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這是什麼意思?千萬不要以為這僅僅表示斯大林同志已經不信任貝利亞了,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類似塔曼師、坎傑米洛夫師、106空降師這樣的近衛部隊,而且是隸屬於莫斯科軍區的內衛部隊,都被交給國防部去指揮,這等於是將國家安全委員會最大的一部分權力抽走了。國防部今後一段時間,將負責全權指揮這些部隊,且這些部隊被調防到莫斯科近郊……
而斯大林同志的這番命令,顯然是對布爾加寧說的,後者和馬林科夫一樣,也拿出小本子做著記錄,態度認真謹慎,挑不出半點毛病。
米哈伊爾·安德烈耶維奇顯然是指的蘇斯洛夫,在日丹諾夫去世之後,尤其是在列寧格勒派受到沉重打擊之後,蘇斯洛夫實際上已經成為了負責宣傳鼓動工作的主要人物,但問題是,他的權勢與日丹諾夫相去甚遠,在一群老資格的傢伙們面前,他還排不上號。
在這個時候,斯大林同志竟然還想搞一場三十年後半葉的那種運動,還想要將「這些毒瘤剜掉」,他要剜誰?要打倒誰?要將誰粉碎?他又準備依靠誰去做這樣的事情?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在即將召開的這次黨代表大會上,斯大林同志必然會展開對他的一系列清算。貝利亞自己應該清楚,他與在場的每個人都不一樣,在場的其他人,無論是莫洛托夫還是布爾加寧,他們在丟掉了權力之後,或許還能安和圖書度個晚年,最多也就是落魄一些。下場最好的可能就是尤里,他估計會被送到某個地方去守水庫,但絕不至於落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但是現在呢?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從三十年代到現在的五十年代,一代人的時間都要過去了,如今的蘇聯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蘇聯了,而篝火邊這些當初支持他斯大林的人,也不是當初的他們了。
他渾濁的目光在篝火邊轉了轉,視線似乎照顧到了每一個人,最後才說道:「米哈伊爾·安德烈耶維奇沒有通知到嗎?看,這就是問題的所在,有些同志在工作上就是容易出現這樣抑或是那樣的缺漏,為什麼不通知米哈伊爾·安德烈耶維奇過來?」
「通知亞歷山大·米哈伊洛維奇,」斯大林同志繼續說道,「命令莫斯科軍區近衛第2摩托化步兵師,進駐羅斯托夫;坎傑米洛夫師,進駐伊萬諾沃;第206摩托化步兵師,進駐弗拉基米爾;第98、106空降師,進駐謝爾吉耶夫……」
三十年代後半期的那場運動,是在那個時代條件下的產物,那個時候,這個國家可以承受那樣的創傷,他身邊這些人也都願意選擇支持他——為什麼願意支持他?因為在那個時候,篝火邊的這些人還不像今天這樣大權在握,在莫斯科的核心圈子裡,他們有共同的敵人要對付,而那些在運動中被消滅的人,就是他們曾經的和_圖_書敵人和對手。
「相關的籌備工作還在做,」馬林科夫端著手中的酒杯從椅子上站起來,有些肥胖的身子微微弓著,弧度不大,但卻能很清楚的看出來,「考慮到路程的遠近,遠東地區的代表已經接到了通知,預計在未來的兩到三周時間內……」
貝利亞同志該怎麼想?從正常的思維來考慮,他必然會疑神疑鬼,認為斯大林同志已經準備收拾他了,而且使用的手段,與當初幹掉葉若夫的時候完全一樣。
而他貝利亞呢?過去近二十年裡,他得罪的人實在太多了,想要弄死他的人,說能從莫斯科排隊排到基輔可能有些誇張,但排到列寧格勒肯定是沒問題的。所以,對他來說,丟失權力就等於是丟失了生命,兩者毫無差別。
可以肯定的是,類似這種防衛工作,過去一直都是屬於國家安全委員會來負責的,畢竟其麾下有著規模龐大的內衛部隊,整個莫斯科軍區都是屬於內衛軍的。但是這一次,斯大林同志沒有將這個任務安排給他,而是通過國防部來做出安排,這就等於是將防衛工作交給了軍方去負責。
尤里不知道在場這些人都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但可以確定的一點是,即便是他,如果現在斯大林同志想要整死他的話,他也不會束手就擒的。
