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惡鬼
劉玲和張甜甜是朋友,張甜甜被她們這麼欺負,顯然劉玲也不可能跟這倆人關係有多親密。玉秋猜那跟班也說不出其他話了,擺擺手示意她閉嘴。
「她和我們都是文學院的,你應該知道……」覃相鸝低聲咕噥。
「走開!走開!」沈小姐拔出刺耳的尖叫,不斷地拍打身體。
人死了就是死了,不會有鬼魂,但過了今晚,她們心裏會生出鬼,沈小姐再也沒有辦法擺脫掉張甜甜了。想到此黑臉整整一整天的玉秋終於能露出一絲笑,她心滿意足地從窗口直接躍下去。
沈小姐重複著她與劉玲關係的親密,但說出口的每一件事又以她自己為中心的。玉秋實在聽著無聊,擺了擺手,指了下沈小姐的跟班問:「你知道什麼?」
張甜甜還是歪著腦袋,她慢悠悠地轉身對沈小姐小:「別跑了,你就算跑死也跑不出去的。」
「我跟你在一起呀……」聽到聲音,沈小姐一側頭看到肩膀上歪著張甜甜的腦袋。
大概是自己也覺得那些骯髒事說不清楚,仰仗著校董父親和沈小姐庇護的跟班沒了往日氣勢,只剩下嚎啕痛哭的力氣。另一邊沈小姐的臉也蒼白如紙,她再沒了盛氣凌人的傲慢,瑟縮著靠在牆角。
冰冷而僵硬的觸感讓她的呼吸在一瞬間都停止,木訥地跪坐在地上,沒有辦法動彈,只能看著沈小姐和那跟班赤著腳從宿舍里跑出去。
「她們還會回來,」張甜甜歪著頭說。
此時是半夜12點,南洋大學的倚梅樓里一片黑漆漆、靜悄悄,女生們早就睡下了,從走廊過那能聽見均勻的呼吸聲。
「讓你死太容易啦!」玉秋笑聲尖銳刺耳,帶著得意與惡毒:「往後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玉秋吃完把碗放在一邊,這次她沒走正門而是直接翻牆出去。
「嘻嘻」玉秋叫了一聲,不再看她,轉頭看向最後一個www.hetubook.com.com覃相鸝,問:「你呢?」
正在三個人緊盯大門,不知該怎麼答話時,忽然大門「吱嘎吱嘎」地打開了。
好遲的道歉呀!只可惜該聽到這聲抱歉的人永遠也聽不見,伴做是張甜甜的玉秋聽著那一聲聲的「對不起」,心裏只覺得更加憤恨。她的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那三人眼中看到的就成了歪脖子張甜甜上牙磨著下牙,好似隨時要把她們一口吞下去。
「你?」張甜甜冷笑著說:「為什麼她們欺負我時,你不願意站出來幫我?是你也很討厭我,還是說……你其實很慶幸,她們欺負的是我,而不是你。」
「她……她……」沈小姐的跟班從床上跳了起來,她撲向窗邊,伸長脖子,往下看了一眼后又瑟縮地躲回來,快步挪到沈小姐身後,輕推了一把她的肩膀說:「是張甜甜!她回來了!」
「甜甜,如果你要上帶走我,那就帶走吧」,說出這句話時,覃相鸝的情緒變得穩定,她臉上還掛著沒擦乾的淚,但通紅的眼眶裡沒有了繼續往下滴落的淚珠。她仰頭,平靜地看著玉秋,說:「我想明白了,其實死也沒什麼可怕的,總比往後嫁給駱家的傻兒子強。我娘一輩子都被困在三進門的院子里,我不想以後被困在法租界的洋房裡。我娘給我起名叫相鸝,鸝是鳥啊,該是自由自在。如今這樣哪還有什麼自由,倒不如死了自在。」
覃相鸝不敢還嘴,她只能趕緊穿上拖鞋向窗戶走,越靠近窗邊溫度就越低,凍得她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咚!」有人敲了一下房門,接著又是連續的兩下,覃相鸝瞬間轉過身,眼睛死死盯著大門,肩膀在微微地顫抖。
寒氣湧進306號寢室,帶著白色的煙霧,張甜甜穿著跳樓時的那身校服走進來。她臉色青白,臉上掛著一抹詭異的微笑,歪著頭對裏
https://www.hetubook.com.com面的三人說:「沒法子呀,脖子摔斷了就只能這麼歪著了。」
