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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辮子似乎很怕張媽，她聽到要踹門臉色瞬間煞白，抖著肩膀往後面縮，唯恐怕裏面的人瞧著她。

春長風長著身高，從背後半箍住駱正，推搡著人走進去。徐有財見了馬上黑了臉，忙說著讓鬆手，可別弄疼了人家駱二少爺。

「孟哥……」春長風要說話，老孟搖搖腦袋；「駱家有事兒，徐有財肯定得來一趟，你先帶人回去，好好問問他昨晚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這就踹？」春長風愣了下，舉著的手還沒放下。

「一句沒回來就了事兒了？爹老子都死了，兒子現在沒影子像話嗎？」老孟吼：「一個個傻愣著幹什麼！等著吃席呢？快快快，去找人！」

「拔地拉！出來搭把手！拔地拉！」院子里老孟在喊人了，春長風估計是他一個人控制不住駱正。被一聲聲地催著，春長風也顧不得什麼禮貌，他拉住桌上女人的后衣領把人直接扯了起來。

「別怕，」春長風抓著駱正的胳膊，生怕一鬆手人就要從車裡跳出去。

「咯吱咯吱，」駱正用力咬著牙齒，骨骼摩擦的聲音聽得人下巴酸。

樓下的人茫然都互相看了眼，搖搖頭：「不知道，二少爺的事兒都是張媽自己在弄。」

「瘋了ｗｗw•ｈｅｔｕboｏk•cｏｍ•ｃｏm，瘋了，沒救了！」徐有財差點撞到前面的車，他憤憤地回頭瞪了眼正在演張媽的駱正，對春長風說：「你看著他，等駱家大少爺來警局領人了再叫我。」

「張媽說爸爸讓她給駱康的媽媽下毒……後來她又給我媽媽下毒……」駱正啃咬著手指頭說：「她說三太太死了……被蛇妖吃了……」

春長風正要上前查看，可一腳邁進門就聽到「嗚嗚嗚嗚」的動靜。他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這件平房另一邊的床上反捆著個人，蛆一樣在費力蠕動著。

「咣咣咣！」老孟向春長風使了個眼色讓他上前去砸門，自己抱著胳膊朝裡頭喊：「出來！警察辦案子！數三下，不開門就踹了！」

「你當裏面是慈禧太后啊！」老孟不耐煩地說：「踹！」

「媽的！晦氣！」老孟往地上啐了一口，說：「你帶著駱正回警局，我過去看看。」

「去吧去吧，」老孟不耐煩地擺擺手。

「她是鬼……惡鬼，」駱正打了個哆嗦，說：「她讓我叫她媽……我家裡有蛇妖……腰那麼粗……滿地爬……」

老孟話音才落，立刻翹起來三根手指頭，不等春長風多敲一下就開始倒ｗｗｗ•ｈｅｔｕbｏｏk.ｃｏm•cｏm數「三、二、一！」

見那人沒動靜，春長風伸手晃了她兩下，「張媽？張媽！」

「什麼鬼話！」徐有財冷笑了一聲。駱家興的老婆個個都是他往上爬的「梯子」，這麼個處處算計的人怎麼可能娶個沒幾分姿色的管家老媽子？她是他再生父母嗎？

「她怎麼住這兒？」老孟問，「煙重又不見光的，你家管家婆難不成是怕你們晚上偷吃啊！」

「駱正也沒回來？」春長風忙問。

「你爸爸啊，最愛的人是我！」駱正忽然掐細聲音，身子做作地扭動著，捏著蘭花指擋住嘴，細聲細氣地說：「我是四太太，將來這家裡都得聽我的。阿正，叫一聲娘啊，叫娘給糖吃……」

「大少爺昨天沒回來，」有人說。

一個身材瘦小的長辮子女人站出來，抬胳膊往緊鄰著主宅的廚房指了下說：「張媽住在那邊的裡屋，我剛才過去敲門了，但沒人應聲。」

大概是驚嚇過度導致的，駱正說話完全是顛三倒四，他失去了對舌頭和腦子的控制，想到哪裡就說到哪裡。

聽老孟這一嗓子，春長風這才認出來眼前人是駱正，此時他完全沒有上一次見到時那副囂張跋扈的樣子，少年人渾身和*圖*書都在發抖，眼淚鼻涕糊了滿臉，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怎麼了？」老孟把駱正按在地上，他一腦門子的汗看向春長風說：「丟了魂兒？」

