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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一)

作者:三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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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丐棺論定 第三章 含冤莫辯

第七卷 丐棺論定

第三章 含冤莫辯

楊衍忙道:「是啊,是啊。」
徐放歌道:「給總舵幾天時間可以,只是彭南義嫌疑重大,必須交由刑堂管制。」
徐沐風此時也是冷汗直流,他本想等父親來到再發難,但徐放歌遲遲未至。他發現彭小丐搶先動手,只能冒險,指望用幫主兒子的名銜壓住彭小丐,誰知彭小丐是個老江湖,自己不但占不到半點便宜,反受圍困。
楊衍只道:「先逃出去再說!」
他想到便走,到了附近一處酒樓打酒。他心知彭小丐父子愛喝竹葉青,可竹葉青是好酒,普通小酒鋪多是劣酒混兌,他找了附近最大的酒樓打了兩斤竹葉青,足足要一兩二錢銀子,貴得他肉疼,所幸留在彭家開銷不了多少。
楊衍也不知道明不詳教的口訣是否就是全本《易筋經》,但他進展雖慢,這個月來確實感覺精神氣力比之前有所長進,也就持續練功,期間與彭南義閑聊,提起當年滅門之事,彭南義與趙氏都是感嘆,痛斥嚴家。
彭南義對妻子道:「先到湖南等我消息!」
徐沐風見彭小丐佩刀走出,拱手道:「見過彭總舵。」
彭南義訝異道:「二公子來幹嘛?」
彭小丐命人將兵器收起,正要將他們綁起,忽聽門口吵雜聲響。只見門外湧進數十人,領頭兩騎,其中一人騎著匹黃鬃馬,神色儼然,背後那人左臉上凹陷一塊,正陰冷地看著大廳里眾人。
彭南義見他擒住徐沐風,大喜過望,喊道:「楊兄弟!」
他心中起疑,離開客棧后快步趕回總舵,將這事告知了彭小丐父子。
彭小丐看著徐放歌道:「華山對丐幫江西總舵發仇名狀,此後越界殺人,再無限制,江西門戶大開!幫主,你就這樣看著?!」
徐放歌臉色一沉,道:「彭天放,你真要違逆幫規?!」
顧青裳取出腰間捲軸,道:「玉璧一雙,聊表心意;字畫一幅,略表情誼。」
彭小丐心裏嘆了口氣,這孩子有彭老丐家的骨氣,卻太過魯直,只道:「傻孩子,有沒有做過是你說了算嗎?」他心知對方打定主意要置自己于死地,於是道,「這孩子我保定了!幫主,給彭某三天時間,若是查不到真相,彭某就把江西總舵的身份卸了,陪這孩子一同領罪!」
「斬龍劍方敬酒,他幾時來的撫州?」彭小丐皺起眉頭,甚是訝異。
徐沐風冷笑道:「是這樣嗎?裴屠!你說說,那天分舵主去到義堂,發生什麼事了?」
掌柜的道:「對了,還有個傢伙,嘴上刺了條龍,瞧著挺嚇人的。」
彭豪威歡喜地接過糖果,放入口中,笑得燦爛無比,問道:「爹呢?爹不跟我們去嗎?」
那是北方口音,楊衍心中一動,走出客棧,繞到門后偷窺,見一名壯漢,一雙手掌大得出奇,站在房門前等店小二入內。他又繞到前堂,假意跟掌柜的攀談,問了幾款酒價,又問道:「附近來了北方的客人?」
「五色石
掌柜的道:「方……方才有個公子哥來,一伙人都出去了。」
彭南義怒道:「你血口噴人!我何曾與雷堂主爭執了?!」
此時三百名丐幫弟子站在門外,徐放歌人馬與彭家弟子都留在大廳內,門口處早已讓出一條路來。楊衍眼觀四方,押著徐沐風,與彭小丐父子一步步退向門口。
這幾下迅捷無倫,眼力稍差的甚至看不清他幾時出手,幾時揮刀。可這百忙中抽出的一瞬卻逃不過彭千麒法眼,就這一瞬,他已覷出破綻,埋身握刀,捅向彭小丐小腹。
只是徐沐風站得甚遠,身邊都是高手,楊衍實無把握。他正尋思如何下手,見彭小丐負傷,更是焦急,原本要冒險一試,不料徐沐風竟在此時往窗邊靠來。
掌柜的嘆道:「好福氣,好福氣。」又問,「你剛才想問什麼?」
彭千麒冷笑道:「沒錯,我是應了嚴世侄的請求,特來幫忙,恰巧路上遇見幫主,這才同行。」
彭千麒啐了一口,低聲道:「兒子又怎樣?要生幾個有幾個!」
他雖重傷,猶然不屈,鮮血沾濕了整片的花白鬍子,反倒有懾人之威。
楊衍躲在廳后,聽到是仇人之子,忍不住咬牙切齒,強忍怒氣。只聽彭小丐道:「原來是嚴公子,失敬。」隨即眉毛一抖,問道,「二公子不在金華坐鎮,來撫州何事?若是弔祭家父,遲了一步,家父已入土為安了。」
彭小丐道:「我這兒子我信得過!幫主給在下幾天時間,定能查個水落石出!」
彭小丐冷笑道:「二公子?就是個分舵主罷了!跟我走!」
彭小丐道:「家父也不是什麼人都見的。二公子,若無他事,江西事忙,恕在下無暇招待。」
