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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一)

作者:三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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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丐棺論定 第五章 家破人亡(下)

第七卷 丐棺論定

第五章 家破人亡(下)

方敬酒道:「三少爺,仔細聽。」
忠良無後,家破人亡,姦邪當道,鼠輩橫行!楊家彭家竟因善滅門,豈有此理!當真是豈有此理!
徐少昀進了群芳樓,一口氣叫了四位姑娘陪侍,左擁右抱,上下其手,不是親個小嘴就是偷捏一把,不住哈哈大笑,甚是歡樂。
彭小丐仍是不語,只是愣愣地發獃。
徐少昀道:「爹說這孩子留在江西是個麻煩,讓我帶走。」
彭千麒道:「幫主昨日離開時怎麼不帶走,反倒今日派公子前來?」
彭小丐這才明白過來,笑道:「妙計!可惜糟蹋了你的頭髮。」
方敬酒調轉馬頭道:「往北!」
彭小丐道:「大夥今日辛苦些,先把活給辦了。」
方敬酒道:「跟著彭小丐的是那個滅門種,我在武當見過他。」
楊衍見他喪氣,更是大怒,一把抓住他胸口,怒道:「總舵,你回個神!你要再不回神,我他娘的就衝出去,跟那群畜生你死我活!」
楊衍雙眼血紅,騎在錢坤身上,一刀接著一刀,狀似瘋魔,眾人雖是見慣沙場的老將,見著這景象竟覺得有些陰森,一時不敢靠近。彭千麒卻看得興奮,大叫一聲,自馬上飛身而起,一腳踹開楊衍。楊衍著地打了幾個滾,像是不知疼痛般,拔刀砍向彭千麒,彭小丐忙揮刀掩護。
師父愛掛在嘴邊的天道、天道,天道在哪裡?!難道天道就是無人不可殺,無人不該死嗎?!
彭小丐不知他用意,將帽子遞給楊衍,楊衍用漿糊並著針線,將頭髮黏在氈帽邊緣內里。彭小丐甚是好奇,問道:「這是做什麼?」
兩人正走著,忽見一名尖耳、臉頰塌了一半的肥碩男子領著十幾騎過來。兩人勒住馬,徐少昀拱手道:「請問是彭總舵嗎?」
彭小丐道:「你們三撥人,一路往東南,一路往西南,一路往正南,敲鑼打鼓,沿途吆喝口號,每二十戶插旗一支,若遇到巡邏守衛,能避就避,沒旗子的掩護有旗子的。我會跟在其中一路後邊出去,至於是哪一路,我不能說,剩下的就靠臨川子民幫襯了。」
這又是一番觸目驚心,連剛死了弟兄的華山派高手都覺不忍,難道這個少年不知疼痛為何物嗎?
謝玉良見楊衍短髮,頗覺奇怪,喊道:「那個短頭髮的,過來!」楊衍低著頭,握緊懷裡的刀問:「大爺叫我嗎?」說著快步走去。
彭千麒等人往北追來,遇著逃散的彭家弟子,說北門走了人,連忙縱馬急追。彭小丐一行人步行,不到半個時辰便追上,他們見前方有十餘人,彭千麒當即停馬,獰笑道:「老龜仔終於露出頭來了!」
嚴旭亭聽方敬酒這樣說,甚是訝異。他知方敬酒雖常殺人,卻欣賞好漢,忍不住問道:「方師叔?」
「我是滅門種,華山不敢殺我。」楊衍道,「總舵不用擔心這個。能逃,總舵先逃出去,能救我,那是楊衍運氣,救不回,總舵,你替我一家報仇,比我自己報仇機會還大些。」
「不知道,只說要離開江西。」
楊衍聽他似乎有想法,喜道:「總舵想到辦法了嗎?」
……
彭千麒道:「北方也是一路!」
一行人方走出三里地,楊衍丹毒發作,殷宏怕耽擱時間,背著他前進,卻也知道子時到了。又走了兩里左右,楊衍正以為脫險,忽聽後方馬蹄聲響,眾人勃然色變。
諸葛悠笑道:「小心別閃了腰!」又道,「再給我打兩斤酒來!」
「怎麼傳?」徐少昀問。
三人一路行至關口,見道路上建了柵欄,守衛約有三十餘人。殷宏咬牙道:「麻煩了!」
徐少昀道:「爹之前沒想著,正要回來帶人,恰好遇著我們夫婦,就讓我們來了。」
諸葛悠也拱手行禮:「賤妾諸葛悠,見過彭總舵。」說完也從懷中取出一塊翡翠玉牌,玉牌上刻著虎紋方章,那是點蒼的印記,道,「這是點蒼的令牌,彭掌門可驗。」
諸葛悠道:「我幫你處理了,裝扮得妥妥噹噹,叫人看不出疑點。說起來你還得感謝我呢,要不是我去得巧,那娘們已經打算咬死這孩子了。你懂,對著脖子,狠狠一口下去,『喀』的一聲……」
楊衍道:「險一定要冒,不然更難逃生!」
……
他說完這句,轉身低頭走向謝玉良,像是要跟他解釋。謝玉良連忙喝道:「別動!」殷宏與楊衍都與他相識,此刻也背對著他。那隊長見謝玉良來到,不敢造次,正猶豫間,謝玉良見彭小丐兀自走來,連連喝止,周圍巡邏也握刀戒備。彭小丐見對方人多,立時停下腳步。
諸葛悠見彭千麒還有遲疑,又道:「彭總舵如果不信,我們先將這孩子擱下,請公公回來好了。」
「我跟你不同。」彭小丐道,「我原本殫精竭慮,始終想不著辦法,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心亂如麻、焦怒驚懼,知道爹的事後,我反倒冷靜了。」
幾人忙活了半天,又有兩人回來,喊道:「總舵,出事了!」
彭千麒道:「我是江西總舵,我下令殺,江西的丐幫弟子也得聽命,有什麼問題?」
彭老丐一世英雄,救人無數,慘遭滅門之際,就沒一個人能來救他們嗎?!
……
「我這媳婦,以前家裡開酒館的,常見著有人喝酒鬧事,最討厭人喝酒。」彭小丐道,「只要我們父子喝酒,她必勸少喝,若不聽就給臉子瞧,脾氣可大了。」
還是說這個少年,其實比誰都更了解疼痛?
