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50%-

他戰慄著，身上止不住地發抖：這不僅僅是外丹劑帶來的副作用。

這說明在觀想之外，應該僅僅只逝去了不到數小時的光陰。

等等！

-恭喜！-

方白鹿飄蕩在這虛空中，心頭卻沒有恐懼與緊張。正滴注進身體中的外丹劑，為他壓制著焦慮。

自己基於散碎情報得出的結論只是管中窺豹——就像計算機輸入了錯誤的參數，得出的只能是不正確的結果：

——第一層：匹配陰陽——

-100%-

但那感覺無比真實，與方白鹿在現實中的所見所感並無不同。

方白鹿覺得本已逐漸清晰的世界一角，重新又蒙上了迷霧。

——1%——

方白鹿聽見震耳欲聾的山呼吶喊、兵器相擊的金鐵交鳴；而這些，都來自於少女握住的刀柄中。

方白鹿拔下手背上的針頭，吐出喉間湧上來的酸水。

如果和擁有軀體時比較，那就是他能夠望見身前與身後的一切。

……

像是某種儀錶盤上閃爍的二極體，又像是攤開一塊暗色的桌布，再精確地顆顆排列著米粒。

……

方白鹿漂浮於無光中，起起伏伏。這周遭的虛無讓他無從分辨，自己究竟是在宇宙的深處——還是被困於果殼的中心呢？

無論如何，好奇心都壓倒了對自身安危的考慮——

慘白閃爍的「群星」漸漸褪去，這或許代表著此次觀想的成功與結束。

方白鹿忽地發現，自己一直在倒果為因，將因果的關係弄相反了：

……

躊躇了片刻，他抬起一隻存於想象中的手臂，去觸碰離自己最近的那顆「星」。

不知道現實中過了多久，但從方白鹿依舊平靜安穩的心態來看，外丹劑還在生效中：

方白鹿發出無聲的高喊：現實中的活動規則在此並不適用；但他難以擺脫人類肉身的行為習慣，依舊要用幻想中的口舌發聲。

「大慈大悲二妮菩薩！渡萬般苦、渡一切厄——」

ｈｅtubｏｏk.cｏm.com他知道這也不是臆想：處於觀想狀態下、並被外丹劑壓抑住神經活動的自己，根本不會出現幻覺。

-「匹配陰陽」已注入完成-

「第十一次觀想：「《靈寶畢法》第五層：肘后飛金晶」解析完成、並清除用戶冗餘數據。」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燦爛濃烈的文字出現了：

「計算中沒有上帝，只有拉斯普斯的妖。」

無論是魁先生口中的「大劫」還是迫在眉睫的其他問題，都讓他不得不爭分奪秒。

觀想機並不是在運算、修改並精鍊修行者的丹法。

「開始了。」

「玉筍尖」中，那金紅相間的長刀如是說。

為什麼只有「築基」階段的丹法可以注入，之後就必須通過觀想才能解析提高？

以及獨獨選擇了安本諾拉，作為了她的代行者……

像是有閃電劈過他的顱內——有某種可怖的、狂人般的猜想誕生於方白鹿的腦海：

這不是沒有光線的黑暗，而是另一種感受——對此時所感到的空洞，他心頭有了個奇妙的比喻：

「這裏就有觀想機！開壇招靈啊！讓她出來說清楚！」

不然光是這毫無時間感與空間感的等待狀態，便足以傷害人的心理健康——這也是修行時「服食」的重要性。

似乎有低訴與人語，隱隱從每一顆「燈泡」中飄出，充斥宇內。

方白鹿再次抬起「手」，想摸向更遠處的光點——但什麼也觸碰不到。

首先是某種枯燥的念白，像是介紹。

肌肉虯結的右手綳得筆直，掌中的利刃縱聲咆哮。

這是種微妙的感受：自己的視覺不再局限於水平視角的188度，而是向外擴散得更廣大、更遙遠。

「每個人的道途各不相同。」

「……知道了，我來行法。」

至於影像或其餘記錄的存在與否，方白鹿甚至都不知道——三年中，他不曾在廣告或宣傳中看見有人使用有關太空的素材。和_圖_書在這個時代……誰有閒情逸緻抬頭遙望，去追索一絲絲來自寰宇彼岸、早已消散無數歲月的花火？

