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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一)

作者:三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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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崑崙共議 第一章 議外

第十卷 崑崙共議

第一章 議外

這話上次在武當分別時明不詳就說過,後來明不詳果然依約找來。楊衍緊緊抱住他:「兄弟,保重。」又道,「你跟景風的誤會,早晚替你解開。」
楊衍聽了甚是疑惑。他們行事低調,就怕露了形跡,追究到總衛長那邊不是自找麻煩?他以為彭小丐是為他冒險,不由得心下感動。
……
楊衍哼了一聲,道:「才沒有!她以前常欺負我,我到現在還討厭她!」
過了會,霍勛與王紅離去,楊衍正要跟上,肩膀忽地被人拍了一下。他回頭望去,是個不認識的人,身披銀肩,應是名鐵劍銀衛。
楊衍道:「天叔,你別安慰我了。鬧出這樣的風波,山上也會嚴加搜索,躲不了人,得下山。」
彭小丐道:「這事能一併處理,不過楊兄弟……」他想了想,嘆道,「算啦,你這暴躁脾氣,怎樣也改不了。」又道,「有點血性也好,好過你天叔,這輩子就敗在血性不足,丟了爹的臉。」
齊子慷皺眉道:「十二個人沒擒下他?年輕人?這他娘的眼花了吧!長什麼樣?」
楊衍苦笑道:「我是在偷聽,還真怕二爺發現。我這樣一個小人物,要是您發現我在偷聽,把我趕出去,我就聽不著了。」
楊衍道:「就快崑崙共議了,我瞧倉庫都滿了,要是沒送進來……」
那人離去后,齊子慷自言自語道:「忘了問是哪家,罷了,八成是老嚴,他離得近。」
當下兩人開始計議,由停兵台至崑崙宮有三里路,掌門不能帶兵上來,也就是說,這段路上嚴非錫是孤身一人,這是刺殺他的最好機會。論武功,彭小丐與嚴非錫不分伯仲,會是一場惡戰。
楊衍道:「我沒去……」
彭小丐冷笑道:「看他衣裳就知道趕著出門,找女人去。」
「崑崙宮本是前朝明教的聖殿,也是門派所在。明教由關外傳入,淵遠流長,在關內亦有數百年歷史,也曾壯大一時,不輸九大家。他們花了數十年時間修建這座崑崙宮,那時還叫光明殿。」彭小丐解答楊衍的疑問,「百多年前,怒王還沒起義時,關外薩教興起,東征西伐,危及了明教在關外的根源。關外明教號召聖戰,中原明教弟子幾乎全數離開中原到關外響應,結果都沒回來。」
楊衍道:「穿著銀衛的衣服,混回崑崙宮去。衣服上若沾了血,矇混不了。」
齊子慷道:「眼下還不知道,行刺,搗亂,都有可能。總之,加強戒備。」
楊衍見霍勛一腳掃來,本能后躍避開。他身上攜著重物,這一跳還甚是靈動,霍勛更是吃驚,搶上前去,一拳往他面門揮去。
楊衍這幾個月時時被她喝叱,有時忍不住想頂撞兩句,又怕露出馬腳——彭小丐交代絕不可引人注目,這才忍氣吞聲。這時又聽她喝叱,楊衍怕她又找麻煩,一轉身,就見王紅站在面前。
楊衍道:「若是明日再問明白呢?」
楊衍心想不過就是個木柜子,伸手去搬,卻極為沉重,原來裡頭裝滿了東西,料是公文一類。
……
楊衍點點頭,心知除非奇迹發生,否則再無機會。
齊子慷道:「既然討厭,我幫你把這球丟了吧。」
楊衍與另一人仍在糾纏,楊衍一手捂著對方嘴巴,不讓他出聲,另一手阻止對方拔刀,兩人在地上滾成一團。對方不住捶打楊衍,楊衍武功雖然不高,卻勝在一股倔脾氣,任憑對方怎樣捶打,始終不放手。彭小丐見狀,走上前去,一腳踢在那銀衛太陽穴上,那銀衛雙眼圓睜,血絲瞬間爬滿眼白,哼都沒哼一聲就斷氣了。
「本事這麼大,定然是潛伏已久的針。在崑崙宮還能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刀,九大家裡得有多少這樣的人物?」
只走這一里路,楊衍已累得氣喘吁吁。彭小丐見這裡有處陡坡,距離前後守衛各約五丈,指指那陡坡道:「爬上去。小心點,別驚動守衛。」
彭小丐苦笑道:「你這滅門種身份只能擔保華山不敢殺你,可在崑崙宮謀害九大家掌門,這是公罪,滅門種也保不了你。」
「我也這樣想,可也沒辦法。貨入了庫,庫房就上鎖。」彭小丐道,「我更擔心被人發現,那就麻煩了。」
耳聽得馬蹄聲越來越近,楊衍心跳加劇,雖知接下來將有一場惡戰,殺了嚴非錫后自己與彭小丐也未必能逃脫,但眼看大仇有望得報,仍是歡喜緊張。他已打定主意,嚴非錫死後,他要拚死斷後,定要讓彭小丐逃走,不能讓彭爺爺的家人再為楊家犧牲。
楊衍道:「我是雜役,不能進崑崙殿。」
楊衍無奈,好不容易等到齊子慷回來。齊子慷見兩人站在門口,開了門鎖,指著一塊空地道:「放這吧。」
彭小丐笑道:「是啊,地位越高的人越不想跟夜榜沾親帶故,頂多就是交換訊息,互通有無罷了,夜榜消息靈通就是這原因。可打從我們混進崑崙宮,到拿回刀,都能神不知鬼不覺,夜榜這針埋得也太深。若崆峒真有什麼重要人物是夜榜的針,謀殺九大家掌門這等大事會想摻和其中?被逮著了三代都得死。總之,這事透著古怪,只是我一時參不透。」
齊子慷皺眉問道:「令姐的遺物?令姐……把縫衣針捏成顆球做什麼?」
「把令牌都換了,先從宮內查起,刮地皮,一個個點名。之後再查宮外,往山上找,可能躲在那。加強戒備,進出都得點名。」他望向楊衍,又道,「以後卯點、午點、酉點未至,立即通報。」
齊子慷見他提到三爺語氣自然,不禁一愣。楊衍察覺失言,忙道:「對不住,小人失禮了。」心中不住暗罵自己該死,怎地這般不小心?