「他有這樣的爹娘,不會恩將仇報。」諸葛悠道,「先把消息傳出去。」
一名弟子剛插上「老」字旗便見著一隊二十餘人守衛追上,他讓其他弟兄先走,正要上前搏命,那二十幾名守衛後邊的砍翻前邊的,前邊的回頭應戰,竟自內訌起來。只聽有人喊道:「替總舵開路!」又有人喊道:「殺敵!殺敵!」「總舵有命,抗拒者殺!」他也不知誰是幫手,誰是仇敵,只得追上弟兄逃逸。
楊衍道:「你本來滿頭白髮,現在剃了光頭,還是引人注目,我替你做頂假頭髮。他們沒想到彭小丐會返老還童,白髮變黑髮,咱們逃出去的機會就更大了。」
楊衍看著彭小丐,見他眉毛髮須都已剃盡,猛一看還認不出他來。此時已是十月底,天氣漸冷,彭小丐戴著頂氈帽,楊衍忽地解開髮髻,把頭髮剪下一大段來,只留下耳後長度。彭小丐問道:「這是幹嘛?」
車進與殷宏對上硬爪黃柏,那黃柏一雙手指精瘦乾枯,卻有摧枯拉朽之力。兩人圍攻,過不到兩三招,車進一個破綻,腰間被扯下一大塊肉來,當真利如刀劍,車進咬牙再攻。
楊衍早猜到七八分,又不禁擔憂道:「你的傷還沒好呢。」
那十二騎調轉馬頭,向北疾奔而去。
彭千麒見丐幫弟子一一身亡,血脈賁張,甚是興奮,樂得不住大笑。彭南四見黃柏還在與殷宏車進糾纏,縱馬過去,一刀朝殷宏背後斬去。殷宏閃避不及,背後先中一刀,又被一刀戳入胸口,慘叫一聲倒地。
楊衍道:「多些準備,多些機會。」他又細細調整,雖不算精緻,但也有幾分模樣。
彭小丐道:「鑼鼓少買些。記得,分著買,挑便宜、會響、小巧的為上。」
彭小丐點點頭道:「是這樣。」
當中一人道:和*圖*書「聽說……少夫人死了……」
他以己度人,不覺得親人可貴,只認為若彭小丐真無路可逃,定會殺孫自保,又道:「我把他擒下,交給幫主處置也行。」
嚴旭亭驚道:「彭小丐這麼大本事,準備這麼多東西,是準備焚城嗎?」
嚴旭亭知道他是考慮那三路有不少丐幫弟子,真發現彭小丐,反倒掩護幫忙,六個人只怕抓不住。他對這事全無把握,只得相信這能征慣戰的師叔,於是道:「彭總舵,往北追去吧。」
「他們要挖爺爺的墳!」楊衍怒道,「我怎麼冷靜!」
楊衍知道彭小丐難受更甚於己,只是強作鎮靜,於是接過筆,臨摹他所寫的「老」字。
「車進!」那隊長道,「東鄉巡守隊長!」
楊衍臉一紅道:「沒弄好。」
「操你娘!」楊衍猛地飛撲過來,橫在長槍與彭小丐中間。他是滅門種,李子修連忙縮槍,這大好機會彭小丐怎能放過?趁勢一刀削中了李子修大腿。
彭小丐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一名妓|女道:「莫怪我瞧著公子眼熟,二公子昨天才來過群芳樓,你們兄弟倒是長得像。」
彭小丐道:「你的主意挺好,不走這條路,只怕我們還困在臨川,只是不知怎地被發現了。」
諸葛悠道:「別說,加派多少人手都不好使。來救的人多半是彭小丐的朋友,你在門口堆了這許多屍體,不是提醒他們要小心行事?真要聚集了一幫人衝進去,只怕不是救人,是殺人。明著殺不行,下毒毒死這孩子,你擔了罪名,還得應付彭小丐的報復。有了滅門種身份的彭小丐,你不怕?」又道,「還有,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納了他兒媳婦作妾。她算是你家的人,發起狂來,一口把自己兒子咬死了,算在你家帳上,得,還是個麻煩。」
此次仇名狀是華山所發,彭家是義助華山,若殺了楊衍等同是華山殺的,彭千麒最怕這種把柄,對兩名兒子說道:「你們給他殺了也不許還手!要不,讓你們比死還慘!」
徐少昀拉著兩名妓|女起身,說道:「老婆,我先快活一會,你顧好孩子!」
楊衍問道:「總舵,什麼時候走?」
一名妓|女笑問:「把人家孩子帶到群芳樓來長見識?」
……
殷宏那小屋狹窄,容不下這許多人,彭小丐讓他們站在屋角,與他們東拉西扯些閑話。後來人多了,小屋裡真站不下,就讓他們站到外面,等人到齊,點了人數,共有五十二人。
嚴旭亭早受不了彭千麒這般凌|辱人,道:「彭總舵,別折騰了,殺了他吧!」
那隊長道:「總舵,我們放你走,回去臭狼必然整治我們!橫豎是個死,不如跟你一起走了!」
這道理楊衍聽明不詳說過,此時更有感觸,道:「所以準備得越多,逃走的機會就越大。」
「彭家小丐要出門,借些油火點路燈,衝天升起江西焰,亮亮堂堂照此程!」那五十餘人一路敲鑼打鼓,呼喊口號,沿途插旗,又有人喊道:「鄉親們快幫襯燈火,送老總舵一程!」
