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4章 國賊
「商人逐利,天經地義,一群井底之蛙,焉知天地之寬,真是可笑至極!」
崇禎十八年仲夏、山西、汾州府、介休縣,范府大院。
范永斗眉頭微微一皺,表情中一絲不易察覺的憎惡。
范永斗哈哈一笑,忽然目光中,有了一絲驚訝。
「爹,順德、大名、廣平三府,瘟疫、旱災蝗災,十室九空,又和河南相鄰,王泰佔了,也是順理成章。」
范永斗臉色難看,目光冷厲,剛才的儒雅、溫和,蕩然無存。
一場並不激烈的戰鬥,僅僅小半個時辰就結束,趙志正不等硝煙散去,就踏入了鮮血滿地、屍體橫七豎八、斷壁殘垣的范府大院。
兒子的話,讓范永斗怔了怔。
不過,還是應該推波助瀾,讓崇禎和王泰早點決裂,關外才有機會,范家才有機會。
「是,爹息怒,孩兒這就去辦!」
「范家一應人等,罪大惡極者當眾處死,余者全部押往河南,交給移民司,發配海外墾殖!」
「什麼華夷之辨、國家主義、民族主義,都是報紙上搞出來的名堂。不用問,河南日報,肯定是王泰的手筆了!馬上通知山西會館,讓他們不惜本錢,務必要彈劾王泰,讓他和朝廷反目成仇!」
「清河船廠那麼大的產業,值千萬兩銀子,王泰的眼可是真毒啊!」
「河南那個莽夫,沒再出什麼幺蛾子嗎?」
「王泰勢大,咱們總不能坐以待斃,要未雨綢繆。通知山西會館,讓他們眼睛睜大點,不要混吃等死,京師那邊,該動起來了!」
范永斗輕輕點了點頭,目光迷https://m.hetubook.com.com離。
「狗東西,發生了何事,怎麼會如此驚慌?」
「什麼?」
「還不快去!」
軍官們的怒吼聲響起,火炮聲電閃雷鳴,震耳欲聾,傳播了整個縣城。
范永斗怒氣勃發,額頭青筋暴起,范三拔心驚肉跳,趕緊勸慰。
讓此國賊多活了幾年,已經是莫大的仁慈了。
這范府的每一件飾物,每一錠金銀,上面都有漢人的斑斑血淚。
「范永斗,借士人崛起,無利不起早,心無民族之所義,唯圖方寸之所得,明國之人,漢之苗裔,國戰之時,不圖利國與一毛,卻重清人之一信?不重漢人之存亡,只顧一家之私,圖小利忘大義者,莫過於此!」
站在高處,看著遠處亦如城堡的范宅,嘴裏念著報紙上對范永斗的評價,趙志正冷冷揮了揮手。
范永斗有了一絲不耐煩,明顯不如剛才那麼鎮定。
這個時候,他才像是年過花甲的老人。
范永斗直到現在也不明白,自己好好做自己的生意,王泰為什麼和自己過不去?要是為了銀子,明說就是。
屋外夏日炎炎,室內卻是溫度適當,傢具,飾件,地毯、壁畫,無不奢侈之極。
沉思片刻,范永斗開了口。
「爹,人心不古,流言蜚語,眾口鑠金,許多人對咱們范家有誤解,說咱們禍國殃民,是……。你還是韜光養晦,少出去的為好,免得氣壞了身子。」
「傳話下去,每人100兩銀子,殺賊保家!」
「這個王泰,好大的手筆。我就是不明白,他
和*圖*書為何就是和我范家過不去?」
「爹,王泰搞出這麼大的動靜,恐怕不用咱們動手,朝廷那些言官已經坐不住了。」
范永斗吃了一驚,怒不可遏,戳指怒罵。
父親如此做法,肯定是另有深意
「爹,和晉王、撫台的碰面,還是隱蔽一些的好。」
「還有嗎?」
范永斗品著茶,幽幽問道。
兒子范三拔過來,倒好茶,恭維著自己的父親。
范三拔憤憤說道,很不甘心。
儒雅、道貌岸然蕩然無存,范永斗顫聲喊了起來。
「就是守……城的官兵放……叛軍進城的!」
「爹,不要動氣,小心傷了身子!」
「「漢奸」是吧。」
「給晉王的禮,送去了?」
「是原山……西總兵趙……應貴的部下!」
錦衣華服、穿金戴銀、膚色白皙、腦滿腸肥、滿臉驚恐的范氏族人被集中大院一處,惶惶不安,瑟瑟發抖。
「爹,這我倒是打聽的八九不離十。山西行都司是宣府總兵李輔明,雁門關到太原,是原趙應貴的部下山西副總兵趙志正、田志他們。從北到南,暢通無阻,軍馬才得以運送到河南。」
趙志正進了書房,軍士上前稟報。
「那就好,那就好!」
趙志正看了一眼椅子上已經氣絕的范永斗,目光猙獰。
范三拔出去,書房裡的范永斗,依然是眉頭緊皺,臉色鐵青,怒氣難消。
這報紙上的悖論,不是要知他與萬劫不復嗎?