楊衍應了一聲,坐在地上收拾,齊子慷坐到案桌前看書。楊衍見齊子慷悠閑,也不知道這盟主本就是個閑差呢,還是因為新盟主要上位,沒什麼事好做。
那銀衛恭敬告退,楊衍心想:「留我做什麼?」他心下疑惑,不敢抬頭,用眼角餘光去瞥齊子慷。只見齊子慷走到書案前,打開抽屜取出什麼東西。
兩人爬上陡坡,此處再往上三尺便接著通往崑崙宮的大路,又恰好是個拐彎,入口那側看不過來,另一側恰恰也有石頭遮蔽。彭小丐道:「再往前也不知有沒有更好的地方,就這了。」
楊衍不認得他口中的「朱爺」,更不知「小猴兒」就是指諸葛然,當下回不上話。但見齊子慷已至中年,這神情做起來倒似小孩與人賭賽輸了鬧脾氣般,不由覺得有趣,對這人又多了幾分好感,只是與這人相處著實累人,可又想,是自己虧心在先,怪不得二爺。
楊衍見齊子慷沉默半晌,嘆氣之後嘴角又微微揚起,彷彿又想起什麼趣事般,可隨即又眉頭緊鎖。這忽悲忽喜的模樣顯然是在回憶往事,楊衍此時就怕他追問,趁機轉移話題,問道:「二爺也有姊妹嗎?」
楊衍豎起耳朵,不敢置信。
「你家二爺好得很。」齊子慷打趣道,「什麼事?」
楊衍心中一突,若不是背對著齊子慷,定會被發現他臉色蒼白。
霍勛道:「早扔了!」
齊子慷看了好一會書,忽地問道:「那盧老病了,你替他請假了嗎?若沒,管事的會過問。」
楊衍聽到嚴非錫,心中一動。
崑崙宮南北長三百五十丈,東西寬兩百五十丈,當中主殿本名光明殿,後來改名崑崙殿,有大小房間數十間,盟主與九大家重臣使者均住在此,大殿是公辦的地方。
楊衍注意到這裏還有一些古怪的石壁,前後無出口。那銀衛見他東張西望,喊道:「別亂瞧,小心挖你眼珠子!」
彭小丐點頭道:「多謝指點。」說完拉了楊衍的手道,「明天再問。」
霍勛從王紅手上接過針球,端詳一會,怒道:「這是武器!你帶武器進崑崙宮,不是姦細就是刺客,我要稟告歐總隊長!」
總算又過了一關,跟齊子慷說話委實讓楊衍心力交瘁。好在齊子慷再無問題,楊衍處理完幾箱公文,分批搬到文樞堂,齊子慷又要他整理房間,把一些雜物打包停當。
「不成,殺了嚴非錫,難再殺徐放歌,得再找機會。」彭小丐道,「心急吃不了熱包子。」
那針球是他紀念家人之物,楊衍怒氣填贗,瞪圓了眼,霍勛與王紅見他雙眼紅通通的滿布血絲,甚是駭人,都嚇退了一步。
齊子慷揮揮手道:「宵禁了。沒別的事,你先回去吧。」
安啟玄應了聲是,又問:「二爺覺得那兩名姦細已混入宮內了?」
楊衍仍有不甘,在崑崙宮潛伏四個月,終於等來嚴非錫,卻非走不可。他知道事敗再無機會,忍不住懊惱。彭小丐安慰道:「別急,還有機會,照你說的,先躲上山……」
楊衍道:「今天休息,到山下喝酒,這才回來。」
驚嚎聲極細微,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終至不可聞。「咚!」一支黑漆漆沉甸甸的鐵爪子重重落在半融雪地上,先在凝結成冰的積雪上砸出個小窟窿,又用很勉強很掙扎的模樣垂死彈起,在冰面上滑了一尺有餘才停住。
「以前村裡有個賣把式的老拳師,跟著學了幾招。」楊衍道。
他說了一番計劃,彭小丐聽他說完,點頭道:「行!」
彭小丐接著道:「我聽說明天是最後一趟,之後到共議前都不會有東西送進崑崙宮。指不定是盯得太緊,夜榜覷不著空。這不打緊,我最怕的是送進來咱們卻沒找著。我那刀顯眼,若被發現,整個崑崙宮都得翻過來,別說殺嚴非錫,能不能逃走都難說。」
「我聽說倉房那邊下午起了爭執,招了人來問。那姑娘收了你的東西,我讓她交出來,本想找人轉交給你,這麼巧就遇上了。」齊子慷將針球遞出,「拿去。」
彭小丐道:「我們等到巳時,不見人就撤,這趟崑崙共議就當白來,以後再想辦法。」
彭小丐冷笑道:「嚴狗精明得很,他見有埋伏,必然環顧四周,躲哪都不好偷襲。反倒是你身後,他見著了https://m.hetubook.com.com你,料不到你身後還有一人,這叫燈下黑。」
安啟玄道:「昨晚十二名弟兄在山上遇著一名年輕人,二十齣頭,弟兄們上前盤查,那人轉身就逃,沒擒下他。」
……
彭小丐道:「你丹毒發作,會被發現。」
他說到這,又有人進入,道:「啟稟二爺,又有掌門到了胡溝鎮。」
夜榜不知怎麼弄來兩個身份,讓他們混進崑崙宮,彭小丐說,這不容易,連他也想不通怎麼辦到的。鐵劍銀衛查身份時是連村帶鎮一起查,來路稍有不明便不錄用,便是夜榜的針線神通廣大,也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楊衍不敢違逆,把眼睛稍稍睜大一點,齊子慷伸手撥開他眼皮,撥開左眼又撥右眼,見他一雙眼通紅,「咦?」了一聲。楊衍心說要糟,只道身份已被識破,正不知如何是好,卻聽齊子慷問道:「你這眼睛怎麼回事?」
楊衍回頭望了眼王紅與霍勛身影,道:「小人還有事……」
他接著道:「我怕這心思給二爺瞧破了,責備我壞了規矩。」
只聽那人「唉呦」一聲,捂著鼻子摔倒在地,卻不是王紅是誰?
「點卯后你沒來,我派人找過你。」齊子慷道,「去了你房間,敲了門,還進去看過。」
霍勛等了許久,久到楊衍都不耐煩了,足足過了大半個時辰,這才見王紅施施然走來。楊衍遠遠望去,他目力不行,不能如李景風那般看得真切,卻也看見霍勛不住哀求模樣,心想:「奇怪,明明是姑娘晚到,這霍勛怎麼反倒苦苦哀求,好像自己做錯事似的?」
「會不會遺漏了?」楊衍問道,「被其他人搬進庫房了?」
楊衍心中一沉,兩人抬頭望去,只見稍遠處,三匹馬緩緩而來。到了近處,兩人這才看清,行在當中的是名美艷姑娘,身後跟著兩名壯漢。
齊子慷問道:「你沒去點卯?點卯時不就能請假?」
「這就是針做的鐵球,算什麼武器?!」楊衍大怒,管不住口,罵道,「你們這是欺負人!」
彭小丐翻了個白眼,回道:「不知道!我偷了鑰匙想潛進庫房,但守衛嚴密,怕惹出動靜,沒敢妄動。沒想到一回來,刀就藏在被子里了。」
彭小丐道:「就指個地方,找不找得著還不知道呢。」
楊衍笑道:「原來三爺也有調皮的時候啊。」
大不了自己擔下來,免讓三爺跟彭小丐難做。
楊衍道:「天叔怎麼不從身後偷襲?」
楊衍一愣,他正擔心早晚被二爺查出,沒想嚴非錫竟然到了。雖然晚了一天,但還來得及。自己與天叔冒險潛回崑崙宮,總算沒白費,明日得手之後,馬上離開,料來二爺查得再快,也不可能明天就把他們揪出來。
他想了想,又道:「為防萬一,派人沿途護送兩位掌門上山。」
楊衍不由得一愣,問道:「誰?」
楊衍喏喏幾句應了,徑自往門口走去。王紅見他態度傲慢,更是不滿,在後頭冷嘲熱諷,楊衍也不理她。
齊子慷臉色一變,問道:「兩具屍體?衣服呢?令牌呢?」
齊子慷道:「我是說有這可能,不是最好。」他想了想,又道,「崑崙共議時,需要人服侍九大家掌門,名單得仔細挑,千萬不能讓姦細混入。」
這問題直把楊衍問得魂飛魄散,腦袋裡亂鬨哄一片,不知如何回答。他強逼自己冷靜,說道:「我們都在屋裡,莫不是……」他控不住話音發顫,接著道,「盧……盧老伯躺在床上,可能去的人看錯了,以為就是床棉被。」
楊衍道:「是,二爺說八成是嚴非錫!」
彭小丐皺眉道:「回去?」
當下彭小丐不住催促,楊衍只是不走,彭小丐火起,罵道:「你這倔驢!再不聽話,我丟你一個人在這!」
彭小丐登時恍然,他們離開崑崙宮就回不去,有了這兩人的令牌與衣服,又能躲回崑崙宮去,再等嚴非錫來到。
那銀衛道:「那好,過來幫忙。」
楊衍道:「想來很多了。」
齊子慷道:「有多大睜多大。」
齊子慷笑道:「要是一早就打算潛入,在宮外殺人混入,未免蠢得可笑。既然早有籌劃,怎麼屍體還隨意棄置?何必大白天行兇,晚上不是更穩妥?我覺得是臨時起意。」
彭小丐道:「跟著他,應該能遇著王紅那婊子,我去他房裡找倉庫鎖匙。」又道,「你別衝動,等落了單再問,客氣些,把人逼急了要出事。」
楊衍偷偷摸摸跟在霍勛身後。霍勛往崑崙宮大殿前的校場走去,此地是崑崙、武英、長安三殿的交接處,即便入夜,往來人物也多。校場周圍點滿火把,巡邏極多,此時還不到宵禁時間,楊衍躲在暗處,只作閑晃,偷偷盯著霍勛。
楊衍忙道:「小人孫才,是短工雜役,難得能來一趟崑崙宮,不免好奇走動。」
毛順回答:「稟二爺,長生殿後邊,第三排第七間。」
「不是嚴狗。」彭小丐道,「白跑了。」
「我們走吧。」彭小丐道,「我說了,二爺是個粗中有細的人。」
……
好不容易收拾完畢,楊衍雖然心煩意亂,仍低聲對彭小丐道:「我見著了。」
「華山。」那人道。
抓這隻猞猁花了一番功夫,到底還是抓著了。那小畜生在彭小丐懷裡死命掙扎,也不知抓了幾道爪痕,幸好山上寒冷,衣服厚,爪痕不深。彭小丐左手捏著猞猁嘴巴,不讓它發出叫聲,將它夾在肋下,右手出掌,毫不客氣地在窗戶上打了個大洞,取下栓子,堂而皇之跳入屋內,把窗戶掩上。
霍勛卻不想惹事,只說算了,又問:「有沒有撞疼你?」
齊子慷笑道:「那好,我還有些事,你們在書房門口等我一會。」
齊子慷將針球遞給楊衍,楊衍連忙接過。針球失而復得,他不免心中激動,感謝道:「多謝二爺。」
楊衍忙道:「我打小就是眯眯眼,睜不開。」
「聽說你那時氣得慌。」齊子慷問道,「霍勛說這是兇器,我覺得不像,廚房裡抄把菜刀都比這有用。你留著這麼個古怪玩意做什麼?」
雜役進入崑崙宮不能攜帶兵刃,何況彭小丐慣用的那把黑刀甚是惹眼,夜榜只說會想辦法送入,要他們注意送來的貨物,若是畫有三條紅線,便是夾帶了物品,需他們設法取出。可四個月過去,仍沒見著有標記的麻袋。
與明不詳分別後,楊衍冒了一個叫孫才的人名,彭小丐改叫盧八水。夜榜將他們交給一名鐵劍銀衛,帶他們前往崑崙宮。
崑崙宮右側是長安殿,後方住著當地勞役千餘人,男女分開,男丁入夜擅入女眷房中,無論源由皆是問死。膳房、食堂、倉庫皆在此處。長安殿總管低了群英殿一階,目前由同是崆峒出身的倪硯統籌。倪硯辦事幹練,是朱指瑕的直屬文官。
這人是齊子概的兄長,齊子概對他有恩,楊衍最是愛屋及烏,對二爺天生就多幾分好感,又見對方客氣,更是敬佩。
兩人商議已畢,彭小丐要楊衍早些歇息,養足氣力。彭小丐知道越是大事,越須冷靜,當下睡得甚是安穩,楊衍卻心潮起伏,久久不能成眠。
明兄弟,是你來了嗎?
