妖孽應該還躲在武當。
謝孤白緩緩道:「沈公子,我等身份不配……」
嚴烜城比了個「噓」,拿出一條手巾交給李景風。
「不方便,我也不想。」李景風道,「衡山、丐幫彭家或嵩山都行。」
玄虛道:「這不是道理,這叫天道。」
沈玉傾看到楊衍那雙通紅的眼睛,雖然虛弱,眼神仍是刺人,彷佛還帶著敵意。
師父到底在說什麼?楊衍不可置信。嚴非錫死了才放他出來?那豈不是報仇無望?!他抓住鐵欄,訝異震驚,怒火逐漸燃起,大聲道:「我替家人報仇是做壞事嗎?!」
嚴烜城道:「華山的車隊來了,我爹要走了,幫我把這手巾交給沈姑娘。」
「我賭他能活下來。我會相人,比你還准些。」
沈玉傾立即明白,道:「我會看著他。」
沈玉傾夾了一塊蛋黃,試探問道:「想嫁啦?」
他相信自己開的條件足夠吸引李景風,眼下只等著回復就是。
李景風又道:「沈公子,我還有件事想拜託你。」
玄虛嘆氣道:「沈公子,我們走吧。」
「這小子平常端著裝著,今天去丹房,竟要我幫他順兩顆霹靂火,看不出來吧?」
「有個條件。」沈玉傾猶豫。楊衍見他不說話,忙問:「什麼條件?」
朱門殤知道他調侃唐門之事,臉上一紅,問:「你要這玩意幹嘛?」
俞繼恩是等到沈玉傾離開后才開門的,有些話不好當著沈玉傾的面說。他假裝散步,走到李景風面前,不著痕迹地問:「李兄弟起得早,練劍?」
「你不懂我這徒兒脾氣,他戾氣深重,放他出去只怕又要惹禍。」玄虛道,「我打算關著他,直到嚴掌門仙逝之後再放出。」
他痴戀沈未辰許久,說要放下,哪能一口氣就放下?想不介意,但看著小妹出嫁那也太難熬……
沈玉傾道:「玄虛掌門說要關到嚴掌門死後才放他出來。」
他渾身抽搐,胸口像被巨大的重物壓著,喘不過氣來。他的喉嚨已經發紫,口水不住從嘴角流出,牙關不住打顫。
沈未辰沉吟半晌,緩緩道:「他救了我,我還沒好好說謝,害他被父親責罰也過意不去。何況他父親還不知道他救了我們,等回到華山……」她說到這裏,神色黯然,顯然甚是擔心。
「我怕方敬酒追上你們。」李景風順口答著,心想這一招怎麼使得就是不流暢?他其中一招運轉不暢,甚是懊惱。
沈玉傾道:「李兄弟救我性命,謝先生全我志向,朱大夫救我小妹,哪有不配的?」
李景風笑道:「不了,也該喘口氣了。」他收起初衷,沈玉傾見他滿頭大汗,遞了手巾給他,李景風搖搖頭,用袖子擦了臉上汗水。
「腳分開些,三爺沒教過力從地起?劍法也是一樣,下盤不穩,劍就沒力,手臂就不靈活。」
沈玉傾心想:「景風兄弟這毛病得治。」眉頭一挑,忽地問道:「那是誰?」
「明兄弟?!」
「謝孤白。」
善什麼?師父到底在說什麼?楊衍狂怒,對著鐵欄不住又踢又踹,吼道:「放我出去!我不當你徒弟了,我不當你徒弟了!放我出去!!」他大聲咆哮,要不是對師父有著最後一絲尊敬,當真粗言穢語都罵了出來,玄虛卻只是搖頭,轉身離去。
「那我家又犯了什麼罪,做了什麼孽?!」楊衍怒吼,「憑什麼楊家要死全家?憑什麼?!憑什麼?!!」
……
沈玉傾敲了她額頭,罵道:「少胡說。」接著又端起碗,勺了一湯匙白粥吹涼,遞到沈未辰嘴邊,又問,「想吃什麼?鹹蛋、炒蛋?腐乳、腌白菜?雞肉還是豬肉?」
跟沈玉傾結拜,這是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李景風大吃一驚,忙退了開來,喊道:「不成!不成!」
可以肯定的是,放進海里,他也許成不了龍,關在青城,他必定成不了龍。
青城華山昨晚鬧成那樣,玄虛掌門竟將兩邊人馬安排得如此之近,就算在武當眼皮子底下不會出事,忒也心大。沈玉傾苦笑道:「玄虛掌門真乃妙人兒是也。」
如果這真是天道,我就滅天!!
