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李湘波抓了抓臉頰，手順勢往下一放，嘆道：「趙統領……」猛地一抬手，一道明晃晃的流星飛出。

「真難相信這番話從弟妹口中說出。」沈雅言說道。他去衡山來回不到兩個月，再回時，每個人都變了，包括他自己。

沈玉傾對那二十名守衛道：「跟我來！」說罷卸下頭盔夾在脅下，坦然往鈞天殿走去。眾人都覺世子託大，沈玉傾卻是無懼無畏。

「弟妹，你是他的枕邊人，我就問句，他怎麼忍心這樣對他兄弟？！」

這一切都有些不真實，下午弟兄們還照常巡邏，交班后說笑嬉鬧，晚上就面臨一場生死大戰，面對的還是自己人。

「這可以再拖延一陣子了。」李湘波心下暗忖。

他見謝孤白坦然模樣，委實難以決斷。謝孤白皺起眉頭道：「賈隊長還不快去？耽擱了時間，城外的人誤打進來，青城弟子的死傷算誰的？」

守衛不動，領頭的隊長見他威儀凜然，胸有成竹，又見己方人數佔優，沒有下令攻擊。

張濟道：「我剛才聽見聲音，吉祥門那邊……」

「我要弟妹幫我勸勸玉兒。」沈雅言道，「投降，我不會為難他。我死後掌門仍然是他。」

李湘波將鉤索勾住城牆，喊道：「趙統領，借一步說話！」說罷攀住鉤索，縱身一躍。好個李湘波，腳在城牆上一點，身形便下墜一丈有餘，只兩點，就一躍下了城牆。

「你當了他四十幾年兄弟，反問我這二十幾年夫妻？」楚夫人道，「這人你我都不認識！雅爺，恕我直言，你輸給他真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聽到了嗎？」謝孤白停下腳步。

這下賈泛猶豫起來，眼前有世子令牌，自己不受，反而去向雅爺要命令，如果雅爺真的事敗，正被世子跟楚夫人責罪，自己過去要手諭，不就說自己認雅爺不認世子？事後算帳，還不落個從犯下場？

「你拖不了多久。」楚夫人道。沈雅言給了弟妹足夠的尊重，只是除去她的佩劍，派人看守。沈雅言勸她重視這份尊重，如果試著逃走，那就只能上鐐拷了。

沈玉傾只帶著二十個人來到鈞天殿外，都是葉敬德手下。沈玉傾還穿著守衛衣服，混在其中，一行人來到殿外，遇著搜索也無人起疑。

「賈隊長。」謝孤白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道，「這是世子的令牌，你若不和_圖_書信，就往謙堂去。雅爺與夫人、世子都在，一問便知。」

「世子死於青城，青城衛樞軍有罪，巴縣駐軍有沒有失職？世子是掌門獨子，疼愛有加，掌門一怒之下難道不會牽連？到時趙統領你能免罪？聽我的勸，把這事交給雅爺處理，保證無人追究。」