「叫我二爺就好。」齊子慷問,「你說你叫什麼?」
「那狗賊幾時會來?」楊衍問道,「咱們還有多少時間?」
楊衍當即起身,跟著彭小丐一同出去。
彭小丐搖頭道:「不對。用間向來難,派出去的人越多,暴露的幾率越大,非得是心腹不可。我舉個例,我派你去丐幫做針,你呆個五年十年,升上了分舵主,下頭有幾百上千人任你使喚,月俸就有三五十兩銀子,買田置業,娶妻生子,你還替夜榜賣命不?」
齊子慷問道:「為什麼不去?就算照顧病人,央隔壁的幫你請個假也簡單。怎地,你起床時隔壁都出門幹活了,找不著可以幫忙傳訊的?」
入口只有一個,八名守衛前後左右來回巡視。這可難倒了彭小丐,這庫房前後不過十余丈,就有八名守衛,打倒他們容易,可一旦弄出動靜,勢必引來麻煩。可照他們這樣巡邏,當真無可趁之機,不由得懊惱起來……
沒過多久,楊衍聽到頭上幾名銀衛經過的腳步聲,料是換班。又等了一陣子,天色漸亮,楊衍見彭小丐竟已睡著,知道他在養神,不禁佩服他的膽色與功夫。
這人真是三爺的兄弟?楊衍心中不住罵娘。三爺這樣粗豪的漢子能有這樣精細的兄弟?這哪是粗中有細,分明是不見粗,只見細!
但有一點難處,這三里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畢竟九大家掌門親臨,不可能沒點周護,頭尾兩處自然有人接應,中間路上,每隔十五丈也有兩名守衛侍立。
狹路相逢,楊衍不等他們呼喊,猛地撲上前去,捂住一人嘴巴,將他壓倒在地。彭小丐伸手扣住另一名銀衛咽喉,將他扯到身前,正要抽刀,楊衍低聲喊道:「別用刀!」
楊衍跟著彭小丐來到霍勛房門前,彭小丐敲了門,霍勛開門,見是他倆,疑道:「盧老頭,你來幹嘛?」
王紅仍是忿忿不平:「這人功夫不錯,又帶著兵器,瞧著可疑,不如抓他去見歐總衛長,查他底細!」
楊衍道:「這裏死了兩個銀衛,大肆搜捕,搜捕誰?我們本來就住在崑崙宮裡,又不是多出來的人,查不到我們身上。至於點卯,我有說詞。」
楊衍本是隨口胡謅,沒成想對方竟追問。他雖聰明,但江湖閱歷少,這幾個問題來得突然,腦子裡頓時空白一片,只得現編:「呃,叫……叫什麼來著?大家都叫他,彭老……頭,我不知道他叫什麼……」說起師父,他第一個想到的不是玄虛,反倒是彭老丐與彭小丐父子,可話到嘴邊又覺不妥,連忙換了個字。
彭小丐疑問道:「八成?你沒打聽是哪個門派?」
安啟玄道:「沒死人。據說那年輕人武功極高,十二個人也圍不住他。二爺,看來兇手還沒潛和_圖_書入崑崙宮。」
楊衍抵達崑崙宮是去年除夕前的事。崑崙共議時,九大家掌門的車隊與護衛多達數千人,崑崙宮需要大量人手照看,也就這時會找百余名短工來幫忙。這百余名短工都是經過嚴格審核,查祖宗三代在這不是一句笑話,而是實話。舉凡籍貫、來歷,是否有門派,祖上定居何處,姓什麼叫什麼,兄弟幾人,都得清清楚楚,且查過親眷,還會到出身的村莊親訪,這才有資格進崑崙宮當雜役。
銀衛排班值守,沒班的日子便是休息日,守衛也不起疑,放了兩人進去。楊衍與彭小丐回到房中,將銀衛衣服燒了,彭小丐躺上床補覺,楊衍卻去崑崙殿,報了姓名,果然沒有留難。
楊衍急道:「那怎麼辦?」
「一旦動起手來,那群侍衛就會來幫忙,「彭小丐道,「還得靠你拖延。時間長了會來援兵,不能拖,最好十招之內解決嚴狗。」
毛順連忙應了聲「是」,匆匆下去。
一躍之後,楊衍當即後悔。若是糾纏下去,只怕要驚動周圍,他一咬牙,臉上挨了一拳,麻袋掉在地上,散了一地肉乾。霍勛抓住他衣領,喝道:「這麼好的功夫,哪學來的?!」
他早在之前進來時就注意過屋內擺設,果然花點功夫就在床頭一個木盒裡找著了倉庫鑰匙。看左右無人,彭小丐離去前將猞猁丟在屋內,跳出窗外,伸手把木栓栓回,快步離去。那猞猁大聲鳴叫,不住撞門,不一會驚動了左右鄰居,忙開門察看,只道是不知哪來的瞎眼畜生撞破了霍勛房間窗戶,被困在屋裡頭。
「找著兇手了?」齊子慷問道,「真找著了?」
崑崙宮左側是群英殿,後方住的是駐守在這的門派親衛,約兩千人,大殿是總侍衛長發布軍令之處。崆峒擔任盟主,總領是外號「熊掌」的安啟玄。這人擅長掌法,崆峒議堂十六個席次佔著一個,也是除齊子慷外在崑崙宮身份最高的人。
這陡坡他站著便已勉強,若是丹毒發作,只怕就要摔下去。
只是此處陡峭,高度又不足以站直身子,立足之地狹小崎嶇,勉強僅供容身。彭小丐道:「貼緊岩壁,就像躺著般,別亂動。」楊衍照彭小丐吩咐貼在山壁上,上頭尚有積雪殘留,楊衍只覺渾身濕冷,甚是難受。
彭小丐搖頭道:「崑崙宮裡有幾千人,到了胡溝鎮,有他們自己的門人弟子,躲到山上也沒機會。」
「你們去哪了?」齊子慷問,「你跟盧老一早上都去哪了?」
楊衍心想:「你沒事,我可差點嚇出屎來!幸好找錯了房間!」
那銀衛罵道:「操!誰叫你進去了,搬到門口就行!」
楊衍知道糊弄不過去,念頭急轉,道:「我……我這怪模樣總嚇著人,平常就低頭眯眼。」他擔心齊子慷追問,忙又道,「二爺,這針球能還我嗎?」
……
楊衍到了崑崙殿,通報了姓名,到齊子慷書房,等了好一會齊子慷才過來,見他站在門口,皺眉問道:「怎麼現在才來?」
楊衍低頭道:「對不住。」
楊衍淡淡道:「天叔有勇有謀,報仇機會比我大多了,若有不測,我就指望您了。」
到了中午,霍勛果然來問,彭小丐說自己病了,昏昏沉沉一早上,沒聽見有人敲門。霍勛問起楊衍,彭小丐說:「昨日二爺叫他去崑崙殿幹活,八成是應了那邊的卯。」霍勛半信半疑,又不敢去崑崙殿詢問,只得作罷。
他說完,站起身,開門要走。此時已入夜,楊衍忙問道:「天叔,你要去哪?」
他話說到這,忽地愣住。
齊子慷道:「叫安啟玄來見我。」
楊衍道:「忘了……差不多卯時過後?」他腦中苦思,心想齊子慷這問題定有伏筆,又補充道,「應該是卯正之後。」
彭小丐道:「只怕對方明日就到了,問明白也來不及。」他停了一下,接著道,「要不是今天白耽擱了這些時間,還來得及打聽打聽。」
崑崙九十年四月 春
霍勛怒道:「說扔了就是扔了,哪來這麼多廢話!快滾!」
彭小丐點點頭:「我也這樣想。」說完舉起刀,試了幾個砍劈動作,笑道,「好兄弟,回來得正是時候!」
楊衍點頭。
楊衍道:「一擊得手,就不用回來了。」
「屁的本事!」彭小丐罵了一聲,道,「這刀不是我拿回來的,夜榜在崑崙宮還有人!」
楊衍點頭道:「是,我們穿了這身衣服,又有令牌,能通過盤查。」
「說到底,九大家也沒個信任,都在互相算計呢。」楊衍冷笑,「只是辛苦歷任盟主在這受凍了。」