「叫我大哥吧,我們已經是兄弟了。」謝孤白道。
沈未辰見他懊惱,開解道:「你不用自責,方敬酒對我是全神戒備,在我手上未必能傷著他,反倒是你能打個出奇不意。」
沈玉傾問道:「嚴公子…我瞧你挺欣賞他。」
李景風將手巾遞還給沈玉傾,搖頭道:「沈公子,這手巾我還是用不慣。」沈玉傾不禁一愣,李景風又問嚴烜城道:「你都來了,要不要見見小妹?小妹說不定也想見你。」
李景風接過手巾,道:「我幫你送去。你真不見小妹?她……」他見嚴烜城定定看著自己,跟早上一樣,甚是古怪。
玄虛見他不說話,以為他在反省,於是道:「你要殺華山掌門,其罪非輕,我把你關在牢中是為你好,在裡頭好好反省。」
他猜俞繼恩是看在沈玉傾面子上與他結交,他素來不喜攀關係,更不想因此被人看重。
他感到深深的絕望與憤怒,心像是掉進一個無止盡的深淵,不住下墜……下墜……下墜,永遠不停歇地下墜……
一整天都是怪事,莫名其妙俞幫主要招攬自己,沈玉傾又要與自己結拜,現在連嚴公子都說羡慕自己,李景風心想:「我才羡慕你,你可是小妹的如意郎君呢……」
「你執念太重,等嚴掌門死後我再放你出來。」玄虛道,「你就當你出來后殺死嚴掌門,報仇成功便是。」
「景風是一頭大鷹,能飛得高。過個十年,必會成為匹配得起九大家任何一位姑娘的大人物。」
楊衍看著沈玉傾,一雙眼睛逐漸圓睜,瞳孔隨之擴大,目光凶駭可怖,連沈玉和-圖-書傾也為之心驚。
玄虛道:「貧道只有一個條件。」
沈未辰笑道:「那可真是寶貝了!哪邊是頭哪邊是尾?」她見這管子兩頭相同,無法分辨頭尾。
「那不如交由青城處置。」沈玉傾甚是有耐心,「若他還一心報仇,那也算青城的事。」
「別去彭家,他們掌事的是個噁心的下三濫,只是趴低頭,沒華山張揚,又被徐幫主包庇著,要不比嚴非錫還臭。」俞繼恩說道,「這樣,我寫封信,找個門路讓彭小丐收你當徒弟。再不然,嵩山、少林,我幫你物色幾位名師也行。」
沈未辰道:「我真沒想過。」說著又道,「其實三爺挺不錯的,在崆峒還能跟他學功夫。哥,我要到了崆峒,你得常來看我。」
朱門殤與李景風都知他一諾千金,這才放下心來。朱門殤道:「麻煩你啦。早些歇息。」
不,好壞不是自己決定的,而是應該讓楊衍決定——這絕對不是楊衍想要的結果。
「你起得真早。」沈玉傾笑道,「別理會我,繼續練你的劍。」
說完眾人各自回房歇息,這幾日奔波勞頓,大家實是累了。
沈玉傾道:「景風,今後你便是我兄弟。青城的通緝我幫你取消了,你跟我回青城,就留在青城學藝,等領了俠名狀就來幫我辦事,我正缺人幫忙。」
「我再想想辦法。」沈玉傾道,「或許過個幾天,玄虛掌門跟楊兄弟的氣消了,還能再談談。」
李景風連忙擺手,只得點頭低聲道:「好……」
沈未辰一愣,李景風察覺失言,忙道:「我是說你們。」
楊衍問道:「師父要關我多久?」
「那日你見到『龍蛇變』怎麼不逃走?差點送命了。」沈未辰問。
「我這麼苦口婆心,你怎麼就不聽勸?」玄虛在牢門外不住來回踱步,「《正一法文師教戒課經》寫著『人能修行,職守教戒,善行積者,功德自輔,身與天通,福留子孫』,就是教導行善之人福澤綿延。」
「楊兄弟……」沈玉傾正要再勸,楊衍怒吼道:「閉嘴!操你娘的閉嘴!操你們的青城、武當!道歉……道歉……啊啊啊啊!!!」他發狂般狂踹欄杆,不住用頭撞擊,直撞得額頭鮮血淋漓,口中已是胡言亂語,「道歉?發誓?!我操你娘!哈哈哈哈哈!!爺爺!曾祖父!這就是武當啊!庇護咱們仙霞派的武當啊!!……我操你娘啊!……啊……啊!……」喊到後來,已分不清是哭是笑,是喊是叫。
