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謊言
好容易等到了周六,玉秋盤算著上午先去海大路胡家巷子找春長風,跟他說說下午展會的事情,問問他那邊在警察局是不是找到了線索。只可惜她到的時候,春長風不在家,玉秋問了旁邊坐在門檻上做針線活的大姐,大姐說小春大早上就穿著警服走了。
覃相鸝搖搖頭:「不算,人家瞧不太上我家的。」
南洋醫院的牙醫賀醉聽到聲音轉過頭,他看向玉秋,有些驚訝地問:「這位小姐,你認得我?」
「你……」玉秋剛想說我們見過,但馬上想起上次見到賀醉的到時候,她是假扮成劉庚的,所以人家這會兒認不出來她才正常。
「牙齒的事情看起來是小病,但疼起來要人命的,要早發現早治療,尤其是已經出現病症的。」賀醉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來,那架勢恨不得此時此刻就把玉秋帶去診所給他來個全套看診。
見玉秋不再跟他說話,賀醉站了片刻可能是覺得自討沒趣,簡短地說了聲「再見」后出了花店。
「我病人多,不好意思沒認出來。」賀醉笑著,熟練地從衣兜里掏出來張名片,如上次在南洋大學地下停屍房外一樣,他禮貌又熱絡地笑著遞過來說:「這是我的私人診所,藥品和器具和醫院都是一樣的,在我這邊看診比去醫院便宜。」
「他穿著警服的?」玉秋問。
大姐點點頭:「說是有臨時的任務。」
「玉秋……謝謝你……」覃相鸝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她為自己曾經生出的陰
和-圖-書暗心思而無比後悔,甚至覺得自己不配有這麼好的朋友。
自己的確不曾欺負過張甜甜,可覃相鸝心裏有著一種愧疚,愧疚於她對沈小姐霸凌張甜甜時候的冷漠與暗爽。如今她有了覃玉秋,有了一個願意維護自己的朋友,那種愧疚成倍地壓來。
覃相鸝想到前陣子死去的劉玲,她見過她在沈小姐面前維護張甜甜,說她們是朋友。覃相鸝從來不曾跟人說過,她心裏一度很嫉妒張甜甜,同樣是被人欺負,甚至她還不如自己,可憑什麼張甜甜會有劉玲那樣的朋友呢?
「嗯,」店員點點頭,「聽說是去世五六年了。」
「那這麼說來,我代替你去也沒問題啊!」玉秋說,她正犯愁老狸貓妖要的那塊天藍翡翠從哪去找,結果一回來就聽到有拍賣珠寶的展會,當真就是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
「哦,」玉秋點點頭。從胡家巷子離開時她有種說不出來的失落感,像采了一捧鮮花卻找不到合適的漂亮瓶子,也像有滿心喜歡的故事可沒人願意傾聽。
「姓駱的跟你家很熟?」玉秋問。
「嗯?」玉秋這番話說得覃相鸝一時都沒轉過彎兒,她抹著眼淚直起身子,盯著玉秋看了片刻,低聲咕噥:「你再說什麼呀?」
說到駱家興接連死去的老婆,覃相鸝打了個寒戰,眼睛里的驚慌更深。玉秋也不想再刺|激她,只笑著挽住她的胳膊說:「好啦好啦,你多少高興一點吧,至少周六有我呢!往後的事情和圖書往後再說,沒發生的就別胡思亂想,都是自己嚇唬自己的。」
「我要這個,藍色的。」
說著話賀醉指向花店的窗戶說:「過了馬路,對面二樓就是,很近的。」
「騙子!」玉秋給賀醉這裏又加了一道罪狀。
她抓住覃相鸝的手,眨巴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一臉真誠地說:「他要是發病了,換成你不一樣會挨打?我們是朋友嘛,我幫你這種小忙是應該的。」
「哇!」的一聲覃相鸝再無法控制情緒,她撲進玉秋懷裡,毫無形象地痛哭出來。多年來她習慣了小心翼翼,習慣了被人欺負,除了膽小懦弱的母親會哭著抱緊她,玉秋是一個站出來保護她的人。
面對哭成淚人的覃相鸝,玉秋也生出了些許愧疚,畢竟說出口的話並不是真心,她覺得自己騙了人家,有點不好意思與尷尬,緊張得直摸鼻子。
玉秋不由地皺起臉撅著嘴,她這會兒沒心情去找龍王廟義莊里的老鱉精,因為展會是個八字沒一撇的事兒,犯不著當做個功績四處跟人說。這麼想著玉秋定住腳,她愣怔于原來這事兒其實並不重要,那她火急火燎地來找春長風真是的因為要分享線索嗎?還是僅僅就想來見見他,看一眼那個正義赤誠好心腸的小警察。
「駱大少爺對你怎麼樣?你覺得他喜歡你嗎?」玉秋繼續問。
「不是!不是!」覃相鸝慌亂地擺手,她盯著玉秋的眼睛,十分認真地說:「我只怕他真的看上你。玉秋
和圖書