齊子慷又問那銀衛:「剛才問你話呢。」
「沒趕你走。要趕你走也難,這幾個月缺人缺得緊,找替換的人手還得要時間。」齊子慷道,「我吩咐下去,明天開始你來這裏幫我處理雜務,等崑崙共議結束,大批的東西要運回三龍三龍關,事情可多了。」
彭小丐問道:「怎麼要我別用刀?」
「十年前來時就幾輛車,走的時候得十幾輛。」齊子慷罵道,「娘的,以前巴望著早點回邊關曬太陽,現在還真有些捨不得。」
「有本事的人,兄弟多半也有本事。」彭小丐道,「他們性子相近,只是各自本事不同。三爺武,朱爺文,二爺文武雙全,才能當上掌門,不然怎麼不是朱爺或三爺做掌門?」
楊衍知道彭小丐為何勸他冷靜,可那針球為人所奪,強搶只怕誤事,但若不搶,眼看就要被丟棄,不由得心中氣苦,眼眶一紅。
「二十幾年前就死了。」彭小丐道,「說是出外時被奸人所害,兇手已伏法。別人的家事,我不好多問。」
楊衍道:「自然是早就打算潛入。」
「幾時去取水的?」齊子慷又問。
當下兩人換了銀衛的衣服,取了令牌,將屍體推入山溝,低著頭,憑著令牌進入崑崙宮。崑崙宮裡光輪班守衛就有上千人,看門的哪能個個認得,見衣服與令牌都對,也不起疑,只問道:「怎麼沒跟大隊走?」
彭小丐本想勸他放棄,見他神色凄然,心中不忍,於是道:「聽你的,我們上山躲著。說不定嚴狗跟徐賊一時有興緻,上山賞個雪什麼的,落了單,給了我們機會。」
此時已過申時,齊子慷道:「歇會吧。」楊衍這才喘了口氣。他雖不討厭二爺,但這一日與二爺相處當真如坐針氈。
楊衍勃然大怒,甩開眾人,大聲道:「你砸!使了勁砸,砸不死就還我!」
楊衍追著二人喊道:「把東西還我!」崑崙共議在即,霍勛不想惹事,琢磨著這針球確也算不上兵器,打廚房裡拎把菜刀都趁手得多,正要歸還楊衍,王紅卻一把搶過,道:「這是禁品,拿去丟了!」說罷揚長而去。
彭小丐應了幾聲,只見倉庫里分門別類整齊堆著上百個麻袋,卻找不著是哪個。又聽霍勛催促,只得道:「找著了,這就出來!」
楊衍忙將針球收起,道:「她到底是我姐,留點念想。」
高手過招,勝負毫釐之間,何況彭小丐那把刀是特地打造,厚重異常,幾十年來使慣了。他對上嚴非錫本無必勝把握,若沒了兵器,勝算更低。
楊衍苦笑道:「誰敢在二爺面前賣弄聰明……」
他說到這,忽地一愣,摸了摸下巴,似是摸著早不存在的長須,道:「夜榜肯接這門生意,著實大胆,這事抖出來,九大家不刮地皮把夜榜從地縫裡摳出來才怪。八萬兩……八萬兩……嘿嘿,果然是人為財死。」他冷笑幾聲,問道,「你找回那顆針球了嗎?」
若是平常,打破門窗於他本不是難事,但勢必留下痕迹,會被追查。他猶豫半晌,正尋思是否離開,又擔心兵器放在庫房中被人發現。他與霍勛身份雖然有別,居所卻差相彷佛,窗戶同為對掩,後頭有一木栓栓住兩扇窗。他一咬牙,把手抵在窗后木栓位置,見周圍無人,趁著一陣風來,吹得窗戶嘎嘎作響,猛一發力。
「宮外發現兩具弟兄的屍體!」毛順道,「安總督正在驗屍。」
兩人離了霍勛房間,轉到屋角處,楊衍見彭小丐停下腳步,知道他有算計。果然,等了片刻,霍勛開門走出。楊衍道:「他要去哪?」
彭小丐看看前方,地形崎嶇,陡峭難行,沉吟半晌,道:「你丹毒就要發作,沿著山溝走太過危險,我們得繞回原處,再尋路下山。」接著道,「看來這趟砸了,要在崑崙共議期間殺嚴非錫,難了。」
果然,不知哪來一隻誤闖崑崙宮的猞猁,正在牆邊樹蔭里徘徊,找著出路。
楊衍咬牙道:「徐狗子可恨,我當然……」
忽然又有人敲門,道:「稟盟主,有九大家掌門到胡溝鎮了,明日便要上山。」
「臭大個那性子哪能當掌門,崆峒犯蠢嗎?」彭小丐道,「這齊二爺性子與三爺是有些像,粗中有細,是個穩重人,沒當上掌門前,三爺闖的禍都是二爺跟朱爺替他收拾的。就拿你這件事來說,崑崙宮上下幾千人,每天多少事,你丟個針球,他馬上就知道,還幫你拿回,這細膩功夫三爺卻是沒有的。」
彭小丐道:「崑崙宮戒備森嚴,咱們只有一次機會。早上要點卯,人不見了就會找,這還罷了,點不到卯也不會立刻來尋,但若半天不見,肯定要找人,找不著人,立時就會警戒。再則,出宮困難,我們摸黑去,回來更難,若不是嚴非錫,這趟就白來了。」
「小人孫才,見過二爺。」楊衍忙道。
齊子慷點頭道:「知道了。」
霍勛罵道:「你也有錢袋?破事多,快些!」
彭小丐在庫房附近徘徊許久,始終想不著潛入的辦法,不由得嘆了口氣。眼看就要到宵禁時間,屆時守備更加森嚴,他只得趕回霍勛房間,見霍勛還沒回來,那猞猁早被人放了出去,窗口大洞依然,彭小丐將鑰匙放回原處,這才離開。
「天叔,你說二爺會不會起疑?」末了,楊衍擔憂問道。
楊衍又氣又急,正要衝上www.hetubook.com.com,一雙大手緊箍似的從后將他當胸抱住。只聽彭小丐勸道:「孫兄弟,別發脾氣,冷靜,冷靜!」
齊子慷笑道:「若沒見血,衣服肯定是被偷了。屍體被隨意棄置,就表示那人急著闖入崑崙宮,來不及掩埋屍體,若是可以拖延個一兩天,該更謹慎才對。」
有了前車之鑒,楊衍知道回答齊子慷萬萬不可輕忽,道:「除了出去取水,都在屋裡。」
沒有殺人,武功又高得出奇的年輕人?楊衍心中一跳。
「照理說,華山與唐門是離得最近的,該來得快些。往例也是如此,就屬丐幫最慢。」
楊衍聽他似乎不明就裡,忙道:「小時得了眼疾,落下病根,從此眼睛就紅著了。」
彭小丐忙趕來護住楊衍,賠罪道:「霍總管,王姑娘,少年人不懂事,莽了些,別生氣。」又對楊衍道,「快把衣服穿好,破破爛爛的,成什麼樣子?」
齊子慷「哦」了一聲,道:「跟我來。」說著領楊衍進門,指著幾箱公文道,「把這些公文按筆畫順序排好,搬到文樞堂去。」
彭小丐道:「巳時了,先撤。」
「小王鬧肚子,我請了個雜役幫忙。」那銀衛回答,「這就找人把柜子搬進去。」
彭小丐忙道:「我錢袋沒了,許是掉在裡頭,想去找找。」
楊衍低下頭,有些心虛地回答:「沒有……」
毛順去后,齊子慷笑道:「你倒是冷靜。」
那銀衛罵道:「叫你來就來,什麼事都給老子擱下!信不信我報到歐總隊長那去,扣你薪餉,趕你出去!」楊衍無奈,只得乖乖跟著。
兩人將柜子搬到崑崙殿門口,楊衍正要離去,忽聽一個聲音問道:「怎麼只有你一個,小王呢?」
霍勛猶自不信,王紅搶了上來,一巴掌扇在楊衍臉上,罵道:「叫你不看路!」這一巴掌甚是響亮,楊衍一個踉蹌,「嘶」的一聲,衣襟被霍勛扯破一條長縫,懷中滾出不知什麼事物,在地上滴溜溜打了個轉。
楊衍忙道:「三爺名震天下,誰不認識!一提起三爺,大家都覺得親近!」