李景風一愣,只覺胸口悶悶的,好像被一塊大石頭壓住,於是道:「沒事,就是看見了不懂。多謝你了,謝先生。」
俞繼恩笑道:「這也不是對你好,我就一個要求,你藝成之後,來襄陽幫幫我辦事,就跟在我身邊,當我的左右手。」他接著道,「以後襄陽幫,有你一份。」
「滾!」楊衍怒吼,「滾啊!滾出去啊!操你娘的,滾出去!滾出去!!操!滾出去啊!」他連番怒吼,聲嘶力竭,嗓子都喊啞了,沈玉傾怕他氣急攻心,只得嘆氣道:「我……楊兄弟,我先走了。這幾天我都在武當,你若改變主意……」
「裡頭藏著火藥,景風兄弟不就靠著火藥炸船,這才逃出嗎?」謝孤白凝視著手中兩顆拇指大小的黑色藥丸,道,「我覺得挺有意思,想研究研究。」
羡慕?華山公子羡慕自己?李景風更是不明就裡。只聽嚴烜城又道:「你要是出身好些就更好了。」說罷轉身離去。
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再度與他交手,這次必須想辦法致他于死地……華山的車隊這時候趕來,真是太好了。
沈玉傾道:「如果掌門怕引起華山不滿,只說他逃走了就好。華山終究不能殺楊兄弟,楊兄弟能不能報仇就是楊兄弟的事了。」
「甘老前輩說,務求用之無悔。」李景風道,「一個機括一支,用了一支,剩下三支我還不知道怎麼裝填呢。」
嚴烜城又露出苦笑,看了看沈玉傾,拍拍李景風肩膀道:「不用了,李兄弟。」說著又看著李景風,良久,嘆了口氣道:「你得罪了我爹,以後絕不要來華山,見著華山旗號也盡量避著些。」說著轉身走了,似有滿腔愁緒,無限心事。
沈未辰笑道:「那倒未必。」她話鋒一轉,又問「不過哥哥若是景風的出身,到了崆峒,能得三爺青睞嗎?」
沈玉傾扶著沈未辰躺下,替她蓋上棉被:「你先歇著。」
一行六人來到真武大殿前,沈玉傾捻了香,一根遞給李景風,一根遞給謝孤白,一根遞給朱門殤,眾人都是一愣。
這話倒非全是安慰,方敬酒對上沈未辰時是傾盡全力,沈未辰若有詭異舉動,方敬酒必然戒備。未必能一舉得手。
「你瞧不起我……」楊衍目光熊熊,那雙紅眼真欲噴出火來。不,是已經噴出火來了。沈玉傾覺得渾身燥熱,像是被這目光灼傷了般,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
「啊,怎麼不叫他進來?腌白菜。」
謝孤白道:「『適』是嫁的意思,『願』是希望的意思,『適我願兮』就是希望你能嫁給我,這是求婚之意。你怎會問這一句?」
沈玉傾道:「現在承平時代,聯姻多半是門派間相互拉攏,你是我妹,不會讓你嫁給又丑又壞的。」
「你金點的把戲還是去年學的!」
他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三名少年裡兩名還沒領過俠名狀就能從河匪手中奪下船來,明不詳、楊衍、李景風,個個都是人才,都值得招攬。
他最傾慕的是齊三爺,可三爺也有個「崆峒武部總指」的名銜,雖說甚少看他辦公就是。他想起生死夜、酬恩日的氣概,頗覺得大丈夫應如是,不過照自己本領,真弄個生死夜,除夕的鞭炮沒放完,年初一就得躺屍。
沈玉傾當下舉香念道:「大帝慈悲,聖德參天。弟子沈玉傾。」
李景風被看得不自在,問道:「嚴公子,怎麼了?」
沈玉傾勺了一湯匙白粥吹涼,又問:「我剛才見嚴公子在外頭。」
「瞧你一身汗。」說著,俞繼恩也掏出手巾遞給李景風,李景風一愣。
