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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二)

作者:三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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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逐路天下 第十三章 無聲之聲(上)

第十卷 逐路天下

第十三章 無聲之聲(上)

都說槍刺一條線,棍打一大片,他手中的鐵鋤就像根鐵棍,但凡掃到,無論馬腳馬身還是馬上人,不是倒地就是翻滾,要不就是遠遠飛出。他一鋤一鋤地揮,無論對手怎麼來襲,他照頭一鋤就是一顆人頭飛出,就像個農夫在鋤草,一個接一個鋤去人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馬匪在他面前與雜草無異。
「我為什麼要幫你?」甘冒問。
持斧壯漢畢竟是馬匪首領之一,武功不含糊,反應奇速,一個側翻下馬。哪知李景風看似千鈞的一劍劈在馬鞍上,連條擦痕都沒留下,壯漢一愣,心下大喜,只道李景風是個花架子,瞧著招式精妙,內力膂力卻不足,大喝一聲,縱身躍起,雙手舉斧過頂劈下。
「你可以點火把。」李景風望向他腳邊的狼,「我需要你幫忙。」
李景風捏著鼻子輕輕呼吸。東西兩側離得較遠的營帳逃過火吻,但非常凌亂,那兒燃著微弱的火光。李景風先向東邊火光走去,約莫兩百來個馬匪聚在那兒,見了他也不慌,一個個忙著搜刮帳篷里殘存的財物衣帛,偶有爭執便打殺起來,看來分屬不同陣營,是逃竄后又回頭拾取財物的。
李景風向後一躍,擺手道:「你主人不是我殺的。」
李景風點點頭:「我從東線穿到西線,打亂他們隊伍,郭爺守鎮口,如果他們繞東西兩路,就在鎮口迎敵。」
李景風沒多想,趁著馬匪營寨混亂,率隊往槐樹鎮夾擊馬匪。郭三槐扛著鋤頭率領隊伍從鎮口走出,就站在隊伍最前面,兩名騎手當先衝來,手上大刀明晃晃的朝郭三槐劈下。
「殺!」李景風高聲吶喊。他突然轉向西面,帶隊將敵人隊伍沖得稀爛,同時在戰場上搜索著敵人頭領的蹤影。
他來槐樹鎮已久,守衛經他訓練,比馬賊稍懂號令,雖然如此,馬賊人數畢竟佔優,收縮成圓在平地上更易被包圍。李景風左衝右突,專挑對方高手接戰,馬匹中刀倒斃,就下馬步行,又殺了三名匪徒首領。眼看難以突圍,哪知馬匪才剛佔據優勢,約莫三百餘人的一股馬匪突然棄了包圍,轉往槐樹鎮衝去。
「都跑了。」李景風道,「只有小乖陪著你。」
甘冒把手按在刀上,太暗了,他看不清來者,還是從狼的反應找到李景風的和*圖*書方向。他沒有動,目光放在黑暗中。
「你就只穿這種衣服?」李景風走到青年面前,隨口問著。他維持著警戒,但沒動手的準備,他知道自己不動手,對方就不會動手,跟這人碰面越多次,自己就越了解他。
壯漢不可置信,拋下大斧高聲慘叫,回頭便逃。李景風正要追,兩名馬匪趕來,看似要接應壯漢,兩柄長槍卻捅進壯漢胸口,持斧壯漢慘叫一聲,倒地就死。
李景風醒悟過來,馬匪要兵分兩路,一路包圍,另一路直往槐樹鎮劫掠,這未免太操之過急。槐樹鎮上還留著一千守衛,還未打散前鋒就直取大營,不是送死嗎?
入夜後,李景風不打燈籠,往馬匪營寨走去。不遠,才三里路,依著處小山丘前的水源建造,一大片總得有個七八百頂帳篷。正中的營帳大半遭受火焚,只留下一大塊焦地和飄出烤肉香味的滿地焦屍。這裏屍體意外的多,至少一兩百人,或者更多……
甘冒從懷中取出火摺子,點亮火把舉起,這才看清來人。「李大俠?」甘冒一眼就認出李景風,問,「你是來替槐樹鎮收人頭的?」他一手按著武器,是把短柄鐮刀。
夜色在陽光爬上山頭前被驅散,前方吹起集結號角,馬匪衝來。人數有點少,似乎不到一千?李景風遠眺著。莫非馬匪打算分幾波進攻?