楊衍大急,問道:「扔哪了?」
楊衍這才明白,彭小丐故意說去找歐總隊長,是知道霍勛不想耽擱出門時間,是個以退為進,問道:「接下來怎麼辦?」
楊衍哪有空理她,正要跟上前頭那人,忽地一人攔在面前,道:「撞了姑娘,不道歉嗎?」是管倉庫的霍勛。
毛順忙道:「沒見血。一個脖子被扭斷,一個腦袋被踢了一腳,外表看來是這樣。」
王紅罵道:「算你娘!就是怕事!」說完快步走去,霍勛忙追上寬慰。
齊子慷笑道:「你倒是機靈。那你說說,我剛才問衣服令牌在不在,屍體有無見血,是埋了還是隨意丟棄,有什麼用意?」
正吆喝的是名身材嬌小的姑娘,看著二十三四模樣,楊衍也不清楚她具體幾歲。這姑娘名叫王紅,與楊衍這些雜工不同,她來崑崙宮已經五年,本是廚娘,管倉庫的霍勛對她有意思,特意調來當副手。這姑娘時時杏眼圓睜,柳眉倒豎,發脾氣的時候比不發脾氣的時候多,罵人的時候比不罵人的時候長。她性格潑辣,又有霍勛撐腰,眾人都怕她。
楊衍點點頭,彭小丐道:「也不知要等多久,你要能睡,就歇會吧。」
楊衍被他說中,早已見怪不怪,倒也沒被嚇到,只道:「要不是笨得可怕,就是有別的打算……」
「那齊家大爺呢?」楊衍問道,「只聽人說二爺、三爺,沒聽過大爺,他們大哥不在了?」
楊衍自然明白這是件難事,莫說十招,百招內能取下嚴非錫都是運氣。
「這事得從裡頭干起,鐵劍銀衛里有夜榜的人,且還連著這條用人的線。」彭小丐道,「指不定身份不低,起碼是十幾年的資歷。」
楊衍道:「當然,二爺考慮周全!」
楊衍抬頭望去,可不就是自己亟欲尋找的那顆針球?這針球怎會落在二爺手上?他不由得驚疑交加。他心中雖不踏實,仍低著頭,眯著眼道:「是小人的東西,被管倉庫的王姑娘收走了,怎會在二爺手上?」
霍勛喝散圍觀眾人,道:「快乾活,別看熱鬧!」說完又追向王紅。
楊衍搖頭道:「先辦正事,替爹娘報仇比找針球重要多了。」
宮殿外牆高達十余丈,輕易翻不過去,彭小丐皺眉道:「離開容易,回來可就難了。」
彭小丐點點頭,領著路,摸黑上了城牆,趁著左右無人,用鉤索攀附而下。單是從房間到這裏就花了一個多時辰,崑崙宮守備森嚴可見一斑。
兩人到了下山路口處,見駐紮著一隊銀衛,眼看闖不過。「繞開他們。」彭小丐指著路旁山溝說。
楊衍見前頭那人已進了倉庫,大感焦躁,忍不住道:「我就撞了她又怎樣?要斷手斷腳還是砍頭來賠?」
楊衍大喜過望,「多謝二爺!」彎腰恭敬去取。齊子慷指尖一撥,針球往手肘彈去,楊衍一把抓空,忙探手去夠。齊子慷見他欺進,右足掃中楊衍膝彎,楊衍「哎呦」一聲,正要摔倒,齊子慷當胸一把揪住他衣領,這才穩住身形。
楊衍倏然一驚,想起彭小丐說的,二爺是個粗中有細的人,若不小心應對,隨時可能露出馬腳。他心底雖慌,口中仍道:「我睡過頭了。我……平時都是盧老伯叫我起床,他這一病,沒人叫我,我就睡過頭了。」
齊子慷「喔」了一聲,道:「沒事了。」說完讓毛順退下,繼續看書。
那銀衛領著他到了長安殿前,見一個大木柜子,抽屜都上了鎖。那銀衛道:「幫我搬到崑崙殿門口。」
兩人不走大路,伏低身子,沿著山溝走去。山型崎嶇,時高時低,掩蔽物多,兩人爬高走低,涉水穿石,躲躲藏藏,避開沿路耳目,到了離出口一里左右的地方。
楊衍把柜子放定,正要告退,齊子慷忽道:「你叫孫才是吧?」
「原來如此。」齊子慷哈哈大笑,「你心眼也忒小了。」
楊衍道:「這是我姐的遺物。」
這天來了足足十余輛馬車,運的多半是蘿蔔、蔬菜、肉乾等物。東西送來時,楊衍正在廚房吃飯,聽見王紅吆喝,忙擱下了碗筷出去幫忙。
楊衍點頭道:「認得一些。」
齊子慷不耐煩地揮揮手:「行了,正忙著呢。」正要讓人退下,忽又問道,「是哪一家掌門?」
崑崙宮位在甘肅西邊崑崙山脈末端的積石山,現改稱「雪山」,接近崆峒與唐門交界處。崑崙宮依雪山而建,附近雄山峻岭,地勢極高,長年積雪,越過雪山便是蠻族地界。然而雪山西側俱是懸崖峭壁,險峻非常,部隊無法越過,雪山便成橫亘在薩教與九大家之間的天險。
楊衍道:「我知道,還能再等會。」他斜眼望向路面,咬牙道,「我挺得住。天叔,你都說了,錯失了這次機會,就難在這伏殺嚴非錫了。」
一隻大手拾起了鐵鉤。這人肩膀上圍著條氈毯,狂風吹起亂髮,將臉掩去大半,露出疑惑眼神。他抬起頭,烏雲勾結了斜風細雨,為天色染上厚厚的臟灰。
霍勛不想在心上人面前失了面子,逞強道:「想動手?瞧我打不死你!」
彭小丐道:「我拿不到的東西,夜榜能拿到,憑什麼?夜榜怎麼這麼神通廣大?」
彭小丐搖頭道:「不行,你發作時我還得照顧你。走,大不了再找機會。」
「還有徐狗賊!」楊衍咬牙道,「也不能放過他!」
楊衍正收拾東西,也不裝蒜,道:「在。」
齊子慷笑道:「有。不過我剛才想的是我弟,他打小就愛惹事。」
楊衍道:「管他怎麼來的,刀拿回來了,天叔還有什麼不歡喜的,怎麼還皺著眉頭?」
「等。吸幾口氣,別慌。貼著山壁,馬蹄一響,立刻就能聽見。」彭小丐道,「到時你先跳出去,大喊一聲,砍他馬匹,我跟在你身後躍出,殺他一個措手不及。若能砍翻他的馬,逼得他手忙腳亂,這事就成。」
楊衍苦笑道:「他跟三爺真是同一對爹娘生的?」
楊衍這頭心思百轉,彭小丐卻是聚精會神趴伏在陡坡上,眉頭一皺,道:「不只一匹馬!」
楊衍就是兇手,哪裡不知這些,對這二爺的細心更是佩服,又問道:「待會小人需不需要迴避?」
他指著楊衍,笑道:「孫兄弟,你跟在我身邊,就從你跟盧老開始查起,行嗎?」
無妨,只要嚴非錫在崑崙宮,還是找得著機會。
彭小丐取了鑰匙,快步離去,趕到庫房。崑崙宮的庫房共有四間,彼此間隔,離偏門出口不遠,運貨馬車驢車一律由此進入,卸貨即走。
沿著停兵台上山,行個三里左右就能抵達崑崙宮。楊衍第一次見到崑崙宮時,被這建於雪山山腳處的宏偉宮殿所震懾。震懾他的倒不是宮殿的氣派恢弘,說起來武當的玄武真觀腹地更大,建築也更加氣派,但這崑崙宮全由玉石所建,與中原庭院大相徑庭。再則,周圍地勢陡峭,遠近峰巒連綿,雪地蒼茫,唯獨此宮拔地而起,尤見神聖莊嚴,比起來,玄武真殿是真俗氣了。
楊衍應了幾聲是,又轉過幾個迴廊,到了一間大書房外,與那銀衛站在門口等待。
齊子慷問道:「你早上去過孫才的房間,在哪?」
「當時天黑,沒瞧仔細。」安啟玄道,「但聽說話聲音,看大致輪廓,應該是個年輕人無誤。我正讓他們畫圖,儘力追捕。」
「要偷襲。」彭小丐道,「我們先去埋伏,見機行事。」又道,「楊兄弟,我知道你報仇心切,可若一擊不成,不能耽擱,得馬上逃,逃得越遠越好。」