李景風急道:「這也太欺負人了!」
「野有蔓草,這個是說荒野有草。零露……團兮?意思是露水一團團的?」李景風雖識字,卻不懂詩經,只照著字面解釋,「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這自然是指小妹了……啊,這是指那天我們在襄陽城外露宿的事!那一天外面都是野草,露水很多,小妹很漂亮!嗯,這兩個字怎麼念?……相遇?說的是相遇了。適我願兮?什麼意思?」
「若是讓你自己作主,不管門第身份,讓你想呢?」
……
若是以往,和-圖-書沈未辰在旁,李景風定然無法專心練劍,自說開后反倒心頭坦蕩。沈未辰坐在一旁,不住指點他學劍要領,遇到錯誤便上前指正,李景風專心練劍,心無旁騖。
朱門殤卻道:「那就道歉啊!低個頭死不了人,之後再找他算賬!」
李景風一愣,似乎想起什麼往事,搖頭道:「今天用了你這手巾,以後用袖子不習慣怎麼辦?」
左腳向前些,身體才轉得快。李景風想著,左腳向前邁了半步,果然流暢了些,口中答道:「我會撐到你平安才死。」
……
沈玉傾聽他開條件,知道救出楊衍有望,當即道:「掌門請說。」
沈玉傾想了想,道:「估計跟嚴公子一樣吧。」
當下三人捻香為誓。李景風仍是焦急,不住說道:「我真不行!」
「不如多去些地方,散散心也好,拜師學功夫也好。」李景風心想。他本對回青城一事多有疑慮,得知嚴烜城求婚,心意更決,「明天就跟二哥說我不回青城了。」
「那小子雖然不會武功,可膽氣夠,又有仁心,不畏強權,我說他是只麒麟兒,養得起來。」
李景風一愣,問道:「嚴公子怎麼來了?」
「我幫你把風。」李景風笑道,「要是見著你爹出房門,大聲打招呼,兩邊近得很,你聽著了再溜出來,裝作散步,他不會發現。」
沈玉傾起了個大早,到了中庭,見李景風正在練劍,也不知練了多久。
沈玉傾問:「是關於楊兄弟?」
謝孤白回過頭來,眼神似是詢問。李景風走上前去,問道:「謝先生,『適我願兮』是什麼意思?」
忽聽得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手歪啦。」李景風回頭,只見沈未辰笑盈盈地看著他,於是道:「小妹!怎麼不在床上養傷?」
嚴烜城搖頭道:「不了,我爹昨晚運功療傷,歇得晚,待會也該醒了,讓他見著我跟你們廝混,只怕連腿都得被打斷。」說著露出一絲苦笑。
沈玉傾對謝孤白拱手行禮道:「這回多虧先生臨危不亂,顧及在下心意,讓嚴掌門無功而返。」
他摸摸腦袋,搞不清,望向窗外,卻見謝孤白走了出來。
……
「青城?」楊衍虛弱地道,「我記得你……」
楊衍腦中「嗡」的一聲,幾乎暈厥,顫聲問道:「師父……你……你說什麼?」
可惜了楊衍,他原先也想招攬他。要不是昨晚那件事,他還不知道楊衍跟華山有深仇大恨,有了這層隔閡,襄陽幫交給他,定然跟華山衝突。
俞承業自小病弱,凈蓮早晚嫁人,襄陽幫的產業還需有人輔佐,這人必須能承擔大任,且重情重義,不懷二心。
她跟沈玉傾感情深厚,在沈玉傾面前向無遮攔,什麼都直說,沈玉傾心中一動,問道:「你挺欣賞他?」
「他們兩個有道理,我就是順手醫個人,還是小傷。」朱門殤道,「我年紀大你們一截,也不適合。沈公子,我是雲遊大夫,雖然這一年來都在青城,早晚要繼續雲遊,你不能綁著我。」說罷將香折斷。
玄虛沉吟半晌,沈玉傾又道:「最近這幾個月武當欠缺的藥材,青城會儘速送來。」
沈未辰一愣,過了會道:「朱爺也挺好的。我要吃雞肉。」
