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 觸動
祝衡陽點頭。
鄭老師住的單人病房已經住進了別的病人，林南在問過值班護士后就去到了位於醫院後門不遠處的停屍房。
「鄭老師，師母。」林南一進去就急忙過去打招呼。他發現，曾經滿臉紅潤的班主任老師此時不但臉色暗黃而且消瘦得幾乎脫形，眼睛一下子就濕潤了，「鄭老師，您還記得我嗎？」
林澤文搖頭道：「我也是剛剛認識他，順便問了一下你的情況。」
林澤文特別注意到了他剛才那句話中的「我們」兩個字，回答道：「我們縣的定點醫療單位是省人民醫院，轉診到其他醫院不能報銷，不過省人民醫院肝膽外科的技術水平和你們學校附屬醫院差不多。」
林南早已感覺到，伯父與鄭老師的關係非同尋常，他心裏想道：也許這就是真正的朋友吧。
林南頓時想起伯父的遺憾，問道：「這些知識對我們今後當醫生重要嗎？」
林南這才意識到求人辦事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個，我……」
馬德華擺手道：「也許這樣的話我不該說，但是我知道，你的內心的真實想法就是這樣的。不過我能夠理解，也早已接受了這樣的現實，畢竟我無法改變自己現有的這一切。林南，你一直以來都很優秀，優秀得不能承受任何的挫折。而我和你不一樣，即使是遇到了再大的挫折也只能自己去面對。我知道，一旦自己在挫折和困難面前退縮了，將面對的就是和我祖輩、父母一樣的命運，所以，即使是再難我都必須要堅持下去。」
林南道：「看清楚了就把泥土填回去吧。」
李敢神情古怪道：「他夢遊。」
林南真誠道：「德華，以前確實是我做得不對，今後不會再像那樣了。」
林南搖頭道：「我就是忽然不想進去了。要不等一會兒你自己一個人進去看看他吧，千萬別說是我和你一起來的。」
林澤文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成了一名真正的醫生后就明白了。哎！我本來是想給他安排個單人病房的，可是這裏的病床實在是太打擠了。」
待林南回答之後，老師笑了笑：「原來你就是林南啊。」
林南淡淡道：「我還在上課呢，有事情就趕快說。」
陳誦父親那邊的安排比林南以為的還要快。就在第二天的下午，鄭老師就住進了省人民醫院的老年科單人病房。
沒想到祝衡陽卻忽然說了一句：「不是做噩夢，我被鬼纏身了。」
林澤文搖頭：「不，是因為我們人類本身。疾病的真相就如同解題一樣，再難的題目總會有一天被我們人類當中的優秀者去解開。小南，我希望你也能夠成為這其中的優秀者之一。」
林南點頭，再次去仔細觀察著顯微鏡下面的那些肝癌細胞：原來就是它們害死了鄭老師……
林澤文道：「這是你師母的意思，她覺得不應該放棄任何的可能。我和你師母是中學同學，有些話我實在是說不出口，只好隨了她的這番心意。」
讓林南沒有想到的是，陳誦居然答應得很爽快：「原來是你班主任老師的事情啊，我這就給我爸打個電話，讓他盡量想想辦法。」
林南點頭。
林南點頭，說道：「那天我離開醫院后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如今有那麼多的病都治不好，我們學醫又有什麼意義呢？」
趙宏亮卻一點都不生氣，點頭說道：「嗯，我確實要注意這個問題。」
就在這一次的實驗課將要結束的時候，李敢低聲對林南和趙宏亮說道：「你看，祝衡陽又在幹壞事。」
當時林南、趙宏亮和李敢都早已熟睡，忽然間就被祝衡陽凄厲的叫喊聲給驚醒了。林南的床位與祝衡陽正對，大聲問道：「衡陽，你怎麼了？」
奇怪的是，陳誦並沒有把這件事情報告給輔導員，而且他也加入了坐在小山上吃飯的隊伍。
鄭老師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林南，你來了？」
林澤文嘆息了一聲，搖頭道：「肝門這個地方最麻煩的是有肝動脈和肝靜脈，所以像他這樣的情況根本就沒有辦法做手術。」
馬德華苦笑：「我說的是事實。不過我能夠理解，因為這就是現實。」
林南最看不慣的就是他這樣的作態，卻又不得不忍著，隨即就將班主任老師的事情對他講了。這時候他才感覺輕鬆了許多：「鄭老師不但是我高中時候的班主任，更是我最尊敬的人之一。陳誦，這件事情就拜託你了。」
有一天，李敢忽然發現了一個異常的情況，問道：「你們哪個把我換下來的衣服給洗了？」
