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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順著玻璃看出去，正好一道大浪打在礁石上，浪花濺的老高。

「我們父子倆很少見面，甚至見面都是偷偷摸摸的，我們之間最瘋狂的一次，是他瞞著我外婆，把我丟在西寧生活了一段時間。」

裴遇的聲音緩緩地響起來：「後來他工作，輾轉各地，最後分配到了欽城，直到半年後才第一次見到這裏的海。」

後來有一天，當他再次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父親的答案忽然變了。

它們大概只是為了這幾張照片而來的，相機放下的時候，所有的海豚帶著高亢不一的嘶鳴聲逐漸遠去了。

血珠一顆一顆地冒出來，兩顆匯聚成一顆，三顆又匯成一顆，最後從胳膊上滑下去，有的滴落在地上，有的滲進衣服里。

他說：「兒子，顧己回不了西寧了。」

瞎子忍不住問：「什麼？」

他指了指眼前的這片海：「就是這裏，他第一次看到大海。」

裴遇說這話的時候反而笑了笑：「我從小就沒有什麼朋友，性格也不討人喜歡，很少有人喜歡跟我這樣的人做htｔｐs://m.heｔuｂoｏｋ•ｃｏｍ.cｏm朋友。」

這兩天天氣變涼，東興的天氣也都是陰天居多，到了晚上五六點的時候天就已經暗了。

說完這話，他起身，唇角帶著笑意：「走吧，阿德，咱們得回去了。」

裴遇席地而坐，透過眼前的窗戶可以看到不遠處的海。

他說：「我總覺得，那聲音裡帶著我那些兄弟姐妹的冤屈。」

「後來我離開西寧，我父親說，在他們心裏，我已經死了，但等我們長大了的時候，我們還會相見，彼此也會理解。」

瞿白手上拿著相機，他不斷按著快門記錄下這些時刻，而後放下相機走過去，和阿德一樣蹲了下來。

瞎子有點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瞿白手背上和海豚接觸的觸感似乎還沒有消失，他一聲輕笑，又用手撥了撥水面，聲音輕得阿德都聽不到。

他說：「嘖，我們阿德，連海豚都喜歡。」

每每相見，父親總要摸著他的腦袋說：「臭小子，又長高了。」

「別開。」裴遇催了一聲：「你ｈeｔｕｂｏok•ｃｏｍ.cｏm在我跟前總是話那麼多。」

「不急在這麼幾分鐘。」裴遇拍了拍身邊的位子：「過來坐。」

房子里沒有開燈，裴遇手上拿著一根刺針，一下又一下地刺在胳膊上，他胳膊上忍冬花的紋身還沒到紋完的時候。

回去的時候是阿德開船，快到岸邊的時候他忽然問瞿白：「他們會明白咱們的意思么？」

瞿白慢條斯理地剝開一根香蕉：「如果連這點隱晦之意都察覺不出，咱們還有跟他合作的必要嗎？」

「那我還挺榮幸的。」裴遇笑了一聲。

瞎子高興了點：「那些孩子里，就包括那位顧隊長嗎？」

阿德有點不好意思，看著那隻小海豚逐漸遠去的身影，他說：「海豚喜歡我們，今天是個好日子。」

每一次都逃不開：「咱們什麼時候能相認，我什麼時候能回西寧看顧己？」

「那段時間我生活在當地的牧民家裡，我父親告訴我，那個牧區有幾個跟我年齡相仿的孩子，讓我記住，那些孩子都是我的朋友，但是有一點……」

「hetubook.com.com嗯。」

漲潮的時候浪花用力地拍打在岸邊的石頭上，撞出一朵又一朵浪花，裴遇百看不厭。

他們父子倆會長久地坐在這裏，說說不完的話，問問不完的問題。

瞎子不知道他忽然說這番話的用意是什麼。

一聽是給遲夏看，瞿白轉過臉面向鏡頭，臉上的笑容溫和而又真實。

「嗯。」

瞎子搖頭：「你知道的，我不喜歡海。」

瞎子被他噎了一下，沒好氣地走上去在他身邊坐下：「別人我也不稀罕說。」

「你看過下雨的時候嗎？」裴遇問他。

「我才不會膩。」裴遇不著痕迹地放下手中的刺針，不動聲色地用紗布纏上胳膊，又扯下袖子蓋住傷口：「瞎子，過來坐坐。」

只有這個時候，裴遇的眼睛似乎才是乾淨的，有生氣的。

他就這麼看著海浪湧上來又退下去，又更加洶湧地跑上來，過了兩分鐘的時候，他忽然說：「原來漲潮的時候，海離咱們這麼近。」

「我不能告訴任何人我父親的名字。」

瞎子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僅僅一個字，瞎子卻從www.hetubook.com.com裏面聽出了他的喜悅和溫柔。

瞎子也不急了，只問他：「要開燈么？」

瞿白看到他眼角的濕潤，失笑道：「所以你就哭了？」

就在阿德按下快門的那一刻，剛才那隻盤旋于船身附近的大海豚忽然躍出水面，和瞿白一起定格於鏡頭中。

瞎子才明白過來，為什麼他當初一定要住在這裏。

曾經他身邊親近的人，全都葬身於大海，所以雖然裴遇平時住在這兒，瞎子也是住在附近的村子。

裴遇繼續說：「後來我父親帶我到了欽城，我們倆依舊很少見面，但每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都會帶我來這兒。」

「我父親是西北人，從小連大點的河都沒見過。」

裴遇性格內斂，他最最放開的時候，是學著父親的樣子對著這片海灘喊：「爸，我也是！」

一開始，父親總會說：「快了，快了，兒子，你相信爸，這一天快了。」

他摸他腦袋的力氣很大，到了尾音總會有點哽咽，然後又會衝著這片無人的海灘大喊：「兒子，爸想死你了！」

瞎子皺眉：「咱們得出發了。」

「是啊和圖書，今天是個好日子。」瞿白也把胳膊伸了出去撥動著水面。

瞎子皺了皺眉：「我不是人？」

阿德站了起來，走到他剛才坐著的位置，拿起桌上的相機對準瞿白：「我給你拍照，以後拿給遲夏看。」

他說：「海豚啊，讓我們早點回家吧，讓我早點見到我的太陽吧。」

裴遇透過玻璃和窗外陰沉的夜，似乎看到兩道並肩而立的身影。

阿德這麼說的時候，那隻小海豚似乎玩上了癮，又從水面上躍出來，隨著一聲高昂的嘶鳴聲，水花濺了阿德一身，小海豚的腦袋重重地頂了他的手心一下。

敲門聲響了三下，瞎子隨後進來，一眼就看到掩映在昏暗中裴遇的背影。

「我很討厭睡覺的時候聽到海浪一涌一涌翻滾的聲音。」

阿德看到這一幕非常驚喜，他想提醒瞿白看自己身後，也就是這個時候，那隻海豚彷彿帶著親近一般，用自己的腦袋蹭了蹭瞿白的手背。

「那海有什麼好看的？」他有點無奈：「你看不膩似的。」

裴遇嗤笑：「你算一個。」

這一幕又被阿德記錄了下來。

與此同時，東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