他身後那三十名彭家門人見領頭人身死,一擁而上。架柵阻路的隊長喊道:「保護總舵!」守著柵欄的弟子倒也並非全都支持彭小丐,有些人心猿意馬,有些人彷徨無措,但聽見隊長呼喊,又見對方殺了過來,無奈之下只好提刀應戰,殷宏也持刀在手。
「還在發脾氣?」彭小丐問。
當天晚上,一伙人綁了七八十面旗幟。第二天一早,彭小丐先讓眾人去招攬同伴,楊衍跟著他一起綁旗幟。
彭小丐讓楊衍磨墨,讓殷宏每四尺長剪一段布,每匹十段,用毛筆在兩面寫了個大大的「老」字,用六尺木竿穿過,針線縫住,繩索綁緊,製成一個「老」字旗,讓其他人照做。
楊衍道:「我家在崇仁,往西南走好些。不過謝玉良那雜碎知道我來歷,說不定會追這條……」他想起明不詳救他的往事,道,「總舵,我們往北走。」
彭小丐甚是感動,伸手搭住楊衍肩膀道:「楊兄弟,若能逃出,彭天放今後與你同生共死!」
諸葛悠道:「幫主有下令抓他嗎?就算有,交到哪裡處置?送到幫里去開長老會議?這……彭掌門,您就別給公公添亂了。」
另一邊,楊衍不住揮刀砍向彭南三,彭南三格擋招架,不敢反擊。他武功高出楊衍太多,楊衍眼看不能得手,猛地大喊一聲,索性不砍人,砍馬去了。
「硬爪」黃柏見來人武功極高,怕他真出手幫彭小丐,搶上一步。他武功又比彭南四高上許多,五指成爪抓向那人面門,那人張手抵擋,雙方五指交扣,黃柏大喜。他爪上功夫修練二十余年,硬如鋼,銳如刺,抓透三寸厚的木板也如摧枯拉朽,這人武功再高,只需一扳,還不折斷他手指?當下五指用力——
彭小丐回到屋中,問楊衍道:「三條路,楊兄弟,你說往哪條路好?我聽你的。」
楊衍問道:「總舵,要這些做什麼用?」
就這樣,臨川一片大亂,守衛自相殘殺,敵我難辨,道路處處火焰,有些被逼得急了,竟焚起草料場,火生風,風生火,又點燃了附近小屋,頓時陷入一片火海。插旗手沿途叫喊,有些早聽到消息的早已預先備好燃料,不等插旗就將火點上,連綿數里,處處火光,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
彭小丐這才開口道:「楊兄弟……坐下。」
那人彎腰看著彭小丐,似覺疑惑,繞到正面端詳,不禁眉頭深鎖,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彭小丐睜開眼,見著那人,重又將眼閉上,楊衍只覺彭小丐呼吸忽然變得平穩,好似睡著了般。
嚴旭亭見他展露武功,知道是高手,見他猶豫,連忙拱手道:「華山與彭天放結下仇名狀,特來報仇,無關者還請迴避!」
殷宏的人馬照例輪班巡邏,殷宏特別囑咐,找著總舵的事千萬別泄露出去。小屋裡只剩楊衍跟兩名手下,這兩人方才巡邏回來,對彭小丐報告外邊狀況,彭小丐既不回應也無情緒波動,似乎一整天都在沉思,有時坐久了,就站起身來回走動,手下見他異狀,更不敢告知彭老丐屍體的事。
殷宏見他製作旗號,驚訝道:「總舵,你想揭竿而起?這……這時機……」
彭千麒卻不上當。崑崙共議的「滅不能滿門」是要保證這一門能存續,要不殺光全家,留個殘廢或者不能生育的兒子,豈不與滅門無異?滅門種只能傷不能廢,他見楊衍傷成這樣,實在不好繼續對他動手,要是一不小心真弄死了,可就麻煩了。
楊衍爬到彭小丐身邊,見彭小丐傷勢沉重,忍不住難過地喊道:「總舵……」彭小丐握住他手道:「活下去……」又將手中刀交給楊衍,「救威兒……」
……
彭小丐嘆道:「想不到被他們識破了……」
電光火石間,那人猛地伸手抓住彭南四手腕,將他扯下馬來,飛起一腳將彭南四踢飛三四丈,落地時又在地上滾了五六圈,躺平時又滑行了幾尺,再也不動,也不知死了還是昏了。嚴旭亭原本還愣愣看著那少女,直到此時方才驚覺過來。
徐少昀道:「爹這樣決定有他的道理。彭總舵,橫豎這孩子無關緊要,你也不缺這人質,何必強留?和-圖-書
「在下齊子概,義助彭天放!」壯漢拱手道,旋即鬆了松筋骨,「我忙,一起上!」
「你死在這,就真沒人替我報仇了。」彭小丐道,「你身上背著兩家仇恨,一是楊家,一是彭老丐家。你的仇人是嚴非錫、徐放歌,還有彭千麒,千萬別忘了!」
「七娘周到。」彭小丐道,「你們拿了大錠銀子出門,兌不開,足銀成色也不符合你們身份,碎銀子反倒好些,方便分。」
彭小丐沉思半晌,戴上那頂有假髮的帽子,把刀揣在懷中,用外衣罩住,道:「楊兄弟說得有理,我們往北走。」
「這孩子暫時得由我們照顧了。」徐少昀問,「他以後若知道真相,會不會恨我們?」
楊衍道:「可總舵這麼重的傷,太冒險。」
彭小丐道:「我要逃亡,你們各自散去便是!」