因為當初高考志願的事情，林南一直對伯父心存芥蒂。他很不情願地去到了解剖教室的外邊，準備打個招呼后就離開，卻不曾想伯父竟然主動迎了過來：「小南，我到省城來辦事，順便來看看你。咦？你的鞋子和褲子怎麼變成這樣了？」
林南看著他：「那您呢？」
陳誦不相信：「做噩夢怎麼鬧出那麼大的動靜？」
陳誦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
裴佳琪的那番話讓林南、趙宏亮和李敢相信祝衡陽只不過是做了個噩夢，不再認為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著所謂的鬼神。但祝衡陽的情況不一樣，他潛意識裡面的某些東西早已根深蒂固，不可能因為老師簡單的幾句話就徹底解決問題。
不多一會兒之後，老師去拿來了幾張癌細胞的切片，說道：「這裏面有肝癌和淋巴細胞、白血病的細胞塗片，你們和人體的正常細胞比對一下就明白了。」
當他們兩人講述完了之後，她才將目光看向祝衡陽：「你描述一下那個夢境，越詳細越好。」
在停屍房的外面，林南碰到了伯父，驚訝地問道：「您是什麼時候來的？」
開始的時候他以為祝衡陽是要去上廁所，也就沒有特別在意。可是他後來發現祝衡陽竟然出了寢室的門，於是就連忙起身準備去看個究竟。
林南點頭：「我馬上去給匡老師請個假，回去換了衣服后和*圖*書就和你一起去看他。」
林南心想：李敢正在談戀愛，他知道這些情況倒是很正常。他問道：「可是以陳誦一貫的行事風格，他早就應該去向輔導員報告這件事情了啊。」
林南他們都去買了飯盅回來，在飯堂打了飯菜后坐在小山上邊吃邊聊。時間一長，去往那裡的同學越來越多。
林南沒想到伯父會莫名其妙地提出這樣的一個問題來，愣了一下后問道：「什麼特點？」
林澤文深吸了一口煙，看了看四周，問道：「你注意到沒有，這所醫院的建築分佈很有特點？」
就在當天下午晚些的時候，陳誦就給林南回話了：「我爸說，肝膽外科的單人病房已經排隊到了下個月，他的意思是讓你的老師住到老年科去，他會想辦法就在最近這兩天解決這個問題。林南，既然你老師沒有了做手術的可能，住在老年科其實也是一樣的，你覺得呢？」
師母卻搖頭說道：「你不要來了。」
李敢回到寢室的時候趙宏亮直接問了他。李敢沒有否認。
趙宏亮伸出腦袋去看，驚訝道：「咦？我的衣服也在呢。林南，衡陽，你們的衣服也都在。」
林南當然不知道裴佳琪早已和自己的授課老師們交流過的事情，心裏面暗自奇怪：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祝衡陽道：「我就是覺得好玩。」
林澤文道：「昨天晚上我接到了你師母的電話，說鄭老師病危，她讓我把兩個孩子帶來和他們的父親見最後一面。」
何國勝朝他豎起了大拇指：「無論是天賦還是為人，林南都遠遠不如你，我何國勝這輩子跟定你了。」
李敢點頭。
第二天晚上李敢回來的時候發現寢室的門依然是虛掩著的，一腳將門踢開后什麼情況都沒有發生，他這才慢慢走了進去。
祝衡陽卻並沒有回應他，依然凄厲地在大叫著。趙宏亮的腳對著祝衡陽的腦袋，起身去拍他的臉：「醒醒，快醒醒。」
林南不明白：「那為什麼要轉診到省人民醫院去呢？」
林澤文苦笑道：「畢竟你才剛剛接觸到這個專業，不過我相信，你今後一定會感受到的。」
林澤文道：「他的癌細胞已經轉移到肺部了，估計最多也就兩三個月的時間吧。還好的是他癌腫的位置沒有靠近肝髒的邊緣，所以不會那麼的痛苦。」
林南也去看。果然如此。幾個人的目光都在看向祝衡陽：「衡陽，謝謝你啊。」
林南覺得沒有必要隱瞞，就將整件事情詳細講述了一遍。
祝衡陽道：「填回去也沒用，一下雨又出來了。」
林澤文點頭：「鄭老師在臨終前有交代，希望將他的屍體埋在他父母的墳墓旁邊，所以我特地將縣醫院的救護車帶來了。小南，你去和鄭老師做最後的道別吧。」
到了病房外邊，林澤文告訴林南：「你別多想，你師母的意思是不希望鄭老師在生命的最後時光被人過多打擾。」
林南的心裏面很難受，問道：「為什麼癌症就治療不好呢？」
林南著急離開：「我去樓下等你，一會兒我們倆一起回去。」
班主任老師的去世讓林南的心裏面難受了很久，他也因此有些懂得了伯父所說的那種無力之感，而馬德華的那番話更是深深地觸動了他的內心，當他回想起自己高考之後種種過往的時候，不禁羞愧得雙頰發燙，背心處冷汗淋漓。