「二爺是怎樣的人?」楊衍問道,「跟三爺一個性子?」
楊衍道:「我以前跟姐姐感情不好,偷了她針,捏彎了藏起。」
只是這樣一座大殿,又地處偏遠,只怕非十數年不能竣工,怎地會是九十多年前崑崙共議制訂九大家規矩的地方?
毛順一愣:「我沒細問……」
「你搬一袋麥子要多久?和-圖-書」王紅罵道,「還不如一個老頭!」
雪山腳下有個胡溝鎮,由此入山的道路鑿建得寬敞,容得下兩輛馬車錯身。入口又稱「停兵台」,九大家帶領的兵馬不能越過此處,崑崙共議時,只允許掌門親自騎馬上山,兵馬車隊留在胡溝鎮。這規矩直到冷麵夫人代表唐門來時才改了,冷麵夫人不會武功,需要貼身八衛護持,因此破例讓她帶兩名護衛上山。
齊子慷道:「誰聽了這事都得好奇,手上工作就該慢了,你倒好,聽了這消息,手上動作一點不慢,還有些快了,倒像是怕我知道你在偷聽似的。」
齊子慷見他支支吾吾,疑心更重。楊衍見齊子慷面露疑色,忙道:「村裡人都這麼叫的。」
齊子慷「喔」了一聲,像是想到什麼,道:「活著的時候鬥氣,現在人不在了,就天天念著了?」
彭小丐道:「照理而言,華山離得近,的確應該是最早到的。」他想了想,終究沒把握,問道,「楊兄弟,你怎麼說?賭不賭?」
兩人計議已定,楊衍跟在霍勛身後去了。彭小丐趁著周圍無人,重回霍勛房門口,卻見房門上了鎖,不禁眉頭一皺,又推窗戶,也是鎖得牢靠。他身為彭老丐的兒子,出生時父親已是丐幫分舵主,雖然多有閱歷,對雞鳴狗盜的手段並不擅長,不由得有些懊惱。
「你會功夫?」齊子慷狐疑問道。
安啟玄把屍體狀況一一稟明,齊子慷沉吟半晌,道:「一個是被一腳踢中太陽穴,一個是脖子被扭斷,光天化日之下……嗯……一招斃命,連呼救都來不及,這兩個歹人武功很高啊。」說著轉頭問楊衍,「你在聽嗎?」
彭小丐道:「我們誤了點卯,怎麼交代?再說,死了兩名銀衛,崑崙宮必定大肆搜查,戒備更嚴,要殺嚴狗子就難了。」
楊衍想了想,道:「沒理由,除非我有什麼把柄給夜榜拿住了。」
楊衍道:「我忘了……」
楊衍擔憂道:「我今日午時發作,怕忍不住。」
彭小丐不明所以,但他武功高出那銀衛太多,不動刀殺人也不難,手肘夾住對方脖子,用力一扭將那人脖子扭斷。
楊衍道:「我們躲到山上去,再看情況?」
兩人正要離開,忽然聽到一陣馬啼聲響,楊衍喜道:「來了!」
楊衍忙道:「王姑娘,對不住!」正要離開,霍勛又將他攔下,罵道:「王姑娘還沒說讓你走!」
楊衍心中一驚,以為齊子慷要趕自己走。眼看嚴非錫就要來了,被趕出去豈不是功虧一簣?忙道:「二爺,我辦事麻溜得很,您別趕我走!」
齊子慷笑道:「兄弟姊妹間鬥氣,常有的事。我有個哥哥,仗著大我幾歲,常管著我跟老三。等我年紀大了,小時候那些慪氣的事……」他說到這,忽地停下,過了會,嘆了口氣,似乎想起什麼傷心事。
楊衍直等到誤了宵禁時間,中間幾次想離去,那銀衛都道:「你走了,等掌門回來,我跟他一起搬這柜子嗎?」
齊子慷點點頭,道:「也是,老三是沒什麼架子。你說話挺利落,認得字嗎?」
他跟齊子概相識在前,齊子概又很隨和,從不擺架子,兩人相處哪有什麼尊卑之別?楊衍向來重親友,敵視九大家,齊子慷對他而言是「三爺的兄弟」,這個認知遠超過「崑崙盟主」與「崆峒掌門」,是以他一開始還警惕著,幾個問題過後,他一鬆懈,竟口無遮攔起來。
楊衍甚是失望,花了幾個月時間,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又怨起霍勛與王紅兩人。他心中憤恨難平,問:「現在怎麼辦?離開這,下山去?」
楊衍忙告退離去。
齊子慷問道:「他們不是走大路上來,可能是從山溝里爬過來的。死人的地方離崑崙宮不遠,兩名銀衛連呼喊都來不及就被殺了,然後被偷了衣服,我就問,他們是一早就打算潛入,還是見機行事?」
齊子慷道:「你留下。」又對銀衛道,「你先下去吧。」
到了丑時,楊衍丹毒發作,忍住沒哀嚎出聲。這幾個月來,他丹毒發作漸漸從每四個時辰一次變成每五個時辰一次,每次發作不到半刻鐘,雖然痛苦依舊,比幾個月前又好上許多。他恐引人注意,每回發作都借故躲開。這樣一算,今日白天該是午時發作。
安啟玄問道:「二爺,你覺得歹人混進崑崙宮,圖謀什麼?」
過了好一會,一名方面大耳、中等身材的中年人走入。楊衍見他銀色披肩上綉著兩條橫線,一雙手掌特別巨大,料想便是人稱「熊掌」的安啟玄。
改變歷史的事有時是震撼且劇烈的,像這支鐵鉤,墜地時撞出引人注目的聲響。有時卻是輕輕柔柔的,像這場小雨,悄無聲息地令道路滑向另一個方向。
楊衍道:「剩下的小人就猜不到了。」
「你說你叫孫才?」齊子慷問道,「這是不是你的東西?」
齊子慷笑道:「不用。你挺聰明,說不定能幫我參考一下。」
彭小丐陪笑道:「借一步說話。」說罷就要進屋。霍勛正要攔阻,彭小丐何等功夫?半作強硬半滑溜,閃身進去,目光不住在屋內打轉,口中說道:「霍總管,我這小老弟今天不長眼,衝撞了您老人家。我就想問問,今日那針球是我這小弟親人留下的一點念想,能不能勞煩您老人家向王姑娘說一聲,把東西還我們?」
霍勛本想追究楊衍會武功的事,見他衣服破了,怕真報到上頭會被究責擅自動手,只道:「教你做人要有禮貌!」
「現在崆峒境內還有些明教信徒,只是不多了。」彭小丐道,「崑崙共議前,九大家彼此攻伐,互不信任,顧琅琊號召共治,最後選定的盟主所在地就是這。這裡有許多好處,一來有險可據,二來與蠻族接壤,以示不忘蠻族威脅,三來,昆崙山向來是聖山,四來,有個現成的堂皇宮殿。最重要的一點,九大家兵不犯崆峒,鐵劍銀衛不出甘肅,保證了崑崙宮不受其他門派影響。要不,你在九大家境內哪處弄個這樣的地方,只怕誰也不服,盟主也不敢輕易赴任。」
楊衍怒道:「都怪那對狗男女!」
他雖然語帶調侃,但楊衍可不敢輕忽:「我早上是故意不去點卯的,還以為二爺知道了。」楊衍道,「那個霍勛跟王紅老欺負我,我想我今天就來崑崙殿當差,再也不用見他們嘴臉,這一想,明明可以央人幫盧老伯請假也懶了,就想給他們擺回譜,等他們來罵我,我就能指著鼻子罵回去。」
他主意既定,反倒踏實下來,正要開口,忽地想到一事:「他說上前摸過棉被,就是說棉被是攤在床上的,看不出是不是有人躺著,所以才上前摸?」他與彭小丐生活向來自律,起床棉被必然疊得整齊,即便打定主意今日出門便不再回,仍是一絲不苟地整理床鋪,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床上沒人,怎用去摸?