彭千麒等人在火中突進,見火路分成三股,不知往哪條路去。嚴旭亭道:「那彭小丐被總舵砍了兩刀,傷勢沒這麼快痊癒,咱們分成三路追捕,追著了,隨便也把他收拾了!」
彭千麒比了個手勢,彭南四會意,駕馬沖向那人,喝問道:「你是彭小丐的幫手?!」說著一刀劈下。他知道彭千麒意思,管這人是誰,把這娘們搶了再說,江西地界,還怕脫不了罪?他這刀用盡全力,往那人頭上劈去,少女驚呼一聲,閉上眼睛。
彭南三和彭南四連忙點頭。
徐少昀道:「別理她,她有酒喝就成了。」又道,「那不是我兒子。」
「怪我。」諸葛悠怏怏不樂,「要能多拖住公公一天就好了。」
彭小丐卻不答話,走到楊衍面前,拍拍他肩膀道:「他們要殺的人是我,你是滅門種,他們不會追你。」
彭小丐道:「發脾氣無濟於事,越是危急,越要冷靜。」
彭小丐道:「我沒這麼蠢,這時機,揭竿而起跟送死沒兩樣。我就想請鄉親幫忙,助我救回媳婦孫子。」
他囑咐道:「你們明天就去找人,找些可信的,也不用細查,先不明說,找個由頭誆到這來,每個人都找三五人幫忙,有多少是多少。」
霸掌錢坤、飄飄然柳中刃、飛鷹李子修、硬爪黃柏等點蒼華山兩派高手都跳下馬來應戰,唯有彭家有馬戰刀法,彭南三坐在馬上抵擋楊衍攻勢,卻不敢還手,生怕一刀不小心殺了他。方敬酒護住嚴旭亭,彭千麒則是笑吟吟看著,彭小丐那邊人數雖佔著點優勢,然而雙方實力懸殊,己方多的是高手,對方不過尋常兵卒。
「別讓孩子看見。」諸葛悠摸著懷中孩子,彭豪威早在她懷中沉沉睡去。
彭小丐道:「行了,夜晚看不清,場面一亂更沒人注意。」
殷宏道:「總舵先走,我們斷後!」
巡守的弟子見了這模樣,原是丐幫弟子的半數故作疲賴,假作救火,實則火上加油,要不就是拖延腳步,假意繞路,弄了個不進不退。
「什麼運籌帷幄、算無遺策、萬全之計,都他媽的放狗屁!都是說書人的故事,當了真,瞻前顧後,啥都做不了。冒險、賭博、拼勝算,這才是硬道理。你算計一個人容易,抓著他心性就好,可算計一件事,尤其是大事,越多人摻和事情就越複雜,幾十顆幾百顆腦袋都有心思,能算得清?還有臨機應變,各種意外。就說一件事,現在撫州城有近千名彭家弟子,明天說不定又多來一千人,也說不定明天就撤光了,誰知道?」彭小丐道,「真逼到命懸一線時,多渺茫也得冒險,不然連機會都沒。」
他拉開柵欄,正要放行,忽見一隊人馬經過,領頭的正是謝玉良。
楊衍與彭小丐、殷宏三人往北走,殷宏聽到喊聲,轉頭問道:「總舵,民氣可用,何不跟他們拼了?」
彭千麒知道徐放歌三子與點蒼聯姻,這兩人同時有令牌與玉牌,身份再無可疑,但早聽說徐家三子成親后辭掉丐幫職位,與妻子遊山玩水,再不過問幫中事,怎地今日突然出現?於是問道:「公子與夫人做什麼要帶走這崽子?是幫主命令?」
「別想著怪誰了,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彭老舵主的屍體還掛在總舵門口呢。」徐少昀說道。
那人正是聽了消息趕回的彭千麒,當下問道:「是三公子?」
至於其他丐幫弟子,武功與這些人差得太遠。彭南四馬上左揮右砍,轉眼殺了一人,連半盞茶的時間也不到,十余名丐幫弟子血肉橫飛,屍橫遍野。
嚴旭亭道:「分成四路?」
彭小丐正專心寫字,問道:「什麼事?」
徐少昀哈哈笑道:「我鼻子比我哥大,活幹得比他好,誰要試試?」妓|女靠在他胸口嗔道:「別這樣,夫人在旁邊看著呢!」
諸葛悠左手提著一壇酒,右手三指擬個母雞啄米勢,戳開封蠟,掀了酒蓋,倒滿一大碗。她嬌滴滴一個女子,卻端著一隻海碗,喝水似的一碗接一碗,身邊彭豪威坐不住,抱著酒罈伸頭探入,貪香多聞了幾口,熏得一陣臉紅茫然。
楊衍見彭小丐沉思不語,也不知道是遇著什麼難題,問道:「總舵,這該怎麼辦?」
謝玉良剛一站穩,就瞧見一人一雙冷目盯著自己,隨即見著那把十年來看慣的刀,過去如此熟悉,此刻卻是如此膽顫心驚!
楊衍知道已是窮途末路,忍不住哀傷哭泣,滿腔的怨毒重又浮起。
方敬酒道:「一路,就北,找不著只能算了。分兩路未必抓得住彭小丐。」
彭千麒本以為楊衍被打個幾次便會怕了,到時再來慢慢收拾彭小丐,哪知楊衍竟如此硬氣。他怕打死楊衍,趁著楊衍擋在面前,一腳踹斷他腓骨,楊衍也不哀嚎,撲地倒下。彭小丐早已抵擋困難,彭千麒一掌拍在他胸口,頓時傷口迸裂,血染胸膛,彭小丐飛出數丈,氣喘吁吁,卻站不起身來。
這才是楊衍的目的。他一家遭人所害,心心念念都想著手刃仇人,甚至怕嚴非錫死在別人手上,彭小丐的仇人若不能親手解決,那該有多遺憾?
