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離開觀景台的防護罩子,冬夜彷彿侵入骨髓的寒冷立刻從四面八方襲來,容遠並不畏冷,但還是下意識地裹了下斗篷。修長的手指搭在黑色的斗篷上,顯出如玉石一般冰冷的光澤。
屏幕中的老人回憶往昔,滿臉都書寫著他歷經困難的滄桑,但難得的是他的言談中不含絲毫怨憤,反而帶著滿滿的感激和看透世事的通達;他也沒有多提自己受了多少苦,只是感慨著帝國巨大的變化,為國家的強大和富饒而感到驕傲。他語氣真摯,彷彿自己所說的一切都發自肺腑,讓星網上的無數觀者動容。
盧卡將軍睨了他一眼,道:「還有什麼能比我自己更可笑?」
然而這台電視前的觀眾卻絲毫不為所動,聽著聽著,他甚至還冷笑一聲,滿滿的不屑鄙夷。
最重要的是,這位觀眾,和電視中的老人長的一模一樣!
聽到笑聲,男人的目光從書中移開,看了眼坐在沙發上的觀眾,聲音輕柔地道:「盧卡將軍,是什麼讓您覺得好笑?」
懸浮於空中的觀景台緩緩降落,十八層的舞會才剛剛開始。這時候,大多數人都會離開自己的包廂,參与到舞會中去。但也有人會因為一些別的情況,選擇離開。
走廊里空無一人。
鵝毛大雪掩蓋了所有的蹤https://m.hetubook.com.com跡,即便有人從自家窗戶里往外看,也基本看不到有個人正從路上走過。蘭蒂亞的監控攝像頭倒是還在運作,也有屏蔽冰雪干擾的設置,然而在監控攝像頭中,容遠所在的地方卻是空無一物。
之前離開時,他倒了一杯熱茶放在桌子上,此時那茶水已經涼透了。容遠將其推開,然後把一個雞蛋大小的橢球形儀器放在桌子上,按了下上面的開光,這儀器緩緩旋轉著,在空中釋放出一片光影。光影中,正是剛才那會議廳中的一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的虛影,他目視前方,彷彿正看著容遠,平靜而嚴肅地述說著組織的來歷、宗旨、成員、歷年來參与的大事件、他自己又為了組織做過多少事等等。若有第二個人聽到他的話,肯定會以為這人已經瘋了,因為他說出的內容,足以讓他被判到紅獄星坐牢坐到死。
隨著幾張帝國人都熟悉的面孔在電視上刷過存在感以後,一個頭髮鬍子都白了的老人出現在畫面中。他滿臉平和又慈祥的笑容,每一根褶子里都寫著幸福而滿足的味道,鏡頭轉向他時他似乎聽到了某些人的提醒,先是朝著側面笑著點點頭,然後看著鏡頭,露出更加富有感染力的笑容來。
實際上,觀景台上這時候有不少機器人和服務生在www•hetubook.com•com各層之間穿梭著,為各個包廂里的客人提供著各種各樣的服務。然而在鋪陳的精神力網的協助下,容遠沒有遇到任何一個人地返回了自己的包廂。
容遠收起攝影儀,披上斗篷,隨著人群一起走了出去。
電視屏幕上,正播放著聖光禮上的盛大表演。表演結束后,鏡頭晃了一下,飛快地從觀景台第十八層的聚會上一掃而過,儘管知道觀眾們對舞會更感興趣,但這種畫面素來是不允許詳細報道的。因此在一晃而過的畫面之後,新聞的女主持人簡單介紹了兩句套話以後,就開始播放事前採訪到的一些帝國名人的節日祝福。
容遠離開觀景台時,路上還有三三兩兩出來看聖光禮的行人。隨後一路走來,人跡漸漸稀少,等到他轉過第五個街區的時候,路上除了他以外已經看不到第二個行人了。
最初對於這個組織,容遠的態度還是很平和的。儘管早就察覺到這個秘密組織的存在,但這種形式的利益共同體在很多星球都有,蘭蒂亞的這個也並非是什麼新鮮事,容遠只是略略了解了一下就放開手了。
在距離老人不遠的一張椅子上,坐著一個細眉長眼、身材清瘦的男人,他翹著腿,手中拿著一本比巴掌略大的紙質書在看,微卷的頭髮垂在額邊,顯得柔軟無害。