彭小丐霍然起身:「真的?」
每到崑崙共議,鐵劍銀衛就會在此搭建帳篷,徵用民居,收容來自各派合計數千人的車隊。鐵劍銀衛也會在各處要道上巡守,這得耗費極大的人力物力,之前饒刀山寨說過冬之後掃蕩馬賊的銀衛就少,便是因此。
彭小丐搖頭道:「你還年輕,別急著送死。」
「不用了,現在這時節,大夥都在忙。一事不煩二主,「齊子慷問楊衍道,「孫兄弟,勞你大駕可好?」
齊子慷點點頭:「原來如此。」又問,「你一早上都在屋子裡照顧他?」
可眼看辰時已過,只有零零落落的銀衛經過,哪有馬啼聲?楊衍站了許久,大仇即將得報的期待讓他精神更見抖擻,絲毫不見疲態,只是越等越不耐煩。
又來了,楊衍暗自翻了個白眼,低眉順目道:「二爺這話小人聽不懂。」
彭小丐見他衣著整齊,心念一動,往前走了幾步,雙眼仍環顧四周,道:「霍總管別急,您就指點指點。要不這樣,我們去問問歐總隊長,看這針球能不能留下?要是不能,我們沒話說,否則我這兄弟總是憋著一口氣,幹活不勤奮,惹是生非。」
「不知道,但應該沒事。」彭小丐沉吟半晌,道,「你這雙紅眼雖然醒目,但你在江湖名聲不顯,又沒背著通緝,他未必知道。你話里有破綻,可他只要不是先入為主,也圓得過去。他叫你幫著處理雜務,也許真是崑崙宮缺人手,但也說不定是想再試探你,你還得小心些。」
……
又過了會,齊子慷輕輕咳了一聲,楊衍心中噗通一跳。他杯弓蛇影,齊子慷隨便說句什麼他心底都不踏實,只望對方別再發問。
齊子慷道:「這語氣聽著,你認識老三?」
齊子慷「咦?」了一聲,喊道,「毛順,進來!」一人快步走入,楊衍認得就是昨晚叫他一同搬柜子的那名銀衛。
楊衍一想是啊,夜榜果然神通廣大,匪夷所思,不禁問道:「天叔怎麼想?」
楊衍忙道:「不敢……好!」
兩人循著原路折返,剛出山溝,猛一轉身,卻見兩名銀衛就坐在路旁。銀衛見這兩人滿身塵土,忽然打山溝里冒出來,都是一臉訝異。
彭小丐嘆了口氣,道:「還有兩天時間,若是找不著下手機會,我們先撤。」
他心知瞞不過,深深吸了一口氣,心想若是坦白,依著彭小丐與三爺的交情,二爺未必會為難自己與彭小丐,但在崑崙共議期間報仇註定無望了。可自己方才還在崑崙宮外殺了兩名鐵劍銀衛,這事二爺也能不追究?
齊子慷問道:「是輪班的還是休息的?屍體是埋好了還是隨地棄置?傷口有沒有見血?」
「你看怎樣?」齊子慷問,「有沒有奇怪的地方?」
「死了幾個?」
……
彭小丐察覺夜榜來人神色不善,便道:「他有閃失,這事就得砸鍋。這次劫嚴三他也有份,又傷了青城大小姐,也是個亡命徒,不用怕他泄密。」
霍勛怒道:「王姑娘拿去扔了,扔哪問她去!不過她住女眷房,入夜後進不去!」
只聽那人https://m.hetubook.com.com問道:「你是什麼人?在這幹嘛?」
「倉庫那沒活了。」齊子慷道,「你這雙眼睛太顯眼,尤其在崆峒,讓人瞧著不舒服。」
楊衍搖頭道:「再等會。」
彭小丐揮揮手道:「沒事,不怪你。再說,就算當場找著,也不可能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把刀拿出來,我身上也沒地方藏,本就要跑第二趟。」
明不詳拒絕了夜榜的要求,只說自己不會泄密,不肯進入崑崙宮。楊衍勸了幾次,明不詳只說:「覺空首座認得我,容易露餡。」
「還有少林。」那人接著說道。
楊衍將背上那袋小麥拋入庫房,左右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麼。「快些,東西還多著呢!孫才,你又偷懶!」他又聽到那嬌叱聲,像是隨時都在找他麻煩似的。
楊衍強壓怒氣,哀求道:「那是姐姐留給我的小玩意!霍總管,你跟我講一聲丟哪了,我收好,以後再不拿出就是!」
他又道:「如果是輪班被殺,可能是巡邏時發現了兇手正在策劃什麼,這才被殺。要是休息時被殺,那就可能是偶遇。」
「我剛才問話,你似乎有些怕?」楊衍的想望再度落空,齊子慷又發問了,「做了什麼虧心事,怕我知道?」
齊子慷笑道:「對了,他一定有辦法混入崑崙宮后不被發現,你真是聰明。」
楊衍道:「賭了!」
楊衍只得道:「村裡有個賣把式的老拳師,偷學的,也不知是哪個門派……」
霍勛怒道:「這是威脅我?不想幹活就滾!」
「嘎」的一聲,窗戶劇烈搖動,卻是不開,彭小丐心下失望。忽聽到幾聲怪叫,如貓叫,又如嬰兒哭聲,知道是附近偶爾能見的猞猁,他心念一動,往圍牆處走去。
「還是沒見著。」回到房間后,彭小丐道,「偷把兵器倒也容易,只是對付嚴非錫,若無慣用兵器,就少了點勝算。」
「我會去找你。」明不詳對楊衍說道,「只要你還活著,我總能找到你。」
那銀衛忙拱手行禮道:「小人毛順,見過掌門!」
一旁人見他們爭執,早圍了上來。楊衍不敢動手,喊道:「那是我的東西,還我!」說罷又作勢要搶,卻被周圍人拉住。
第二天,楊衍來到崑崙殿,依舊幫著齊子慷整理雜物。
齊子慷接著說道:「宮內找完了就去宮外找,如果找不著可疑人物,搜不出動靜……」他沉聲道,「人肯定還在宮內。把這半年來所有雜役名單重過一遍,對著身家來歷一個一個盤問。」
齊子慷上上下下打量楊衍,看他眯著一雙眼,眼皮底下隱隱透出一絲紅色,道:「把眼睜開。」
楊衍與彭小丐為習慣夜榜給的新身份,在來的路上練習了許久,直至不會叫錯名字為止。楊衍一雙紅眼格外引人注目,平時就眯起眼睛。彭小丐與齊子慷兄弟相熟,雖然十幾年沒見,又剃了光頭,仍唯恐被認出,平時只躲在廚房干雜役,幹完活就躲進房間不出,幾個月來藏得仔細,沒被發現。
楊衍點頭道:「原來如此。」又急忙道,「還有件事,我聽說有九大家的掌門到胡溝鎮了!」
不料毛順卻快步走了進來,喊道:「二爺,不好了!」
楊衍彎腰撿拾散落一地的肉乾,禁不住悲憤,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彭小丐陪他撿拾,楊衍情緒激昂,只是咬著牙。眾人見他難過,以為他氣傲,被欺負了委屈,有的假作不見,自顧自搬貨,幾個好心的幫他拾撿肉乾。
天空飄著細雨,落在尚未完全消融的積雪上,山風夾著水氣,硬是在入春時節吹出了深冬寒意。涓滴細流滲入雪下,塞滿縫隙,被寒風一吹,自然凝結成冰,面上又覆著一層水膜,冷不丁就要摔人一跤。
楊衍見彭小丐生氣,這才垂頭,難過道:「好,走吧……」
彭小丐道:「幫你找那針球去,順便拿回我的刀。」
齊子慷問道:「怎麼遮遮掩掩不給人看?」
楊衍大喜,道:「謝二爺賞識!」
他一邊搬著東西,一邊尋找有記號的麻袋,可搬了七八輛車子都不見記號。楊衍越搬越焦急,心想:「難道錯漏了,早被送了進去?若是被人發現,麻煩就大了!」
楊衍回到房裡,見彭小丐對著他那把刀出神,大喜道:「天叔,你真有本事!」
他回到房中,正自懊惱,又不見楊衍回來,思來想去,唯有趁下次開庫房時進入尋找,但要怎麼帶出,又是麻煩。正踟躕間,目光一瞥,見床頭疊好的棉被有些凌亂。他出門前棉被疊得整整齊齊,不曾動過,不由得起疑,順手一掀,棉被下凸起一塊黑乎乎的事物,卻不正是他那把慣用的黑刀?