彭小丐吹著鬍子道:「叫你做就做!非得等有事發生了,才來問為什麼?」
謝孤白見沈玉傾沉默不語,接著道:「你想主持正義,就得手握權力,不然就跟楊衍家一樣。世上多的是你聽得見,管不著的壞事。」
彭小丐見徐沐風額頭冒著冷汗,心下起疑,冷冷道:「那老夫就陪二公子聊聊。只是犬子正要回莆田,二公子少坐,我稍後便回。」說著對彭南義道,「走吧!」
彭南義緊緊抱住趙氏,道:「小仙女,彭老丐的孫子,能死不能逃!」
彭小丐道:「除了二公子,抵抗者殺!」說話間,已帶著彭南義夫妻來到馬車前。
彭小丐道:「不是保,是等查個水落石出!要真是我這蠢兒子乾的,我親手滅了他!」
未幾,馬車又停,趙氏方才起身。只見謝玉良掀開車簾,手持鋼刀,滿臉是血,低著頭道:「夫人……對不住了……」
彭南義早撕了衣服,緊緊纏著彭小丐傷口,只是傷口太大,止血不住,只得扶起父親。彭小丐推開他道:「我能走!」
彭千麒應了一聲:「幫主!」
彭小丐問道:「你這有北方來的客人嗎?」
彭千麒嘿嘿冷笑道:「幾天時間?只怕人早跑了吧!」
謝孤白搖頭:「那是丐幫的家事,青城如何介入?兵不能進,人不能過,就算你在丐幫救了人,問起罪來,你要與丐幫為敵?」
沈玉傾領了令,道:「姑娘請。」
謝玉良訝異問道:「出什麼大事了?」
彭千麒喝道:「總舵的弟子,彭家的門人,隨我拿下叛徒!」說罷飛身而起,半空中揮刀劈下,刀勢未老,又橫著打了個折,再轉為直劈,劈出一道閃電形的軌跡。
彭南義道:「爹,我留下來!」
一行人回到總舵,趙氏已收拾好行李。彭小丐道:「義兒,送她們到湖南等消息。」又點派二十名護衛護送。
徐放歌和彭千麒兩人雖不明就裡,但見徐沐風脫困,兩人同時搶上。徐放歌一把抓住兒子手腕,將他拉了過來,彭千麒撲向彭小丐父子與楊衍。
「湖南。」趙氏心頭一酸,摸著彭豪威的頭,從袖口中取出一顆糖果給他,「乖乖吃糖,別問了。」
彭南義知道這一走便是落實罪名,怒道:「誰畏罪潛逃了?我和_圖_書們對質!」
彭南義也行禮道:「見過幫主、掌門。」他輩份低,也不似父親這般傲氣,態度仍算恭謹,心中卻是一沉:幫主加上掌門同時來到,今日局面只怕更是艱難。
彭小丐道:「你說我兒子犯法,我帶著你跟你老子對質去!」
彭小丐揮刀抵擋,「鏘!」的一響,聲動四方,兩道刀光滾作一團。彭南三也揮刀砍向彭南義,父子各自捉對廝殺,彭家弟子便要一擁而上。
馬車忽然停下,趙氏訝異,掀開車簾,原來是勇堂堂主謝玉良,不禁納悶道:「謝堂主,怎麼了?」
眾人不解他用意,只得照做,總舵弟子都走了出去,放了彭家帶來的那幾十人進來。
彭千麒亦是不遑多讓,兩人翻翻滾滾又鬥了十余招,嚴旭亭和徐沐風看得目瞪口呆,舌撟不下,都沒想到除了自己父親,世上真有武功如此高強之人。徐放歌心想,果然虎父無犬子,若換成自己來做彭小丐對手,只怕無必勝把握。只不過,自己之所以找來彭千麒,正有自己的道理在……
楊衍道:「總舵,若真有人想對付你,大哥在莆田更加勢單力孤,還不如留在撫州。」
顧青裳一愣,沈玉傾徑自入門,竟不理她。
彭南義全身發冷,這才驚覺自己墜入陷阱之中。躲在後廳的楊衍知道他冤枉,氣得渾身發抖,怒火如狂。
他說著,從懷中抽出一張紙來,大聲道:「這是華山嚴家發給你彭小丐的仇名狀!」說著將信封打開,只見一張丹書,上落華山官印。
徐沐風道:「你殺害雷堂主,人證物證俱在,還想抵賴?我問你,本月初一你是否去見過雷總堂主?」
彭老丐下葬后,楊衍便在江西總舵住下,每日晨起練刀,彭小丐親自指點他刀法,把彭家的五虎斷門刀精義一一解說。除此之外便是打坐練功,只是每日三次丹毒發作都痛不欲生,彭小丐延請名醫,都只說丹毒鬱結,已入血脈臟腑,只能自行排毒,藥石罔效,唯一可喜的是他臉上的皸裂日漸好轉。
裴屠低著頭,不敢接觸彭南義視線,接著道:「堂主說,想服人,不能老靠祖上庇蔭。」
彭小丐心想,傻孩子,這時候你還辯駁什麼?冷冷道:「侍衛,招待客人!」
徐沐風等人被圍,見彭小丐回來,怒吼道:「彭天放,你想反了嗎?!」
掌柜的道:「老舵主入土前三天到的,算算住了十來天了。」
掌柜的心中狐疑,盯著他瞧了半天,楊衍怕反遭疑心,忙道:「沒事,我走了。」
徐沐風道:「怎會沒事?事關重大,正不知怎麼開口。」
他雖知雙方心意,但一心挂念彭小丐之事,領顧青裳出了鈞天殿,表面不動聲色,引了她往自己書房走去,沿途介紹青城庭園的瑰麗奇巧,顧青裳只是隨口回了幾句,似乎不感興趣。
徐沐風見有人偷襲,一掌拍出。楊衍雖學易筋經不久,又因躁進難有小成,但五感筋骨都較過往敏銳強健,徐沐風這掌打得慌張,準頭力道都不足,楊衍側頭避開,揮刀砍去,忽地背後一痛,知道中了一掌。但他對疼痛忍耐度遠非常人所及,這一掌竟不能使他動搖分毫,刀子一挺,架上徐沐風脖子,大喝道:「住手!」