「帶路，」老孟甩了甩手，指揮著那個長辮子走在前面。他和春長風跟著，穿過偏廳的小門直接到了後面的廚房。

在轎車離開駱家后，駱正的狀態漸漸平靜了些，不等人問就開始絮叨：「張媽……張媽穿了我媽媽的衣服……她……她要做我媽媽……張媽說爸爸要娶她做四太太！」

「哎呀！媽的！兔崽子！」老孟嘴裏罵罵咧咧的，拍拍屁股從地上爬起來，追著發了瘋病的駱正一瘸一拐地出去。

平房的門就是兩片木板子，春長風只用了七八分力就咣當把大門踹開。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背對大門的椅子上坐了個人，她穿一身棕黃色的香雲紗旗袍，盤著整齊的髮髻，睡著了似的面朝下趴在烏黑油亮的桌子上，胳膊擋在兩邊看不清面目。清晨的陽光穿過樹葉稀稀拉拉地落在她的後背，斑駁的黑影像一片枯葉上的腐朽斑點。

「張媽死了，」春長風說著五根手指在臉上比畫：「她的臉掉在了腿上……」

春長風嚇得鬆了手，女人摔回桌子時，整張臉皮掉和圖書在了她的大腿上，棕黃色的香雲紗迅速吸收了血液順著衣服的紋理暈開一片血色。

「她怎麼了？」春長風想上前去問，可剛要靠近，駱正就像耗子似的從床上蹦了起來，猛地推倒老孟，打著赤腳飛奔出去。

春長風來不及答應，主樓裏面的駱家下人就又跑出來兩個，一路喊著：「徐局長來了。」

「踹門！」老孟往後退了一步，對春長風說。

平房裡一時就剩下了春長風，他看著趴在梳妝台上的女人尋思，這身香雲紗是頂好的料子，小富人家的太太小姐上身都仔細得很，駱家的管家婆買這身行頭實在是太奢侈。可桌子上的人若不是張媽，又能是誰呢？春長風想著，試探地叫了聲；「張媽。」

「不來？我養著這瘋子嗎？」徐有財一臉不痛快，拳頭砸了下車喇叭：「哪兒那麼多問題！你去想辦法把人找來！」

說是廚房，其實是三間並排的屋子，只有最靠外的是廚房，中間是倉庫，最裡面有間貼著牆的平房。平房的窗戶被院子里的兩棵大樹擋住了，一天里能見光的時候春長風猜測絕對不超過三個小時。

「嘀嗒」一滴血落在了春長風的手背上，他還來不及擦掉，看著那張屬於張媽的臉像泡發的軟皮和_圖_書子一樣從頭上滑掉下來。

「哎呦！」老孟發出聲驚嘆：「二少爺你這是怎麼了？」

老孟把駱正身上的繩子解開，少年人指著趴在桌子上的女人發出尖叫，竭力嘶吼著點什麼，但又因為聲音過於尖細急促而模糊了音節。春長風攏共只模模糊糊地聽清楚了一個音節「她！」

駱正該是徹底嚇瘋了，春長風剛一鬆勁兒他便又光著腳丫拚命往外跑。春長風連忙跟在後面追，徐有財指揮著下人也上去圍堵，前後又折騰二十來分鐘，才把半瘋癲的駱正塞進那輛黑色小轎車裡。

這一幕太過詭異駭人！春長風嚇得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他慌忙地從屋子裡退出去，走到陽光下方才感到有了些生氣。

「那張媽人又在哪兒？」春長風追著問。

「別怕別怕！」徐有財的臉熱得通紅，汗津津的手在褲子上擦了兩下然後踩下油門，「我跟你父親是老相識，好孩子，別怕。」

「駱康要是不來呢？」春長風問。

「張媽怕晚上老爺太太有事兒找不到人伺候，」長辮子女人搓著手，她說話的聲音很小，耷拉著腦袋，喘氣都小心翼翼，唯恐搞砸什麼事兒。

「你們家大少爺、二少爺、管家婆呢？」老孟從樓上下來衝著擁在一樓的下人們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