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在蘇聯的十幾個加盟共和國中,只有俄羅斯沒有屬於自己的共產黨組織,這是自從1925年俄共布改為「全聯盟共產黨」之後便確立下來的,其後,斯大林同志一直都在強化這一點,其主要原因,就是在聯盟內部,俄羅斯作為一個加盟共和國所佔分量太大,如果出現一個新的俄共布,很可能會導致第二中央的出現。
作為中央書記處的書記之一,在過去的兩年時間里,安德烈耶夫所負責的監察工作基本名存實亡,庫茲涅佐夫將原本屬於他的那些權力都拿走了,可這老傢伙卻沒有半點不快的意思。作為部長會議的副主席,他原本負責著農業和交通兩個部門的工作,而在這兩個部門中,赫魯曉夫又塞進去一大批人。
看著兩位元帥同志略微有些佝僂的背影,尤里的心裏免不了有些感慨。
至於原來那個國防部總監組總監的職務,則給了剛剛從日本調回來的鐵木辛哥元帥。
想到那種躁動的情緒,尤里抬頭看了一眼正前方,在那裡,面色憔悴的馬林科夫正在與頭髮白了一半的貝利亞低聲交談著什麼,而在離他們不到兩三米遠的地方,赫魯曉夫同志則是正在同布爾加寧咬耳朵。莫洛托夫獨自一人站在更遠一些的地方,目光有些獃滯的看著正在緩緩停下來的火車,他的背影中還有一道消瘦的人影,那是與莫洛托夫一同坐上冷板凳的柯西金。而在離著尤里不過三四米和-圖-書遠的地方,穿著一襲灰色大衣、頭戴寬沿禮帽的安德烈耶夫,正在與一個身材高挑、容貌艷麗的金髮女人親密交談。
日丹諾夫同志的棺材被抬出候車廳,又在站前廣場上,被架上了早已準備好的馬車。
與當初為謝爾巴科夫抬棺時不同,這次上前抬棺的一共只有八個人,算上伏羅希洛夫與布瓊尼,躲在人堆里的尤里甚至都沒有撈到一個可以上手的位置。
什麼是世事無常?這就是世事無常啊,說句真心話,儘管自己還很年輕,可尤里也不敢確定自己的人生道路會在什麼時候戛然而止,在內心深處,他對斯大林同志的領導已經有了憎惡的感覺,因為那種令所有人感覺朝不保夕的壓力,真的會把人逼瘋的。
火車在最後一聲汽笛響過之後,終於停了下來,沒一會兒,幾名士兵將一個古銅色的華麗棺材搬出車廂,送到了站台上。而之前早已等候在那裡的莫洛托夫率先迎上去,緊跟在他後面的,便是貝利亞與馬林科夫。
目光在周圍轉了一圈,看清了有資格站在第二排位置上的眾人,尤里略一遲疑,隨即快步上前,站到了莫洛托夫的身後。這個第二排中央的位置並不是那麼好站的,不過,現在庫茲涅佐夫和沃茲涅先斯基都不在場,尤里認為自己站在這裏還是很合適的。
類似這樣的消息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傳出來的,難辨真假,憑和*圖*書著最近這些年養成的政治敏感度,尤里知道這不是什麼好事,其中顯而易見的隱藏了什麼陰謀,這不是對日丹諾夫同志的追思,而是對他的捧殺。當然,這把從暗處刺來的匕首,並不是針對日丹諾夫本人去的,畢竟他已經死了,就像人亡政息一樣,除了真正喪心病狂的傢伙,誰都不會對一個死去的政敵窮追猛打的。
說句真心話,在場的這些主席團成員們中,尤里最羡慕的就是安德烈耶夫這家活了,這個年過五旬的老傢伙已經快要修鍊成精了,作為一個身在莫斯科權力核心中的人物,而且還是排位比較靠前的人物,老傢伙可以說是將「老好人」做到了極致。尤里可以用三個詞來形容他這兩年的行事風格:滑不溜手、唾面自乾、與世無爭。
有人傳揚,列寧格勒在昨天便為日丹諾夫同志舉行了盛大的送行儀式,自發走上街頭的民眾有百萬之眾,整個列寧格勒可以說是哭聲盈城,就連涅瓦河都陷入了悲痛。
棺材由大佬們抬著,從南站台進入候車廳,而此時的候車廳已經被事先安排好的軍人們清空了,觸目可及的,幾乎全都是穿著軍裝的軍官和士兵。
斯大林同志曾經公開宣稱:主席團的那些人已經老了,未來是屬於沃茲涅先斯基以及庫茲涅佐夫這類年輕人的,所以,就這麼一句看似沒走心的話,便將這兩個人放在了所有主席團成員的對立面,他們和-圖-書無形中成為了所有人的敵人。