「這麼想死啊!那我偏不要你,」玉秋笑著說完,身體融化在一片青白色的霧裡。
「我沒有欺負過你啊,甜甜。」覃相鸝一開口便哭了出來,渾身哆嗦著說:「我沒有欺負過你啊,我從來沒有欺負過你……你要報仇,該去找那兩個人!我沒有……我沒有欺負過你……」
三樓306號房間里溫度驟然降低,冷風從窗口灌進來,吹著脖梗,鑽進被窩裡,凍得人渾身起雞皮疙瘩。沈小姐一個機靈便從夢中凍醒,她很是不滿地拉了拉被子,聲音迷糊著說:「覃相鸝,你把窗戶關上!」
沈小姐揉了揉眼睛,從牆角走出來,環看屋子一圈。明明冷氣還在,白霧還在,偏就是張甜甜沒了蹤影。
這話如一陣陰風吹進了沈小姐的耳洞,她驚恐于最嫌惡的張甜甜往後與自己共生,她將永遠背著一個鬼魂。
「甜甜,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她逼我的。」沈小姐的跟班,雙膝一軟撲通跪在了地上。她變了一張臉,指著沈小姐急切地控訴:「她就是蛇蝎心腸!是她讓我把茶水潑在你床上的!是她讓我把你趕出去的!臟事她不願意自己做,就指揮我!甜甜,甜甜,我不是故意的!求你放過我吧!我……我……」
沈小姐就是再驕橫跋扈,遇上鬼敲門也是怕極了。她捂在被子里一陣哆嗦,半句難聽的話都再也說不出來。
張甜甜每走一步,地面上就結出一層白霜。三個人幾乎擠在了一團,就在張甜甜要靠近她們時,覃相鸝的後背被人猛推了一把,她腳下不穩,一頭撞在張甜甜的身上。
這時睡在沈小姐對面的女學生也感到了異樣,她一個軲轆從床上爬起來,坐在床上也看向大門。
玉秋悶頭吃飯,何歸遠遠看著,他們都知道彼此想說什麼,但https://m.hetubook.com.com也同時知道不會說服對方,於是一老一少默契的誰都沒說話。
可就是這一會兒的耽擱,沈小姐又不滿了。她拿起床上的墊子朝著覃相鸝的方向砸過來:「去呀,你跟張甜甜一樣也是個死人嗎?催也催不動的!就你這副晦氣樣子,能嫁給駱叔叔家的傻兒子都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她的話音才落睡在對面的女學生也跟著應和嚷嚷:「覃相鸝叫你呢!趕緊起來!睡得跟頭豬一樣!」
玉秋這一覺直接從白天睡到夜裡,直到月亮掛在半空中才睡足了爬起身,草垛邊的碗里照例放了半片鹹魚和一隻窩頭。
覃相鸝哭得直打嗝,眼淚把衣襟都打濕了。她正想著要怎麼求張甜甜放過自己,聽到門口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抬頭只見剛剛跑出去的沈小姐和身後的跟班又跑了回來。
張甜甜的前胸緊緊貼著沈小姐的後背,倆腿夾在她的腰間,兩臂死死環抱住她的肩膀上。
「我知道,我還知道劉玲不喜歡學校里的那些男生,她有一個喜歡的人在學校外面!周六的時候劉玲會出去找那個男的。」跟班語速很快,急促地說:「我曾經就在西大門見到過一次。我沒有說謊!真的!那個男人長得很好,穿得也體面,可能……可能是大戶人家的公子……」
看著眼前的張甜甜皺眉,跟班的恐懼沒有絲毫消減,她開始為了剛才過於急切的表現後悔,擔心是自己的話會戳痛張甜甜敏感的神經,畢竟在她眼裡面容古怪的張甜甜從來就不正常。她認準她是個怪物,一個怪物死後也必然是一個怪物!恐懼讓跟班再難以理清楚思路,腦袋嗡嗡作響,她發覺嗓子里發癢,跪在地上開始乾嘔。身體劇烈起伏,手指頭不斷去扣嗓子眼,「哇哇」地折騰半天後,從嘴裏吐出來一團粘糊糊的頭髮。
「好冷啊!」覃相鸝一張嘴呼出的氣都結出白霧。
「https://m.hetubook.com.com是啊,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也死了,沒有人會再記得我們」玉秋看著三個人,接著問:「劉玲在學校的事你們知道幾件?說吧,誰說得最多,我就放了誰。」
