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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蘇聯來中國已經幾個月，列別傑夫常住上海，城市不比基輔小。作為教授&研究員級別，列別傑夫配備翻譯，享受蘇聯專家的獨棟小樓待遇，推開窗就能看見黃浦江，出門不遠有定點的俄餐館。當然，不是所有蘇聯專家的生活都跟列別傑夫一樣舒服，有的援華項目就是在一張白紙上開始建設，援華的研究員級的蘇聯專家也得和普通工人一起，野地里搭頂帳篷一住幾個月。

「有人？……老列？老列你在幹嘛？」

按唐華限定的尺寸做成的機櫃里擺滿了各種電路元件，北京計算機所和通信電子所的研究小組成員各自擦了擦頭上的汗。一個月的奮戰，研究小組從空間矢量方程開始，一點一點地把運動狀態變成方程，再變成信號，最後變成眼前這一個箱子的電路。

「生日快樂！」

上海，電子信息工業局上海計算機所。

回到研究小組的工作間，張爵繼續圍著機櫃做自我欣賞和自我陶醉。想不到兩組數據的矢量計算還挺不簡單，多虧了研究小組全體都是聰明的腦袋——核心人員都來自清華大學和華北大學，解數學題解物理題不在話下。搭邏輯電路這以前從沒接觸過，但就憑著唐華留下的手冊，研究小組硬是10天通曉了邏輯電路的設計技能，從加減乘除到積分電路全部記在心裏，一起努力終於把機櫃的圖紙搞定了。而另一撥人由一個在上海接觸過計算機運算單元的人負責，他來往板子上搭晶體管和各種元件。

矢量計算的研究小組一共不到20人，分成了4個不同的功能小組，幾乎每個人都有hetubook.com.com很確定的任務，缺誰都不行。當然，經過一個月的突擊，張爵也感覺這個研究小組的配合越來越默契了。

張爵一溜煙就跑去樓上辦公室打長途電話，唐華沒在電話旁，是工作秘書接的電話。張爵就口頭把北京所的進展報告了一下，讓工作秘書記錄下來。

副所長兼首席計算機專家列別傑夫與同事們在超算廳支起了小圓桌，擺上生日蛋糕、蠟燭、伏特加和蘋果餡餅，慶祝自己的生日。

「再次走通！成功了！」

其實，現在上海被國軍空軍襲擾的程度沒那麼嚴重，畢竟澎湖都丟了，國軍必須得在台灣島西海岸遍布重兵，飛機也密集巡邏防止被抄家，最近新伸手向美國要的軍援也沒有轟炸機了，清一色都是要戰鬥機。至於轟炸上海，那只是偶爾做做樣子，而且還經常被美國呵斥，說這可能觸發大陸攻台。

「既然這樣，那我們給唐部長發電報？不，唐部長現在在上海所，我們可以打電話。」小組長張爵是這些天里加班最多的，吃住都在研究所裏面，大熱天快一星期沒洗澡了，唐華特地從大連定製的工作服都能看出髒得有點變色。

當離開繁華的上海，去長三角其他城市訪問時，列別傑夫看見的是落後的農村，所有的人都在用中世紀的方式勞動，或是躬身在土地耕作，或是推著獨輪車忙碌地來來去去。而他要訪問的工廠，走進大門，看見的卻是另一個時代，車間里高度自動化的流水線、一絲不苟在加工零件的工人，還有拿著手冊協調指揮生產ｗwｗ.ｈeｔｕbｏoｋ.ｃｏm.cｏｍ的頭領，就是在這些工廠里，列別傑夫曾夢寐以求的東西：小型晶體管、磁存儲器、高精度電路，一件一件地生產出來，又遵循著一個複雜精細的物流系統，運送到該去的地方，組裝成零件、組裝成系統、最後裝配出性能足以領先美國和蘇聯幾年的計算機。這不，瓦列里身為高級工程師，因為專業方向是電路檢修和真空電子管，在計算機所已經沒有他的位置了，最後他資源去杭州的電子廠做技術專家。……真是一個既古老又神秘的國度。在上海看見的是工業文明，在農村看見的是中世紀文明，在工廠——確切說是電子信息工業局的實驗室和工廠里，列別傑夫看到的是未來。

切下蛋糕的一小塊，列別傑夫正打算往嘴裏送，突然看著眼前這塊殘缺的銳角扇形蛋糕發獃。舉起盤子，仔細端詳這個扇形，看看底部的蛋糕，看看水果層，列別傑夫將小叉子從水果層插下去，再拔|出|來。再插下去，再拔|出|來……

「我想到了！就該這樣！」

在電筒的光圈裡，列別傑夫專註地按自己草稿紙所寫的代碼，在磁芯存儲器64X64的小磁環陣列上，一個小環一個小環地掃過去。當需要寫入0的時候，刀尖就在存儲器磁芯板的正面，小心地定位停留在一個小環的上頭，然後輕輕按一下電磁鐵的開關……

「噓，安靜，」列別傑夫看見唐華走進來，但身子並沒有動，「我正在寫操作系統。」

下發的手冊是說了這個東西的真正用途的，看完手冊，張爵以及研究小組的所有成員，心裏m•ｈeｔｕbｏｏｋ•ｃｏｍ•coｍ也感覺非常震撼。導彈——能自動飛向目標把飛機打下來的武器，這如果投入到戰場上，那會是多大的革命！而導彈的核心部件之一，就是自己正在做的這個機櫃。