李景風笑道:「我用慣粗布了。」
一個聲音輕飄飄傳來,非常耳熟,楊衍猛地提起精神。
嚴烜城苦笑道:「多有不便。」
只見沈玉傾拿著香站到神像前,舉香道:「大帝慈悲,聖德參天,弟子沈玉傾今與李景風、謝孤白、朱門殤四人結義金蘭!」
李景風照著她的指示放鬆手臂,再舞起劍來便流暢多了。
沈未辰搖頭道:「哥被華山抓走,才真把我嚇壞了。」
無論師父待他多好,在這一刻楊衍已被怒火淹沒。這不公平,不公平!楊衍怒吼道:「讓他好死,這算哪門子公平?!算什麼道理?!」
怎地今天一整天都有人給我手巾?李景風納悶接過,見是一方白巾,上面黑黑的寫了蠅頭小楷,問道:「這是什麼?」
「拿著,送你了。還是新的,沒用過。」俞繼恩道。
沈未辰回道:「嚴公子年歲近,他像哥,也好相處,華山離青城不遠,要是哥想念小妹,騎馬幾天就到。就是嚴掌門……我看不慣華山作派,又礙著四叔跟唐門的關係,青城裡外不是人,要是能藉此化消三派仇怨,那就挺好的。」
「哎,忘記問大哥要去哪了!」李景風醒覺過來,謝孤白早已去得遠了。
楊衍的瘋狂無法遏止,他又踢又踹,狂吼嘶叫,死命拽著鐵欄杆。想到這輩子就要被困在這監牢中,想到報仇再也無望,一瞬間,爹娘的死狀,襁褓中的小弟,赤|裸著上身的楊珊珊,滾落到腳邊的爺爺頭顱通通湧入他腦海里。
朱門殤見沈未辰出了房間,皺眉道:「怎麼跑出來了?不是叫你養傷?」
沈玉傾道:「手巾就是用來擦汗,難道我的汗比較香,擦了不會臭?」
「聽哥說你傷了方敬酒,怎麼傷的?」沈未辰好奇問道。
「我瞧你跟沈公子感情挺好,怎麼不去青城?」俞繼恩問。
……
李景風在床上翻來覆去,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回青城,更萬萬沒想到竟然能與沈玉傾和謝孤白結拜,一時思緒泉涌,不能入睡。
沈玉傾仍想勸解,道:「玄虛掌門,你且迴避,讓我跟楊兄弟談談。」
「嚴掌門在武當擒抓在下,要說交代,他更難交代。」沈玉傾道,「想來他不敢追究。」
李景風點點頭。沈玉傾剛走,另一側房門便打開了,李景風忙道:「俞幫主早!」
「紗布好了!」李景風在門外喊道,沈玉傾開門接過,伸手摸了摸,確定是乾的,這才交給朱門殤。
沈玉傾心想:「小妹就算起床了也還沒梳洗,這引見也太唐突。」他咳了一聲,正要說話,卻見嚴烜城盯著李景風看,良久不語。
他說完,見謝孤白也開了房門走出,拍拍李景風肩膀道:「就這樣說定了。」說完不等李景風拒絕,徑自回房。
「這個……恐有困難。」沈玉傾吃過早飯便去見玄虛,為楊衍求情,玄虛卻是面有難色,「放他走,嚴掌門那邊不好交代。」
李景風點頭。
楊衍又哭又笑,撞得累了,坐倒在地,惡狠狠地瞪著沈玉傾。
李景風也慌忙搖手道:「我……我也不行!」說著要學朱門殤把香折斷,卻被朱門殤攔住。朱門殤道:「咱們裡頭你最有資格。你救了沈公子跟小妹,這是兩條命,遇著沈掌門他都得跟你行禮說謝。你別瞎折騰,結了!」
「嚴掌門不追究是一回事。」玄虛道,「你一心報仇,無可救藥,為了你好,等嚴掌門死了我再放你https://m.hetubook•com.com出來。」
「哈哈哈哈!」楊衍忽地狂笑,「讓我跟嚴非錫那狗賊道歉?哈哈哈哈!……」
他雖與楊衍不熟,卻也佩服他勇退河匪的堅毅,何況又有朱門殤與李景風的請託。至於報仇的事,勸不勸在己,聽不聽在人,但絕不該強逼。
他微微一笑,似乎在籌劃著什麼。
他娘的什麼天道……這他娘的什麼天道?!
