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脫胎換骨
「去哪兒了?」春長風抓著鐵欄杆問。
「嗯嗯,」春長風這會兒滿腦子都是賀醉,沒仔細尋思老孟話里的意思,只潦草地點頭答應,順便叮囑老孟「萬一徐有財找我,就說去巡街了。」
「駱家沒了,我總得找個地方住下,」覃相鸝笑著回答:「賀醫生人好,留我在店裡做事兒,給來看病的洋人當翻譯。錢不多,但總能養活自己。」
「你知道玉秋去哪兒了嗎?」春長風問。
記憶里的覃相鸝從來都是副乖學生樣子,黑長直的頭髮,戴著一個紫色發箍,常穿的是女學生們間最流行的短褂長裙,微微寬鬆的款式看不出來身材,說話時總半低著頭,怯生生的像只被硬揪出籠子的兔子。
春長風想起來第一次見賀醉是去南洋醫院里給劉玲驗屍,對從屍體上拔金牙的醫生他實在沒留下半點好印象。之後事情太多,春長風把發死人財的醫生忘了,直到洪七爺那裡再見到。如今,覃相鸝又跟賀醉攪和在一處。
春長風說:「玉秋有個姨媽在城裡,她跟你說過嗎?」
「有個人很可疑!」春長風急聲說。
「我家裡人?他們把我賣給駱康了,如今駱康不要我,我也回不去了,只能自己想辦法營生,人嘛吃喝拉撒總要活著的m.hetubook.com.com。」覃相鸝笑著,帶春長風走進裏面的屋子。
「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嗎?」覃相鸝笑了下,眉梢向上挑,「怎麼春警官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覃相鸝!」春長風瞪大眼睛,在駱家出事整整24個小時后終於想起來那個被大家都遺忘的女孩兒。
「你怎麼在這兒了?」春長風盯著覃相鸝看了半天,問。
「駱康!你家大少爺!」春長風說。
男人?春長風立在原地,記起玉秋曾跟他說過覃相鸝似乎是喜歡洪七爺的那個牙醫。賀醉?好像就是這個名字。
「我找駱康!」春長風隔著鐵柵欄大聲說。
「沒聽過,」覃相鸝走到窗前,一把拉開窗帘,陽光直射進屋,瞬間去散了紅色。她雙手抱在胸前,陽光落了滿頭滿身,看著春長風說:「春警官,我勸你別找玉秋了,她走了就讓她走了吧,說不準是好事兒呢!」
「你這人!你這人真是!白瞎了玉秋把你當朋友!」春長風憤憤地說完轉身離開,覃相鸝跟在後面,慢悠悠地說:「反正我跟你說的都是實話,你愛信不信,春警官,將來被妖怪害了,別過我今天沒提醒你。」
玉秋失蹤了!
「老子哪兒知道,只見著跟個野和-圖-書男人跑了!」老頭說著直搖晃腦袋,轉過身,再不理春長風直接進了駱家的宅子里。
房子鄰著街道有一面大窗戶,紅色的窗帘沒有拉開,陽光透進來,整個屋子裡血紅刺啦一片,看得春長風心裏一陣壓抑難受。
天空泛出青白色時,春長風已經兩腿跑到了駱家的大門前,敲半天才看到個駝背老頭出來,他上下打量一遍小警察,擺著手讓人趕緊走。
裏面的屋子分了兩間,一道彩色玻璃門分開,外面是牙醫床和滿柜子的瓶瓶罐罐,裏面是小房間,半開的門能看見角落裡的床鋪。
老何擰著眉毛,閉眼掐著指頭算了災禍,三遍三個卦象,他只能無奈地搖腦袋。這事兒變數極大,活了百年的老鱉精心裏一陣亂糟糟。
何師傅究竟是個什麼態度,春長風摸不準,他悶悶地回到家裡,躺在床上翻騰到後半夜才睡著。迷迷糊糊到了後半夜,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兒,瞬間打了個激靈從床上坐起來。
幾天不見,覃相鸝的眼睛看人時不再躲閃,棕黑色的眸子直白又大胆,臉上帶著一抹熟練的客套的笑容。明明臉還是那張臉,聲音也還是原來的聲音,但人卻不像從前那個人了,「脫胎換骨」春長風的腦子閃過一個詞兒。
明明和_圖_書賀醉跟這些案子都沒關係,但又千絲萬縷地總會出現在周圍。純粹的巧合嗎?可天底下哪有那麼多的巧合!意識到這點兒,春長風後背猛地竄上來一股寒意。難不成那個賀醉跟近來連環死人的案子有關係?