陳誦皺眉：「你究竟想要說什麼？」
原來是這樣。林南他們頓時釋然。
林南道：「我不會後悔。」雖然是如此說，不過他還是覺得心裏面膈應得慌。他不想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問道：「鄭老師……他的時間還有多久？」
祝衡陽對那東西很是好奇，跑過去蹲在那裡仔細看了會兒，順手撿了根木棍開始去清理朽木周圍的泥土，說道：「還真是棺材。」
林南不明所以，怔怔地看著師母不知所措。林澤文輕輕拉了他一下，低聲說道：「我們出去說話。」
鄭老師又喘息了一會兒，自嘲著說道：「我鄭永紅爭強鬥勝了大半輩子，曾經為了一個虛名去和校長鬥氣，現在想起來真是可笑啊……林南，謝謝你來看我。我想要休息會兒。」
可是後來李敢卻告訴他說：「前不久的一天晚上，我看到祝衡陽一個人在那裡研究那把鎖，那道門很可能是他打開的。」
有一次晚餐的時候，寢室的幾個人和往常一樣端著飯盅坐在小山上閑聊，不多一會兒之後陳誦和何國勝他們也到了。趙宏亮問陳誦：「你帶頭跑到這個地方來，難道不怕輔導員批評你？」
李敢這才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情。
組織坯胎學這門課程除了理論大課之外，實驗課基本上都是通過顯微鏡去觀察人體各種細胞的特點。雖然其中的有些細胞非常相像，但在了解到它們不同的作用或者功能后就會發現其內部結構的不同。
林南高中時候的班主任鄭永紅是英語老師，授課的水平很高。在林南的記憶中，自己從小到大真正敬重的人似乎並不多，不過鄭老師肯定是其中的一個。他急忙問道：「鄭老師住在我們的附屬醫院？」
林澤文苦笑著說道：「我的智慧不夠，而且年輕的時候因為各種原因錯過了打基礎的最佳階段。小南，你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孩子，在學習方面有著很高的悟性，而且遇事執著，你的這些特質是最適合學醫的，我真的特別看好你。」
何國勝的這句話讓陳誦聽了后很高興，說道：「我們是同學，千萬別這樣說。」
趙宏亮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敢指了指窗戶外邊：「我說的是真的，我的衣服都晾在外邊呢，但絕不是我自己洗的。」
馬德華滿臉通紅：「我剛才是怎麼了？我怎麼能夠對你說那樣的一些話呢？林南，我剛才的話都是在胡說八道，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林南解釋道：「我得到這個消息后就急匆匆地去了，確實是在ｈtｔｐs://ｍ•ｈｅtｕｂoｏｋ•cｏm.ｃom一時間沒有想起你來。」
趙宏亮驚訝地看著林南：「你是怎麼知道的？」
林南問李敢：「是不是田蕊主動追求的你？」
林南急忙阻止他：「宏亮……」
學校圖書館的後面有一座小山，小山上面長滿了樹木，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那個地方就成了學生們談戀愛的天堂。
林南的家鄉是國家級貧困縣，別說500萬，就是50萬的治療費用估計都難以解決。林南聽了伯父的話之後內心非常沉重，默然不語。
林南一下子站住了，轉身問道：「鄭老師？他怎麼了？」
陳誦看著林南消失的方向：「林南和我一樣，都是內心非常驕傲的人，更何況他是為了他班主任老師的事情才不得不來找的我，這說明他不但重情，而且尊師，所以我必須要幫他，不然的話會被他看不起的。」
林南知道李敢是藉機「報仇」，忍不住就笑了起來，說道：「你這個傢伙，做個噩夢把我們都給吵醒了。」
不過幾位室友卻並沒有發現林南的這種異常。有一天，祝衡陽神秘兮兮地告訴林南和趙宏亮：「李敢談戀愛了，我發現他和我們班上的田蕊經常在一起。」
林南問道：「當初我們學校為什麼要選址在這樣的地方呢？」
公寓樓的樓梯口處有一個公共盥洗間。祝衡陽走了進去。當李敢去到盥洗間門口的時候就看到祝衡陽已經開始在洗衣服，笑著說道：「原來做好事不留名的就是你啊。」
林南道：「田蕊是班上的文藝委員，李敢的吉他彈得好，他們倆在一起說不定是在談工作。」
林南最關心的是有關癌細胞的問題，他在組織坯胎學的實驗課上問老師：「癌細胞是什麼樣子的？它是如何形成的？」