列別傑夫的手飛快地在紙上寫寫畫畫，一個個的箭頭、線條畫上去，接著又飛快地在圖畫旁邊寫一行行的0和1。

TC50超級計算機的硬體設計已經被唐華決定了——用T50的運算單元搭建，因此唐華也只是把160個運算單元安排妥當，其他就不是大問題。而唐華交給列別傑夫的任務，是為T50編寫一個叫做操作系統的東西，據說連型號唐華都定好了，叫操作-1，英文名OS1，俄文名叫ос1。

「張組長，上海回電話了！還是吳秘書打過來的，唐部長說了，你們的工作效率很高，既然這樣，再給你們加個任務，」樓上有人喊，接著一個腦袋從樓梯上探下來，「唐部長要你們還是用同樣的電路規模，完成同時解算兩個目標向量參數的功能！一個月之內完成設計！」

四十分鐘后，列別傑夫把兩塊磁芯存儲板差不多寫滿了，當他放下刻刀——不對，是纏著小電磁鐵的塑料蛋糕刀時，超算室的電燈也亮了——防空警報解除，恢復供電。

……

在眾人的鼓掌聲中（蘇聯不流行生日快樂歌），列別傑夫吹滅了蠟燭。幾分鐘后，人們再想打開電燈時，發現停電了。

列別傑夫只好又拿出兩根照明蠟燭點燃。藉著燭火，列別傑夫用刀將水果層足足佔總厚度一半的生日蛋糕切開，一人一個小盤分配完畢。「既然今天停電，那不如大和_圖_書家各自回去休息吧。」列別傑夫說，「帶上你們的蛋糕。」

「不，老列，只有你是傳奇，」唐華一邊搖頭一邊笑，「許多年以後，人們只會記得有位大神，他趁半夜無人的時候，用刀在硬碟上刻了一個操作系統……」

看看安德烈、維捷爾尼科夫、亞歷山大，超算小組的幾個中國研究人員，再回頭看看超算廳的「大寶貝」——TC50超級計算機，列別傑夫今天心情很好。

接到任務后，別傑夫就一直在與0、1、磁芯、各種開關和電路作鬥爭。幾個月過去，操作-1大概架構是完成了……85%的工作量，但其中有很多地方，列別傑夫仍然感到納悶，有時候頭都暈了，不知道自己的設計最後產生的是什麼——儘管TC-50計算機的硬體兩個月前就運到了計算機所，在超算廳擺好了位置。

深夜的研究所大樓一片寂靜，昏暗的燭光下，列別傑夫一個人坐在超算廳工作間，低著頭，手裡一把小刀，用的是拿刻刀的刀法，在一塊磁芯板上比劃……

「噢，」列別傑夫也隱約聽見了遠處拉響的防空警報，「燈火管制。一定又是有飛機從台灣過來了。」

唐華傍晚下了火車往計算機所趕，中途也聽到了防空警報。街上禁止車輛移動，只好下車步行，走了老半天終於到了計算機所。問門衛要了支手電筒，就直接上樓找超算廳而去。

用小叉子叉起一塊西瓜送進嘴裏，接著又叉起半個草莓，列別傑夫也是難得一個人享受燭光之夜。

北京計算機所。

今天切了一個蛋糕，吃了兩口，莫名其妙地就突然來了靈感。

……

「操作系統和-圖-書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的功能：一，進程管理，在多個作業或任務時，解決運算單元的調度、分配和回收；二、作業管理，三、存儲管理，包括存儲分配、存儲共享、存儲保護、存儲擴張；四、文件管理；五、設備管理。其中第五個功能可暫緩，但前四個功能應該儘快完成。」

列別傑夫握住拳頭往桌子一錘，站起來就到處找鉛筆和草稿紙。

「謝謝大家聚在一起，為我慶祝生日，」列別傑夫笑容滿面，「也感謝你們所有人的工作，謝謝。」

「好了，就應該是這樣。」不一會兒，草稿紙就被列別傑夫寫滿了，這一下子大概就完成了1Kbit的編程量。站起來想去拉開電閘，發現現在還是燈火管制停電狀態。頭腦正颳風暴的列別傑夫覺得渾身難受，在超算廳的工作間轉了兩圈，走到機櫃前，「嘩啦」打開，裏面是64K的磁芯存儲器。憑藉白天工作時的記憶，列別傑夫拆開存儲器，取出一張磁芯。拿著磁芯，列別傑夫又在工作間轉了一圈，找到了一個帶開關的小電磁鐵。安上電池，列別傑夫又覺得電磁鐵上纏來纏去的電線很不順手，就把切蛋糕的塑料刀擦了擦，將電磁線圈穿在刀尖，電線一圈一圈繞在塑料刀刃上。

「老列，你會成為傳奇的。」

張爵也很奇怪為什麼唐部長規定計算機所的夏秋工作服是藍色＋灰白的花格子襯衫，不如直接穿電工的全深藍工作服呢，那個更耐臟。

「列別傑夫教授生日快樂！」

「傳奇？噢，是我們一起構成了傳奇，」列別傑夫說，「這裏正在誕生世界最強大的計算機器，這是人類文明史上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