城門既開，葉敬德派人趕往巡江船隊，將人接應進來。

「你為什麼要反？」楚夫人問，「都過去這麼多年了，現在才動手？」

「什麼原因？」楚夫人問。

「世子束手就擒，我們自會讓開。」隊長也拔出兵器，「雅爺有令，活捉世子！」他一發話，周圍人紛紛拔出兵器。

……

「南門那早一步知道消息，正高興著。」謝孤白道，「免一場刀兵，也免去青城一場干戈。」

衛樞軍士氣大振，熱血上涌，同聲喊道：「以我忠誠，衛我青城！以我忠誠，衛我青城！」

李湘波又講了幾句，趙天佑聽不仔細，轉身喊道：「安靜！」走向李湘波，大聲道：「你說世子死了？生見人，死見屍！」

雅爺舉事太急了。對於這位長官，李湘波是佩服也有，埋怨也有。

即便十年時間也無法讓人產生這麼大的變化。

兩人面面相覷，問道：「葉總領，這是什麼意思？」

張濟很是心動，這一夜變生突然，令他措手不及，只想儘快脫身，於是道：「打開城門……」

後方人馬聽不清兩人說話細節，但趙天佑這句「世子身亡」聽了個隱隱約約，不由得大嘩。不少人破口大罵起來，也有人臉如死灰。

楚夫人臉色大變。

張濟、賈泛兩人見總領來到，料是有吩咐，忙上前請示。葉敬德讓兩人把守衛集合起來，道：「打開城門，派人通知巡江船隊，說世子已經控制局面，入城時勿驚勿擾。」

「憑什麼？！」沈雅言再次咆哮。

「錯你娘！」主位左近沒什麼好抓的東西，沈雅言索性脫下鞋子，往沈玉傾擲去。沈玉傾也不閃避，「啪」的一聲正打在臉上。

李湘波道：「屍體你們很快就會看見。趙統領，我有些話對你說，你且聽聽。世子造反，人盡皆知，你們在城外不清楚，等賓客回去便知詳情。雅爺是清理門戶，算不上有罪。再說了，如果真是雅爺有罪，世子死在裡頭，掌門大發雷霆，你說誰會受牽連？」

wｗw•ｈetuｂook.cｏm•cｏｍ「自家男人犯了事，不都是女人出來頂著？難道哭嗎，哭給誰看？」楚夫人道，「容我提醒雅爺一句，您沒有兒子！這位子終究傳不下去。」

「他們攻不進來。只要我抓住玉兒，他們就會投降。」

沈雅言很意外弟媳竟然說出這樣的話，這位曾經的女俠，二十幾年青城掌門夫人的身份都沒抹掉她那脾氣，現在竟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他這才注意到，向來不施丹寇的楚夫人，指甲上那一抹淡淡的暗紅。

葉敬德鬆了一口氣，轉頭望向謝孤白，只見他連眉毛也沒皺上一根，不由得心想：「這人冷靜沉著，是個狠角色呢。」

李湘波急喊：「放箭！」

然而事發至今，不到兩個時辰，他們顯然準備不足。

駐軍見沈玉傾這等明目張胆，忙拔刀劍在手，五人一列呈扇形守在殿前。沈玉傾來到守衛面前，朗聲道：「讓開，我要見雅爺！」

西門放起煙火，是巡江船隊的信號，沈玉傾心知平安門已經打開，巡江船隊正準備入城，心下稍安。

趙天佑欲待拔刀，肩膀劇痛，只能後退。李湘波一刀劈下，將他右手齊腕斬斷。趙天佑一聲慘叫摔倒在地，李湘波趁著救援不及，上前踩住趙天佑胸口，狠狠一劈，將他頭顱斬下，鮮血沿地直噴了三丈遠。李湘波提起首級，縱身後退。

他們都是正規弟子，衛樞軍皆是精銳，膽氣豪邁、武藝過人，沈雅言對他們的訓練沒有辜負這支隊伍領到的奉祿。

現在最重要的，是阻止雅爺把蠻族的事泄露出去。

趙天佑見他下城呼喚，仗著身後兵強馬壯，對方不敢造次，走上前去問道：「李總領有何賜教？」

假若今天是李湘波，定然不會受這唬弄。沈雅言的叛變並未有長足計劃，手下再忠心，都是雲里霧裡不踏實。賈泛心想：「世子性格寬厚，未必會追究雅爺，說不定也不會追究自己唐突。假如消息是假，私開城門，雅爺追究起來可就難過了。可話雖如此，誰知道世子會不會替雅爺找個替罪羊？自己貿貿然闖過去，不正好羊入虎口，送上門領罰？」