雖然林南並不關心這樣的事情，不過還是有些好奇，問道：「祝衡陽為什麼要去打開那道門？」
林南想了想，搖頭。
趙宏亮大笑：「南哥，你說得好有道理。」
林南依然不明白：「醫院的建築不都是這樣的嗎？」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212寢室的人都被輔導員叫了去。裴佳琪問林南：「說說，昨天晚上你們寢室究竟發生了什麼？」
老師道：「當然重要，如果你連正常細胞和癌細胞都區分不開，今後如何診斷疾病？」
裴佳琪聽完后又問李敢和趙宏亮：「你們倆也分別說說當時的情況。」
「哦？」陳誦一下子挺直了身體，「說說，你要我幫什麼忙？」
林澤文帶著林南去到其中的一具屍體面前，他揭開了白布單，說道：「老鄭，你的學生林南又來看你啦。」
林南更聽不下去了：「就這樣吧，我還要回去繼續上課呢。」
陳誦不滿道：「既然你不願說，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說吧。」
陳誦道：「我們倆是什麼關係？只要是我能夠做到的，當然要幫了。」
林南和祝衡陽也道：「就是。」
裴佳琪將目光看向祝衡陽：「這就對了。你這個夢的前半部分其實就是你雙手被身體壓住后造成的，而後半部分是趙宏亮和李敢拍打你的臉形成的連續夢境畫面。僅此而已。」
回到學校后，林南將鄭老師去世的消息告訴了馬德華。馬德華道：「你應該叫上我一起去看他最後一眼的。」
可是林南卻對自己並沒有那麼大的信心：「大伯，您太高看我了。」
「等等。」裴佳琪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問道：「那個人究竟是怎麼在打你的？」
祝衡陽冷「哼」了一聲，說道：「宏亮，你可要小心了。」
李敢點頭道：「是啊，確實有些奇怪。」
馬德華苦笑了一下：「林南，我從來都沒有恨過你，只是羡慕你、嫉妒你，因為我知道，這就是我的命。」
這時候外邊傳來了陳誦的聲音：「發生了什麼事情？」
林澤文暗暗鬆了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每個人這一輩子都是在不斷的選擇中度過的。小南，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所以，一旦你做出了選擇就不要再後悔。」
林南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看著李敢，再次強調了一句，「就連田蕊也不要告訴，一旦這件事情被傳言出去，衡陽遲早會知道，搞不好他的情況會因此加重。還有就是，萬一學校認為他不再適合繼續讀書的話就麻煩了。」
馬德華一直都覺得林南有時候的想法很奇怪，而且很難聽得進去他人的勸說，點頭道：「那，好吧。」
說完后鄭老師就閉上了眼睛。林南揩拭了眼淚，對一直流淚不止的師母說道：「我會經常來看鄭老師的。」
林澤文解釋道：「你看解剖圖譜就知道了，在肝髒的外面有一層肝被膜包裹，肝被膜上面布滿著大量的神經，當癌腫刺|激到那些神經后就會造成劇烈的疼痛。」他拍了拍林南的肩膀，「醫學專業的學習就應該像這樣，要多去問、多去想些為什麼。」
祝衡陽終於醒了，他看了看四周：「我的媽呀，嚇死我了！」
林南「哦」了一聲，這一刻，他的腦子裡面全是肝門位置的解剖結構，問道：「像鄭老師這樣的情況，手術的效果會好嗎？」
到了住院部樓下后林南就去到了門診和住院部之間的那個小亭裏面。從這個地方可以看見時不時有穿著白大衣的醫護人員以及病人和病人家屬經過。
林南想了想，搖頭。
祝衡陽苦笑：「你就直接說我長得不好看就是了，別像這樣繞著彎子說我。」
林南問道：「這是做好事啊，他為什麼不承認？」
林南側身去看，發現祝衡陽正將一個癩蛤蟆朝那個女同學身上的白大褂衣兜裏面放去。
陳誦拍了拍林南的胳膊：「嗨！你和我這麼客氣幹什麼？」
林南默然，心情無比的沉重。
馬德華愣愣地看著他：「林南，你在對我說對不起？」
單人病房的條件確實要好許多，裏面不但有全套的醫用設施，還有電視、冰箱、微波爐、廁所及沙發等
ｗｗw.ｈeｔｕｂｏoｋ.ｃｏm•ｃom配套。當他們正準備進入病房的時候，林南從房門上方的玻璃窗處看到了裏面的中學校長和其他幾位老師。
趙宏亮問道：「衡陽，是不是你和趙小蘭去圖書館後面山上的時候發現他們兩個的？」