這是一連串的部隊移防命令,而所涉及到的幾個城市,都是環繞著莫斯科的衛星城,很和-圖-書明顯,時隔多年,重新召開黨代表大會,斯大林同志也是很謹慎的,需要調動的這些部隊,並不都屬於莫斯科軍區,但其中的巨大部分,卻都是近衛部隊,例如近衛第2摩托化步兵師,就是赫赫有名的塔曼師。
尤里知道,他說的肯定是代表大會的事情,因此急忙點頭。
「宣傳鼓動部門的工作也要加強,」斯大林同志的想法有些天馬行空,不著邊際,剛才還在談軍隊移防的事情,話題一轉,又到了宣傳鼓動部門了。
「我明天就安排通知下發的工作,」馬林科夫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本子,用隨身攜帶的鋼筆做了記錄,嘴裏應道,「至於……」
而斯大林同志現在批評的,顯然是波斯克列貝舍夫,那意思,是蘇斯洛夫沒有到場,完全屬於波斯克列貝舍夫在工作上的疏忽,好吧,或許斯大林同志之前的邀請名單上,已經有蘇斯洛夫的名字了,但在尤里看來,這種可能性近乎于零。
說到這兒,他從自己的座椅上直起身子,將拿著煙斗的手在面前揮舞半圈,語氣堅定地說道:「是的,這就是我強調應該將幹部隊伍年輕化的出發點。陳舊的思想和固化的觀念,是滋生不滿和怨憤的營養,看看過去一段時間發生的一切吧,在列寧格勒,基輔、古比雪夫,等等,在很多地方,都出現了對黨、對蘇維埃心懷怨憤的人。每一個人,我們每一個人都需要對此心和-圖-書懷警惕,我甚至認為有必要進行一次三六年那樣的運動,將這些毒瘤剜除掉。」
看看赫魯曉夫的表情,詭異的是,在篝火火光的映襯下,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沒有附和斯大林同志的批評,也沒有為自己的副手辯解,而篝火邊氣氛的沉默,令尤里感覺有些尷尬,當然,這種尷尬可能也只是他的心理作用,是基於一個判斷的前提下產生的錯覺。而這個判斷,就是在場的這些人已經完全與斯大林同志離心離德了。
「而且,阿列克謝·伊奧里奧諾維奇的年紀也大了,」斯大林同志就像是沒有察覺到氣氛的異常,他繼續自顧自的說道,「像他這樣的,我是說,在我們黨內,現在還有大一批思想停滯在社會主義革命時期高級幹部,他們無疑已經落伍了,陳舊的觀念已經跟不上目前的政治需要了。」
他顯然是還想說些什麼,但斯大林同志已經將注意力轉移開了,他直接打斷馬林科夫的話,對尤里說道:「這一次的會議很重要,我的意見是,將蘇維埃宮利用起來。」
他覺得斯大林同志已經瘋了,哦,也不對,應該說他似乎太過清醒了,以至於清醒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
那時候,這些人在權力核心中有敵人,都有對手,他們為了掌握權力,自然會選擇簇擁在斯大林同志身邊,為他衝鋒陷陣,浴血殺敵。而現在呢?在座的這些人就是莫斯科的權力核心,他們就代和圖書表著蘇聯的國家權力。更進一步說,他們就是斯大林同志口中所說的那「一批思想停滯在社會主義革命時期高級幹部」,在莫斯科的權力核心中,除了斯大林同志自己之外,已經沒有人是他們的對手了。
尤里垂著眼瞼,將手中的煙捲丟掉,同時,又不由自主的將煙盒拿過來,從中抽出一支香煙,叼在嘴裏,點燃。他現在感覺自己需要尼古丁的麻醉,但即便是有尼古丁的麻醉,似乎也遏制不住他那隻手的顫抖。
儘管蘇斯洛夫沒有到場,但斯大林同志還是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關於宣傳鼓動方面需要做的工作,而這一次,負責出來做筆記的,依舊是馬林科夫同志……尤里有些懷疑,這個傢伙是不是想要把蘇斯洛夫的權力也拿過去,或者說,他還覬覦著中央書記處的一個書記位置呢?
但是,儘管尤里沒有抬頭去看,卻也知道在斯大林同志下達這些部隊移防命令的時候,貝利亞同志的心裏肯定不怎麼舒服,甚至可以說,他的心裏估計慌得一比了。
「就是兩周,」斯大林同志打斷他的話,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沒有第三周的時間可以浪費了,相關的通知明天就發下去,會議的揭幕時間就定在下個月十二號。」
或許是從斯大林同志口中聽到的這番話太過震撼,尤里竟然走神了,以至於後面斯大林同志說的什麼,他都沒聽見,直到對面的馬林科夫開口,他才猛地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