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春長風很快就找到了「瑞康私人牙科」,他站在一排洋樓下面,再三確認招牌後走上二樓。
老頭停住腳,這會兒他耳朵又不聾了,手指頭往外一戳,說:「回來拿上東西早跑嘍!」
「我見過她眼睛一眨,眼珠子忽然變成黃銅色,嚇人得很!」覃相鸝壓低聲音說:「春警官,你去找個好點的和尚道士看看吧,別被狐狸、狸貓、黃皮子之類的妖怪迷了眼睛。」
腳底下不知道踢到什麼東西,春長風猜測還是個銅壺之類的東西,「咣啷」一聲動靜很大,接著裏面的門打開。
「春警官來找賀醫生的?」覃相鸝靠在牆上,笑著問。
「哎……」春長風手裡攥著名片,一時居然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憋了半天搖搖腦袋:「不好說啊,孟哥。這事兒等我想明白了,再跟你講,我現在得趕緊出去一趟。」
「滾蛋吧,趕緊滾蛋,瞅你就晦氣。」老孟看著春長風跑遠的背影無奈地撇撇嘴角,肚子里一邊罵和-圖-書著好言難勸該死鬼,一邊又忍不住尋思,天津城裡到底惹來了個什麼邪祟玩意兒,它弄出來最近這接二連三的倒霉事兒究竟是想做什麼呢?
「講話講明白嘍,什麼人,幹了什麼事兒?」老孟追問。
「覃相鸝?」春長風聽出來女人的聲音,他試著叫了一聲,出來的人果然頓住,然後「咔噠」屋裡的電燈被打開。
春長風想著在不敢耽誤,一路跑回警局,從抽屜里找到出來當時在南洋醫院的地下室里賀醉塞給他的名片。
老孟皺緊眉頭盯著春長風,他猜著十有八九還是跟近來的連環殺人案有關係,猶豫片刻拍了拍小警察的肩膀:「小春,做事兒別太軸,咱們管不了的事兒就差不多得了,別再給自己找麻煩。」
「賀醫生十點半才過來,我們還沒營業呢!」說話的是個女人,聲音尖銳,口氣很沖,帶著股被擾了好夢后的強烈煩躁。
「啊?」駝背老頭似乎耳背,往前湊了半步:「啥?你說啥?」
「你家裡人呢?怎麼不回去?」春長風問。
「春警官?」覃相鸝見了熟人,態度立刻一百八十度改變。她穿著十分貼身的粉紅色綢緞旗袍,胸前的扣子散著,長卷的頭髮披在肩頭,見到春長風微微側過身才意識到自己穿的有些不妥當,和圖書進屋拿了件短褂子套上,雙手抱在胸前。
「你胡說什麼?」春長風立刻反駁,上下打量著覃相鸝說:「她對你那麼好,你就這麼說她!有沒有點兒良心?」
老頭搖搖腦袋,一臉沒聽明白的樣子,轉身就要回去。春長風見狀連忙接著喊:「覃相鸝!我找你家大少爺的未婚妻!她回來過嗎?」
「為什麼?」春長風被覃相鸝說得一愣。
當下世道糟透了,河裡的「漂子」總也撈不完,守著海河的老妖怪長嘆口氣,好多話堵在嗓子眼裡說不出來。他坐在院子的台階上看著牆角的草垛子,擺擺手打發春長風離開,腦子裡閃過小狐狸那雙鬼機靈的眼睛和毛茸茸的尾巴……單純、可愛、赤誠,一門心思來找人報恩的小妖怪,何師傅已經有太多年沒見過了,真就這麼由著她自生自滅,講老實話,活了百年的老妖怪心裏有點捨不得。
「大早上這是急什麼呢?」老孟看見春長風風風火火地往外跑,把人攔下來問。
覃相鸝神色忽然嚴肅:「我不是嚇唬你,但我跟你講實話,我總覺得玉秋不是人,是妖怪!」
白色的鐵門半掩著,走廊里應該是沒有窗戶也沒有開燈,黑漆漆的,看不出來是不是有人。春長風象徵性地敲了兩下門,然後便拉開門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