如此過了幾回,彭千麒明明能殺彭小丐,卻始終不下殺手,拖得彭小丐精疲力竭,就等楊衍來救。楊衍身上骨頭不知斷了幾根,也不知吐了幾口血,渾身血污,連步伐也踏得艱難,巍巍顫顫,搖搖擺擺,又踏入戰局之中,揮刀去砍彭千麒,無論傷得多重,仍要起身死戰。
彭小丐道:「徐放歌的小兒子已不在幫內謀事,是特地來幫他爹帶走孩子?」他想了想,自言自語道,「怎地口風這麼不嚴,在群芳樓泄露出來?」他琢磨半晌,打起精神道,「我本想救出媳婦兒子再逃,現下少了這顧慮,逃走便容易些。他們不敢殺威兒,只要留得命在,總能骨肉重逢。」
彭小丐見謝玉良攔路,不由得怒火中燒,自己還沒尋他報仇,他反倒送上門來,當下也顧不得傷勢,低頭背對著謝玉良道:「大爺,我們是趕路的旅客!」
諸葛悠又道:「這次殺彭小丐,用的是華山的仇名狀,彭家是義助。幫主只免了彭小丐的職,沒下令殺他,對吧?」
彭小丐在小屋裡坐著,楊衍覺得,只這一夜之間,他似乎又蒼老了許多。
楊衍大聲道:「我就是衝動了也不要當個活死人!」
彭千麒本就與彭小丐功力悉敵,彭小丐傷重力疲,怎是和圖書他對手?只幾招就險相環生。楊衍不要命地擋在彭小丐身前,彭千麒有意玩弄兩人,一刀劈向彭小丐胸口,楊衍側身來擋,彭千麒立即收招,一腳踢在楊衍肚子上,踹得楊衍在地上滾了幾圈,彭小丐揮刀砍來,他再隨意格擋幾下。尋常人中了這腳,早就癱趴在地,楊衍卻似不知痛楚,起身撲了過來,他便每次都等楊衍起身,這才逼得彭小丐危險,等楊衍挺身抵擋,再將楊衍打飛。
一行人出了關卡,走了荒野小徑,一路走得甚急。楊衍目力在黑暗中不行,幸好燈籠多,雖有些吃力,還能正常行走。
「哪有什麼事能不冒險?十拿九穩的事都少不了得冒險。」彭小丐道,「徐放歌要害我就不冒險?要是他晚到半個時辰,我就抓了他兒子跟華山那崽子,他連玩都沒得玩。要是我讓義兒早一天走,威兒也不會落入他們手中。你那天要是沒發病,我們也能全身而退。雷醞要是逃走沒死,指認了兇手,輪得到他興風作浪?我們逃來的路上,要不是七娘瞧見,讓馬匹泄露了行蹤,孫大夫跟他孫女都要死。」
他之所以能橫行霸道,全倚仗彭家掌門的身份和徐放歌的庇護,是以不敢輕易得罪徐家人,更不敢犯涉及崑崙共議,徐放歌包庇不了的大罪。尤其殺滅門種,彭老丐一家要是死絕,九大家不知道多少人追究,連徐放歌也攔不住,嚴旭亭是華山三子都未必能自保,自己更是非擔起責任不可。
殷宏道:「太冒險了!」
彭家兩代對江西大有庇蔭,彭千麒掘屍示眾,早引得百姓不滿,默默祝求彭小丐一家無事,聽了這話,紛紛把家中能燒的堆在路中,點起火來,剎時半個臨川烈焰衝天,馬路上東一團西一團,各處是火,道路阻塞,前進困難。
「我有辦法,便宜你了!」諸葛悠促狹一笑。
謝玉良道:「抬起頭來!」
楊衍也不跟他廢話,他認得彭南三便是當日與彭南義交手的仇敵,大喝一聲,一刀向他劈去。彭南三認得楊衍那雙紅眼,揮刀擋開。
彭千麒皺眉道:「我回去弄死她,就說病死的。」
楊衍搖頭道:「都是跟朋友學的。」心中卻想:「若是明兄弟在這,定能想出更好的辦法。」
楊衍抱住彭小丐,對天狂吼:「我操你娘!操!!」聲音悲切,在深夜的田野中遠遠盪了開去。
柳中刃鬼魅一般飄至彭小丐左側,一刀就要捅他腰眼,楊衍身法雖慢,贏在貼著彭小丐,當即轉過身來。柳中刃縮手,一道血光噴起,彭小丐已砍中他手腕,幸好他身法快,連忙後退,才保住一臂。
方敬酒道:「上回也是如此,他們在武當後山放火,卻往前門逃出。」
彭千麒卻道:「那條老狗可不好惹,分成三路,未必能抓得住他。」他想了想,望向北方,「老狗狡猾得緊,要分也該分四路才對!」
彭千麒道:「這幾天想救他孫子的人多了去,也沒人成功。」
嚴旭亭仔細聆聽,但聽呼喊吆喝敲鑼打鼓聲中還夾著幾句口號。
楊衍腓骨斷折,勉強靠著單足起身,彭千麒又將他掃倒在地。楊衍又起身,彭千麒又將他掃倒。楊衍摔了兩次,無力站起,便用膝蓋跪地,緩緩爬向彭小丐。
他轉頭望向彭小丐,道:「別死太快,我還在想怎麼炮製你,一刀下去,太無趣了。」他臉頰潮|紅,顯得興奮之極,啐了一口道,「娘的,回去得再找個娘們爽爽!」
楊衍見他終於說話,這才忍著怒氣坐下。
殷宏帶回一個布包,裡頭一大盤零碎銀子,稱著約摸二十兩左右。殷宏抱怨道:「七娘也古怪,群芳樓又不缺大錠銀子,偏生包了這些碎銀。」
要是長老會議能定彭小丐的罪,徐放歌又何必弄這出大逼殺,又何以請來華山發仇名狀,還請了彭千麒與點蒼幫忙?無論怎樣都得避免把彭小丐送上長老會議,以免夜長夢多。
一名妓|女使了眼色,另一名妓|女忙道:「這就去給夫人打酒!」
彭千麒聳聳肩,道:「別急,就跟這兔子一樣,一腳一腳踹死好了。」他下定決心,悠閑地走向彭小丐。
嚴旭亭看得移不開眼。彭南三和彭南四都暗自扼腕:「可惜這娘們被爹見著,沒我們的份了!」
一行人快馬加鞭,未過群芳樓便見前頭大火分成三路延燒,待過了孫家醫館,只見街道中央處處堆起柴木稻草、漆油竹埽,甚至還有傢具,燃起一團團火焰,阻礙道路,亮如白晝。又見有些住戶屋頂門邊懸著大大的「老」字旗,那是打著彭老丐旗號的意思,彭千麒大怒,縱馬上前,一刀將旗子砍下。
諸葛悠瞧在眼裡,只不說破。
彭千麒道:「我正打算拿這崽子當餌,引彭天放出來受死,幫主帶走他做什麼?」
彭千麒好不容易才等著徐放歌離開,若又回來,今日乾的事免不了尷尬,於是道:「既然是幫主的命令,公子便帶走吧。」