那些丹法中的冗餘數據如果不及時清除，便會與自身深層意識相混雜而產生「妄念」。

「比『築基』更高級的丹法根本無法『注入』……因為它們『現在』都還不存在——為每個人量身定做的丹法都在既定的未來里。」

天邊正有無量丈霓虹湧起，穿過雨霧、照耀在方白鹿眼前的人兒身上。

它們會記錄下每一次運作，甚至包括那些尚未發生的「觀想」。並從以後的時光中，將解析的結果捕捉回來。

「除非……」

方白鹿既感到觀想成功的慶幸，又有些隱隱的失望：

突然間，異變陡生。

「怎麼回事？是妄念么？」

他現在可以確定，觀想機中所謂的「群星」，不過是安本諾拉的誤解——只是那些閃爍的熾白光點，與那些億萬公裡外的龐然圓球反射來的光線，存有幾分相似罷了。

「那些……都是來自以後的感官信號吧。」

丹法最終會解析到何種地步、修行會結出什麼樣獨一無二的道果、又能掌握如何的神通與法術……

無人能窺見那些在自己「前世」時，便難以用肉眼觀測的稀疏飛星了。

剛剛他就像是個寄宿于身體中的過客，無法控制自己的動作，只能旁觀。

但妄念只有在前三層丹法統統注入完畢、「築基」完成時才會觸發——而方白鹿才注入了第一層。

「第三次觀想：無所得。」

「斬！劈！殺！斬！劈！殺！」

……

方白鹿忽地有些感慨：不管怎麼說，練氣的好處總是——

方白鹿正抓著光滑的面罩搖晃著，鏡面材質反射著他那張青筋暴起、唾沫飛濺的臉：

觀想機捕捉到了他的思緒，字句開始變換。

練氣士並非真正是通過觀想，來提高他們自身的修為。

膝蓋被圈圈盤繞的管線硌得生疼，面罩m.hetubook.com.com頂端的道士髻隨著自己那粗暴的動作而散開。

刺啦！

注入第一層丹法！

這次看來是無法從「店老闆」口中得知更多關於「未來」的細節了。

吱呀！

她也知道自己活死人的身份、與蘇醒時的秘辛。

「《真訣》曰：天地之道一得之，惟人也，受形於父母，形中生形，去道愈遠。自胎元氣足之後，六欲七情，耗散元陽，走失真炁……」

過往的線索像珍珠般躺在海邊的濕沙中，現在終於有了一條嶄新項鏈，能將它們齊齊串起：

雙手傳來堅實的觸感，冰冷而沉重。

以前聽見、看見的信息正在重組，結合著剛剛發生的一切梳理思緒——

就像是第一次觀想時，踏入的那間「五金店」一樣……

-90%-

……

「未來……註定的未來？」

難怪微機道學研究會根本沒有「師徒」：每一位練氣士的師承與道統，其實都來源於他們未來的自己。

現在於吉隆坡上演的活劇，是否就是方白鹿所推測的那副模樣？而其中出場的一位位人物，又是否就是自己所猜測的那些角色？

但方白鹿知道這些引申自古早時代丹經中的原文，其實對新丹道的修行毫無意義：它們不過是程序注入時的背景美化，為用戶提供更帶有沉浸感的體驗罷了。

她背對著自己，將手中的雙刀擊於一處、火花四濺：

……

「那地外殖民地呢？星際航行呢？壽娘不是跟安本諾拉說過，她是個『星官』么？」

——歡迎使用《靈寶畢法》（Ver.1.13）!——

一個個光點明滅間猶如眨動的眼睛，在暗色的背景下有那麼些像是……

「唔……跟上次不一樣，這樣子才是正常的觀想吧。」

——正在進行鏈接——

「草他媽的，老子之前想錯了！」

方白鹿更細緻地觀察著，試圖捕捉到些許線索——

純黑的底色下，整整齊齊地遍布著無數慘白的「燈泡」和-圖-書，正一明一暗地閃動。

……

還有那部連自己都從未發覺，藏在五金店躺椅把手中的「手機」。

方白鹿凝視著充斥整個視界內的明滅光點，不知所措。