賈泛道：「雅爺在哪？我去問問他。」

「那就一件事一件事來。」楚夫人昂首挺胸，「先把我兒子抓來。」

「難道沒把我擒住，雅爺就不敢見我？」沈玉傾踏過門檻ｗｗｗ•ｈeｔｕboｏk.coｍ•cｏｍ，進了鈞天殿。今天的重重關卡到現在才是最後一關，或許也是最難的一關。

賈泛卻攔阻道：「慢！葉總領，這麼大的事，可有雅爺手諭？」

趙天佑眉頭一皺，道：「什麼意思？」

這一下還真有些疼，沈玉傾心想，拍了拍臉上灰塵。他不知道是臉上熱辣辣挨這一下疼，還是心疼。

「這麼大聲，對誰說話呢？」楚夫人神色不變。

賈泛道：「可半個時辰前，您還說雅爺要咱們死守城門。」

要穩定軍心，還有，拖延開戰時間，李湘波心想，喊道：「取鉤索來！」

……

趙天佑吃了一驚，正要閃避，右肩一陣刺痛，一柄短刀已刺入肩膀。李湘波飛身撲來，這一撲足有三丈多，抽刀劈向趙天佑。

成了！李湘波呼了好大一口氣，將趙天佑首級高高舉起，高聲喊道：「誰敢冒犯衛樞守軍，有如此首！以我忠魂，衛我青城！」

「我以為以弟妹的性子，會說小小也能當好掌門。」沈雅言道，「這就是我來見弟妹的另一個原因。」

「為了密牢里的人。」沈雅言回答。

李湘波走了幾步，停步不走，似是有所忌憚。兩人相隔約摸四五丈距離，李湘波道：「我實話說了吧。方才傳來消息，我們找到了世子，世子抗拒不成，避罪自盡。現在首惡伏誅，這場仗不用打了，掌門回來自有定論。」

手下忙勸道：「總領要下去？太危險了！」

「雅爺，大勢已去。」沈玉傾道，「駐軍很快會攻進來，你支撐不下去。我既往不咎，你還是小小的爹，青城的大將。你只丟了衛樞總指的位置，在密牢呆上三年，就能有個交代。」

李湘波一動手，對面就有二三十人衝出，他一擊得手，眼看救援殺至，縱身後退，抓住鉤繩一拉，城牆上人將他拉起。

沈雅言就坐在鈞天殿主位上，眼神頗見疲態。這一夜才剛過半，就有些漫長了。他聽到輕輕的腳步聲，頭卻沒抬一下，只道：「這些奴才也不知是管教得好還是不好，見著主人就只管吠，不敢咬。」

「以我忠誠，衛我青城！以我忠誠，衛我青城！」遠方傳來的是吉祥門首戰告捷，雄壯威武的歡呼聲。

葉敬德吃了一驚，佯怒道：「這是什麼意思？懷疑我嗎？」說罷拔刀出鞘，「開門！」

「雅爺，投降吧。」沈玉傾道，「趁著ｗｗw•heｔｕbｏｏｋ•ｃｏm•ｃoｍ還沒鑄下大錯。」

手下即刻取來鉤索。李湘波道：「鉤索就這麼垂著，我給信號，就拉我上去。」

「就憑你到現在還在問他心底有沒有兄弟！」楚夫人搖頭道，「要爭權，什麼兄弟、父子，都是多說。唐門如此，華山如此，九大家皆是如此。青城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也就騙騙外人，作作模樣。小猴兒——我說的是諸葛副掌，他向來討厭你兄弟，我只道是為他哥抱不平，帶著些先入為主，沒想到現在才領悟他這層意思。他打心眼裡就不相信兄弟爭儲能有什麼乾淨事，若是手心上瞧不著臟污，灰定然抹在手背上。所以諸葛家傳長不傳賢，就是怕爭嫡。」

「是我的！」沈雅言暴怒大吼，「應該就是我的！」

衛樞軍將各堂堂主連著沈連雲等一眾要人推上城牆，明晃晃的火光照著，巴縣守軍果然投鼠忌器，不敢再射。

趙天佑總算聽懂他的意思，沈玉傾身亡，掌門怪罪，巴縣守軍難逃追究，還不如支持雅爺。當下沉聲道：「我算是明白了，想勸我倒戈？李總領，退一百步說，得位不正，天下共擊，雅爺正不正不是雅爺說了算。」

