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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城不在意地揮了揮手，說道：「這些都是些生前自殺的人。不用管他們，他們生死簿上的陽壽未盡，渡不了冥河，去不了彼岸。只能不停地重複這個過程，等生死簿上記載的日子到了，再渡河。」

即使隔著一條河，陸仁依然可以看出這扇城門有多麼雄偉，暗色的輪廓在晦暗的光線中宛如一隻靜靜蟄伏著的巨獸一樣，等著犧牲品們自投羅網。

卞城聞言微微一笑：「你不說我還忘了。」

渡鴉：卞城！你給我死！

而在這樣的寂靜中，陰路也抵達了終點。

陸仁發誓，卞城的話剛一說完，他親眼看見歪脖子樹上的烏鴉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明顯懶得搭理卞城的樣子。

卞城看陸仁沒有反應，於是繼續說道：「你替我打一天工，我就支付你一個月的壽命怎麼樣，我的小金庫里還存了幾千年的陽壽，肯定夠用了。」

卞城接著說道：「不過九幽界司與你們人間界的貨幣並不互通，付你冥幣你也用不了——」卞城頓了頓，似乎為了報酬應該以什麼形勢支付而感到有些苦惱，「嗯，這樣吧，就用壽命支付吧。」

絕對的安靜讓車廂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很漫長。陸仁一邊觀察著卞城的反應一邊掏出了自己的手機。

陰路的終點是一條寬闊的河流，河流對面隱約可以看見一堵青磚砌成的城牆，城牆很長，望不到起點也看不到終焉，就這麼鋪陳在對岸，讓原本長長的陰路戛然而止，像是在告訴每一個抵達這裏的人：此生就到這裏了。城牆中心則是一m.hetubook.com.com扇巍峨的城門，深黑色的兩扇門扉，看不清具體是什麼材質。

「不阻止他們嗎？」

接著，烏鴉展翅飛起，朝著冥河對面飛去，飛過卞城頭頂的時候，均勻地灑下了一坨黑白相間的排泄物。

陸仁注意到，這烏鴉應該不是普通烏鴉，它的眼睛是暗紅色的，毫無光彩，就像兩顆劣質的玻璃球一樣，看上去有些瘮人。

「冥君大人。」

卞城做了個做作的遺憾表情：「哦？那真是太可惜了。」

陸仁看著笑得沒心沒肺的卞城，終於明白他不是針對自己，而是習慣性地出昏招，天生的不做人。

卞城彷彿沒事發生一樣對陸仁說道：「那是冥鴉，是冥河船夫的寵物，用來傳遞消息的，小氣得很，我不過是三百年前趁它睡覺的時候，拔光了一回它的羽毛而已。都三百年了！它還耿耿於懷。整天想著暗算我。」

陸仁拒絕繼續與卞城說話，他打定主意不會配合這個自說自話的偷渡客。

手機不出意料的沒有信號，上面顯示的時間凝固在了下午的四點十四分——那是陸仁上公交車的時間，彷彿從那一刻開始，世界就定格了。

壽命？陸仁一愣，是我想的那個壽命嗎？這東西是可以用來結算的貨幣單位嗎？

陸仁下車之後又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原來寫著414路公交車的顯示屏上，顯示的字改了，變成了「黃泉特快」。

很難有人不對長生感興趣，陸仁也不例外。但是——

去又不想去，走又走不了的陸仁現在和圖書可以說是如坐針氈。

緊接著，卞城便將其中的一半鬼王印往陸仁的方向一丟。

就彷彿在回應卞城的話一樣，原本安靜地蹲在船頭的渡鴉似乎感知到了什麼，飛起來便朝著陸仁的頭髮啄去，大有要把他薅禿的跡象。

正當陸仁在內心默默嘆氣的時候，一旁的卞城從窗外收回來目光，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對陸仁說道：「對了。我也不是讓你白打工。我會付你報酬的。」

卞城解釋道：「這乃是鬼王印，是冥君的身份證明，執鬼王印者方才有對黃泉諸鬼發號施令的資格，他們也是根據我身上鬼王印的身份辨認我的。」

說完這句話，卞城便又繼續看向了窗外，他沉默著，似乎真的被陸仁傷到了心。但藉著窗外忽明忽暗燈光，陸仁看到了卞城的表情。他的眼神看上去沒有絲毫的遺憾，反而更像是找到了什麼有趣的玩具的小孩子，興味盎然。

卞城站在冥河面前，望著對岸，然後食指和大拇指併攏，放在嘴邊吹了個口哨。伴隨著口哨聲響起，一隻烏鴉從河對岸飛了過來，然後落在了河邊的歪脖子樹上。

公交車窗外，連綿的空樓房似乎無窮無盡，周而復始的景色讓人變得煩躁且不安。

陸仁看得吃驚，雖然知道這些人已經是鬼了，不可能再死一次，但是……

車廂里，只有光影在恣意瘋長。唯二的兩名乘客都安靜得出奇。

屬於是死後經歷的超前點映了，真不錯。

卞城說著，把懸浮在空中的鬼王印給拿到了手中，然後，如同掰奧利奧一樣，和-圖-書把這方印鑒給掰成了兩半。

那印鑒扔出了一個相當彎折的弧度，如果陸仁不接的話，怕是要直接落入冥河裡。陸仁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攔了一下向著冥河墜落中的半邊印鑒。

