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天光初亮
第十章 乍暖還寒(上)
謝雲襟掙脫不開,著急道:「你做什麼!你有什麼證據?你是強盜嗎?」
金夫子將烏夫屍體拖到山上尋個山溝扔了,回來時已是夜晚。他換上乾淨衣服,取羊奶和烤稞餅伺候晚餐,謝雲襟見他張羅妥貼,態度恭敬,驚慌才收去幾分。
「看來他們要失望了。」謝雲襟道。
「紅霞關?那是瓦爾特巴都的領地,離這裏非常非常遠。」瓦拉小祭問,「請你們把衣服脫下,露出肩膀。」
「父親說,是在能看到高大城牆的地方。」金夫子回答。謝雲襟想回關內,除了沿山找路,再就是看看三龍關附近有沒有機會,據說崆峒偶爾會派出死間到關外查探蠻族消息,有什麼隱秘通路也說不定。
小雪初晴后,村裡的女人拉了板凳,在地上鋪張毛皮就開始忙碌,搓繩、鞣皮、晒衣,見著生人自然側目。年輕的壯漢腰間掛著把彎刀走上前來詢問,金夫子脫下氈帽,道:「薩神在上,在下姓金,叫金隱言,這是我孩子。我們來自西北邊蠻荒之地,想在村裡避冬,請問小祭是否收容?」
「老……老奴承擔不起。」金夫子眼眶已經紅了,「我……我兒子是個忤逆子。」
「找到路了嗎?」謝雲襟問。
「就算回不去我也不能活在這裏,這屋子比鬼谷殿更小!」謝雲襟道,「你不能關著我!」
金夫子像是怕他不死,踏上一步,對著屍體全身啪啪啪啪一陣亂打,一棍接著一棍,口中不住罵道:「操!你來做什麼!你來做什麼!我叫你找死,叫你找死!操,你為什麼要來,你為什麼要來!該死!該死!我操你娘你為什麼要來找死,操!你為什麼要來!操!」
「還要那頭牛作為租金。」瓦拉小祭道,「你願意嗎?」
烏夫瞧見兩座小土堆,疑問:「這是什麼?」
「咱們要走遠些。」金夫子道,「他們發現死人,會在附近搜索。」
「那是我的私事。」問一答一隻會引起不斷追問,要禮貌且強硬地回答,「希瑞德已經不住這了,這是我家。」謝雲襟說著張目四望,尋找有無趁手兵器,免得遇到危險反抗不了。
「老奴會陪著少爺。」金夫子道,「您不孤單。」
「現在已是九月,山上荒蕪,咱們下山時見過的。」謝雲襟道,「咱們只能下山,下山遇著的人就多了,咱們得摸清薩教習俗,找個地方住下。」
他忍著,因為他知道自己即將見到更廣闊的天地。
金夫子嘆了口氣:「少爺哭也好鬧也好,咱們都沒辦法回去了。」
金夫子這才察覺,以為謝雲襟餘悸未消,扔下木棍大口喘氣,走向謝雲襟,攬著他肩膀道:「少爺,我早說過不要替他們建墳,這不就引人注意了?」
「我們多備些乾糧,走遠些,往山上找路。」謝雲襟道,「肯定有路回去的,要不去蠻族那打聽。」
一路向北,沿途經過兩個部落都沒落腳。此時已是十月,初雪方至,小徑上鋪著層薄霜,兩人戴著氈帽遮雪,謝雲襟把手埋在皮襖里取暖,金夫子牽著牛領路,忽地停下腳步。
金夫子擦去眼淚:「少……雲兒,爹這就去整理www•hetubook.com.com行李。」
金夫子搖頭。
「那批流族想做刀秤交易。」金夫子伸手摸著樹皮。這是棵矮木,周圍引人注目地堆著兩三圈石塊,樹皮上刻著一把朝天的小匕首,但沒刻上天平。
「我們買下這房子,給了很多銀兩,把鵝跟牛一起買下了。」
烏夫信步在院子里走著,謝雲襟怕他瞧出端倪,跟在後邊。烏夫又問:「你說你們,除了你還有誰?」
這委屈原也算不上什麼,也就是餵鵝鋤地不如人意而已。夕陽西下,落日餘暉就在眼前,這是他過往求之不得的美景,他心底一酸,眼眶就紅了,眼淚不住流下,坐在門口抽泣。
「做什麼!」與金夫子交談的壯漢橫在兩人中間,轉頭問,「圖雅,他冒犯你了嗎?」