,要是駱家人改了主意,讓你嫁過去,你該怎麼辦?他家是個火坑,不僅是駱大少爺有病,會打死人。駱老闆本人也很不好,他連著死兩個老婆了!家裡第三個聽說又病了,可能也活不太久……」「春長風真是好運氣,遇到我這麼聰明仗義的狐狸報恩。」玉秋忍不住自個兒又笑出來,撿起地上兩片樹葉子搓成幾個銅板進了家裝潢高檔的花店。
玉秋知曉這人是個能從死人嘴裏撬金牙的貪財貨,連忙轉移了話題,指著店員遞過來的藍色小花束,問:「這個花是什麼花?」
「駱家人送貼子給我的,我怎麼能讓你代替我去……你去了該怎麼介紹自己?再說……我不去就把駱家得罪了。」覃相鸝深吸口氣,浮腫的眼睛通紅通紅,小兔子一樣:「駱家興是煙草大王,我爸爸的生意得靠著他照顧……我家不敢得罪他家的……」
「我去南洋醫院找你看過牙齒,」玉秋編了個借口。
玉秋進到花店裡,聽到聲音有些耳熟,她走過去果然是一張熟面孔。
說到嫁人,覃相鸝剛剛止住的眼淚又開始往下掉,低著腦袋使勁兒晃了兩下:「駱家的大少爺腦子有病……曾經打死過家裡的下人……跟他家有買賣關係的都知道大少爺發病嚇人得很!駱老闆自己也不喜歡這個兒子,他將來是要把公司交給三太太生的那個小兒子……大少爺這麼個人,心疼女兒的人家都不樂意嫁……我爹……為了巴結駱老闆就把我送來了…和圖書…我……誰讓我娘是家裡不受喜歡的妾室……」
「你見過那位駱大少爺嗎?」玉秋問。
玉秋臉上不由地帶上喜色,握住覃相鸝哭得冰涼的手,說:「好了好了!相鸝,你快別哭了,海河都被你哭漲潮了!我看事情就這樣決定吧!周六我代替你去那個展會!到時候跟那位駱大少爺說我是你的堂妹,你病了起不來,臨時找我來幫忙。」
「他老婆死了?」玉秋皺起眉毛。她記得那天在地下一層,賀醉鬼哭狼嚎地叫喚「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三歲女兒,妻子常年卧病,全家老小指著我這點酬勞生活呢!」
「好奇怪的名字。」玉秋嘟噥了一句,隨後對旁邊的店員說:「你幫我挑一束不香的花,我要送給……送給個普通朋友。」
等他一走,玉秋馬上問:「為什麼那個藍色小花叫做勿忘我?」
「賀醉!」玉秋脫口而出。
「那還要你嫁給他兒子?我當你們兩家是世交呢。」玉秋蹲得兩腿有些發麻了,起身坐在了覃相鸝旁邊,說。
玉秋對老學究們的課程實在提不起興趣,只覺得學校生活枯燥無聊得很,幾次想出去找春長風,但又被各種零碎事情拖住手腳。
「勿忘我,」賀醉說。
「行嗎?」覃玉秋聲音低微。
「它代表永恆的愛,」店員笑著說:「賀醫生每隔兩天都會過來買花,大部分時候都選擇勿忘我。他太太早逝了,賀醫生一直很想念她。」
「萬一……萬一展會上駱大少爺發病了打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怎麼辦?」覃相鸝依舊擔心著玉秋,一張臉絲毫沒有自己擺脫困局的解脫,反而是更加憂愁。
覃相鸝越說越傷心,身體都在打顫。有了安慰春長風的經驗,玉秋伸胳膊抱住覃相鸝,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輕輕拍著後背說:「我聽明白了,姓駱的無非就是給家裡那傻兒子找個老婆撐面子嘛!既是這樣,他應該也不在乎覃家要嫁的是哪一個女兒。既然你我都姓覃,勉強算是一家的吧,如此我去你去不就沒差別了嗎?」
玉秋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果然對面磚紅色西洋建築的二樓掛著塊白底黑字的招牌——「瑞康私人牙科」。
覃相鸝忙又低下頭,似乎是很認真地想了好一會兒才說話:「駱大少爺一直都沉著臉,沒怎麼跟我說過話……我看不出來他有什麼情緒。我聽說他不犯病的時候就是這樣,不愛跟人說話,犯病的時候就亂吼亂叫地打人砸東西。」
覃相鸝愣了幾秒后,點點頭:「見過兩次,一次是去年剛來天津的時候,一次去三個月前,駱家人叫我去他家裡吃飯。」
玉秋聽到這話心裏發笑,她既不能說「小姑奶奶是狐妖,他敢動手,我咬斷他脖子」,也不能說「我要去那展會打聽天藍翡翠,你快把機會給我吧!」跟覃相鸝對視將近一分鐘后,玉秋決定撒一個小謊。
「怎麼不行呢?」玉秋眉毛一挑,尚未學會何為婉約圓滑的小狐狸腦子發熱,講了個很不合時宜的地府玩笑:「難不成你怕我搶了你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