「……」這是哪個起名鬼才幹的，真到這種時候應該沒人會要求特快吧。

「太糟糕了，每次都能遇到這麼倒霉的事情。」

但他和阿丙加一起也不可能打過一個冥君，只能皺著眉頭默默思考對策。

誰料那印鑒甫一碰到陸仁的手掌，便如同遇到了岩漿的冰塊一樣，瞬間消失。

這讓陸仁不禁有些疑惑：「你頂著我的臉，他們怎麼還能認出你來。」

總之，交涉破裂，場面又再次歸於寂靜。

陸仁：「……」那我真是謝謝你了。

陸仁還想活，不得已，只能跟著卞城下了公交車。

卞城微微頷首，便帶著陸仁邁入了小舟。

這是因為陸仁此刻正身處生死之外，這裏既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

排泄物正在瞄準著卞城降落，卞城也沒有看向天上，但他還是準確無誤地躲開了這從天而降的暗器。

雖然早就料到不可能打出求救電話，但被停止的時間還是著實讓陸仁懊惱了一秒。

卞城想著，又補了一句：「不過你不用擔心。如果哪一天你想要自殺，可以通知我，我給你開後門，讓你提前去投胎。」

渡鴉已經飛到了河對岸，不多時，河上傳來了擺渡之聲，一名被黑袍子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正划著小船向著這邊趕來。

公交車停在了大河的河岸上。而卞城則很自覺地代入了導遊https://m.hetubook.com.com的角色，他向陸仁說道：「引渡車只能開到這裏，接下來咱們得下車步行了。你身上尚有生者氣息，跟緊我，不然被發現了的話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卞城卻貌似跟這隻烏鴉很熟的樣子，他笑著對站在高處的烏鴉說道：「渡鴉，快去喊你的主人來，有客過河。」

陸仁收回手掌，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既不痛又不癢，然後他又看了看坐在對面的卞城，懵了。

陸仁抬頭，隱約看見城門上寫了三個大字：鬼門關。

「我不可能幫你混進外來戶口調查局。」他不可能用朋友的安危去換取自己的茍且偷生。這樣的長生，或者內心也無法安穩。

只見他們直挺挺地朝著鬼門關走去，小腿被河水浸濕了也不停歇，就這麼無知無覺地向著河中心走去，直至被河水淹沒。

卞城卻很淡定，他用手托著下巴，笑著看著手足無措的陸仁，輕描淡寫地說道：「當然是融入你的身體中了呀，冥君大人。」

從褲子里掏手機的聲音窸窸窣窣的，在寂靜的車廂里清晰可聞，但卞城對此沒有任何反應，他依然淡定地看著窗外，並沒有阻止陸仁的打算

說罷，他從懷裡掏出了一方小小的印鑒。那印鑒通體漆黑，懸浮於卞城的手掌之上，隱約透出一絲陰厲之氣。

城門高聳入雲，公交車在這扇城門的面前顯得如同螞蟻一樣渺小。

陸仁沒有說話。他可不想帶著幾百億的冥幣回家，他暫時沒有辭職開白事店的打算。

陸仁想得很明白，卞城的計劃很關鍵的一環就是需要陸仁替他工作。也和-圖-書就是說如果陸仁不幫卞城接手他的工作的話，卞城的計劃就無法開展下去。

到了那個時候，卞城自然就無計可施，就只能乖乖地和他換回來了。如果卞城還想去找第二個替身，那麼早就知道了他的計劃的陸仁，大可以找機會把這件事上報給外來戶口調查局，到時候不管卞城要潛入調查局幹什麼，都無法得逞。

「印章呢？去哪裡了？」

陸仁發現自己的腳踩在了枯草地上。河岸附近可以說是寸草不生，只有一個歪脖子樹光禿禿地長在岸邊。在陸仁的不遠處，幾隻零零散散的新鬼正在緩慢前行。他們大都面無表情，一身縞素。

擺渡之人將船停在岸邊，恭恭敬敬地向著卞城行了個禮。

行駛過程中，一盞盞的路燈靠近復又遠去。因為燈光距離和角度的變化，導致投映在車廂里的人影也被無限地拉長、變形。它們生出了長長的肢體和爪牙，像一個個長相猙獰的異形。隨著公交車的行進，這些恐怖的陰影不一會兒就消失了，等下個路燈出現的時候，光影又將再度周而復始，如同生命本身。

城門上還掛著兩個巨大紅色燈籠，此刻裏面正燃燒著幽幽磷火，如同巨獸的兩個眼睛一般，閃耀著猩紅的燈光。城牆之前，橫亘著的大河奔流不息。河面上、城牆前都瀰漫著濃濃的霧氣，讓眼前的景象在夜色的掩映下顯得尤為壓抑。

但面對「非暴力，不合作」的陸仁，卞城似乎完全不著急，他把手肘架在窗框上，心情不錯地看著窗外的風景。

以為自己起碼還有幾十年才會來這裏的陸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