那人道:「群芳樓傳得沸沸揚揚,說是徐家三少爺親口講的。」
楊衍怒道:「這幫禽獸,到底還要做多少喪盡天良的事?!」
到了晚上,果然做好一頂假髮帽子,彭小丐戴上,黑髮及肩,疏密不齊,頗有些古怪。
楊衍見他說得慷慨激昂,心中也不禁湧起一股熱血。只見眾人也虛握酒杯,齊聲喊道:「為總舵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虛飲而盡,擲地出發。
殷宏知道總舵有主意,只得道:「是。」
彭千麒雖好色冷血,殘酷暴虐,但三十年前被彭老丐一掌打掉半邊牙齒,又被囚在家中十年後,對於規矩一事就極為看重。他性格狡猾陰狠,非得確認有人庇護或者瞞得過去方才動手施暴。戲子小桂花是男人,來自外地,又無靠山,丐幫境內死人是丐幫追究,真被外地的親眷找上,找個替死鬼也容易。他娶妾室雖是強逼,可白紙黑字,即便上告崑崙,就算是趙氏,只要推說她怕死改嫁,有了親簽婚書,徐放歌願意幫他遮掩,那也無問題,至於一般民女,更好處置。
殷宏訝異道:「往北?那裡沒我們的弟兄掩護!」
謝玉良見他突然發惡,吃了一驚,幸好早有戒備,忙拔劍相迎。他武功本較楊衍高上許多,只是這縱橫天下乃是化繁為簡的殺招,楊衍自學易筋經后,內力膂力都見提升,加上四年來不住苦練這招,即便做夢也能使出,當下刀劍兩聲撞擊,謝玉良本以為以他年紀,這招能有一橫一豎便已了不起,卻不料楊衍揮刀如雷,硬生生又迸出一刀由左至右的橫掃。
彭千麒一邊指揮救火抓人一邊在火中尋路而行,但聽:「彭家小丐要出門,借些油火點路燈,衝天升起江西焰,亮亮堂堂照此程!彭家小丐要出門,借些油火點路燈,衝天升起江西焰,亮亮堂堂照此程!」聲音四面八方此起彼落,響徹雲霄,反倒像是他們一行人被包圍似的,嚴旭亭被唬得臉色大變。
一名姑娘在徐少昀耳邊低聲道:「公子,我見過來群芳樓帶饅頭的,也見過帶崽子的,撫州麻雞多,可把毛根都沒長的雛端進鍋,缺德啊。」她口中說笑,手沒閑著,伸進徐少昀大腿間不住摩娑,眼神一瞥,瞧向包廂另一頭。
眾人見楊衍發難,喊道:「總舵快逃https://www.hetubook.com.com!」紛紛撲上前去。彭千麒冷笑道:「我才是總舵,我幹嘛逃?」
一匹高頭黑馬沿著小路疾速奔來,停在楊衍身前約一丈處。那是一馬雙騎,眾人先注意到的是馬上的少女,高鼻深目,姿容冶艷,一雙大眼甚是無邪,竟是難得一見的絕色。
沒過多久,彭小丐要的東西買回,只是不齊全,除了白錦布跟筆墨硯台之外,都有些短少。殷宏將七娘的銀子分給他們,讓他們再去買。
方敬酒臉色凝重道:「這小子不死,華山總有一天要付出代價!」
兩人領令去了,彭小丐道:「那些銀兩隻怕不夠,還得要些。」此時殷宏恰好回來,彭小丐讓他去群芳樓找七娘索討些銀兩,又叮囑小心,莫牽連了旁人,殷宏也領命去了。
彭小丐力敵三名高手,格擋閃避,仍是矯捷不已,那三人竟一時收拾不下這重傷的六旬老人。柳中刃輕功卓絕,繞到彭小丐身後,劈他後腦,錢坤雙掌擊向彭小丐胸口。彭小丐一矮身,豎刀藏胸,側肩撞向錢坤,恰恰從他雙掌隙縫處穿過。這一招避得極險,肩膀正撞向錢坤胸口,將錢坤撞退幾步。
他望北而走,一眾丐幫弟子隨後跟上。楊衍回頭算了算,連同車進在內,共有十五人,雖不是全部,也是大多數了。
那人鬆開懷中少女,道:「在這等我。」走向楊衍兩人。楊衍見他露了這手功夫,忙道:「救救我們!」
楊衍道:「我命都是彭家救的,頭髮算啥!」
諸葛悠見妓|女看向她,道:「別瞧著我啊,要辦事自個開房去!讓我相公開心,有賞!」
他們怕騎馬張揚,循著小巷往北走去,路上見著多數人馬都往南支援,彭小丐一頭白髮白須都變成了黑髮,一時無人注意,果然一路順暢。殷宏贊道:「楊兄弟真聰明,這條險計反倒是最安全的!」
彭小丐道:「闖一闖吧!」三人低著頭,快步上前,守衛隊長見了,上前攔阻,喝道:「撫州宵禁,不知道嗎?」彭小丐低頭道:「我們是湖北來的,趕著回家。」
像是回應了楊衍的呼喊般,一陣細碎的馬蹄聲自遠方傳來,又快又急,初聽還是細碎雜踏的聲音,才一會馬啼聲越來越響,眾人皆訝異這馬的神駿。
他說干就干,當真拿起刀就走,幾名手下連忙將他攔住,道:「楊兄弟,別衝動!」
楊衍道:「總舵,把帽子給我。」
方敬酒喊道:「彭總舵,不如把他手腳筋挑斷了吧!」
謝玉良替徐放歌抓了彭小丐親信后,又領了三十名彭家弟子巡守路口,以免有彭小丐的心腹逃逸,見隊長打開柵欄,問道:「搞什麼?現在是宵禁,怎麼放人出城?」
彭小丐高舉右手,虎口虛握,宛如握著一個酒杯,道:「諸位為我彭天放冒險,我連杯酒都不能回報。今日各安天命,彭小丐他日若重回江西,必報此恩!」
這馬身比人高大許多,又難駕馭,彭南三格擋幾下,哪擋得住?楊衍一刀戳入馬胸,那馬慘嘶一聲,人立起來,彭南三險些摔馬,忙縱身躍下。楊衍知道自己是滅門種,索性毫不防守,狂砍狂劈,既有章法又無章法,殺得彭南三節節敗退,苦不堪言。
「等傷好了,說不定就被抓了。」彭小丐道,「他們人多,到處搜查,早晚有天查到這來。」
殷宏驚道:「總舵,不加細查,怕有姦細混入!」
那隊長見彭小丐眉目熟悉,猛一驚覺,道:「總……」忽又改口道,「總有你們這些孤魂野鬼,也不知道撞哪家投胎去,快走!」
彭小丐脫下帽子擲于地上,舉刀高喝:「殺!」六十餘人展開一場混戰。
彭小丐道:「無所謂了。」
彭小丐點點頭:「來!」
「總舵!」楊衍不由得提高音量,這不是廢話?