趙氏緊緊抱住彭豪威,低聲道:「威兒乖,爹很快就跟來了。」
……
彭小丐拱手道:「二公子,久見了。」又把目光放在他身旁的貴公子身上,問道,「這位是?」
徐沐風大喜過望,道:「爹,你終於來了!彭小丐要造反!」
彭小丐想了想,道:「說得有理。不過若真出事,兵荒馬亂,還是先把媳婦兒子送走,免得波及。」說著站起身道,「徐放歌想跟老子玩,老子陪他!我這就去見方敬酒,看他們玩什麼把戲!」
楊衍道:「我想知道這幾位北方來的客人有什麼古怪之處。」
彭小丐心想:「莫非走漏了風聲?」對楊衍道,「我們回去!」
忽地,有侍衛來到,喊道:「稟總舵,二公子來訪!」
嚴旭亭道:「你爹四年前打了我爹一掌,讓我爹負傷而回!華山一滴血,江湖一顆頭,我爹念在彭老丐年老體弱,留他一命,父債子償!掌傷華山掌門,立此狀,仇殺三代!」說罷將紙張遞給徐放歌,徐放歌接過,道:「收到了!」
彭千麒大吃一驚,忙將彭南義甩落在地,要追彭小丐。但凡腰斬之人,不會即死,死前痛苦萬分,彭南義伸手緊抓住彭千麒腳踝,彭千麒被他一絆,險些摔倒,不由得大怒轉身,一腳踏在彭南義頭上,頓時眼珠腦漿濺滿一地。
彭小丐見愛子慘死,老淚縱橫,心如刀割,只想與之同死。但他懷中抱著楊衍,怎能一併送死?趁這當口早已逃出門外,縱身騎上徐放歌的黃鬃馬。
彭南義大怒,卻又否認不得。徐放歌看向彭小丐,問道:「彭總舵,你怎麼說?」
彭小丐道:「彭小丐一生清白,兢兢業業,從沒違逆過任何一條幫規!倒是幫主,一個刑堂堂主死了,你請了彭家掌門過來,又請了嚴家公子過來,還勞動你老人家,彭南義是莆田分舵主,你不在那裡抓人,卻到江西來抓人,未免勞師動眾了點!」
徐沐風又道:「莆田到紹興多遠?傳個訃文,驛馬加急文書便夠了,你千里奔波,不就是為這事來的?再說有人親眼見著殺雷堂主的人身穿麻衣,雷堂主又是死在五虎斷門刀下,這麼巧?那天與雷堂主爭吵,又身穿麻衣,使五虎斷門刀的人還有誰?」
嚴旭亭喝道:「彭小丐,你敢動我?不知道我爹是誰嗎?!」
沈玉傾問道:「路上可聽見什麼動靜?」
他實有滿腔怨毒滿腹仇恨無處宣洩,一番大罵,罵得丐幫弟子個個低下頭去。他在總舵住了幾天,不少人認識他,知道他武功低微,正跟著總舵主學藝,沒想今日卻是他救了總舵主。
徐放歌道:「彭天放包庇兒子,抗命拒捕,即刻起卸下江西總舵身份,留待幫規發落!彭千麒!」
彭小丐自然知道這七招,但直至今日方才見著。彭千麒這刀劈向他揮刀間隙,他身在半空,縱橫天下刀勢已老,連忙舉刀自保。「鏘」的一聲,彭小丐回力不足,手中刀被盪開,中門大敞,彭千麒一刀砍在他胸口。彭小丐手捂胸口,向後飛退,旁觀的丐幫弟子見他受傷,不由得驚呼一聲,唯有徐沐風與嚴旭亭大聲叫好。
彭南義昂首道:「爹,我沒做過的事,不怕人查!孩兒這就跟他們走,就算蒙了冤屈,丐幫還有長老會議,容得誰一手遮天?」
顧青裳道:「這禮物只有公子能收。」說著將捲軸遞給沈玉傾。沈玉傾見捲軸尚新,應不是什麼古董字畫,於是打開觀看。
只見上頭寫著一幅草字:
徐放歌本想與楊衍談判,沒料到這年輕人狂性如此,只說了一句便要同歸於盡,若不是及時喊「住手」,馬上便要少一個兒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
與此同時,彭南義摟著妻兒衝出。一片輕飄飄的刀刃往他后心砍去,是華山高手飄飄然柳中刃。彭南義更不回頭,左手摟住妻兒,右手握住腰上刀柄向下一推,刀鞘豎立起來,恰恰擋了這一刀。他順勢抽刀,同時見一雙大掌拍來,用的是鐵砂掌功夫,是霸掌錢坤。這一掌威力甚巨,彭南義自知掌力不敵,揮刀砍去,錢坤只得縮手。彭南義剛邁出幾步,飛鷹李子修輕功卓絕,已攔住去路,正要出手,數十名侍衛一擁而上。
掌柜的又問道:「你見著老舵主最後一面了嗎?」
彭小丐道:「我沒說抓!他這麼大名頭,請他回總舵喝茶行吧?」
楊衍一愣,想起當日跟明不詳突圍時,見過一名手持雙劍的劍客,武功甚是高強,當時雖未細看,但臉上確實紋有刺青,又問:「他們幾時來的?」
彭小丐罵道:「你爹是誰問你娘去,問我幹嘛?!」又道,「還拿著兵器,那就莫怪老子不客氣了!」
嚴旭亭「喔」了一聲,不再說話。
楊衍忙道:「謝謝掌柜的,沒事了。」
謝玉良道:「我奉了總舵的命令,領你們走另一條路。」
楊衍哪裡肯聽,但也怕替彭家帶來麻煩,回房取了刀,躲在廳后偷聽。
謝玉良奉命下去,彭小丐又道:「義兒,收拾一下,回莆田去!楊兄弟,你跟我兒子一起去。」
這一招陰毒至極,彭小丐刀在左手,格架也好,閃避也好,怎樣也得負傷。彭小丐卻不抵擋,猛地揮刀直落。這一刀雖然慢了半步,但刀勢兇猛,不留餘力,竟是要跟彭千麒同歸於盡!