「想這幹嘛?嚴公子也好,朱爺也好、三爺也好,還是三峽幫的許公子也好。都看爹娘的安排。」沈未辰忽地一愣,似乎懂了沈玉傾心思,她轉頭看著沈玉傾,忽地問道,「哥,你若生在華山,會變成怎樣?」
「那臭小子的手干不幹凈?」朱門殤又問。
他睜開眼,看見明不詳站在鐵籠外,正對著他微笑。
玄虛嘆道:「你瞧你,對師父都這樣說話了。衍兒啊……」他搖搖頭,仙風道骨的慈悲臉上現出一絲哀戚,「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
怎地這麼虛弱?沈玉傾心想,難道玄虛對他用刑?可看著不像。
沈未辰想了想,點頭道:「怕!」過了會又道「其實……那時我擔心哥哥,又怕又心慌又緊張,可等哥哥救出來后再想起,就覺得挺驚險,挺有趣,捱了這兩刀也值。」
憑什麼自己要困在這牢籠中?憑什麼嚴非錫能善終?!楊衍怒吼道:「去他娘的天道!放我出去!!」
「你自己跟他說吧。」玄虛道。
沈玉傾臉色凝重,搖頭道:「玄虛掌門要楊兄弟向嚴掌門道歉才肯放人。」
他不甘心,他真真不甘心!
沈玉傾吃了一驚,或許這是對楊衍最好的處置,但卻也是最壞的處置。
「他挺好的,不過比不上哥,有你的七成。」沈未辰說道,「我還要鹹蛋。」
沈玉傾聽小妹說得大方,全無少女情懷模樣,反倒像是把自己的婚事當作籌碼,稱斤論兩為青城賣了。又問道:「不是只看爹娘跟雅爺雅夫人的意思,你自個沒點想法?」
「怎能說是衍兒的事?他年紀輕,不懂事。」玄虛道,「關他十幾年,正好磨磨他的銳氣。我讓他日夜念誦《道德經》、《南華經》、《太上老君感應篇》,久而久之自然心平氣和。」
但他的意識還是清醒的,每次發作,這些痛苦他都確確實實經歷著,在外人看來那不過是幾刻鐘到半個時辰的時間,這痛苦煎熬對他來說卻像持續了幾個時辰、幾天般漫長。
「仇不需你報,天會替你報。」玄虛道,「殺傷不應度,禍殃人身子孫。他害你家人性命,天會收拾他,你來收拾就是自墮惡行。」
「左腳向前些,身體才轉得快。」沈未辰道:「方敬酒這麼厲害,你又支撐不了多久,何必。」
他已經有了一套打算,先將李景風送往外地學藝,藝成后回到襄陽幫,先收為左右手,再收為義子。如果凈蓮找不到合適的婆家,嫁給李景風也無妨,他值得。何況李景風跟青城世子看起來關係匪淺,這也能穩固兩家關係。李景風是貧苦人家出身,定然對他感恩戴德,永遠不會背叛自己兒子,俞承業有他支持,地位就穩固了。
楊衍靠在牆上,他發泄了一天,精神萎靡。
沈玉傾問道:「嚴公子是個怎樣的人?」
李景風扭頭看去,沈玉傾趁機一把搶上,左手扣住他脖子向後一扳,把李景風扳成個下腰的姿勢,右手拿著手巾往他臉上抹去,口中喊道:「看你習慣不習慣!」他武功本較李景風高上許多,李景風被他一扣,掙扎不得,被他拿手巾在臉上一陣亂抹,忍不住喊道:「沈公子,別鬧!」他一開口,腰桿沒撐住,腳一滑,摔了個四仰八叉。
「你瞧不起我!」楊衍怒吼,「你就是瞧不起我!青城,姓沈的雜碎!你,九大家的狗!你瞧不起我!」