他走上前,讓甘冒能看清自己沒有敵意。那頭狼作勢要撲,甘冒低聲喝道:「小乖,別動,這人你惹不起。」
李景風解開上衣,露出身前身後十余道傷痕:「都是輕傷。」
李景風追上,前後一夾,馬匪被夾在中間,突圍不出,少數仍不死心的想逃入鎮中,被守衛一一撲殺。直到這時,馬匪營寨里才有隊伍擊鼓聚集,殺了出來。
哪知「鏗!」的一聲,這全力一劈卻宛如劈上塊鐵砧板,斧頭崩出個缺口,不僅長劍紋絲不動,壯漢反被震得摔倒在地,雙臂發麻。壯漢驚詫莫名,未及反應,李景風揮劍劈來,百忙中只得揮斧格擋。這一斧雖掃到劍上,卻仍是吃空,持斧壯漢收力不住,身子歪倒,左肩一痛,手臂已被斬斷。
郭三槐揮鋤頭砸向馬匹,鋤頭嵌進馬頭,看似簡單的一鋤竟連人帶馬拖向另一個騎手,兩匹馬撞成一團。郭www•hetubook•com.com三槐眼都沒眨一下,對著摔倒在地慘叫的馬匪照頭一鋤,一顆頭顱滾出十余丈外。敵人殺上,郭三槐又是一鋤,在一名馬匪胸口鑿出個大窟窿。
阿茅背著葯囊走來,問:「蠢驢兒哪受傷啦?」
也越不了解他……
「你為什麼覺得你能拒絕?」李景風反問。
將近山頂處有片密林,小乖竄入林中不見蹤影。李景風見林中有微弱火光,往那處走去,只見一個小火堆,小乖趴伏在一名綁著高馬尾的青年腳邊,溫順異常。
這個細瘦矮小的中年人跳得不高,但足可躍過馬匹,動作不快,但力量大得驚人,一招簡單的橫掃千軍搭配隨處可見的大旋風便足夠掃蕩所有攻擊,動作乾淨利落不花巧,甚至可說變化甚少,但勢如破竹。
「方便。」青年蹲下撫摸小乖,問李景風,「還是你想我換個顏色?黃色,青色,淡藍色?」
搞什麼鬼?李景風從沒打過這麼荒腔走板的仗。這四千馬匪已不能用烏合之眾來形容,大巴山上馬七的隊伍都比他們有模有樣。這麼亂七八糟的隊伍怎麼能在孤墳地存活?又怎會集結到一起打槐樹鎮?打就打了,又怎會打成這般糟糕?