聽著廣場上的樂曲聲,看著託運棺材的馬車開始前行,尤里扭頭四顧,首先看到了落後自己半步的蘇斯洛夫,隨後又看到了躲在蘇斯洛夫後方的那個高個子——勃列日涅夫,這傢伙因為在第聶伯彼得羅夫斯克州的表現突出,受到了斯大林同志的賞識,據說即將被任命為摩爾達維亞共和國的第一書記。不過四年時間,完成一個由州委書記到加盟共和國第一書記的跨越,這傢伙的確是有幾分本事的。
這把匕首真正的目標,是日丹諾夫同志生前力捧的那幾個人:沃茲涅先斯基、庫茲涅佐夫,或許還有別的一些人,比如說羅吉奧諾夫、波普科夫之類的,不過,最主要的恐怕還是沃茲涅先斯基與庫茲涅佐夫。
即便是面對這樣的局面,安德烈耶夫同志也沒有表現出任何反對的情緒,他就像是一個失去了上進心,整天等著退休的老幹部一樣,其結果,就是沒有人把他當成對手,自然也沒有人想要去搞他。
妝點著大量紅旗的列車,在蒸騰的白霧中緩緩駛入站台,陣列在兩側站台上的士兵們,在沉悶的炮聲中抽出戰刀,將雪亮的鋒刃指向空中,向逝去的日丹諾夫同志致以最後的敬禮。
沒人知道為什麼斯大林同志忽視了一個這麼簡單的政治常識,或許他就是故意的,原因就是他感受到了來自列寧格勒派的威脅,又或許是他真的懷疑日丹諾夫那和圖書些人,正在籌劃著組建一個所謂的「俄羅斯共產黨」。
回想起來,當初衛國戰爭爆發初期,以斯大林同志為首的最高統帥部中,莫洛托夫已經成了驚弓之鳥,過著惶惶不可終日的生活;沙波什尼科夫已經死了快要五年了,骨頭估計都爛完了;朱可夫被下放到二級軍區擔任司令員,連個中央委員的身份都沒有了;曾經身為海軍總司令、海軍元帥的尼古拉·格拉西莫維奇·庫茲涅佐夫,被剝奪了元帥軍銜,降為少將,在太平洋艦隊擔任艦長職務去了;伏羅希洛夫、布瓊尼、鐵木辛哥,等於是全都賦閑了。
但實事求是的說,斯大林同志有些過於自信了,隨著他的健康狀況在過去兩年中每況愈下,他對整個莫斯科權力核心層的把控已經大不如前,克里姆林宮中瀰漫著一股躁動的情緒,只要神經稍稍敏感一些,亦或是嗅覺敏銳一些的人,都很容易察覺到。
斯大林同志或許就是感受到了來自列寧格勒的威脅,所以才有了捧殺庫茲涅佐夫等人的打算,否則的話,在所有的主席團成員中,尤里才是最年輕的那個,比他稍大一些的則是蘇斯洛夫,要找個人抬出來做例子的話,恐怕沒有誰能比尤里更合適了。
至於布瓊尼元帥,他的現狀要更加凄慘一些。最初,他還在國防部總監組擔任一個總監的職務,這個部門就像是顧問委員會,掛的是閑職。結果,去年的時候,就因為抱怨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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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不再受斯大林同志的重視,已經成了「老朽」,轉過來沒兩天,這個總監的職務就沒了,被調到農業部擔任了一個副部長,成了專門負責養馬的「弼馬溫」。在進入候車廳之後,由於空間比較大了,一行人也分出了層次感,抬棺的一行人屬於第一梯隊,平均年齡都超過了五十歲,其中伏羅希洛夫和布瓊尼已經六十多歲了,這兩個老傢伙也成了吉祥物般的存在,在政治層面上的地位還是有的,但是權力卻已經被剝奪乾淨了。伏羅希洛夫就不用說了,他堂堂一任元帥,現在竟然成了部長會議中負責文化工作的局長,主席團成員開會都不再通知他了。過去兩年中,每次中央委員會主席團有重要會議的時候,這位元帥同志都要自己打電話去詢問,看斯大林同志允不允許他出席。
當然,這隻是一種猜測,或許斯大林同志這麼做的原因,只是感覺自己還能完全把控住主席團的全體成員,他認為沒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事情。
但他顯然還是將問題想得太簡單了,就在他站到莫洛托夫身後的同時,之前正與貝利亞小聲交談的波斯克列貝舍夫突然走過來,他朝尤里比劃了一個手勢,讓他上前一排,站到第一排最右側的布爾加寧身邊去——這是斯大林同志的意思,他必須遵守。
空出手來的幾位主席團成員,很有默契的站成了一排,站在最中間位置的,竟然是最近一直很低調的莫洛托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