金夫子被當面揭穿,一時語塞,謝雲襟觀察著老師臉色,接著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不想讓我太失望,所以騙我。金夫子,真沒法回去了嗎?」
「你們本來住哪?為什麼搬來?」烏夫不住追問。
「那要先回到關內。」金夫子道,「我們沒辦法回去。」
金夫子搖頭:「少爺不會武功,還不如老奴施展輕功,走得又快又遠。」
不能坐以待斃,他得擺脫困局。
「你的故鄉在哪裡?」瓦拉小祭問。
謝雲襟點點頭,希望一切順利。
引起謝雲襟注意的不是她身後的大屋,也不是她利落的動作,而是她不協調的頭頸。她雙眼無神地望著前方,謝雲襟禁不住走上前去,站到她面前。
第二天一早,金夫子準備好一天的飲食便出門去了。謝雲襟沒有閑著,學著照顧自己,餵鵝,鋤田,但這些他並不熟悉,也就是不熟悉,才知道原來鵝這麼凶,竟能把他追著跑,還啄得他一臂淤血,也因這,他不敢離牛太近,天知道那怪物一撞能把他撞回床上再躺幾個月。於是犁田吧,一下午只磨出個大水泡,他蹲坐在地,不禁有些委屈起來。
「我跟你一起去找?」謝雲襟問。
謝雲襟強笑:「夫子都是為了我,我哪有什麼好生氣的。」
「我不信!」謝雲襟語氣堅決,半點也沒有因為金夫子的話而動搖,「我不信!我相信一定有路!我在鬼谷殿都能找路下去,這裡能比鬼谷殿險峻?」
又過了幾天,金夫子出去探路。午時剛過,謝雲襟坐在門口,一名中年人遠遠走來,此處偏僻,向來人煙稀少,謝雲襟忙躲入屋內。
「少爺!」金夫子板起臉嚴加訓斥,「不能再叫蠻族,被人聽見了得死!」
那人一臉狐疑:「搬走了?」
一個姑娘引起他的注意。
金夫子喜道:「少爺不生氣就好。」
八月,這是謝雲襟第一次在中秋賞月,並不覺得今晚的月亮特別圓。金夫子特地殺了只鵝打牙祭,山上的生活遠比在鬼谷殿時拮据,但這是少爺第一個中秋,奢侈些也無妨。
金夫子恰恰趕回,見他在哭,忙上前詢問,謝雲襟擦去眼淚,只說沒事。金夫子見著他手上淤傷,臉色一變:「這些事讓老奴來做就好,用不著少爺動手。」
金夫子的身體很暖,謝雲襟www.hetubook.com.com感覺到安心。他們牽著牛繼續走著,經過那隊人馬時,忍不住瞥眼去瞧。領頭的壯漢把頭髮紮成利落的十幾條長辮,留著山羊胡,眼下刺著六角雪花,那是流族的標記,裹著厚實的兔毛皮襖,從縫隙處能見著皮襖下的甲衣。
烏夫聽出他的不滿,道:「我就是問問。」說著向院後走去。謝雲襟吃了一驚,快步跟上。
「爹一年不來,我們就等一年,三年不來,我們就等三年,要是十年不來呢?」
烏夫心中起疑,上前一步揪住謝雲襟手腕:「你們是不是害死了希瑞德?」
「我說的沒道理?」謝雲襟問。
「他就是跟我說話而已。」那姑娘回答。
謝雲襟很謹慎地與人說話,察言觀色,他不想再發生意外,察覺苗頭不對,當即借口趕路離開,好幾次啟人疑竇,險些露餡,只得急急忙忙逃走。幸好也沒人會聯想到他們來自關內,頂多誤以為是不懂規矩又沒有刺青的流族,最後兩人索性自稱是來自西邊蠻族的商人,要落葉歸根,還不熟悉薩族規矩。
謝雲襟一時啞口,竟不知要去哪裡。
金夫子不解,皺眉問:「少爺什麼意思?」
這是他第一次見著流族,不由得忐忑不安。首領目送著他們經過,忽地發出一聲尖嘯,謝雲襟頓時緊張起來,卻見那首領撥馬而走,沒有襲擊他們的意思,終於鬆了口氣。
金夫子沉默半晌,他知道少爺說得有理,卻一臉猶豫。謝雲襟看出金夫子並不想搬離小屋,否則金夫子昨天殺人時就該想到這層,但他卻拖延著,彷佛還心存僥倖。