進了書房,沈玉傾見謝孤白仍在,問道:「大哥,關於彭小丐的事,真沒辦法了?」
……
徐放歌道:「此番我來,正是為了查清雷堂主死因,還望彭舵主隨我們回嘉興調查。」
沈庸辭道:「衡山掌門聽說你在武當遇險,特地派人前來關心,送上禮物。」說著指了指桌上一個錦盒,「也有你的一份。」
約摸過了七八日,彭南義道:「我明日就要回莆田。楊兄弟,過年時我回來,讓我家仙子帶些親手腌制的臘肉給你嘗嘗。」
攻向彭小丐的那幾名彭家人可沒這麼好運,方搶進刀圈,彭小丐冷笑一聲,百忙中抽刀一斬,「唰唰」兩聲便是兩聲慘叫,兩人胸腹中刀,倒在地上。彭小丐腳步錯踏,避開來襲的兩人,一記穿心腳將一人踢得在地上滾了幾圈,不死也重傷,刀交左手,「啪」的一掌將另一人打飛出去。
侍衛各自上前,徐沐風喊道:「彭天放包庇罪犯,誰若幫他,誰便是從犯!」侍衛們聽他一喊,都愣了一下,仍持刀在手。
此時,方敬酒已與彭小丐過上數招。方敬酒訝異彭小丐內力深厚,比之掌門嚴非錫毫不遜色,彭小丐也訝異方敬酒劍招詭密迅捷。幾招過後,侍衛擁上,方敬酒毫不遲疑,長劍劈砍,短劍突刺,頃刻間殺了兩人,卻也受困人海之中。
彭小丐舉起刀來,高聲喊道:「今日彭天放為奸人所害,難脫生天,你們這些沒名沒姓的小人物,犯不著跟我枉送性命!就算受過彭老丐家一點恩惠,也快快離去,念著這顆心,他日替我報仇就是!」
「爹!快走!」彭南義大喊一聲,猛地向前一撲,揮刀砍向彭千麒。他武功怎是彭千麒對手?只見彭千麒橫刀一掃,白光掠過,便將彭南義攔腰斬斷,腸子肚子頓時撒了一地。
透過車簾縫隙,趙氏望見馬車外橫七豎八躺了數十具冰冷的屍體……
彭小丐不如其父,這是江湖定論,但他單打獨鬥不曾一敗也是事實。
顧青裳道:「這詩是師父寫的,你若不收,只能燒掉。」
雖說細節處還可推敲爭論,但彭小丐無意拖延。他此刻已決意翻臉,只要孫子媳婦安全,慢慢來跟徐放歌放對,憑著自己在江西的經營,鹿死誰手難說,於是對彭南義道:「我送你們出門,路上小心!」當下拉著兒子就要走。
彭千麒見彭小丐施展縱橫天下,猙獰一笑,腳步錯踏,像是早料到一般,正好避開他三橫兩豎的斬擊,揮刀向井字中央上方一刀劈下。
嚴旭亭笑道:「多謝!」
對此,楊衍只道:「這是我對師父恩將仇報的報應。」並不當一回事。彭小丐見他丹毒纏身,仍是筋松骨軟,氣定力足,又見他時時在房裡修習內功心法,忍不住問他內功來歷。
掌柜的問道:「客官問這個幹嘛?」
總舵三百余名守衛面面相覷,雖說新舵主下令,卻又實不願對昔日長官動手,有些躲在後邊的默默退去,站在前邊的只是虛晃幾刀,假裝被逼得不能進前,更有些阻東阻西,假裝幫忙,實則磕著絆著,阻擋彭家弟子進入大廳。大廳再寬廣,哪容得下這許多人?之前大半侍衛都得擠在門外,現在要再擠些個進來也難。
「唰」的一聲,方敬酒雙劍出鞘,幾乎同時,彭小丐那柄烏黑透亮的黑刀也隨之出鞘。「鏘」的一響,刀劍交並。方敬酒「走龍蛇」使的是靈巧迅捷,不及彭小丐穩重剛猛,以力對力,方敬酒被震退了一步。
這首詩頭兩句借改了東坡詩句「早歲便懷齊物志,微官敢有濟時心」,題為「五色石」,是借用了女媧以五色石補天的典故,玉為美石,加上落款處寫的「聞五色石可補天之傾」,這首詩是李玄燹親作手寫,收的人自然只能是沈玉傾,雖只是一幅字,但心意可比一雙玉璧高上許多。
彭小丐道:「除了我爹,敢攔在我面前的沒幾個。嚴公子——滾遠點!」他一聲暴喝,如雷貫耳,餘音繞梁,震得嚴旭亭耳中嗡嗡作響,嚇得趙氏懷中的彭豪威幾乎要哭出來。趙氏雖也害怕,仍哄著兒子道:「別哭別哭,彭老丐的子孫不哭。」
徐沐風和嚴旭亭兩人對視一眼,徐沐風道:「大夥放下兵器!」
趙氏臉色慘白,道:「你不走?」
方敬酒道:「他就是那個滅門種,華山不能動他。」
馬車裡的孩子只有六七歲,瞪大了一雙眼,問母親:「娘,我們要去哪玩?」
彭小丐問道:「怕死嗎?」
掌柜的不疑有他,說道:「是啊。」
彭南義道:「方敬酒畢竟是華山大將,師出無名,抓了難交代。」
掌柜的道:「我有個街坊在總舵當護衛,他說總舵最近來了個客人,兩眼通紅,瞧著嚇人,好像是老總舵的朋友,還在總舵住下了。」
楊衍與他相處十余日,受他照顧,心中不舍,無心練功,吃過午飯後,想買些東西當禮物,又不知買什麼好。他身上銀兩不多,心想:「總舵跟彭大哥都愛喝酒,只是大嫂不讓喝,不如買些酒。今晚餞別時喝酒,這是心意,大嫂也不好說啥,說不定能讓大哥過過癮。」
彭小丐道:「放下兵器,再來好好說話!」
