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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激烈的敲門聲，葉媚從三樓樓梯對面的值班室衝出來，看見一個高個子美女正在敲打陶唐的房門，「喂，你誰啊？人不在！」葉媚叫喊道。

「這個你放心好了，我沒那麼蠢。」陶唐努力不去看方可，特別是她的兩條裸|露大半截的玉腿。

「我只有方便麵……」

「我都沒嫌你臟你喊叫什麼？給我準備點吃的，我先去洗澡了……」方可捧著東西回去了，連房門也沒關。

「唔？你平時在哪裡吃飯？這間招待所？」

「好吧，好吧，你回去，我給你送過去。」陶唐爬起來，從衣櫃里找出件沒開封的白襯衫和一條嶄新的運動短褲，又從衛生間取出自己的洗浴液，「沒新毛巾了，賓館的毛巾沒問題的……」轉身發現方可跟進了卧室，「你進來幹嘛？」

「你怎麼總吃這些垃圾食品？我跟你說過的，這些東西不能吃。」

「真睡著了？」

「我是他女朋友。你把他的房門開開，我東西落他屋裡了。」

「差不多。」陶唐努力把目光從方可身上移開。

「是。」

方可進了衛生間，陶唐乘機回到自己屋子，關上了門。

「把你的借我好了，反正我比你也矮不了多少……還有毛巾、洗浴液……另外，我有點餓了……」

「方便麵也行。」方可的聲音悶悶的。

父母贊成也是自私，岳母贊成是出於對小荷的關愛以及對自己的同情，其實也是自私。方可的父母贊成是出於無奈——方可自小就是任性的孩子。他們都沒有真正站在方可的立場上考慮，唯有自己是替她想的。再過二十年，自己已經垂垂老矣，但方可仍精力充沛，充滿活力。這樣的婚姻會幸福嗎？他嚴重懷疑。很多年前讀中國哲學史，很譏笑楊朱一派「拔一毛和_圖_書以利天下而不為」的極端自私自利，跟主張「摩頂放踵以利天下」的墨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後來發現，楊朱哲學所主張的極端自私自利，其實不盡然。不讓別人佔便宜的另一面就是不佔別人的便宜。在現實生活中這樣的主張當然不可取，也做不到。但自私未必就傷害別人，兼愛也未必就惠及大眾。在感情問題上尤為如此。

「為什麼要趕我走？」

「陶總回來了？」葉媚狐疑地問，「你是他什麼人？」

「真是腐敗，他又不是沒手沒腳。」方可也在打量葉媚，「你叫什麼？」

「伙食怎麼樣？」

「陶總回家了。喂，你昨晚住這裏嗎？誰給你辦的手續？」

兩個滷蛋馬上被方可消滅了，她喝口水，起身把水杯放在床頭柜上，「工作忙嗎？還像盛東一樣？」方可坐在床頭，往後移動身子靠在了床頭上，把一條腿「扔」在了床上。

「我姓葉，您叫我小葉好了。」

「今天有點累……太困了……昨晚就沒睡好……」陶唐坐起來，使勁搓搓臉，「面泡好了，還有兩個蛋。拿回去吃吧……」

方可撲哧一笑，「你說，我要不要去見見你家人？有些匆忙了，什麼禮物都沒帶。」

「你真是陶總女朋友？」葉媚不曉得陶唐的家事，「你胡說！」

「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影響你休息了，再給我開一間房吧……」

「平時是你清掃屋子？」

「你究竟吃不吃呀？涼了！」

「哎，好，好……」值班員使勁看看方可，回屋找出一張房卡，「303，就在您斜對面。」

「我住對面。你休息吧。早上可以多睡會兒。」陶唐開了303的房門，插卡取電，檢查了下房間，跟自己所住的302房格局hｔｔｐs://m.hetｕboｏｋ•ｃｏｍ.ｃｏm完全一樣，也是大套間，不過是少了些電器傢具，「哦，想洗澡的話就要等一等了。」陶唐打開了衛生間的燈，指指電熱水器。

葉媚取了房卡，打開了陶唐的房門，只看了一眼，就相信方可說的了，陶唐確實回來了，但不知道去了哪裡，「對不起。因為我剛接班，沒見著陶總。」女孩立即動手收拾書桌上方便麵等雜物垃圾。

真正理解是在方蘭走後，可是一切都晚了。如果是方可，絕對不會有方蘭的涵養和柔情，帶來的肯定是爭吵了……另外，方可喜歡熱鬧，喜歡一切外在美的東西，這大概與她的職業有關係，陶唐看過方可的畫作，色彩絢爛奔放，構圖大胆而誇張，彰顯出她內心的奔放熱烈。方可是對他說過，她可以改，可以變得像姐姐一樣。但他知道，漫說性情難改，即便改了，方蘭也毀了，變得不再是她了。

「說了你也不懂。」

他不願意領方可回來，但又不能把方可推到唐家。但願她早些離開平泉吧……本想給岳母打個電話，時間太晚了。這一天真他媽累啊，陶唐關掉燈，和衣倒在床上，不覺便睡著了。

方可笑了，「你當然不知道你們陶總是單身。看到了吧，這是他的襯衫。估計他去給我取衣服去了。」

「不相信我說的？」

「心虛什麼？是不是有不想讓我看到的東西？」方可摁亮了卧室的頂燈，四下打量，然後進衛生間拽下了衣架上的毛巾，「我不用賓館的東西。」

「是呀，你的生活我不懂，我的生活你也不懂。」

方可猛地跳起來，「你就躲吧，躲吧，我看你躲到何時！我再提醒你，我已經28歲了！」她沖了出去，重重把門摔上了。

「開和-圖-書什麼玩笑？」

「偶爾。」

「我不餓。」

「那可不一定。你也說過，不受監督的人沒有不出問題的，現在誰監督你？沒人吧？」

「是陶總啊，對不起，我睡得太死了……」睡眼惺忪的值班員急忙道歉。

「嘿！你怎麼能用我的呢？」

「所以呀，我要了解你的生活。我決定了，把我招進貴公司吧。」

陶唐關了燈，再次把自己陷入黑暗中。思考的時候，他喜歡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之所以堅拒方可，既有年齡的因素，也有性格的原因。如果時間倒推20年，他可能不會這樣。年輕人總是更在意外表，但時光會教會人，性格才是婚姻中最重要的因素。