林澤文見他轉身就準備進入教室裏面去，急忙道：「小南，你等等。其實我這次是專程送你的班主任老師到省城住院的，我覺得你應該去看看他。」
老師回答道：「癌細胞是變異細胞，你們首先要認識這些正常的人體細胞，今後才能夠將異常的或者變異的細胞識別出來。」他看著林南，「這位同學，你叫什麼名字？」
林澤文點頭道：「從法律的角度上講，你當時還沒有滿18歲，你的父母完全有權替你做出那樣的選擇。當然，我們應該事先和你商量、溝通才對，所以，我們至少在方式方法上是存在著問題的……小南，在這裏我向你道歉。」
林南終於說話了：「陳誦，雖然我看不慣你的有些做法，但……怎麼說呢，我們總是同學，你說是不是？」
陳誦想了想，說道：「也許學醫的不像其他的人那麼迷信吧。」
212寢室在樓道的最裡面，樓道的底部有一道鐵門，鐵門上掛著大大的鎖。就在最近，不知道是誰偷偷去將那把鎖給撬開了，大家這才發現鐵門外邊竟然連接著旁邊的那座小山。
李敢道：「我早就應該想到了，這才應該是最真實的你，不然的話趙小蘭怎麼可能會上你的當？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看來還真是這樣。」
林澤文解釋道：「醫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無論是裏面的建築布局還是科室分佈，都是為了建立起最理想的快捷通道，所以方便快捷才是醫院規劃和設計的第一原則。我昨天去拜訪過了你的輔導員老師，她告訴了我有關你的一些情況。小南，你才進入醫科大學學習不久，專業性的東西也才剛剛開始接觸，今後需要學習的東西會有很多，暫時性的挫折並不重要。當然，如果你實在不喜歡這個專業的話也可以考慮轉學的問題，或者是退學之後重新參加高考也可以，反正你還很年輕，選擇的機會多的是。」
林澤文想了想，說道：「你想想幾十年之前，像天花、肺結核等等疾病都是絕症，如今呢？」
老師回答道：「這是《病理學》的內容，你們今後會學習到這方面的知識。醫學基礎方面的知識需要一步一步地學習，不能急。」
陳誦有傳呼機的事情林南是知道的，他接過去一看，只見上面只有幾個字：你同學的老師走了。
雖然林南確實不曾將那天和李敢的談話告訴過祝衡陽，但還是有些擔心李敢誤會自己，沒想到祝衡陽接下來竟然搞怪到了班上的女同學身上。
林澤文也在嘆息：「這些年來，許多病人在我面前死去，雖然我明明知道生老病死不可避免，但作為一個醫生，我還是深感慚愧和無力。小南，你能夠明白我的這種感受嗎？」
林澤文道：「今天早上6點過，他一直等到兩個孩子到了后才咽下了最後的一口氣。我剛剛去辦完所有的手續，準備馬上帶著他的屍體回去。」
裴佳琪繼續說道：「作為醫學生，最不應該的就是迷信，而是要用科學的態度去面對各種各樣的疾病，去研究它們的發生髮展的內在規律，盡自己所學，竭盡所能地去減輕患者的痛苦，這才是一個未來醫務工作者應有的世界觀。」
祝衡陽回到寢室的時候林南問他：「衡陽，你最近怎麼像變了個人似的？居然這麼調皮。」
然而詭異的是，祝衡陽竟然連頭也沒有抬起來看一下，依然聚精會神地在那裡洗著衣服。
林南想了想，說道：「他的手好像是被壓到了他的身體下面。」
趙宏亮笑道：「你想得美，誰會那麼無聊？」
只有這麼短的時間了？林南感覺到心裏面一陣陣地難受，問道：「不會那麼痛苦？這是為什麼？」
林南猶豫了一下，說道：「或許我有辦法。」
鄭老師的面容比林南上次看到的時候更加消瘦，林南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朝著老師鞠了一躬，暗暗在心裏面說道：鄭老師，我會永遠記得您對我說過的話……
李敢笑了笑不做回答。祝衡陽道：「情人眼裡出西施，宏亮，你根本就不懂得愛情的真諦。」
林澤文道：「是的，幾乎所有醫院的建築都是如此分佈。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鄭老師又笑了笑，說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當年我也不想當老師，因為家裡窮才不得不去讀了師範院校。其實學醫也不錯，在我看來，一個人的職業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夠將自己的職業水平提高到一定的高度，最好是能夠達到極致，這樣才會真正受人尊重，你的人生也就因此無怨無悔。」說到這裏，他虛弱地停下了話語，閉目喘息了好幾次后才又睜開了眼睛，「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要是哪一天你能夠治好我這樣的病，我就是到了地下也會替你感到高興的。」