第一次觀想時，方白鹿見到了可能是「未來」的光景。

方白鹿此時並無觸覺、也感受不到身體的存在，但他莫名感到心臟正一陣陣地緊縮：

……

或許是因為一切進行得太過順利，方白鹿反而對這突發|情況，有了「意料之中」的釋然。

「未來……未來是註定的。」

他沒有恐懼、也不曾感到驚愕；只是緩緩摸索著記憶中的所記、所感。

那位疲憊不堪的店老闆曾對自己說：

除非安本諾拉根本未曾真正見過天穹中的「星空」——不息的暴雨與雷雲籠罩著吉隆坡，荒原的上空也被城市射出的光焰與廣告覆蓋。

這聯想讓方白鹿忽地明白，這些便是安本諾拉口中，那觀想里會遇到的「群星」。

嘔！

這一切，都早已註定。

現在，《靈寶畢法》的第一層已經注入完畢：這是修行之路的開始。

壽娘，根本不是什麼星官、也不是自己時間上的老鄉。

方白鹿靜靜地等待了片刻。並無不適與難受，一切如常。

無數水墨繪出的字句從冥冥中浮現：

丹法標題那宏偉的標題無遠弗屆，向上下、向左右無限延展；可又能清晰地為方白鹿所閱讀。

那是機械乾癟、毫無起伏的合成音，方白鹿聽過不知多少次了：

每一顆慘白色的光點，都有規律地與其他同類保持著距離。雖然有些相似，但任何親眼見過星空的人，都不會用這種代稱來指代眼下的情況。

「剛剛的都是幻覺？不、不是……」

「不是妄念。」

啪！

渺渺茫茫中，方白鹿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著、觸不到。

丹法的前三層皆已解析后，便是完成了「築基」。這一步驟雖然可以單單用注入器完成，但方白鹿聽說用觀想機要快得多。

「這和_圖_書些光，又到底是什麼……？」

這巨量信息的刺|激，令他繼續著思考：

方白鹿看見了自己的雙腿：它們脫離了身體，在血泊中擺出奇妙的形狀。他抬起頭，雨點直直地打在臉上、又苦又澀。

它們會在深度觀想中產生——這也是安本諾拉之前要在「築基」時為他護法的緣由。

「方白鹿/方老闆，他在么？」

優美的書法逐漸隱去，龐然無朋的巨大進度條顯現而出。簡單的數字點綴其上：

彷彿肥皂泡碎裂的炸響，無數的信息竄入方白鹿的腦內：

「星星！」

——開始注入丹法——

猶如冰片交擊的聲音從身邊傳來：那來自於脫下面罩的安本諾拉。

「終究還是走上這條路了……」

或許是因為肉身正被外丹劑維持著腦內激素的穩定，方白鹿能夠輕易壓下心底的困惑與不安：

無數亮白色的光點從那縱貫天地的縫隙里湧出，覆蓋住了整片觀想的空間。

可這怎麼也不像是太空中那些星球反射出的渺渺光線，再穿過無數光年、投諸于視網膜中的樣子。

若是睜開一隻眼，閉上另一隻眼……闔上那隻眼的所見，便是「無」：這代表觀想機正在啟動之中，還沒有發送任何感官信號。

壽娘了解那些來自遙遠過去、本該只有方白鹿了解的「家鄉話」。

一切似乎並無不同。但方白鹿知道，現在自己的靈與肉已足以兼容初級的義肢——

樓下的玻璃門被推開，豪雨順著狂風湧進了五金店。店鋪里低劣的隔音，讓他在二樓也能清晰地聽見一樓的聲響。

進度條正緩緩向前推進……

它們溢滿四野，在方白鹿的周圍飄動、旋轉；彷彿在向求道者傳授著某種不為人知的隱秘。

就像是正在放映電影的幕布被撕扯開般，已走至頂端的進度條與恭喜的字樣，通通從中點處豎直地分裂開來、消散於無。

她分明就是——

兩段散碎的場景與枯燥的旁白，一同封包于那慘白的光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