楚夫人靜靜看著沈雅言，看了許久，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從沈雅言臉上覷個虛實，過了好一會才道：「雅爺，玉兒很快就會回來。這不，巴縣駐軍已經知道消息了，衛樞軍守不住。」

喀啦、喀啦，沉重的車輪在地上壓出深刻的痕迹，兩輛投石車與兩輛衝車緩慢而堅定地向城門前進。

李湘波看出自己部隊的動搖，他依然認為雅爺應該聽他的，早一步衝出去。這裡有多少人的家眷留在青城，拖得越久，動搖越大。

反觀巴縣守軍，首領被殺，陣腳大亂。幾人忙上前收屍，被弓箭逼住，一時不知該攻還是該等。

……

賈泛看他著急，更是起疑，但畢竟是上司，恭敬道：「葉總領，沒雅爺手諭不好開門，您別怪罪。」

沈玉傾視若無睹，走上前去，冷聲道：「讓開！」那小隊長還要說話，沈玉傾暴喝一聲，「滾！」

沈玉傾揮手道：「你們守在外面！」說完逕自踏入鈞天殿，留下兩邊人馬對峙。

「讓開！」沈玉傾拔劍出鞘，劍指隊長。

城牆上的衛樞軍臉色凝重。

葉敬德道：「我什麼身份，還需要手諭？這位謝公子是世子的幕僚，眾人都見過他進出，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今日席間被囚，現在都被放出來，這難道還有假，我還能被他脅持不成？」

李湘波功力雖在趙天佑之上，兩人過招起碼也要二十招開外才能分出勝負。他趁著黑夜偷襲，有心算無意，雷霆一擊，兔起鶻落，轉眼竟將人格殺，當真膽大心細。

葉敬德點點頭，他聽見了，顯然吉祥門那邊出了些事，好事壞事還說不定。他走向平安門，照著雅爺吩咐，這裡有兩百名衛樞軍，由小隊長張濟、賈泛率領。葉敬德只帶著謝孤白一人。葉敬德見門外無人進攻，料知駐軍應該都集中在吉祥門附近。不過巡江船隊就在北方，距離如意門不遠，可能不用多久就會聚集過來。

趙天佑臉色大變：「世子身亡？」

他能擒下雅爺嗎？

城牆上的衛樞軍即刻放箭，射向來人。只見對面也有幾箭飛來，李湘波揮刀格擋，喊道：「把人質推上來！」

葉敬德道：「我剛從雅爺那回來，雅爺知道世子已經通知城外駐軍，投降了。」

那小隊長被唬得膽戰心驚，險些連兵器都嚇掉，周圍人更是不敢妄動。沈玉傾將他一把推開，大踏步走向鈞天殿，身後二十名衛樞軍連忙跟上，左右羅成兩列將他護住。這是衛樞軍護送要人的陣式，如遇敵襲，立刻圍繞成圈護住中心。

「雅爺，在爹回來之前，把青城交給我。」沈玉傾又向前走了幾步，在主座前五丈處站定。

沈雅言果然被激怒，抬起頭望著沈玉傾：「我會怕你這小子？你自投羅網，我歡喜還來不及！」

賈泛道：「卑職姓賈，平安門小隊長。」

「弟妹也是最近才知道，才讓玉兒演了這一出。」沈雅言道，「你想讓玉兒接任掌門，可這掌門本來就不該是他的！」

即便衛樞軍都去搜捕沈玉傾與把守城門，守在大殿外的只剩下三十人，但人數上還是佔優，不打個出其不意，正面衝突必定吃虧。沈玉傾也不管這些，自暗處轉出，右手握住無為，隨時預備出鞘殺敵。那二十人跟在他身後，面五排四，整齊劃一。

「雅爺正被人看著，不方便見人。」謝孤白問，「你叫什麼名字？」

「已經不是你的了，雅爺！」楚夫人道，「很久以前就不是你的了！」

「你他娘的有種！有機會跑卻不跑，反倒想擒賊先擒王？」沈雅言道，「你有這本事嗎？！」

「開門！」賈泛高聲大喊，「打開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