趙宏亮喜歡踢足球，李敢是一名籃球健將。男生大多邋遢，總是習慣於將換下來的衣服堆在洗漱間裏面等到周末的時候才去清洗。而祝衡陽是一個例外，他似乎有些潔癖，從不讓換下來的衣服過夜。
其實林南對李敢的話是保持著懷疑的，不過祝衡陽喜歡搞怪的本性很快就暴露出來了，而且他搞怪的方式層出不窮，讓人防不勝防。
林澤文在一旁說道：「老鄭，你放心吧，你的這個學生絕不會辜負你的期望，他肯定會成為一個好醫生的。」他輕輕拍了一下林南的胳膊，「他這輩子培養了不少優秀的學生，可惜英年早逝，實在是讓人感嘆啊。」
林南禁不住就笑了起來，最近一段時間來鬱積在心裏面的煩悶一下子消散了許多。
林南一激靈，急忙道：「你等等。陳誦，我想找你幫個忙。」
林南的心裏面頓時好受
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許多，搖頭說道：「我不想退學。」林南急忙道：「德華，你誤會了。」
「我這就去醫院。」林南將傳呼機還給陳誦后就朝教室外邊跑去。
林澤文道：「肝癌，雖然還是處於中期，但癌腫的位置很麻煩，位於肝門處。」
祝衡陽道：「他們倆在一起的時候那麼親熱，談狗屁的工作。」
林澤文道：「辦法倒是有，不過目前只有國外發達國家才有那樣的設備……」
看著馬德華轉身離去的背影，這一刻，林南的心裏面瞬間湧起一種難以描述的悲涼與孤寂……
林南看著他：「德華，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林南想到陳誦的一貫作為，點頭道：「極有可能。」
奇怪的是，像這樣的事情一直都在發生著，每當寢室裏面的人換下衣服，第二天早上就會發現它們已經被洗乾淨晾曬在了窗戶的外邊。林南他們不想被人扣上迷信的帽子，也就沒有將這件事情拿到外面去說，不過寢室裏面的恐慌氛圍卻因此越來越濃厚。
林南去打開了寢室的門：「沒事，祝衡陽剛才做了個噩夢。」
坐在床上的祝衡陽一直在等候著這一刻的到來。李敢的頭被呼嘯而來的籃球砸了個正著。
林南對伯父說那句話的時候心裏面只想著應該去為老師做點什麼，然而當他面對陳誦的那一刻，卻發現自己竟然一時之間難以說出口來。
這本來是一件小事情，大家都沒有特別在意。然而就在當天晚上，一件離奇詭異的事情發生在了祝衡陽的身上。
幾個人面面相覷，頓時就想起那天晚上發生過的事情來，背脊上瞬間泛起一陣陣涼意。
林澤文搖頭道：「他自己倒是沒有提出這樣的要求，不過你師母有這樣的想法。她對我說：既然這裏也治不好老鄭的病，就讓他體體面面地離開這個世界吧。」
林南道：「從生物學的角度上講，追求美好東西是動物的本能，目的是為了讓自己的後代越來越優秀。李敢長得那麼帥，所以只能是田蕊主動去追求他。」他又指了指祝衡陽，「由此我還基本上可以肯定，當初一定是這傢伙主動去追求的趙小蘭。」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林南的心裏面暗暗鬆了一口氣，對李敢和趙宏亮說道：「千萬別把這件事情告訴別的人，也不要讓衡陽知道。」
第三天晚上，李敢一腳踢開門之後就快速沖了進去，想不到祝衡陽早就在寢室的中間給他準備了一排凳子，李敢猝不及防，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上。
何國勝過來問陳誦：「林南一直那樣對你，你為什麼要幫他的忙？」
馬德華沉默了片刻，說道：「畢竟我們倆的家庭差距那麼大，而且你一直以來都是那麼的優秀，甚至覺得我不配和你一起上這所大學……」
祝衡陽對林南說：「那道門很可能是陳誦他們寢室的人打開的。」
何國勝點頭，問道：「如果今後我有事情的話，你會幫忙嗎？」
鄭老師有一對雙胞胎兒子，如今都在上初中。林南問道：「鄭老師是什麼時候走的？」
趙宏亮也道：「是的，他的兩隻手都壓在了他的身體下面。」
林南怔怔地問道：「回去？」