霍勛道:「這是鐵做的!不是兵器,我照你頭上砸一下,瞧你死不死!」
楊衍心知彭小丐只是安慰自己,但只要留在崑崙,說不定能想出辦法。再說,明兄弟說過會來找自己,若明兄弟趕來了,他足智多謀,武功高強,定能想出計策。
這下運勁似有若無,剛中帶柔,旨在震斷窗后木拴,卻不傷及窗戶。掌功本非他擅長,這般運勁又是極難,一不小心就要將兩扇窗戶震得稀爛,饒是他功力高深,也無十全把握。
霍勛聽他頂撞,罵道:「還敢發脾氣?!」伸手攢了他一把。楊衍這幾個月練功有成,霍勛這一攢竟然攢他不動,訝異道:「你這小子還有些功夫?!」說完往他腳邊掃去。
楊衍見針球被奪,顧不上裝傻,起身想要奪回。王紅見他來勢洶洶,吃了一驚,忙退開幾步。霍勛上前阻攔,喝道:「還敢作惡!」
「叫什麼名字?」齊子慷問。
楊衍忙道:「同屋的盧老伯病了,我得照顧他,等他好些,這才趕來。」
心念電轉間,楊衍當即冷靜下來,口中道:「二爺,這不可能,你派去的人莫不是走錯房間了?我住長安殿後邊,第七排第三間。」
楊衍吃了一驚,忙轉頭望去。只見來人年約四十齣頭,比齊子概矮些,也更瘦些,五官與三爺有些神似,著青色棉襖,披一件黑色狐裘,狐裘上綉著三道銀線。楊衍連忙行禮道:「小人孫才,見過……」他不知該怎麼稱呼,是叫「掌門」嗎?可自己不是崆峒門下,若叫「盟主」,似乎自己也不屬九大家……還是就像三爺那樣,叫聲「二爺」?
他嘴上雖然笑著,卻是滿腹苦水吐不出,心裏只想:三爺怎會有這樣的兄弟!
霍勛道:「不知道!快滾!這玩意是禁品,誰也不能私藏!」
楊衍道:「暫時沒想到。」
齊子慷噘著嘴,說道:「朱爺就敢,小猴兒也敢。這兩人,哼哼~」
他說到一半,又有人進入,說是唐門代掌事安置完畢,要求見盟主。齊子慷回道:「出大事了,跟唐姑娘說,晚些拜會。」又望向楊衍道,「繼續說。」
楊衍忙低頭道:「是。」
彭小丐比他更早聽到,點了點頭。
「多的是想來受凍的傻子。」彭小丐啐了一口痰,「點蒼搞了好幾年動靜,就為了諸葛焉要坐這位置。呸,差這十年嗎?」
……
彭小丐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假如我是幫主,你還向著夜榜嗎?」
楊衍沒想屍體這麼快就被發現,連忙豎起耳朵,但那毛順一問三不知。楊衍知道齊子慷就算不是心細如髮,也絕對比繡花針粗不到哪去,表面仍作收拾東西模樣,不敢有絲毫怠慢。
楊衍點點頭,道:「我是滅門種,他們不會殺我。天叔,若有危險,你別管我,自己先逃。」
彭小丐聽了這話,神色不變。車上貨物早被搬空,他正要進倉庫察看,卻被霍勛攔下,問道:「貨都搬完了,進去幹嘛?」
「覺空首座跟老嚴一起來?」齊子慷笑道,「他們明日一同上山,半路上要是說起孤墳地的舊事,覺空一掌把老嚴打死,那就有趣了。」
楊衍道:「二爺還給我了。」當下把自己遇見齊子慷的事說了一遍。
彭小丐沉吟半晌,道:「有幾個難點,倉庫的鑰匙和守衛,以及那個有記號的麻袋在哪。這樣說來,霍勛拿走你那針球,也是好事。」他心知楊衍難過,拍拍他肩膀,一時不知如何寬慰,只道,「別難過,還有時間,咱們一起找,得替你把那針球找回來。」
他摸到一袋肉乾,正要搬下,忽地覷見另一個麻袋上畫著歪歪斜斜三道紅線,心中一凜,想:「總算送來了!」忙棄了手中這袋肉乾,正要去拿,卻被旁邊一人搬走,楊衍忙又提了肉乾跟上,轉身太急,不意竟撞上一人。
楊衍心想,這算不算繞了彎誇他自己?
王紅訝異道:「什麼玩意?」拾起一看,是顆由許多掰彎的繡花針捏成的鐵球,上頭早蝕滿了銹,問道,「這是什麼?」
楊衍一顆心沉了下去。有鐵劍銀衛保護,要得手幾乎不可能。
「不會,我派去的人走到床前,摸過棉被,裡頭沒人。」齊子慷仍看著書,語氣平緩依舊,問道,「你在說謊。為什麼要說謊?」
「從停兵台到崑崙宮這三里路,沿途有鐵劍銀衛駐守,可咱們還是得在這段路上動手,等嚴非錫進了崑崙宮,戒備森嚴,動手更難。況且二爺也在,拖得越久,來的掌門就越多,李玄燹、玄虛、徐放歌、沈庸辭都是絕頂高手,還有個覺空,要動手就更不可能了。」彭小丐道,「難在怎麼跑。我尋思一旦得手,附近肯定大亂,咱們見機行事,想法子逃出去,再做下一步打算。」
彭小丐把話說到這份上,夜榜只得放人。
一夜過去,天還沒亮兩人便摸黑出門。崑崙宮各處要點都有守衛把守,兩人這幾個月來早摸熟了路線,攀牆上屋,小心潛行。楊衍雙眼在夜晚視物困難,幸好崑崙宮燈火通明,兩人小心翼翼避開巡邏守衛,到了外牆邊。
楊衍回答:「衣服令牌不在,就是被偷了,可能有人想潛入崑崙宮……」
這是楊衍第一次進入崑崙殿,對絕大多數人而言,這個聖地終身無緣踏入。大殿是盟主接待使者的地方,轉入殿後,又有許多樓宇房間,多半閑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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