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天藍翡翠
「這要看死者是什麼身份了。」駱康平靜地回答。
「指頭大小,天空藍色的無花紋翡翠?」駱康問。
提到了天藍翡翠,春長風有了反應,他連著深吸好幾口氣後放下捂著眼睛的雙手,點點頭。
玉秋眼睛瞬間亮了,忙不迭地點頭,然後側身去看春長風。他沒有吭聲,但眼神里的神采開始復甦。
「讓他進來。」駱康對攔著吉叔的兩個服務員說。
「小姑奶奶,你亂說什麼話呢?打洋人警察你不想在法租界里過活了?再說你是我家大少爺帶來的,你惹了事兒就是我家大少爺惹了事兒!」吉叔聽到這話大驚失色,他一把捂住玉秋的嘴,拖著人胳膊就往外拉。
覃相鸝咬著嘴唇,說:「他沒怎麼跟我說過話,我不知道。」
是他又哭了。玉秋拍著春長風後背,心裏想:「丟不丟人啊!白長這麼大的個子!」
春長風見狀從地上爬起,上前攔住卷頭髮的大鼻子。他指著站在展台上沒事人一般的高個子安保,大聲質問:「他呢?他把人姑娘脖子壓斷了,活生生把人壓死的,你們不管嗎?」
「它被做成了項鏈吊墜,我幾年前曾經在酒會上見過。」駱康說:「我不確定現在你們要找的天藍翡翠在哪裡,但可以幫你們打聽。如果有消息,我會讓吉叔往南洋大學送信。」
「還好啊,」玉秋如實回答:「我覺得駱康人挺好的。」
「所以我們活該被欺負?所以我們就該趴著給和-圖-書人壓斷脖子是嗎?」春長風木訥地說:「這麼個世道,活著死了都沒差,真不真相的也沒人在乎,好沒意思。」
「你認命嗎?」駱康反問。
「怎麼樣?」覃相鸝關切地問。
春長風沒有回答,玉秋接過話:「為什麼要認命?」
「今天那個拍賣會場出了意外,」玉秋不願跟覃相鸝提起天藍翡翠的事兒,於是挑揀了一番說:「駱康不是不說話嘛!我看他說話挺有道理的。」
玉秋本來是想送春長風回海大路胡家巷子的,但春長風堅決不同意,反過來把她一路送到了南洋大學裏面。
「謝謝你,駱先生。」春長風說著站起了身,「謝謝你幫我們找天藍翡翠,也謝謝你跟我說那些話。」
「好了好了,」駱康拍拍吉叔的後背,指著玉秋和春長風說:「我跟他倆有些話要說,你一會兒把人帶到樓上我的那間套房。」
「春警官,剛才玉秋問我有沒有見過天藍翡翠,我猜是你要找它吧?」駱康接著說。
玉秋如沒聽到吉叔說話,她眼睛一眯,胳膊肘懟了下春長風說:「走!趁著人少,咱倆過去揍那三個洋鬼子一頓吧!」
「他們真的會查嗎?」春長風看著駱康又問了一遍。
老頭子細胳膊細腿,玉秋怕自己使點兒力氣就把他胳膊腿弄斷,象徵性地掙扎兩下也就放棄,隨手還拉上了紅眼睛的春長風。
「哎,」吉叔點頭應下,駱康拄著拐杖離開https://m.hetubook.com.com了拍賣正廳。
她應該去指責她嗎?玉秋想著如果春長風是那般尊容自己是不是還願意嫁給他,也許也不會吧!畢竟報恩可以有很多種方式!不管是妖還是人,果然都一樣在乎外貌,否則狐狸精修鍊化身為什麼不給自己選一副丑皮囊?偏一個個照著仕女圖來練,細腰長腿不夠,還要膚白貌美。
玉秋和春長風都盯著辦案的法國人誰也沒動,駱康腿腳不便,拉不動這兩個人。他立在一邊沒辦法,正在犯愁的時候,門口傳來吉叔的大嗓門:「大少爺!」「大少爺,你沒事兒吧!大少爺!」
「對啊,為什麼要認命?」駱康看著春長風說:「如果改變不了環境,至少別讓環境改變我們。我母親曾經教育我,如果遇到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那就去確定對的事情,至少往前走總沒有錯。」
「相鸝,我覺得他不像有瘋病的!你見過駱康的,就該知道他腿腳不好,走路都費勁兒的人你認為他真能打死人嗎?」玉秋問。
「走吧,我家大少爺邀請兩位。」吉叔說。
「他們真的會查嗎?」春長風紅了眼睛,說話時他的手在抖。劉玲的案子查到爛人李賀就停了,因為牽扯出的「舒婷」就是個什麼東西都查不到半點頭緒。隨後胡太爺和爺爺的案子也只查到兇手有兩個,一個狐妖,一個人類老頭。這剛過了幾天眼前就又出了人命,這次倒是不用查,兇手和*圖*書就在自己眼前行兇,但春長風依舊無能為力,洋人在租借區里殺了人也只能洋人來查辦。
「駱先生,」駱康笑著說:「我不喜歡被人叫大少爺,叫先生就好,就像我叫你春警官。吉叔那是沒辦法,他死活都不願意改。」