「我知道你沒走,你在哪?」沈小姐抖著聲音問。
聽到有活路,三個人忙不迭地點頭。
劉玲有一個穩定交往的男伴,玉秋聽到這話不由皺起眉。
「我記不得跳樓前見到的最後一個人是誰了,」玉秋問,「你們誰知道啊?」
覃相鸝垂著頭,溫順搖了搖,說:「除了上課,我便是在圖書館里看書。我不太熟悉劉玲,關於她,我知道的部分她們都說過了,其他的不太清楚。」
「唉,」何歸看著空蕩蕩的院子,嘆了口氣回到自己房裡。
「劉小姐,劉小姐她性格特別好,學校很多男生都喜歡她。她經常會收到禮物!當然了,她長得很漂亮,喜歡劉小姐是很正常的。」跟班摳著腦袋說:「我知道她有一個哥哥在德國讀機械,兩周前回來了,現在在學校里當老師。」
走到校門口時,玉秋回頭看了眼南洋大學。等太陽升起后,她將會以另一個身份重新回來。
叫做覃相鸝的女生睡在屋子的角落,她那張床上堆滿了雜物,整個人蜷在雜物的縫隙中間,好在身材消瘦才勉強把自己擠進去。聽到聲音后,她臉上有些不情願,但也一句話不敢說,穿上了鞋子揉揉眼睛坐了起來。
玉秋的動作在跟班的眼裡解讀成了另一種意思,她以為這是要了斷性命,恐懼加持下全然顧不得選擇,只管把知道的一股腦倒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沈小姐嘴裏只會反覆說這三個字,低垂著腦袋連看都不敢多看張甜甜一眼。
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跟班舉起手想要回答,但對上了玉秋的眼睛后又把手收了回去,垂著腦袋晃晃。
大門又接著響了兩下,沈小姐也忍不住坐起來,可能實在生的富和-圖-書貴,被人寵慣了,膽子也滋生的比別人要大幾分,她很是不滿地盯著大門問:「誰啊?大半夜的不睡覺嗎?你最好識趣地趕緊走,要是被我抓住,保准讓你一禮拜內從大學里消失。」
這個問題一出口三個人都舉起手。
玉秋打了個響指,覃相鸝、沈小姐和她的跟班都暈倒在地上。
「劉小姐的爸爸是校長,她很聰明,脾氣好,文章寫得也特別好。我們家和她家是世交,中學的時候我們就認識了,以前還經常在一起玩,關係很好的。」沈小姐搶著說:「有一年我生日,劉玲親手做了一隻蝴蝶結送給我,就放在我家裡呢!我……我們真的關係很好!」
「沒人知道嗎?那可真可惜呀!有一個人要被我帶走了。」玉秋歪歪嘴,接著問:「你們誰認識劉玲?」
眼下是六月啊,如何也不該冷成這樣!除非……覃相鸝記起母親說過死人寒氣重,難不成是張甜甜回來了?她的睏倦抖落一地,霎時後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盯著那半開的窗戶,心跳越來越快。
「我給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玉秋伸出三根手指晃晃說:「我有三個問題,每回答上一個,我就許你們一個人活。不過記得要說實話,如果敢撒謊,我就把舌頭從你們嘴裏拔掉。」
「我沒有討厭你!她們……她們也一樣欺負我!你知道的,甜甜你知道的她們也一樣欺負我啊!」覃相鸝抹著眼淚說:「我不是不願意幫你,我……我沒有辦法幫你啊!我幫了你,她們就會變本加厲地欺負我。我娘是人家小老婆,我能念書,是她在老爺跟前求了大半年才求來的。我得念書,為我娘也得把書念下去……我沒辦法得罪沈小姐……要是她生氣了,把我從南洋大學趕出去,我就只能嫁給駱叔叔家的傻兒子……我這輩子就完了……」
「嘻嘻」門外傳來一聲輕笑,接著是稚嫩而尖細的聲音說:「是我呀,你們都聽不出來我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