那是個白皮膚的姑娘,約十七八歲,坐在大屋前搓著草繩。屋子很大,幾乎是其他小屋的三倍大小。姑娘動作利落,伸手撈起一把枯草,三兩下就把枯草變成一根細索。
「好學是好事。」瓦拉小祭道,「但千萬不可損毀臟污,否則必須賠償,尤其是聖典。」
金夫子恭敬說道:「是的,祖上是漢人,八十年前跟著蠻族商隊前往西方,在哈坦斯地方定居。我老了,落葉歸根,帶著孩子要回到先人的故鄉。」
「您不知道老爺跟大少爺住哪,年紀小,又不會武功,這裡是薩族領地,隨時都有危險。」金夫子道,「只有這裏最安全。」
這頭牛是他們身上最貴重的財產,金夫子沒有拒絕,畢竟冬季野宿實在危險,下個村莊也未必會收留他們。
不過是從一座牢籠換到另一座牢籠而已,謝雲襟搖頭:「我不要,我要離開這。」
那姑娘微笑:「你是什麼人,遠來的商客?想買毛皮要找我爹,家裡只剩兩張羊皮啦。」
走過小屋前的小徑便是崎嶇難走的山路,謝雲襟第一次走這麼遠的路,還沒走到山下,腳底就磨出幾個大水泡。
九月,天氣漸寒,金夫子這十余日天天出門,毫無進展,謝雲襟道:「你走遠些瞧瞧。」
金夫子道:「崆峒把邊關守得水泄不通,三龍關上都是守軍,但凡有路可通,鐵劍銀衛早封鎖死了,哪有這麼容易?」
有時他實在走不動了,就騎上牛。沿途遇著罕見的旅人,謝雲襟會hetubook•com.com讓金夫子停下,找個由頭與對方攀談,問些關外習俗,什麼刀秤交易、流民、小祭、大祭、五大巴都。他們後來才知道,並不是任何人都受薩教保護,沒有小祭的村落和沒有村落的百姓不用繳十一稅,但同樣不受薩神保護,也不受管束,希瑞德父女這樣的野戶即便被殺也不會有人追究罪責。
他想再問,卻見金夫子臉上眉須與衣服都濺滿血跡,又想起他方才猙獰神態,心底不踏實,還有幾分驚懼,於是道:「你先收拾吧。」
刀秤交易的規矩是一方先刻上刀或秤——通常是流族先刻上刀,當另一方刻上相對應的圖案,就表示交易成立。看來這附近有村子,而且是個小村落。
金夫子道:「我能作工,也會奉上十一稅。」
他覺得金夫子不想讓他離開這裏,比不想讓他離開鬼谷殿時更甚,金夫子可能根本沒去找出路。但自己也不能沒有金夫子照顧,他很清楚自己什麼都不會,在這樣一個地方,沒有金夫子,自己難以存活。
金夫子道:「老奴好一陣子找不著路,想換個方向試試,回程時恰好經過,就見他正在挖墳,趕忙幫少爺解圍。」
謝雲襟點點頭:「沒關係,夫子這般照顧我,我很開心。」
謝雲襟抬起頭,遠方右側荒地上步騎交錯,是個三十餘人的隊伍,刀槍隨身,正遠眺著他們。金夫子一把將謝雲襟拉至身旁摟住:「是流族!別慌,別看他們,繼續走!」
離開鬼谷殿後,金夫子就透露出一股不尋常,或者這樣說,打從謝雲襟在山谷下被金夫子救起,金夫子對他便格外「關心」。並不是說金夫子以前不關心他,只是有個模糊的變化,但謝雲襟說不出這是怎樣的變化。
金夫子與謝雲襟脫下上衣露出雙肩,謝雲襟道:「薩神在上,還請您收留我們過冬,如《薩婆多經》上所說,善待遠方的客人。」
在村口攔住金夫子的壯漢叫卡布斯,是族長的兒子,盲眼的姑娘是他妹妹,名叫圖雅。卡布斯領著兩人來到一座矮屋前:「你們住這。」
「這兒哪來的活人?」謝雲襟怒道,「沒有!一個也沒有!」
「我們沒法在這繼續住下去。」謝雲襟道,「昨天死的那個羊毛商人沒回家,他的家人很快會找來,可能就在幾天後,你不能一個個全殺掉,他們會找到屍體,也會找到我們。」
謝雲襟又一次看到那個盲眼姑娘,她在母親和哥哥引領下來到廣場,挑了處空地鋪好羊毯跪地禱告,模樣虔誠。