「我沒這個意思,楊兄弟……」沈玉傾想要辯白。
嚴烜城揮揮手道:「不用了。景風兄弟,我羡慕你得很。」
沈玉傾道:「照先生吩咐,沸水煮過,再放在銅盤上烤乾。」
……
「膽氣仁心,卻無武功,死得更快。」
他與景風雖然一見如故,終究遠不如小妹親昵。那自己這樣想肯定不是為了景風,那又是為了什麼?
「不知道。」玄虛回道,「也許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也許十天半個月,但看命數定奪。」
謝孤白搖頭道:「你要是沒趕來,我也無計可施。」
「玄虛的氣好消,楊兄弟只怕沒這麼好消。」朱門殤苦笑道,一扭頭,見謝孤白正看著他,忍不住問道,「看我幹嘛?」
沈未辰笑道:「問第一句就夠了,後面一堆菜名不白問的?給我鹹蛋。」
「你想見他?」沈玉傾問道,「他會救我,肯定是瞧了你的面子。」
「大哥。」李景風怔怔喊了一聲,謝孤白點點頭,轉身離去。
朱門殤檢視沈未辰傷口,道:「你還騎馬趕路呢!」又罵沈玉傾道,「你怎麼沒讓小妹先歇息?」
「是哥帶著我,我要能騎馬還會早到些。」沈未辰道,「是我逼著哥趕來的。這傷口就是疼,又不會傷著性命,讓嚴非錫得逞,這幾劍不白挨了?」她傷口極深,這話幾乎是咬著牙講,臉色早疼得慘白。
楊衍撲上前來,雙手抓住鐵欄,急問:「你要放我出去?」
謝孤白看著手上的香,緩緩道:「那謝某僭越了。」
朱門殤道:「我也是為這件事。我怕他被玄虛責罰,沈公子,您幫忙看著點。」
沈未辰笑道:「我瞧他跟你挺像,就是功夫比你差點,說話的語氣也像,也挺溫柔,是個好人。那時他為了幫我,說要娶我為妻,要方敬酒別傷我,等後來他要救景風時,你沒聽方敬酒說的那話!」說罷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本以為李景風能回故鄉會大喜過望,卻見李景風猶豫,問道:「你不開心?」
……
李景風甚是吃驚,忙擺手道:「這怎麼行!我……我什麼都不會!」過了會又道,「實話跟你說,我跟沈公子只是普通朋友。」
沈未辰笑道:「讓青城少主這樣服侍,受點傷也值得。」
李景風一愣:「回青城?」青城是他故鄉,若能回到故鄉學藝自是最好,又問,「那我……拜誰為師?」
朱門殤拍著他肩膀道:「別說什麼不行,簡單的事,你沈哥怎麼說,你跟著怎麼說。」
沈玉傾哈哈大笑。他身份尊貴,向來拘謹,難得開玩笑,甚覺輕鬆自在,這才放開李景風,說道:「我瞧你用了也沒毛病。」李景風也覺有趣,跟著大笑,接過沈玉傾的手巾擦臉。
「唉……」俞繼恩嘆了口氣。若不是妻子善妒,自己原該還有另一對兒女,又怎麼需要如此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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