再後來林南就沒有再去看望鄭老師了，因為他已經從伯父和馬德華那裡大概明白了那天師母所說那句話的意思——也許當一個人的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候，更需要的是面對。
祝衡陽笑罵道：「去，去！你這傢伙，三句話當中有兩句話離不開那樣的事情。」
林南問道：「是鄭老師想要住單人病房嗎？」
林南依然不明白：「為什麼？」
李敢瞪著祝衡陽：「按照林南的說法，你今後很可能會和我一樣，找個不好看的。」
在回學校的路上，馬德華對林南說道：「鄭老師說話都有些困難了，而且消瘦成了那個樣子，他的生命估計維持不了多久了。」
這時候李敢忽然指了指不遠處：「你們看，那是什麼？」
雖然林南接受了班主任老師已經病入膏肓的這個事實，卻沒有想到他的離去竟然來得如此突然。
趙宏亮笑道：「對，千萬別告訴他，從今往後就一直有人給我們洗衣服了。」
出了寢室后李敢看見祝衡陽正在朝著樓梯的方向走去，手上還似乎端著東西。他心裏面更是覺得奇怪，於是就悄悄跟了上去。
陳誦沒想到林南會主動來找自己，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就更加好奇了：「林南，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馬德華的這番話讓林南很震驚：「德華……」
李敢低聲問林南：「開不開門？」
可是祝衡陽的叫喊聲卻並沒有因此停止。這時候李敢也已經從床上爬了起來，說道：「你得用點力，像這樣……」說著，他用力在祝衡陽的臉上扇了幾耳光。
其實林南和陳誦早就看到了那幾塊從泥土裡面暴露出來的朽木。陳誦說道：「前幾天我就看見了，是棺材。聽說這一大片地方以前都是墓地。」
停屍房裡面擺放著不少的屍體，屍體的上面都被白布單遮蓋著。林南的心裏面瘮得慌，跟在伯父的後面朝裏面走去。
省人民醫院在省城的市中心地帶，林澤文在學校的大門外叫了一輛計程車。林南上車后忽然想起匡知吾的那句話來，問道：「你和我們匡老師很熟？」
林澤文並不在意林南的態度，微笑著說道：「小南，當初我和你爸沒有和你商量就在私底下去改了你的志願，這件事情對你的自尊心確實是一種傷害。不過你也應該知道，像你這樣的年齡和個人閱歷，很難對自己未來的職業做出理性的選擇……」他見林南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擺了擺手說道：「好了，我們不談這件事情了。我聽匡老師講，你現在的學習態度還不錯，這說明你已經慢慢能夠接受這個專業了。其實我們每個人都一樣，無論是專業還是未來的職業、婚姻，都有一個接受到最終喜歡上的過程。」
兩個多星期後的一天上午，《細胞生物學和圖書》大課剛剛結束，陳誦就跑到了林南面前：「林南，你老師去世了。」他將傳呼機遞給林南，「你看，這是我爸給我發來的消息。」
林南想起一直以來自己對待馬德華的態度，更是慚愧不已：「德華，真的對不起。」
林澤文朝著周圍的建築一一指過去：「你看，醫院的門診樓靠近馬路，門診的左邊和後面分別是內、外科大樓，右側是傳染科。除此之外，醫院的藥房、檢驗科、放射科、B超室等檢查科室都在門診大樓裏面。對了，你看見前面的這棟小樓沒有，那是做CT和核磁共振的地方，它就位於門診和外科大樓之間。」
林南剛剛在那裡坐下不久林澤文就來了，他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后問道：「是不是不好意思去見那些老師？」
趙宏亮不解地問道：「雖然田蕊的歌唱得不錯，舞也跳得好，可是她長得並不怎麼樣啊，你究竟看上了她哪點？」
林南的心情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難道真的就沒有任何的辦法了嗎？」
原來，因為寢室裏面發生的事情讓李敢越來越感到恐懼，以至於到後來出現了失眠的狀況。那天晚上，李敢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忽然就聽到有人從床上下來了，他睜開眼睛一看，原來是祝衡陽。
半個多小時之後，計程車到達了省人民醫院的外邊，林澤文帶著林南直接去了外科大樓的肝膽外科。
馬德華道：「治不好的病多了去了，這就是一個人的命。」