這群馬匪從哪兒學會了戰場上的打法?李景風拔出初衷領隊迎擊。
這是戰場上的打法。馬匪間的戰鬥跟正規的九大家弟子不同,戰場上,弟子們會分成幾個隊伍,按照順序發動一波波攻勢,這樣有利於維持戰線,第一波退下的弟子也可重整休息,更利於久戰。馬匪劫掠講究的卻是快狠拼,殺人掠貨,遠颺而去,身上往往只帶著幾天口糧,不利久戰,也無輜重,缺乏訓練跟配合,且裝備拙劣,弓箭也少,戰鬥時往往一鼓作氣,速戰速決。
該是最後一批了,至少有千多人。槐樹鎮的隊伍已非常疲乏,李景風與郭三槐列好陣勢等著。然而兩軍尚未交接,敵人後方就開始鬆動,無視前方的衝鋒,在後方的馬匪各自逃逸,繼而潰散,像驚慌逃竄的螞蟻,槐樹鎮守衛士氣大振,奮勇當先迎了上去……
每次見著他,他穿的衣服都差不多,是那種隨處可見剪裁合適洗得泛黃的素凈白衣,一塵不染,彷佛走在泥濘里也不會沾上半點塵土。
兩邊隊伍在昏暗的晨https://m.hetubook.com.com光中交戰,脫胎換骨后的初衷重而厚實,在馬上也是趁手的兵器,李景風揮劍劈下,沉重的鐵劍轉眼便收去五六條性命。
阿茅取出金創葯,傷口上傳來輕微的刺痛,李景風面不改色。「鎮上人在找你呢,今晚有慶功宴。」阿茅說。
若是以前的初衷,接這一斧就得把劍砸彎,非閃不可,現在卻是不同。李景風單手橫劍相格,持斧壯漢料對手功力淺薄,這一劈用盡全力,單手定然格擋不住,勢必把人劈成兩半。
阿茅邊咕噥著罵人,邊替他上藥。
馬匪的營寨橫成一片,絕大部分是五七人的小帳篷,五顏六色各式各樣,但非常整齊。
「怎麼了?」那人警覺起來。黑暗中他看不見李景風,但狼的嗅覺不會騙人。
黎明前,李景風領著五百人出前門列陣。他身上的皮甲比九大家戰敗的弟子還要殘破老舊,但幾乎是槐樹鎮最好的甲衣了。
是自己猜錯了嗎?他邊走邊想。
明不詳。
更匪夷所思的是,這批馬匪直奔槐樹鎮后,剩餘的馬匪本該收縮包圍補上缺口,然而他們也撤了包圍,忙不迭往槐樹鎮衝去,留下大大的空門在背後。李景風訝異之餘,忙回頭望向馬匪營寨,照理說,此時馬匪該發起第三波攻勢前後夾擊,至少也要騷擾牽制。
郭三槐把鐵鋤頭扛上肩,那是他的兵器。他拍了拍李景風座騎馬臀:「兄弟,交給你了。」
這本應是場艱難的戰爭,卻變成一場鬧劇似的大勝,李景風脫下甲衣,氣喘吁吁靠在牆上。他向來不喜歡打掃戰場,死人太多,還充斥著傷者的哀鳴。
「操!還不是老李!」甘冒身子一顫,聲音開始虛弱,「我們本來會贏,但老李想獨吞槐樹鎮財寶,死了活該!」甘冒指著小乖嘴裏的手臂,「活該他餵了狼!」
「照昨晚說的打?」郭三槐問。
李景風知道這些馬匪並不是出自一家,這裏至少集結了七八個不同山頭的馬匪,槐樹鎮缺的是城牆、可資據守的險地跟人手,但不缺士氣,只要打亂他們,這群烏合之眾很容易潰散。
若按常理,第一波隊伍被打成這樣,第二波早該壓上支持,然而馬匪營寨毫無動靜,直到李景風將敗軍驅散,第二波馬匪才從營寨中湧出,約莫也是八和-圖-書九百人,這回兵分兩隊,一左一右包夾而來。
持斧壯漢大喝一聲,揮斧劈向他面門,李景風勒馬側身,舉初衷相格。兵器相碰,大斧壓下初衷,看似佔了優勢,壯漢卻臉色大變。原來李景風這一格看似力道十足,兵器相接卻渾無著力感,宛如劈了個空,壯漢用力過猛,頓時失了重心,背後空門大開,李景風一劍劈向他後背。
「是老李把你們聚集在一塊的?」李景風鬆了口氣,又有點失望。
甘冒哈哈一笑,猙獰的臉色轉為安詳,對著小乖招了招手,那頭狼溫馴地在他腳邊趴下。甘冒摸著小乖的頭:「我不行啦。吃飽些,那是你仇人的肉。」
甘冒吃了一驚,瞪大眼睛,忽地身子一顫,斷了氣。小乖見主人不動了,把頭抵住主人屍體推了幾下,見主人仍是不動,先是低頭嗚咽,而後仰頭長嚎,狀極悲苦,李景風正覺不忍,小乖忽地對他發出低吼聲。
見這場仗馬匪打得亂七八糟,李景風就生出懷疑,畢竟有這人的地方就會發生些外人看來莫名其妙的壞事,他抱著姑且一尋的心態上山,果然找著了正主。
「我覺得你還是別動手比較好。」打滾江湖久了,李景風漸漸明白,有時候說狠話,尤其帶著點恐嚇,反而是保護對方的好辦法。
「我想找人。」李景風道,「是誰把你們聚集起來,又讓你們自相殘殺的?」他搖頭,「我沒見過你們這麼糟糕的馬匪,四千多人的隊伍,中邪似的挨個送死。」
更讓他瞠目結舌的事發生了,馬匪不僅沒派人接應,營寨竟還起了火?難不成起了內訌?