金夫子身子一顫,顫聲問:「少爺,您……您說什麼?」
謝雲襟問:「您是哪位?找希瑞德有什麼事?」
屋頂很矮,謝雲襟伸手就能碰著屋頂,但不小,裡頭有炕,還有兩室,只需用塊布遮著就是兩間房間。
烏夫才掘了幾下,一條人影猛地闖入,從后一棍子砸在烏夫右邊臉上。這一下勁力猛惡,烏夫又是沒學過武功的普通人,頸骨斷折,腦袋兜了小半圈,兩眼無神上翻,舌頭吐出,軟軟搭在自己脖子上,身子還愣愣地向前走了兩步,才趴倒在土堆上。
「您差點就死了。」金夫子道,和_圖_書「這還不夠讓少爺學到教訓?」
謝雲襟笑道:「爹,您的兒子不忤逆,還會孝順您。」
「去得遠了,就趕不回替少爺做飯了。」金夫子道。
「我叫烏夫,是羊毛商人,希瑞德很久沒送羊毛來,我來瞧瞧。少年,你是誰?」烏夫問。
「瓦拉小祭,我還有個要求。」謝雲襟注意到小祭身後的書架,書本在鬼谷殿很多,但在關外卻是罕見,「我想借閱您身後的書本。」
謝雲襟沒辦法,只得點頭答應。
「你是漢人?」烏夫皺眉,「怎麼沒跟我說一聲?他不是還背著頂撞祭司的罪名?有說要搬到哪個部落嗎?」烏夫走到門口張望,「牛跟鵝都沒帶走?」
「少爺,其實我能。」金夫子一頓,在謝雲襟愕然間接著說道,「我明天就去找路,您先歇著。這裡是薩族地帶,咱們什麼都不懂,遇著人容易出事。」
第二天一早,金夫子打水服侍,謝雲襟搖頭道:「金夫子,以後你別服侍我啦。」
烏夫也不敢輕舉妄動,道:「你莫走,等我把這土堆掘開瞧個究竟!」說罷甩開謝雲襟手腕徑自去找鋤頭挖土,謝雲襟攔他不住。
「下午嚇著少爺了,少爺別慌。」金夫子解釋,「我是見他衝撞少爺,一時氣憤才下了重手。」
謝雲襟答道:「我不知道,等叔叔回來告訴你。」
金夫子喜道:「少爺不生氣嗎?」
謝雲襟不慌不忙起身:「他們搬走了。」
她的聲音很溫柔,若說莉卡的聲音像跳躍的雀鳥,這姑娘的聲音就像鵝毛滑過手臂。
金夫子驚道:「薩族人?少爺您在胡說什麼?」
「今年咱們必須在這村裡過冬,要不遇著暴風雪會凍死。」金夫子說著,他是真擔心入冬后的氣候,他們好不容易才弄來一頂帳篷,但抵禦不了暴風雪。
黃昏時,村民們聚集在小祭屋前廣場伏地禱告,金夫子與謝雲襟也放下手邊工作跟著禱告,他們可不想被當作盲玀——在薩族領地,不信神就是畜生。
那姑娘似乎察覺有人,微微抬頭望著。她有雙大眼睛,可惜眼中沒有光彩,她遲疑了會,問:「誰?怎麼不說話?是利茲嗎?你又想捉弄我了?」
謝雲襟趁金夫子說話環視周圍,這是他首次進入村莊,不免好奇。
謝雲襟疑問:「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少爺說的是。」金夫子道,「咱們得儘快搬去安全的地方。」
烏夫問道:「種什麼把土翻成這樣?」
金夫子快步走來,拉著謝雲襟的手連聲道歉,帶著謝雲襟來到一處門口點著火把的大屋前。這屋子比圖雅身後的屋子更大些,一路打聽,多少知道些薩族規矩,謝雲襟知道這是當地小祭的住所,至於圖雅,很可能是與這村落族長有關係的人。
金夫子解下行李:「我來打掃。小心說話,入春前咱們都得住在這。」謝雲襟挽起袖子幫著打掃,雖然他實在不擅長。
有這麼巧的事?謝雲襟心下起疑。自己遇到危險,金夫子就恰恰趕回?回想起落下懸崖后這幾個月,金夫子似乎處處找理由不讓自己離開……
謝雲襟直視著金夫子:「其實你一直沒去找出路,對吧?」
……
www•hetubook.com•com謝雲襟覺得古怪,雖然金夫子說的沒錯,但這些事他怎麼早沒想到,反倒像是在拖延?