——只要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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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飲下數滴,就能令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並且也不會損傷人的精神讓人神志恍惚,而是條理清晰邏輯嚴密宛如平常,如果不是知情者,怎麼也看不出這人是服用過藥劑的狀態。一小瓶吐真劑只需要三百功德值,卻能輕易摧毀最堅毅之人的精神防線,可謂是物美價廉的典範。一個「不得好死」的威脅,實際上並不足以讓人成為不顧及任何後果的勇士。那些在包廂里參加會議的人固然多半都是養尊處優之人,為了組織的命令或者攫取利益等原因曾讓無數人家破人亡,但他們也有愛人,也有子女,也有無論如何都不想傷害的人,因此當容遠的那句話一出口,儘管心知毫無希望,他們還是拚死一搏或者當機立斷就想要自裁。
一件四面封閉、完全隔絕了外界的聲音與光線的房間里,潔白的牆上掛著一個佔據了三分之二牆面的電視。這個電視不僅大,而且薄,纖薄得如同紙一樣,平面帶著些微的弧度,能帶給人更好的觀影感受。
真正對他們生出殺意、決定一個不留,是在不久之前聽到艾米瑞達的名字的時候。容遠在乎的人,經過漫長的時光以後只剩下這麼寥寥幾個。見這些人盯上了艾米瑞達,容遠瞬間便生出了滔天的殺意。
然而男人卻彷彿不知道自己說出的內容有多麼驚世駭m.hetubook.com.com俗似的,他慢條斯理地爆出一個又一個的猛料,絲毫不在乎自己說的話會得罪多少人,又會把多少地位顯赫的人拖進地獄。
然並卵,在容遠早有預料的情況下,這些掙扎都顯得那樣無力,根本沒有引起半點漣漪。
「謝謝,謝謝關心我的朋友們。」老人臉上帶笑,語氣微微哽咽地道:「自從我因為意外流落到紅獄星,已經有整整兩百年沒有參加過聖光節了……」
聖光禮后,蘭蒂亞就進入了一年中最寒冷的季節,這樣的酷寒即便是耐寒力很強的蘭蒂亞人都受不了。加上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聖光節,人們不是在暖黃的燈光下享受著與家人團聚的溫馨時刻,就是沉醉在各種宴會舞池的燈紅酒綠當中,絕少有人出門。
而通過對這些人的審問,容遠就覺得,不為私仇,只為公義,這個組織的人也都是死有餘辜。
容遠其實也並不指望這些人被自己威脅一下就立刻識時務地從風而服,他也並沒有興趣用什麼殘忍的刑罰讓他們在恐懼和煎熬中招供,而是直接祭出了功德商城中的大殺器——吐真劑。
然而包廂里的那些人並不是全部。組織里地位最高的一共有三個人,會議廳里只有一個人在場,另外兩人都在別處,其中一個,就是賽琳達身邊的蘭斯。另外,這個組織的人雖然個個都是某個領域內的佼佼者,但並非每
和圖書
一個人都會收到聖光禮的邀請函,因此,現在還有一些漏網之魚流落在外。這位觀眾鬚髮皆白,皺紋很深,他年紀雖然已經老邁,但身軀卻並沒有隨之衰老,魁偉的身體中似乎蘊含著強大的力量。但他的四肢和脖頸上都束著銀色的金屬環,感覺十分突兀。
當聖光禮的壓軸節目進行到最精彩的部分時,容遠走出包廂,然後隨手帶上門,將那濃郁的血腥味、滿地的鮮紅和將死之人憤怒又不解的嚎叫都關在了身後。
被那組織不擇手段狙殺的時候,容遠並沒有縱敵行兇的習慣,但他想的是只誅首惡,從者視情況而論。
他仰頭看了看天空,除了漫天的雪花以外看不到別的東西,但他卻彷彿凝視著什麼一般專註地看了半晌,然後才舉步向前走去。鬆軟的雪花堆在他的兜帽和肩膀上,不一會兒,他整個人都好像被冰雪淹沒了。
大門已經關閉的花店二樓里,燈光俱暗,窗外明滅斑斕的光映照進來,映著一些傢具幽暗的輪廓,顯得有些駭人。房間一角,把自己當成垃圾桶的阿爾法蹲在一個花盆旁邊,攝像頭裡,一點小小的紅光以極高的頻率閃爍著,顯得比平時更加明亮耀眼。
窗外,恢弘而悠揚的鐘聲響起,伴隨著無數鵝毛般大片大片的雪花緩慢飄落的身姿,聖光禮也到了尾聲。無數人歡呼著擁抱在一起,慶祝著時間跨越到了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