「爹放心,已經送了。還有兩個西域的女人,一併送了過去。」
「說這些有什麼用,人都已經走了。」
范永斗恍然和_圖_書大悟,輕輕點了點頭。
范三拔連連點頭。論起殺人誅心,自己和父親,還有許多東西要學。
「爹放心就是,已經安排好了,天壽、田虎他們,已經籌措了。等到天氣轉涼,駝隊就安排出塞。」
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王泰能量之大,不可小覷。
「王泰在四川和河南大開殺戒,河南的藩王宗室、豪強鄉宦紛紛出逃。湖廣的襄王和楚王,俸祿也被湖廣巡撫衙門給斷了,不知和王泰有沒有瓜葛?」
「大人,范永斗服毒自盡了!」
終於寫完,范永斗放下紙筆,洗了手,坐會椅子上,桌上「紫氣東來」四個大字,鐵畫銀鉤,蒼勁有力。
范三拔恭恭敬敬回道。
「掌柜的在哪?」
趙志正瞥了一眼,冷冷哼了一聲,大踏步向前。
「亂刀分屍,肉塊扔出去喂狗!」
「糧食的事情,都安排下去了嗎?」
「老……掌柜,亂……軍攻……進城了!」
李輔明和王泰在松錦並肩作戰,有王泰的面子,金銀開道,李輔明怎會不給王泰面子。想不到山西總兵趙應貴給弄走了,他的部下依然唯王泰馬首是瞻。
「清河船廠,已經被王泰的部下控制,還有山東沿海登萊一帶,都是山東水師的地盤,朝廷插不進去。北直隸順德府、大名府、廣平府,都被王泰給佔了。」
「爹,你是想就軍馬之事,對李輔明和趙志正這些人……」
「李輔明和趙志正是小角色,讓言官彈劾王泰,讓崇禎無路可退,一旦朝廷和王泰決裂,兵戎相見,咱們才有機會。」
「https://www.hetubook•com.com原來如此!」
天氣熱,他也是偷得浮生半日閑,回介休歇息。
明頹之奸臣,漢衰之奸人!
「他那個戰馬,是怎麼運進來的?」
「田家和王家不是親家嗎?王家那邊就沒有什麼動靜?」
范永斗看著范三拔,一字一句,重如千斤。
「河南衛軍誅殺國賊,秋毫無犯,百姓無憂,關好門窗,勿使奸佞之徒得逞!」
「瓊標,你去安排一下,替我約一下晉王和撫台大人,我有要事和他們相商。」
范三拔的遮遮掩掩,讓范永斗不由得一愣。
「快些去辦!」
范三拔繼續說道,目光中露出羡慕之色。
「這些天殺的,吃老子的喝老子的,來害老子!」
「回老掌柜,掌柜的去了太原城,現在應該還在路上。」
「田生蘭和王家解除了婚約。田生蘭的女兒田敏,如今已經是王泰的入幕之賓。生米煮成了熟飯,王家也沒有辦法,只能接受。」
十余米高的圍牆,亭台樓閣、雕樑畫棟,高端大氣,富麗堂皇,院落不知多少,使得整個大院如同皇宮一般,氣象莊嚴,儼然城堡一般。
范三拔的話,讓范永斗眉頭舒展開來。
范永斗一聲冷笑,眼中寒光一閃而過。
「瓊標,你有話直說。」
儘管已經退居幕後,但家族大事,范永斗還都要一一過問。
「聽說那田生蘭,帶著一家老小,都搬去河南了?」
「清河船廠正處於黃河和運河交匯處,與徐州水師咫尺之遙,我要是王泰,也不會放過這塊肥肉。」
范永斗點點頭,隨即大聲怒喝了起來。
書房之中,范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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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范永斗正在臨摹,鬚髮盡白的他,鶴髮童顏,慈眉善目,白衣飄飄,猶如得道仙翁。「爹,你的字,是越來越有神韻了!」
崇禎十八年,仲夏,山西官軍叛亂,山西介休范宅遭受官軍塗炭,范宅被毀,家產盡皆被抄,家主范永斗自盡,范氏一族大多被殺。山西巡撫衙門大驚,馳報京師,天下震驚。
范永斗臉色變的蒼白,皺紋叢生,老態龍鍾。
范永斗搖了搖頭,臉色紅潤,顯然心情不錯。
下人點頭哈腰,剛要離開,被范永斗喊住。
范永斗喝了些參湯,就在椅子上,混混睡了過去。
范三拔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
「那裡的亂軍,說清楚了!」
「不行了,退步了!」
不知過了多久,書房門忽然被下人撞開,椅子上的范永斗,一下子被驚醒了過來。
「可惜這老小子不在山西,不然的話……」
「守城的……官兵沒……有阻擋?」
騎士縱馬馳騁,大聲吶喊,街面寂靜無聲。
「開炮!」
介休大街上,無數頂盔披甲的將士滾滾向前,火炮幽幽,鐵騎如牆,黑壓壓滿街都是,不知多少。
「是的,爹。田生蘭變賣了各處的田產,帶了一家人,去了河南開封府。這老小子,臨走前還從塞外做了一批軍馬買賣,給王泰買了上萬匹戰馬,可把大夥都騙了!」
范永斗面色陰沉。一個個慌慌張張,不知所謂。常年遠走塞外,什麼陣仗沒有見過,什麼兇險沒有經歷過。
王泰膽大包天,私設幕府,私任官員,私自大開殺戒,驅逐藩王宗室,形同謀逆,朝廷那裡,恐怕已經炸開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