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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淮唐定下起義日期后，是絕不可能再像廣州起義前的黃興那樣，一改再改，使大家無所適從。

林淮唐失笑：「都連續忙了二十個小時，剩下的公務交給我吧。」

林淮唐一邊說著，一邊在油燈下抄寫文書標語。

先鋒隊隊員和農軍戰士的作息表，都被精確到分鐘；軍官速成班的課程，也都是以四十五分鐘為一節課；所有軍事行動，林淮唐也要求戰鬥結束做復盤檢討時，必須將復盤時間精確到分鐘級別。

……不設炮營，土炮分別裝備各營……以最果敢靈活之一支隊、四支隊、十支隊、十一支隊為主力第一營，陳更新任管帶……以二支隊、三支隊、五支隊、六支隊為主力第二營，方聲洞任管帶……林淮唐任農會自衛軍前敵總司令，姚雨平任農會自衛軍總顧問，黃慕松任副總顧問……各縣農軍共計五個營三千餘人，並將農會工作人員編組為直屬警衛隊……

雲朵的深處，是月亮的輝光時隱時現，雲朵以外的世界，是折射著粼粼波光的南方和圖書土地。

哪怕目前條件非常簡陋，林淮唐也一直在先鋒隊隊員的生活作息里強調時間的重要性：

廣州起義前黃興送的黑鋼手錶，被林淮唐不小心弄壞。事後他托總商會從香港買來這座自鳴鐘，因為準確的時間對一個近代化的革命組織非常重要。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業中國，有幾個人曾見過凌晨四點鐘的河山江海？

夜色太深，他勸林時爽先回房睡覺去，林時爽卻搖搖頭，堅持要完成所有工作再休息。

可如果十月十五日時，大革命的火候尚未完全成熟呢？

軍官速成班才辦了多長時間？

林時爽的眼袋上已經浮現一圈黑色痕迹，眼皮時不時落下來互相打架。

桌上擺滿了潮梅總農會和總商會的案牘文件，大到總商會從日本走私步槍的匯款單，小到村裡兩家人爭奪果樹的矛盾，事無巨細，都要由林淮唐親自過目。

「會有荒草萋萋和殘山剩水，也會有廣廈千萬間拔地而起。」

革命在一個月後，或在兩個月後，都https://www.hetubook.com.com可能全面爆發。

同盟會在各省「抬營主義」運動新軍的工作，絕對卓有成效，即便存在蝴蝶效應，也到不了阻礙革命的地步。

林淮唐別過身去，步伐堅定走回屋內，日本刀懸挂泥牆上，一幅大清帝國地圖被紅藍兩色鉛筆畫上無數線條。

林淮唐給人印象深刻的地方，除了神勇的國術功夫外，可能就是這誇張的工作欲吧。

林淮唐抬頭看了一眼時間——凌晨四點十二分。他信手疾書，寫下幾封天亮后要在執委會上討論的任命書。

林淮唐搖了一會兒頭，從林時爽手裡奪過毛筆來，說：

林淮唐不賭歷史，十月十五日，假使全國性的革命氣候依舊沒有形成，那麼先鋒隊將會主動去點燃這把火焰！

這並非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林淮唐深知蝴蝶效應的道理，從他改變了這個世界開始，未來就已經無所預測。

農業民族只需要記住月份、節氣或至多時辰就夠用了，工業民族卻需要掌握小時、分鐘甚至是秒的ｈｔtps://ｗwｗ.hetｕboｏk.coｍ.ｃｏｍ時間觀念。

特別是在革命初期，組織還未形成，所有人都非常依賴革命家個人才能的時候。

若非無可選擇的時候，林淮唐肯定不會去拿歷史做賭注。比如第一次世界大戰，假設林淮唐下注協約國勝利，萬一蝴蝶效應導致德國勝出呢？

這概率比協約國獲得一次大戰的勝利大太多，林淮唐差不多能夠斷定這是可以確信之事。

如果工作真的出了什麼問題，在這個「大舉」時刻即將到來的關鍵期，林時爽怎麼付得起責任？

林淮唐想過辦農民運動講習所，也想過辦一個政治幹部訓練班。但他沒有人手，沒有資源，很多事情永遠只能停留在想想的地步。

林淮唐的威信很重，即便在執委會內部也同樣說一不二。林時爽和他相處多年，光聽語氣就知道林淮唐是真的有些生氣，這才放下文書站起身來回房睡覺。

「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一月之後，試看天下誰主沉浮。」

工業民族創造了一種新的時間觀念，新的時間觀念也將塑造出一https://m.hetubook.com.com個嶄新的工業民族。

土屋裡只有星點微弱燈光，林淮唐的鼻子非常挺直，有時候讓人覺得有混血感，他的側顏較其他人更深邃一些，陰影厚重。

林淮唐一人獨立在茫然的空曠黑暗中，他急不可耐見證新生兒的哇哇墜地，卻也深知自己所做的準備遠遠不到充分地步。

林淮唐自己反而是覺得這沒什麼，因為他沒有多大的才具本領，唯一突出的優勢就是超乎常人想象的體力，那為什麼不多利用一下這個優勢？

「南方，南方，革命的風暴一定先在南方颳起。」

洋人經常說中國人是一種「進化不完全」的民族，說他們懶惰、紀律鬆弛、不守時——其實無非是農業民族對於時間的觀念和工業民族不同。

當然，林淮唐相信大革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西南各省的保路風潮已經逼迫立憲派和清廷決裂。大清失去最後的支持，只靠愛新覺羅家的宗親權貴豈能統治天下。

林時爽和蔡綺洪都勸過他好多次，連軍官速成班的總教官黃慕松也和林淮唐講「諸葛亮事無巨細，事www.hetubook.com.com必躬親」的負面影響，但所有人都勸不住林淮唐。

時間愈發緊迫，「大舉」的日期已被確定於十月十五日，農會自衛軍的所有機動兵力都被調動了起來，總農會和總商會也在全力籌措一切可用資源。

這樣短的時間里，不要說是合格的軍官，就連合格的士官都培養不出幾個。

「當——當——」兩聲，飯桌上掛著的西洋自鳴鐘又打起鳴來，時針走到了凌晨四點鐘的位置，滿天星星，燈光寥落，林淮唐走到屋門外，村中空無一人，寂靜如世界的末日，只能聽到蟋蟀口瞿口瞿的叫聲。

「你精力不濟，工作出了什麼差錯怎麼辦？快回去休息，這是命令！」

「你是總隊長，你都不休息，我休息什麼？」

滑下的暮色如同厭倦滑落一道斜坡的虔誠，年輕的夜晚在屋頂張開一對翅膀，預言著年輕革命家的野心，誓言擁抱整個世界。

「我的體力好，一般人比不來。阿文，你不要跟我學，你別逞強。」

林時爽問道：「狂風過境后，會有安寧嗎？」

草稿紙上塗改很多，最後留下的完整字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