忽聽「砰」的一聲,身後窗戶破開,一條人影竄入,持刀直衝向他。此時眾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目光皆在彭小丐父子身上,怎料到窗外有人伏擊?鐵掌錢坤靠得最近,見有人闖入,回身一掌,已然慢了。飄飄然柳中刃輕功極高,搶上攔截,但他們兵器早被彭小丐收走,此時也未歸還,只得拍掌打向那人,卻偏偏短了三寸沒中。方敬酒搶上一步,他身法快絕,出手如電,短劍與手指長度相去不遠,當下並起食中兩指戳向那人膻中穴,這一擊打中,以他功力,尋常人必然斃命。
彭小丐心底清楚,連彭千麒都找來,這局布置已久,所謂辯駁,是非對錯早已不重要,徐放歌是打算把兒子拿下再羅織罪名,反問道:「幫主打算怎麼處置?」
楊衍說是好友所教,不知其名,彭小丐道:「這是頂尖內功,若修練得宜,必有大成。」
彭小丐見馬車駛去,對兒子點點頭,回過身來。江西總舵駐紮守衛三百餘人,早將方敬酒幾人圍住,方敬酒等幾名好手且戰且退,被逼入大廳一角。大廳擁擠,進不去的侍衛只能站在外圍守著,彭小丐推開眾人,進入大廳,只見徐沐風和嚴旭亭兩人身邊圍著八九人,地上躺了幾十具屍體,多半是守衛。另有五六人躺在地上,是徐沐風帶來的人馬,這些人雖是好手,但人數懸殊,頃刻間便被擊殺。
彭小丐知道他們想拖延時間,大踏步向前走去,想送走媳婦孫子再來鬥法。嚴旭亭不敢攔阻,喊道:「徐公子,犯人要走了!」徐沐風一咬牙,心知事迹敗露,當此之刻不能猶豫,喊道:「把彭南義擒下!」
顧青裳見了沈玉傾,也覺訝異,拱手道:「久仰。」
徐放歌只作沒聽見,內心更是惱怒。
徐放歌卻問道:「嚴公子,怎麼回事?」
嚴旭亭拱手道:「嚴旭亭,行三,家父嚴非錫。」
楊衍躲在大廳后,見彭小丐控制住局面,心下稍安,可又隱隱覺得不對。
嚴旭亭又道:「至於彭掌門,他是我請來義助的幫手!」
然而彭南義這一撲早已忘棄生死,著實猛惡,雖然下半身已失,上半身猶然撲向彭千麒,雙手抱住他頭,張口便往他鼻子咬去。
彭南義臉色蒼白,回過頭喊了一聲:「爹!」
堪誇方寸萬卷冊,惜教仲尼識鳳麟。」
徐放歌鐵青著臉問:「什麼機密不保,東窗事發?」
楊衍不善說謊,一時想不出理由,只得道:「好奇。」
操!操你娘的!為什麼偏偏是現在?!楊衍內心咆哮,但早已痛得不行。徐沐風只覺他雙手忽爾無力,正感意外,楊衍摔倒在地,不住打滾哀嚎。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知機不可失,連忙箭一般竄出。
彭千麒心知即使殺了彭小丐,自己也非死不可,他佔盡優勢,哪肯同歸於盡?百忙中著地滾開,避得狼狽,反露出破綻。彭小丐大喝一聲,猛地躍起,橫三豎二,正是五虎斷門刀精要之一的「縱橫天下」。
彭小丐哈哈大笑:「好!好!你倒是準備得周到!只恨我醒覺太晚,讓你鑽了空子!」他指著彭千麒道,「你為了自己的家天下,竟要讓這隻臭狼荼毒江西百姓?!」
沈玉傾道:「李掌門一番心意,若拒絕實為失禮,煩請代向李掌門致謝。」
侍衛聽總舵命令,群擁而上,將徐沐風和嚴旭亭一眾人等團團圍住。
楊衍聽到「仇名狀」三字,更是憤怒,握緊了拳頭,只是被人群擋著,見不著這害慘他一家的東西。
這一刀抹到一半,徐沐風脖子皮肉被劃破,差著分毫便要割斷血管,頓時血如泉涌,濺得滿地鮮血。徐沐風被嚇得腿軟,顧不得顏面,忙喊道:「爹!救我!救我!」
裴屠道:「當時分舵主來到義堂,與雷堂主起了爭執,似乎是怪雷堂主沒把撫州分舵交給他,又問雷堂主是不是不打算讓他繼承江西總舵。兩人吵得不可開交,不歡而散,之後幫主召見雷堂主,雷堂主才剛出門就慘遭毒手。」
來人正是楊衍,他知道彭小丐處境艱險,若是衝出去幫忙,不過枉送性命。他翻出窗戶,伏低身子從外繞到廳前,只等機會。他見著嚴旭亭,本想偷襲他以報家仇,但知眼下若殺了他,不僅自己賠上性命,更幫不了彭小丐,相較之下,還不如擒住徐沐風有用。
撫州街道上,一輛馬車駛往城門口,周圍跟著二十騎護衛。
沈玉傾知道是衡山掌門感謝他奔走,心想:「若是收了禮物,豈不是顯得我是為了巴結衡山而做?」於是道:「無功不受祿。若是衡山贈青城之禮,該交由家父。若是私禮,在下與李掌門素未謀面,不該受禮。」
掌柜的道:「也沒別的古怪,就是幾個男人整天窩一屋,不怎麼出門,飯菜都送上去。只有個年輕公子哥經常出外走動,也不知去哪。」
彭小丐囑咐道:「讓所有守衛披甲執刀,三班輪守!撫州城戒嚴,一個不準入,一個不準出!」
早歲便懷憫物志,弱冠更有濟時心;
徐沐風道:「他在嘉興殺人,又是分舵主,該交由總刑堂管制才是!」
徐放歌暗叫可惜,其實以他身份,喝令門口丐幫弟子讓出一條路來,讓彭家弟子援助,彭小丐便要落敗。但他更希望彭千麒與彭小丐同歸於盡。他算準彭小丐心性,死前必會搏命殺彭千麒,最好是彭千麒死,彭小丐重傷,自己便可坐收漁利,可惜彭小丐錯過最好的機會。