徐少昀笑道:「我不是蚊子,我是徐放歌的三兒子!東柳巷莊園守衛再多十倍,我也隨意進出!」又在妓|女耳邊低聲道,「這孩子的娘給臭狼糟蹋死了,我晚些就要把這孩子帶走,再也不回江西。」
「還有件事。」報信的人道,「聽說小少爺被徐家三少爺帶走了。」
彭千麒疑惑道:「看她挺捨不得兒子的,會幹這種事?」
諸葛悠道:「問題可大了!不消說,東柳巷戒備森嚴,可假如彭小丐被困在裡頭,沒遇到他孫子還好,要是遇到孫子了,你猜他會怎麼做?」
楊衍腳下不停,猛然撲出,罵道:「我抬你娘!」同時抽出刀來。他自知武功低微,一出手便是殺招「縱橫天下」。
彭小丐道:「今晚。」
彭小丐問:「這消息哪來的?」
楊衍甚覺愧疚,道:「總舵,是我的餿主意……」
「還有一點難處。」彭小丐道,「最好是亥初發難,可你子時發病,我怕到時照顧不了你。」
霸掌錢坤卻沒此等幸運,他雙掌拍來,楊衍索性向他雙掌飛撲過去,錢坤想不到有這樣不要命的人,身法非他所長,眼看閃避不及,只能撤回掌力。可面對彭小丐這等高手,每掌都是出足全力,一縮手,收勢不及,閃身不能,楊衍已撲到他身上,彭小丐趁機橫足一掃,將他掃倒在地。楊衍舉刀就要砍他,他運三分力打向楊衍胸口,不料楊衍不閃不避,「啪」的一聲,這掌打斷了楊衍兩根肋骨。楊衍卻渾不知疼痛般,一刀戳入他胸口,錢坤慘叫一聲,楊衍拔出刀來,重又刺入,一刀接一刀,一刀又一刀,錢坤慘叫連連,想不到這等高手竟慘死在一名武功低劣的少年手上。
「喀啦」一聲,黃柏大聲慘叫,卻是自己的五根手指全被扳斷。
嚴旭亭想起楊衍,忙對眾人說道:「呆會若見著那個紅眼小子,絕不能殺他!他是華山的滅門種!」
幾名妓|女臉色一變,隨即陪笑道:「公子別開玩笑了,誰不知那叛賊的孫子還關在東柳巷大院里?天羅地網,蚊子也飛不進!」
嚴旭亭問道:「方師叔,你說追哪條?」
說到這裏,彭小丐嘆了口氣:「以後沒人管,還是戒酒吧。」
吶喊聲激昂,驚著附近守衛,一班四人的守衛正要來看,只見巷中衝殺出數十人來,守衛轉眼就被亂刀分屍。那五十餘人分成三撥,敲鑼打鼓,各自齊聲吶喊:「彭家小丐要出門,借些油火點路燈,衝天升起江西焰,亮亮堂堂照此程!」
兩名手下面有難色,一人道:「總舵,這些東西可不便宜……」
嚴旭亭道:「那分兩路,一南一北?」
楊衍又驚又怒,口中不住咒罵,彭小丐卻道:「早猜會有這天。」他把筆遞給楊衍,道,「楊兄弟,你替我寫,別寫歪了。」
楊衍怒道:「總舵,這時你還要我一個人逃生?!」
「大半夜的沿路罵娘,搞什麼?」說話那人摟著少女從馬上跳下,眾人這才注意到少女身後的壯漢。只見他身材壯碩結實,身高九尺有餘,彭小丐已算是高大,這人只怕比彭小丐還要高上一些。那少女雙手環著壯漢胸口,看到遍地屍體,顯得極為害怕。
徐少昀在她臀上摸了一把,道:「你們知道這孩子是誰嗎?」
一念至此,他也覺得把這孩子送走也無妨,免得真出了意外。
諸葛悠道:「唉,總舵這想法雖好,可有一點差錯。您想想,彭小丐是個世故的人,大風大浪見多了,肯定和圖書不會輕易出頭,他若要出現,定然是養好傷后,趁你不在時去救他孫子,是吧?」
這叫聲響徹雲霄,不少居民探出頭來。又聽有人喊道:「老總舵要出遠門,鄉親們幫襯燈火,把能燒的堆在路上,送老總舵一程!」
臨川的下午,街道靜得古怪,有些店家早早便收了鋪,路上也見不著幾個行人。興許是早上的事鬧得人心惶惶,一眾湊熱鬧的居民不是去收驚就是關上門躲晦氣,長長的街道上除了稀疏的行人就只有那兩匹白尾黃驃馬並駕而行。
然而謝玉良身為七袋弟子,是當過撫州分舵主的人,武功終究高出楊衍太多,雖然劍勢已盡,急忙向右閃了開來,這一刀當即落空。只是他這一閃卻正中楊衍下懷,楊衍早知自己武功非他對手,這一刀只求逼得他向右閃避,謝玉良一退,便往彭小丐那邊近了幾步。
嚴旭亭心下尋思,彭小丐重傷,不知道剩下多少功力,也不知身邊是否有幫手,自己親自領軍,帶了六名華山高手助陣,點蒼也派了六名高手支援,有幾個死在江西總舵,各自剩下四人,加上彭家父子三人,每路也就三人,若是彭千麒、方敬酒遇上還罷了,其他人遇上了,只怕死前還得被他帶走一兩個,甚至被他逃脫,不禁猶豫起來,問道:「方師叔,你怎麼說?」
……
酉時過後,殷宏與那八名手下陸陸續續帶了些人回來,或三五七個,殷宏自己就帶了十餘人回來。楊衍見這麼多人聚集,不知裡頭是否藏有姦細,甚是擔憂。這些人見到彭小丐,個個感動涕零,說起臭狼惡行,咬牙切齒,楊衍見他們神情誠懇,稍稍放下戒心。
彭千麒皺起眉頭道:「你說他會殺了他孫子?」
彭小丐知道他們沒錢,過往他是江西總舵,不會隨身帶錢,正猶豫間,楊衍掏出懷中所有銀兩,約摸有四兩,交給兩人道:「這些夠嗎?」
彭小丐將這些人分成三撥,剩下殷宏一個留在身邊,又選了三個功夫好、信得過的當隊長,每人手持兩面令旗,背扛兵器,腰懸鑼鼓,褲管撩起扎定,著寬袖的剪了袖子,弄成一副短打衣靠。這群人聚集暗巷中,早有街坊見著,可此時宵禁,巷弄里一望見底,連頭都不敢伸出,哪敢出來問究竟。更何況,若是臭狼的勾當,多問了惹殺身之禍,若是要害臭狼的密謀,又何苦打擾人家好事?