「好了不說他了,」玉秋擺擺手:「你怎麼看起來也情緒不好?」
玉秋跟著春長風離開,兩人沉默著走出酒店。春長風忽然轉過身,嚇得玉秋往後退了半步:「怎麼了?」
「憑什麼?他殺了人!」玉秋聽到春長風的話驚叫出聲。
「嗡嗡嗡」上升的鐵盒子讓玉秋新奇又有點害怕,她輕輕地拉住春長風的手晃了兩下,見人依舊沒反應便抬頭去看他的臉。那是一種玉秋此前從未見過的表情,他看起來很平靜,似乎已經沒有了任何激烈的情緒,但仔細瞧就會發現春長風的眼睛無神,木然的就像兩個玻璃珠子。
「嗯,」春長風應了聲,玉秋的脖子感到潮濕。
駱康把沙方上的書挪了個位置騰出來給玉秋和春長風,看著兩個人說:「我知道不公平,但沒有辦法,這國家太貧弱了。」
「春長風?」玉秋有些擔憂。
玉秋看出來覃相鸝語氣里極力想掩蓋的嫌棄,她絕不喜歡駱康,不管駱康有沒有打人的瘋病,她都不會喜歡!玉秋猜測,可能比起打人的瘋病,覃相鸝更在意駱康醜陋的容貌、肥胖的身材和他的殘疾。
「如果是老百姓就不管了,對吧?」春長風壓著和-圖-書顫抖的聲音,說:「如果家裡有些門道的,那人也頂多丟份工作,遣送回老家,對吧?」
「走走走。」吉叔沒費多少力氣就把兩個人拖出了正廳,一路推著後背帶進了電梯里。
吉叔把兩人帶去駱康在酒店裡的包房,他站在門外候著,玉秋拉著春長風的胳膊走進去。白絨地毯,綠色的牆壁,屋裡的駱康坐在沙發上,他摘掉平頂禮帽,帶了一副玳瑁色的近視眼睛,堆滿了書籍的房間讓他看起來多少文氣了不少。
春長風雙手捂住眼睛,他晃動身體,疲憊至極:「租借外面成日的打仗,租借裏面是人家洋人的,殺了人也不用被抓被審。人命都這麼不值錢了,我這警察誰也抓不住,誰也管不了,乾的還有什麼意義?」
「嗨呀!謝什麼!」玉秋看到春長風的紅眼睛,可憐巴巴的讓她心理酸疼,忍不住上前抱住他說:「好啦!跟我不說謝謝!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一直都在呢!」
回到寢室,玉秋一進門,覃相鸝立刻站起身朝她迎過來。
「好!」玉秋立刻答應,緩了半分鐘才有春長風的聲音:「謝謝你,駱大少爺。」
服務員猶豫了片刻后鬆開手,吉叔呼哧呼哧跑到駱康身邊,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確定沒缺胳膊少腿后長出口氣,絮叨叨:「剛才真是嚇死我了!出去的人都說裏面出事死人了……我等半天也沒見著你……我以為是你和覃小姐出事了……呸呸呸!我這說得什麼混賬話!」
hetubook.com.com法國人上下掃了眼春長風身上的黑皮警服,傲慢地搖搖頭,示意自己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駱康拄著拐棍站起身,一拐一拐地走上前用法語跟兩位洋警官講了剛才的經過。
駱康說罷,春長風依舊沉默著,玉秋臉上有些焦急,她茫然無措地看過來,尋求著駱康的幫助。
覃相鸝搖搖頭,抱著懷裡雜質坐到了床邊。她咬著下嘴唇,好半天後,說:「可大家都是那樣說的,我也只能信。」
拍賣會場里出了人命,本來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看熱鬧的眾人轟然散開。酒店的經理帶著兩個法國巡警進來,招呼著幾個服務生幫忙把死去的年輕女人抬走。
駱康回頭看了眼正在交談的三個人,嘆了口氣,搖搖頭說:「走吧,剩下的事情我們也沒有辦法。」
「他說他們會查。」駱康對春長風說。
「你怎麼了?」玉秋低聲問。春長風不說話,他丟了魂一樣。
「下周三等不到溫哲更新的小說了。」覃相鸝看向玉秋,:「我今天去了趟雜誌社,編輯跟我說溫哲的新篇章今天還沒送過去,他擔心要趕不上月刊出版了。」
殺人兇手滿不在乎地抱著胳膊,他笑嘻嘻地對兩位法國巡警說話,好像是在說案子,又好像只是聊聊今天天氣好不好或者午餐咸不咸。毫無疑問,他們對死掉的女人都不怎麼上心。
「他好?」覃相鸝詫異地瞪大眼睛:「我……我沒覺得……」
春長風瘦高的脊樑微微彎曲,低聲說:「玉秋,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