一聲狼嚎傳來,馬匪們面面相覷,忙將收拾好的包袱背上身,或騎馬或步行,轉眼間便一鬨而散。
李景風吃了一驚,怎麼馬匪突然窩裡反了?那兩名馬匪得手,轉身便逃,李景風不再耽擱,率隊左衝右突,把馬匪隊伍切得七零八落。對方失去指揮,四散奔逃,潰不成軍。
小乖,一頭狼竟有這麼乖巧的名字?聽到主人喝叱,小乖立即安靜下來,大口啃起嘴邊的人手。
入冬了,樹木早已枯黃,滿地落葉踏著沙沙作響。天際掛著孤月,樹枝迎風搖曳,細微的狼吠聲被風聲送來,更添肅殺之氣。
「我……我的手下都去哪兒了?」甘冒眼神迷離地問。
「不是。和-圖-書」甘冒的身子顫得更厲害了。李景風察覺不對,搶上前去,甘冒已從岩石上摔下,李景風將他扶起,摸到他後背一大片血漬。他將甘冒衣服掀開,只見這人背上有個大窟窿,也不知是什麼兵器造成的。
混亂中,他覷見一名騎馬壯漢手持短柄大斧,身邊跟著十余名護衛,從身上甲衣跟明亮馬鞍可以看出,正是馬匪頭目之一。李景風當即驟馬奔去,壯漢身邊護衛立刻上前迎擊,李景風將第一人當胸劈落馬下,趴低身子躲過長槍大刀,擲出絆馬索砸爛另一人面門。
李景風心知對方營寨里必然有懂打仗的人。他率領的第一波隊伍力竭,槐樹鎮里第二波五百人上前接應,換下前陣。李景風畢竟做過鐵劍銀衛,又在青城帶過隊伍,當下指揮隊伍圍成一團禦敵。
李景風察覺有異,方鬆手,小乖就放足往高處奔去。李景風隨後跟上,狼在山野中賓士極快,要不是他有夜眼,打著火把也追不上。
狼頭子甘冒?那是這群馬匪的首領之一,他還沒死?李景風搖搖頭。甘冒不是他要找的人,但他還是循著狼嚎聲往丘陵高處走去。
小乖猛地一撲,動如迅雷,李景風側身避開,小乖半空中扭過身來,四肢著地,對他低吼,蓄勢待發。李景風把手搭上初衷,猶豫片刻仍是放下。小乖再次撲來,李景風一側身,右手閃電般一探,揪住狼頸,將這頭野獸死死摁在地上。小乖不住蹬足掙扎,卻動彈不得,李景風正尋思該如何處置這頭狼,小乖突然趴低不動,扭頭望向丘陵高處。
李景風沒法威脅一個將死之人,只得問:「把你們聚集起來的人是不是叫明不詳?」
「狼頭子甘冒?」李景風忽然出聲。
李景風搖頭:「我不去,你跟著郭爺吃好些。」他恍惚間想到什麼,過了好一會才道,「今晚我一個人巡夜,讓郭爺別等我吃飯。」
「我才不管你想穿什麼衣服。」李景風問,「是你聚集的馬匪?」
身後牆內傳來鞭炮聲和眾人的歡笑吶喊,可就算打贏了,值得慶祝嗎?李景風想著。
樹林深處,一人坐在大石上,兩腳搖晃著,沒點火把,一團事物蜷曲在他腳邊,是一頭狼。這畜生頸上綁著條細鐵鏈,正啃食一隻血淋淋的人手,忽地放開口中食物,面向李景風,發出低沉的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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