「我叔叔翻土,想種點東西。」謝雲襟神色不變地回答。
「是……我跟我……」他本想說僕人,但立即察覺不妥,一個有僕人的公子為何要搬到荒山野嶺?必然引起追問,於是道:「我跟我叔叔。」
金夫子迅速將行李整理停當,謝雲襟也沒閑著,幫著打下手。兩人收拾了一上午,牛、鵝、羊都是值錢事物,金夫子一兩日間處置不了,薅下羊毛裝起,殺了只鵝熏制,把牛牽出馱行李,剩下的便打開牢籠放生。
金夫子皺眉:「少爺聽話。再說,您又要去哪?」
「總要找路啊!」謝雲襟著急道,「一定有路回去的!」
村莊的小祭是個中年人,名叫瓦拉,穿著整潔的祭司袍。「你們來自西方蠻族?」瓦拉小祭對他們的來歷很感興趣。
他們走了將近一個月,路上,謝雲襟見著更多前所未見的東西。他是個貪婪的孩子,用眼睛捕捉想要的玩具,每棵樹,每株草,每朵花,每隻兔子、狐狸、野犬和狼。
他不住破口大罵,手中棍子一下又一下,打了數十下猶不止歇,血跡把木棍染得通紅。那屍體猶如塊肉泥,直到木棍斷折,金夫子握著半截木棍還在打,謝雲襟見他咬牙切齒,雙眼滿布紅絲,狀若瘋狂,神情猙獰,竟有些害怕,不由得退開幾步,扭過頭不敢看。
壯漢狐疑地打量金夫子:「你是打哪來的?」
金夫子又服侍謝雲襟就寢,滿臉慈愛關懷,跟往常一樣在床邊打地鋪。謝雲襟卻難安眠,想著今天的事,還有之後的事。
金夫子見他發脾氣,道:「要走遠得從長計議。現在是九月,轉眼入冬,冬天入雪山太兇險,咱們趁這幾個月多備些糧食,等明年開春走一趟看看。」
「你看不見嗎?」謝雲襟問,他覺得這是廢話。
「我叫謝雲襟,剛搬來這,希瑞德把房子賣給我們了。」謝雲襟盡量保守回答,「他們搬到別的部落住了。」
「那就下山。」謝雲襟道,「如果我們回不去,就得在薩族領地住下,我們就當個薩族人。」
「我叫金雲襟,你叫什麼名字?」
謝雲襟笑道:「我叫你爹,你叫我雲兒,假扮父子才不會讓人發現。」
他上前挽住金夫子的手:「你以後別叫我少爺,引人疑心。叫我雲兒,我是你的繼子,在外人面前就叫你一聲『爹』。」
「你知道哪裡可以找到爹吧?」謝雲襟問,「難道你沒辦法聯絡爹的手下?」
那人徑自走來,在門外張望了會,對著門喊道:「希瑞德,希瑞德!」是希瑞德父女的熟人?那人敲了幾下門,竟推門走入,是個綁著灰白色頭巾,身穿藍色衣衫,滿臉絡腮胡的中年男子,見到謝雲襟,訝異問道:「你是誰?希瑞德跟莉卡呢?」
正如謝雲襟所料,約莫兩裡外真有個小村落。
瓦拉小祭點點頭:「你們不是奴隸。村裡有空的房屋,我們也願意收留客人,只是這個小村落養不起閑人。」
「我們就在這等嗎?」謝雲襟問。他的傷勢已經痊癒,但仍被限制在房屋周圍活動,不能下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