這等天賜良機豈能錯過?楊衍當下破窗而入,持刀沖向徐沐風,錢坤和柳中刃攔之不及。等徐沐風身旁高手驚覺時,楊衍已到他眼前五六尺處。一人揮掌打來,楊衍覷得準確,著地滾開,同時避開另一人手刀。
店小二應了一聲,慌忙上樓。
彭小丐道:「娘的,一個方敬酒,還怕他不夠老子啃兩口!何況這是哪?江西!」
彭南義道:「爺爺過世那幾天大江南北來了不少人,撫州一團亂,必然是混在裡頭。」
這謝玉良本是撫州分舵主,四年前曾因楊衍家一案被彭小丐痛斥,之後調任江西總舵勇堂堂主,負責人馬調動。丐幫規矩,江西的兵權號令均握在總舵手上,勇堂是代為傳達命令與兼任幕僚用的。
但他們父子經營江西五十年,怎能交給這頭臭狼?當下他抱定必死決心,不如殺此臭狼以保江西子民平安!猛地刀勢忽快忽慢,變化莫測,時如柳絮迎風,時如泰山壓頂,一套五虎斷門刀竟給他使出了七八種不同變化。
嚴旭亭道:「徐公子說得沒錯,是彭總舵先下令圍攻我們。」
徐沐風道:「彭老舵主天下仰慕,只恨來得晚了,無緣最後一面,實屬遺憾。」
店小二收拾碗筷下來,楊衍問道:「樓上住著什麼人?」
此時彭家人馬已擠進廳內,四名攻向彭小丐,兩名殺向彭南義。彭南義斗彭南三卻是穩佔上風。彭南三原本左右支絀,眼看要敗,但眾人只顧著看彭小丐與彭千麒之戰,竟無人理會他。他本已暗暗叫苦,此時有人來援,彭南義hetubook.com•com分心抵擋,彭南三便得喘息。
馬車又行了一陣,忽地急促起來,趙氏大吃一驚。只聽車外殺聲震天,有人喊道:「謝玉良你這雜碎,背叛總舵!」馬車復又急行,像是被人追趕般,只震得趙氏左搖又晃,摔倒在地,同時只聞兵刃交擊聲、慘叫聲不絕於耳。
楊衍咬牙道:「華山那些畜生來撫州呆了十幾天,肯定沒好事!總舵,你要提防!」
楊衍躲在廳后,見不著門外來人,心中納悶。只見彭小丐臉色一變,又聽眾人喊道:「參見幫主!」楊衍吃了一驚,來的是丐幫幫主?
趙氏點點頭,抱了彭豪威上車,道:「我煮一百道好菜等你!」
沈玉傾知道父親意思,即便顧青裳是李玄燹首徒,終究是晚輩,也無職份,無須世子親自介紹。至於衡山那邊,擔憂自己只是個借口,表示友好才為真。這禮物雖不貴重,卻見心意,那是表示承了自己的情,大恩不言謝,也不以厚禮還之,但這樣的禮物何需派這樣一個徒弟過來示好?
四人退至門邊,正待要走,楊衍肚腹之間猛地升起一團熱氣。他大驚失色,原來已到辰時,頓時全身如遭火焚,劇痛交加,不住顫抖。
楊衍把刀抵在徐沐風脖子上,喝道:「讓他們開條路出來!彭大哥,帶總舵走!」
唯有彭小丐是見過風浪的,知道對頭籌謀已久,自己一家已落入局中,冤枉栽贓,極難分辨。但若要對付自己,這十多人顯然不夠,看徐沐風慌張模樣,顯然是後援未到,只是拖延。
沈玉傾訝異道:「送我的?」
沈庸辭也道:「也請顧姑娘代為致意,祝李掌門身體安好。」又對沈玉傾道,「玉兒,顧姑娘初來青城,你好生招待一番,別怠慢了客人。」
徐放歌眉頭一皺,喝道:「你又是誰?」
趙氏不疑有他,點點頭道:「有勞了。」
嚴旭亭低聲問道:「方師叔,能救他嗎?」
那掌柜的突然道:「你是總舵的客人?」
沈玉傾道:「賒刀人,姑娘聽過沒?『若見長江千船發,萬顆人頭百人殺。』」
楊衍忍著痛苦喊道:「殺……馬!」彭小丐當即恍然。他雖然重傷,此刻悲痛交集,彷佛要將一腔怨怒盡數傾瀉般,一刀砍向彭千麒坐騎。一顆馬頭飛射而出,馬蹄亂揚,鮮血朝天噴洒,宛如在江西總舵門前下了一場血雨。
楊衍也道:「總舵,我留下來幫你!」
他點了五十名好手,讓楊衍領路,到了客棧。客棧掌柜見總舵來到,嚇得魂飛魄散。
彭千麒哪容他退?一個踮步向前,往彭小丐小腹刺去,彭小丐側身閃避,腰上又被劃出一道口子。這兩刀俱是重創,彭小丐血流如注,頓時支撐不住。彭南義見父親受傷,大喊一聲。他應付彭南三與兩名彭家弟子僅僅堪得平手,一分心,彭南三覷准破綻,在他背上砍了一刀,兩名弟子隨後搶上。彭南義忍痛回身,一記「猛虎回頭勢」把當中一人砍翻在地,飛起一腳將另一人踢飛,這才搶到父親身邊。
他帶來那幾人聽了主人命令,各自放下兵器。方敬酒看向嚴旭亭,嚴旭亭咬牙點頭,方敬酒也將兵器放下。
彭千麒見他們要逃,忍不住道:「幫主,就這樣放他們走?」
沈玉傾猶豫半晌,道:「我不能眼睜睜看忠良絕後。」
話說到這份上,早無餘地可言,徐沐風喝叱道:「彭小丐,你含血噴人!」
彭小丐道:「你想把丐幫變成徐家幫,沒這麼容易!」
話音剛落,堂后衝出數十名衛士,都是江西總舵人馬,各自持刀在手。彭小丐上上下下打量方敬酒,道:「挺好的,丐幫的事輪得到華山來管?」