居民知道今夜有變,個個瑟縮家中,卻又不甘心幫不上忙,於是在家中敲鑼打鼓,大喊助威:「彭家小丐要出門,借些油火點路燈,衝天升起江西焰,亮亮堂堂照此程!」此聲一傳十,十傳百,連綿不止,浩浩蕩蕩,在火光中更添威勢。
彭小丐搖頭道:「那都是百姓,彭家進來了千人,撫州外又有徐放歌的駐兵。再說,我們的人都是散兵,無人指揮,久戰必潰,不過枉送性命。就算僥倖殺了彭千麒,撫州也不過江西一個小地方,外邊兵馬殺進來,仍是死路。」
這招「埋身藏刀」乃是五虎斷門刀當中的巧技,埋身撞開對手后,側踏一步,同時翻出「藏刀」,自對手天靈劈下,來個一刀兩斷。可彭小丐剛翻刀,眼前一條銀光飛來,是李子修的長槍,他只得橫刀抵擋。那槍使得如暴雨點點,往彭小丐面門、胸口、腰側招呼,彭小丐覷得準確,回身翻過長槍,徑自去劈李子修手腕,李子修連忙提槍後撤。柳中刃又已追來,彭小丐只得橫劈一刀,雙刀交擊,柳中刃手腕一軟,險些抓不住刀,連忙退了開來。彭小丐胸口劇痛,知道傷口迸裂,正此時,鐵掌迫來,彭小丐勉強閃避,卻已避不開身後長槍,眼看要被洞穿。
壯漢聽了這話,一展愁眉,笑逐顏開,哈哈大笑道:「我見了五虎斷門刀,還以為是丐幫家事,不好插手。原來是仇名狀啊,那就好辦了!」
徐少昀低聲道:「他可是彭小丐的孫子。」
諸葛悠知道說過頭,忙道:「也不瞧瞧你把人折磨成啥樣了。總之這孩子不能留在江西,公公讓我把他帶走,絕了你的後顧之憂。你把東柳巷的守衛撤走,派去巡邏也好,搜查也罷,多一批人能用不是更好?」
彭小丐大喝一聲,一刀掃去。他雖重傷,武功高上謝玉良何止數倍,謝玉良見著故主,心膽俱裂,連反擊的勇氣也沒,被當胸一刀斬成兩段。
楊衍心中激蕩,道:「我不會忘,至死不忘!」他走上前,「我就是個滅門種,他們奈何不了我!我殺一個不虧,殺兩個倒賺!」他咬牙切齒,橫刀當胸,絲毫不懼。
徐少昀舉起令牌道:「正是徐某。」
楊衍急問:「他們把威兒抓哪去了?」
嚴旭亭訝異道:「往北?」
楊衍道:「就是這樣才好。南邊火起,所有人都往這來,我們趁機往北,反而安全。何況往北離九江近,過了河就是武當地界,順流而上便是湖南,那是衡山地界。宜春、吉安多山地,往贛州又太慢,往東到福建還在虎口內,不如往北去。」
彭千麒鐵青著臉道:「娘的,這群刁民,之後得好好收拾!」傳令將所有人馬調來這裏,一邊滅火一邊追捕彭小丐。
「我爹一世英雄,落得屍骨遭人侮辱,那是我愧對我爹。我縱橫半生,換得家破人亡,是我愧對兒孫。現在只有一件事重要,就是救齣兒媳跟孫子,報仇的事之後再說。」彭小丐對兩名手下道,「你們幫我買些東西,白錦布十匹、筆墨硯台、漿糊、剪刀、針線、木竿、繩索、銅鑼、腰鼓,若是不夠,就買小堂鼓,有多少買多少。」
楊衍心想:「細節處這麼多講究,總舵跟七娘都是老江湖。」
江西總舵早有人來報,說臨川居民嘩變,嚴旭亭大驚失色,彭千麒道:「操他娘的,一定是彭天放那老頭搞鬼!嚴公子,我們瞧瞧去!」當下命人固守總舵,與嚴旭亭、方敬酒等華山點蒼的九名好手,還有彭南三、彭南四兩名兒子,共十二騎出發。他從總舵轉出時,見著懸挂在總舵外的彭老丐屍體,忍不住氣怒,揮刀將屍體左腿斬斷,罵道:「你兒子會做怪,叫你全家死我手裡!」
彭千麒道:「加派人手就是。」
雙方人數相差不多,彭小丐畢竟是絕頂高手,又熟悉彭家刀法,三招兩下便能殺掉一人。楊衍連殺了兩人,只覺得心應手,心想:「沒想到我功夫進步這麼多!」殷宏也殺了一人。雙方交戰片刻,彭家弟子死傷殆盡,守門的丐幫弟子還剩下十餘人。
「點蒼的?」那壯漢眉頭深鎖,似在苦惱,重又抬頭看向彭千麒等人,神色困惑不解,又似猶豫,彷佛遇到極大難題,正考慮要不要插手似的。
彭千麒道:「行!走!」
楊衍很是擔心,接連叫了幾聲,見他不回應,終於發怒,喊道:「總舵,你倒是說話啊!」
那妓|女笑道:「這孩子還有來歷?」
楊衍見殷宏慘死,悲呼一聲:「殷大哥!」聲音未落,黃柏已扣住車進咽喉,一把將他氣管扯斷。車進「呼呼」兩聲,雙手在空中虛抓,隨即倒下。
霸掌錢坤、柳中刃、李子修三人早攻向彭小丐,這三人都是華山高手,鐵掌虎虎生風,刮面生疼,柳中刃身形飄忽,柳葉刀如影隨形,飛鷹李子修使一把長槍,如靈蛇出洞,點點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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