「是，廠里派我照顧陶總……」葉媚再次打量了方可：個子比我還高哎……估計這個女人也是剛認識陶總，不然幹嗎開另一個房間？

「陶唐帶我過來的，不相信？」方可打量著葉媚，葉媚也在打量著方可。

陶唐拿了房卡，領了一聲不吭的方蘭上樓。小招本就住客稀少，節日里更是寂靜得嚇人。

「我沒開玩笑。我答應過姐姐要照顧你的餘生。」

「沒必要吧。你明天回？」

「只好忍一忍了，要對我招待所的衛生有信心……」

「還行。」

迷迷糊糊中，陶唐聽見敲門聲，擰亮檯燈，過去開了門，走廊只開著壁燈，昏暗的光線下，看見方可站在門口。

怎麼說服她呢？沒錯，她28歲了，應該談婚論嫁了。但在北京，這個年齡其實不算什麼。她完全可以找到合適的愛情，幸福的歸宿。

陶小荷堅決不跟陶唐回廠，特別是在有可能跟偶像近距離接觸后。演唱會快結束時，唐一昆派了車送陶唐和方可回廠，約好和圖書第二天聯繫，小荷便交給了唐一昆。

「我的睡衣，還有換洗的內衣都丟在你同學家了……」

葉媚有些相信了，那件襯衫，還有那條運動短褲，肯定不是她的，「陶總真的回來了？」她腦子裡卻在想方可剛才那句話。

愛是自由的，被愛也一樣自由。陶唐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除了性格，年齡也是重要的因素，十五歲不是小差距，按照印玉桃的說法（當時她並非指方可而是講她所帶的學生），一代人的差距可不是十年二十年，是三五年！幾乎每屆學生都有很大的不同。十五年是幾代？她所關注的，所喜歡的，所討厭的，跟自己幾無共同之處，這可不是小事。如果在一個屋檐下生活，會發生多少矛盾？菩薩畏因，凡人畏果，陶唐自認自己總歸是凡人，可沒有那麼多的耐性去哄自己年輕的夫人。他無數次審視過自己，實際上他很自私，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總是願意按照自己的節奏去安排，去進行。這個性格，怕是也難以改變。最後就是他嚴重懷疑的事情了，方可不是愛他，而是崇拜他。正是因為她小時候在自己家所住的日子太久了，弄混了愛與欽慕的區別。夫妻間最美好最合理的關係是平等，失去平等，必然埋下隱患。

「青島畫展收穫如何？」陶唐再次施展絕技——轉移話題。

方可起身，拿起了陶唐床頭的茶杯，先進衛生間沖洗了一下，然後倒滿開水，「我真是餓了……」她撕開一個滷蛋，「你也來一個？」

「我是服務員！你怎麼跑進來的？啊？」

「早些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裏？」

「不行。我每天必須換洗內衣的。」

慕尚把陶、方二人送至小招門前，馬林回去了。陶唐費了半天勁hｅtubｏok•com•com才敲開了小招已經鎖了的門。

「陶唐去哪裡了？」

陶唐嘆了口氣，從冰箱里取出一桶方便麵，又找出兩個滷蛋，用電熱壺燒了點水，把加了調料的桶面泡上，然後仰面倒在了床上，竟然又睡著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陶唐聽見響動，睜眼一看，見穿了自己白襯衫和運動短褲的方可正坐在床頭看著自己。

我也沒做錯什麼。不是嗎？我不能強加于別人，但別人也無權強加于我……

方可和方蘭的性格截然不同。前者外向而熱烈，後者內向而含蓄。陶唐記得，自己年輕的時候，總把工作的情緒帶回家裡，因為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而沖方蘭大叫大嚷，甚至摔東西。脾氣發過了，馬上又自責後悔而向妻子道歉。他在單位偽裝得成熟穩重，回家總不免露出馬腳。方蘭卻從來沒因此生過氣，總是用她的沉穩冷靜化解他的暴跳如雷。甚至對他說，假如這樣會讓你舒服些，就不要改了，我理解。

「你早說呀。」

方可笑笑，起身回到桌前，「你應該知道我是不吃這些調料的，這下完了……」

「怎麼了？」陶唐移開視線，努力不去看對面的姑娘。

「那也只能等明早了。你休息吧，明早保證取回你的行李。」

「在沒確定你身份之前，你就是不能單獨在這裏。丟了東西怎麼辦？我要負責的。」

穿著陶唐襯衣和運動短褲的方可盯著葉媚，「你又是誰？」

「那不行。你不能在這裏。」

「哦，你去吧……我就在這間屋子了。」

方可沒動，繼續看著陶唐，「蠻整潔啊。是不是有人替你整理？可別太腐敗了，你的前任才倒下，可別忘了。」

方可感到好笑，聽見走廊里陶唐說話的聲音，迎了出去，見陶唐一手拎著自己的旅行箱，一手拉著小荷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