彭小丐大吼一聲:「閉嘴!沒你說話的份!」徐沐風被他喝叱,不由得心驚。嚴旭亭上前一步,大聲道:「我們可不是徐掌門邀來的,是我邀徐公子過來的!」
彭小丐想起賒刀人的讖詞,皺起眉頭喊道:「謝玉良!」
徐沐風道:「我與嚴公子路上相遇,他知我難處,仗義相助。」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張紙道,「奉幫主命令,彭南義殺害義堂總堂主雷醞,當即收押!」
楊衍早已怒火中燒,正要衝出與彭小丐一同拚命,聽到這話,知道說的正是自己。此時廳后無人,眾人注意力都放在前廳,自己要逃走極為容易,他心念把定,又偷瞧了廳上情勢,輕輕翻過窗戶,向外走去。
彭千麒也冷笑道:「彭天放欺師滅祖,今日起從彭家除名!嚴公子,彭家今日便替你報仇!」
彭小丐道:「這裏誰發號施令?!」
彭家是江西最大的勢力,徐放歌心中雪亮,以彭小丐在江西的影響力,即便除去他總舵身份也足以在江西呼風喚雨,唯有藉助彭家勢力才能徹底壓制。
楊衍點點頭。
彭小丐見兒子不肯走,皺起眉頭問道:「你留下幹嘛?」
「彭天放袒護兒子,聚眾拒捕!」徐沐風道,「要不是爹來了,我們只怕早就死了!」
彭南義道:「我送訃文給雷堂主,之後就走了!」
「你奔走崑崙共議的事就是希望太平,」謝孤白道,「莫非卻要為了彭小丐一個人再引爭端?這是丐幫家事,除非犯了崑崙共議的規矩,否則誰也幫不上忙。」
楊衍記得明不詳教過,以質為脅,勿必要保住退路,於是道:「所有總舵弟子出去,把外面那些狗爪子通通叫進來!」
彭南義道:「我走了,不就落個實證?到時要辯也難。爹,要反要逃,我都不能走。」
他身後一人站了出來,彭南義認出正是當日雷醞身邊的保鏢。
楊衍一手扳住徐沐風手腕,一手持刀架在他脖子上。背後中掌處劇痛無比,他強自忍耐,喝道:「狗娘養的,通通退下!」
本來以楊衍武功,連徐沐風也敵不過,更遑論在八九名高手包圍下抓住他。只是眾人專註廳中惡鬥,沒料到有人埋伏在外,事發突然,不及應變。更糟糕的是,這些人的兵器早被彭小丐收走,徐放歌守住門口,又希望彭千麒能與彭小丐兩敗俱傷,並未開口要丐幫弟子歸還兵器,江西子弟偏幫彭小丐,自也不會主動歸還。徐沐風身邊只有一兩個用拳腳的還能勉強威脅楊衍,卻也不及阻止。
彭小丐領著兒子媳婦,並著孫子三人一同走出。大廳上站著十五六人,當中徐沐風他是認識的,另有一人嘴上紋著刺青,料是方敬酒,站在一名青年公子身後。
他是彭家門下,仍要尊彭千麒為掌門,只是說話態度不冷不熱,毫無尊敬之意。
自彭小丐當上江西總舵起便少與人動手,他的武功有多高也少有人知曉。他是彭老丐親傳的功夫,彭老丐俠名遠播,少有敵手,許多人甚至認為彭老丐是齊子概和覺空之前的天下第一。然而許多與彭老丐交過手的宿耆都說,彭老丐武功並不如想象中那般神奇,他之所以屢戰屢勝,靠的多半是他的世故機警,是臨機應變的能力,即便功夫比他高的人也未必贏得過www.hetubook•com.com他。而天下第一,更可能是那些受他恩惠的人極力吹捧出來的。
人被帶走,不就成了人質?彭小丐道:「他人在江西,我又是他爹,他犯了事,該交給江西刑堂管制!」
他剛跨出一步,嚴旭亭忙閃身擋住去路,道:「二公子要說話,你怎麼這麼沒禮貌,說走就走?」
徐放歌跳下馬來,走入大廳,守衛不敢攔阻。比起徐放歌,彭小丐更留意他身後的彭千麒父子,拱手道:「彭天放見過幫主!」隨即收手,身子順勢扳直,對彭千麒道,「見過掌門。」
彭小丐呸了一聲,道:「你真以為當了總舵就是個人了?畜生就是畜生!放上桌也不過是道菜!等他剷除了異己,能容得下你?」
他自架上取了刀,系在腰間。彭南義也取了刀,見妻子臉色蒼白,知道她害怕,摟住她腰道:「別怕,你抱著威兒跟在我身邊。」又對楊衍道,「你不方便,躲在門后別出來。」
只是這不是個爭奪天下第一的世道,再好的武功也比不上人多,再高深的武學在權力面前也不堪一擊。
徐放歌道:「你是執意保你這個兒子了?」
徐放歌見地上橫七豎八十幾具屍體,徐沐風又被衛兵包圍住,心想:「幸好來得及時,要不這事只怕要黃。」問道:「怎麼回事?」
沈玉傾見那黃衫少女腰懸長劍,腰間插著一束捲軸,神情爽朗,星目劍眉,嘴唇紅得極艷,抹了胭脂似的,爽颯中頗見艷麗。他沒想到李玄燹的首徒竟是名妙齡少女,拱手行禮道:「在下沈玉傾。」
嚴旭亭喊道:「方師叔,別讓他逃走!」
沈玉傾來到鈞天殿,見沈庸辭與楚夫人正與一名黃衫少女說話。他行了禮,沈庸辭道:「玉兒,這位是顧青裳顧姑娘。」又對少女道,「這是犬子。」
彭南義對楊衍道:「謝謝你,楊兄弟!」彭小丐也低聲道:「這次多虧你了。」
他一喊完,方敬酒領著數名漢子猛然竄出,擋住門口。方敬酒冷冷道:「公子有令,要擒下彭南義,請總舵交人。」