祝衡陽道：「我睡到半夜的時候，忽然出現了3個人，其中有兩個人死死地按著我，我嚇壞了，就死勁掙扎，可是那兩個人的力氣非常的大，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像是凝固了一樣根本就無法動彈，緊接著另外的那個人就開始打我……」
林南急忙道：「具體是個什麼情況？您說來聽聽。」
李敢正在熱戀期間，每天都是臨近午夜的時候才回寢室。祝衡陽在門框上面放一個塑料盆，盆裏面裝了些從解剖室偷偷裝回來的福爾馬林溶液。
林南爭辯道：「即使是如此，你們也應該尊重我的選擇才是。」
一直到半個月之後的一天早上，李敢悄悄對林南和趙宏亮說道：「衣服是祝衡陽洗的，昨天晚上我看到了。」
裴佳琪微微一笑，問道：「祝衡陽，你家裡的人是不是很迷信？」
林南在顯微鏡下仔細觀察后發現，它們確實和人體的正常細胞不大一樣，問道：「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上次在病房的時候林南已經感覺到鄭老師病情的危重，他覺得還是應該再去看看他才是，不過這一次他叫上了馬德華。
林澤文又點上了一支煙，吸了一口后就扔到了旁邊的垃圾桶裏面，說道：「我記得你當初報考的第一志願是北京航空大學的電子信息專業，那你知道電子信息專業研究的是什麼嗎？還有，難道你真的就特別喜歡這個專業？」他見林南沒有回答，繼續說道：「其實你當時根本就沒有認真去思考這些問題是不是？由此可見，你當時也並不完全是因為喜好做出的理智選擇，是不是這樣？」
林南的眼淚禁不住就流下來了：「鄭老師，對不起，當時我沒考好，所以一直羞愧著沒有去看您。」
林南去撿了些石塊，將露出來的朽木遮掩了起來，說道：「這樣就不會被雨水衝出來了。」
林南知道他說的是實情，雖然心裏面感到難受與殘酷，但還是點頭道：「陳誦，謝謝你！」
李敢道：「門外小山的那一邊靠近江南師範大學的學生公寓，那邊的圍牆早就被人開了個洞。」
鄭老師住的是一個三人間病房。和醫科大學附屬醫院一樣，省人民醫院的住院部也比較陳舊，病房裡面看上去擁擠不堪。
雖然高考失誤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但上學期的補考卻讓他羞愧於去面對病房裡面的那幾位師長，他急忙將馬德華拉到了一邊：「算了，我們還是不要進去的好。」
李敢哪裡想到門框上面會有整人的陷阱？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淋了一身。
林澤文微微一笑，朝著鄭老師的遺體鞠了一躬：「老鄭，你一路走好。」
裴佳琪點頭道：「你生長在一個比較迷信的家庭環境，潛意識裡面也就早已經被埋下了迷信的種子。昨天下午的時候你去將那口棺材暴露了出來，潛意識裡面……對了，所謂的潛意識就是雖然存在，但自己卻並不知道而且無法自我控制的那部分意識。你的潛意識裡面覺得自己的那個行為是錯誤的，而且充滿著恐懼。所以，你的那個噩夢只不過是你潛意識對恐懼的展現罷了……」說到這裏，她問林南和趙宏亮道：「你們仔細回憶一下，當時祝衡陽的睡姿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祝衡陽哆嗦了一下，說道：「好像是在抽我的耳光……」
他終於對我使用了尊稱。林澤文心裏面暗暗高興，說道：「質子治療。這項技術是由日本發明的，它採用的是將質子加速形成質子線，對患者癌腫病灶的位置和大小進行精確定位，然後進行定點掃描，從而徹底消滅癌腫。不過這樣的設備技術含量非常的高，其重量高達200餘噸，治療費用非常昂貴，像你們鄭老師這樣的情況，治療下來起碼在500萬人民幣以上。」
林南似乎明白了：「是因為時間？」
祝衡陽連續三天的布置可以說是料事機先，讓林南和趙宏亮都嘆為觀止。畢竟寢室裏面的4個人一直都關係不錯，李敢也不好真正生氣，每次被整之後都是笑罵幾聲了事。
林南真切地感受到眼前這位自己一直以來非常尊敬的老師的生命正在流逝，然而這畢竟是他第一次面對如此殘酷的現實，雖然內心悲痛萬分卻又偏偏不知道該如何去回答，只是哽咽著不住點頭。
祝衡陽急忙道：「不是我。我洗自己的衣服都很費勁呢。」
馬德華不解地問：「為什麼啊？」
林南頓時就生氣了：「選擇？當初你們為什麼不尊重我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