徐放歌道:「那是我兒子!」
落款處寫著「贈沈公子,聞五色石可補天之傾,信矣。李玄燹。」未用衡山官印,只蓋了私印,這是私人饋贈之意。
彭小丐哈哈大笑:「我若要殺你,還能留你到現在?!」又對徐放歌道,「幫主,你要聽誰說?聽他說,還是聽我說?」
徐放歌貴為丐幫幫主,誰敢這樣罵他?不由得大怒,喝道:「得罪丐幫,不想活了?!」
他正要離去,忽聽樓上有人道:「店小二,上來收拾碗筷!」
「我以幫主身份命你掌江西總舵,統籌江西一切事務!」徐放歌道,「彭南義涉嫌謀害義堂堂主雷醞,當即擒下,抗拒者殺!」
徐沐風道:「總舵!你兒子這一走,便是畏罪潛逃!」
彭南義搖搖頭,道:「我是彭老丐的孫子!」說著握住刀。
彭千麒哈哈大笑,他少了半邊牙齒,氣音深重,笑得如鬼魅般噁心,就要舉刀再殺。徐沐風見彭千麒恰恰擋住視線,瞧不見彭小丐情況,眉頭一皺,向窗邊挪了幾步。
彭小丐道:「我人就在這,還能跑哪去?」
眼下不能坐以待斃,與其跟他解說分明,不如先發制人。只是要反要逃,他一時拿不定主意,只冷冷道:「我這兒子要殺人忒也懶了,麻衣也不脫,刀也不換,還預先知道了幫主會召見雷堂主,在路上等著,有這麼巧的事?」
可就在這一瞬間,他見著了一雙熟悉的紅眼。是那個滅門種?方敬酒心下大駭,連忙縮手,那人便在這瞬間闖過他身邊。
顧青裳道:「我從江西來。在彭老俠葬禮上見過沈四爺,差著一艘船期,晚到了些。」
彭小丐見楊衍始終未出,心中稍定,橫刀當胸道:「彭小丐就在這,誰要我的性命?儘管上來!」他一頭白髮白須與那口漆黑如墨的刀恰成對比,雖然局勢惡劣,仍是神威凜凜,彭南義也舉刀戒備。
他見彭小丐全身是血,染透衣袍,仍不住從衣角處滲出,可見胸腹間這兩處刀傷極深,忙道:「爹!……」彭小丐一咬牙,用刀撐起虎軀,緩緩站起身來,道:「再來!」周圍丐幫弟子俱都露出不平之色,為彭小丐擔憂。
彭小丐呸了一聲道:「刑堂沒長老?沒辦事的?還是你怕機密不保,東窗事發,不得不親自走這一趟?」
彭小丐父子知道楊衍病症,見他摔倒在地,彭小丐抓住楊衍手臂往後一扯,橫抱在胸,轉身就走。但他傷勢已重,動作遠不如之前利落,彭千麒已然殺到。
楊衍問道:「就這樣?」
楊衍破口大罵道:「操你娘屄的爺爺!」
沈玉傾見這字龍飛鳳舞,驚蛇入草,實想不到出自一名女子之手,不由得佩服李掌門文武全才。
彭千麒不愧彭家掌門嫡傳,彭小丐與他對上十數招,只覺對手猛惡絕倫,直是前所未遇之高手。他知身陷重圍,徐放歌負手守在門口,表面冷眼旁觀,實則守住退路,更何況大門處被上百名守衛與彭家子弟擠成一團,想要僥倖求生難如登天。
沈玉傾眉頭一皺,心想大哥說得果然沒錯,於是道:「這是在下書房,在下還有些事要處理,請姑娘稍候片刻,失禮之處還請海涵。」
彭千麒冷冷笑道:「你再挑撥一百句,今日也難逃生天!」
這幾下兔起鶻落,在場眾人無不震驚。
楊衍訝異問道:「你怎知道?」
徐放歌道:「就是怕你包庇兒子,所以慎重!」
顧青裳問道:「什麼動靜?」
顧青裳道:「我路經贛州道上時聽過,料是有人妖言惑眾,撥弄是非。」
沈玉傾問道:「顧姑娘從衡山來?」
楊衍道:「九大家我全得罪了又怎樣?你們這些狗養的雜種,陷害忠良的雜種!還有你們這些人,總舵主對你們不好嗎?彭爺爺對你們不好嗎?一個個見死不救,讓這個半鬼不鬼半人不人的狗雜種欺負總舵!操,忘恩負義,忘恩負義!這世道就讓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人敗壞的!」
伏虎七式,這便是徐放歌請來彭千麒的原因。彭家掌門密傳,專破五虎斷門刀的刀法!彭家開枝散葉,學過五虎斷門刀的不知凡幾,當中必有資質勝過嫡傳之人,這七式正是破解五虎斷門刀的法門,若有叛徒難制,就以這七式刀法殺之。
廳外的三百余名弟子一邊喊著:「抓住叛徒!」「莫放走彭天放!」「快攔下他!」一邊擠在大門出口,你推我擠,將出口塞得水泄不通,縱然有人在追,也是有氣無力。彭千麒見出口被阻,吆喝了幾聲,見無人讓開,不由得大怒,揮刀殺了幾人,搶出去時,彭小丐與楊衍早已不知去向……
徐放歌冷冷道:「抓了我兒子,就想威脅我?」
楊衍怒吼道:「操你娘的!那就一起死啊!」他狂性發作起來,橫刀就要抹斷徐沐風脖子,徐放歌忙喊道:「住手!」
彭小丐道:「上車!」
彭南義吃了一驚,訝異道:「你……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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