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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不求生

作者:宇文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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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起辛亥 第八十五章 孔乙己

第一卷 風起辛亥

第八十五章 孔乙己

「……茲招募識文斷字者為教習,可為掃盲班教習、工人夜校教習、農會並工會子弟學校教習……資質符合者,一月工錢若干……無學堂學歷及舊功名要求,識文斷字者即可來兵備道衙門報道……」
孔乙己鄙視勞動,平常卻又很願意教周圍鄰居的小孩子認字,還給他們茴香豆吃,他不是沒有教書育人的理想,只是不夠資格。
人們卻笑他:「怎麼又被打斷了腿?」
張雲逸愣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林王」指的就是總隊長林淮唐,他想到古書上有記載百姓管黃巢叫黃王、管李自成叫李王,心想那這樣管林淮唐叫林王好像也沒什麼不對。
「老先生,怎麼嘛!來面試教習的每個人都發杯茶水,不收您老人家的錢,就好好拿著吧!」
兼職面試官的張雲逸看過後,強忍住笑意,點頭說:「老先生的字真工整……來人,這位教習腿腳不方便,找一位戰士來幫幫他。」
現在看到國民軍貼出的告示,說「無學堂學歷及舊功名要求,識文斷字者即可來兵備道衙門報道」,孔乙己就用兩手撐起身體——他的腿在獄中被打斷,只好用手走路,慢悠悠向衙門方向走去。
孔乙己問道:「大帥,這位大帥,我——我中了嗎?」
但具體是哪裡不一樣,hetubook•com•com因為他了解尚不深,暫且還說不清楚。只不過現在,孔乙己終於能將店裡的十九枚酒錢還清了。
大家都笑他:「孔乙己,你又偷了東西了!」
自古都說衙門是一處無錢莫進去的地方,孔乙己不僅沒錢,而且是什麼都沒有,沒飯吃、沒衣穿、沒屋住,眼看要死在路上,那也不如死在衙門前。
高崎跟大陸上的集美對視著,是廈門島上一處比較偏僻的地方。高崎的酒店格局是和別處不同的:都是當街一個曲尺形的大櫃檯,櫃裏面預備著熱水……啊,這裏就不再細講,櫃外站著長衫客和短衣幫,也都是一般人熟知的事情,不再多做贅述。
孔乙己喝過半碗酒,旁人便問道,「孔乙己,你當真認識字么?你懂革命軍是什麼嗎?」
但孔乙己有一點好,就是很少欠酒錢,雖然間或沒有現錢,暫時記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還清。
孔乙己開始覺得,先鋒隊和國民軍,好像是和以前的官府衙門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張雲逸想了想說:「林老師是讀書人嗎……我不知道,但他愛教人識字,所以也算讀書人吧?我這樣想的——老先生,來,這是考試紙,有三種,一種是給戰士當教習的、一種是給工友當教習的,hetubook.com.com還有一種是給孩子當教習的,老先生,你考哪種?」
孔乙己沒有再聽清楚張雲逸後面說的話,他只是覺得一生寒窗苦讀好像沒有白費,又覺得革命黨、革命軍——他們叫什麼來著?
國民軍剛剛打進福建的時候,廈門宵禁起來,市面上管得很嚴,但孔乙己還是照常來店裡喝酒。
「噫!我中了!」
大夥聽著聽著都打趣起來,有人說:「那,孔乙己,你也可以做教習啊!給革命黨的兵做教習,好大的面子,可惜人家不要你。」
「你中了。以後廈門工會包你的伙食和住宿,每月十號發工錢,老先生,可以嗎?」
廈門光復的時候,全城的酒店客棧都搞起了慶賀活動——慶賀光復,慶賀漢人做了廈門的主,但其實也並沒有降價或者做什麼優惠的活動,而是先將酒價漲了三錢,到中午時再降去兩錢,全當「襄贊革命」了。
孔乙己的特點是窮,窮但是又有讀書人的派頭,「竊書不能算偷……竊書!……讀書人的事,能算偷么?」,他就愛說這種難懂的話,大家都是知道的,什麼「君子固窮」啊什麼「者乎」啊,總之是一個秀才都考不上的老書生,靠替人家抄書吃飯,不然只能乞討。
有鄰居的孩子聽得笑聲,也趕熱鬧,https://www.hetubook.com.com圍住了孔乙己。他便給他們茴香豆吃,一人一顆,還教他們寫幾個簡單的字,什麼「茴香豆的茴有四種寫法」什麼的。孩子們不喜歡學字,吃完豆,仍然不散,眼睛都望著碟子。
「是的,不過我們不叫林王,我們叫他『林老師』。」
孔乙己看著問他的人,顯出不屑置辯的神氣。他們便接著說道,「你怎的連半個秀才也撈不到呢?」孔乙己立刻顯出頹唐不安模樣,臉上籠上了一層灰色,嘴裏說些話;這回可是全是之乎者也之類,一些不懂了。在這時候,眾人也都鬨笑起來: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農會並工會子弟學校教習的考核題目都很簡單,基本只是要求你掌握幾百個基本用字就可以,孔乙己草草寫完答案后,還覺得不過癮,又在文末空白處寫了一堆希望把題目改難些的建議。
又有一位軍官給孔乙己端來茶水,孔乙己看看自己兩手的泥,在手上摸來蹭去擦了擦,還是不敢接過乾淨的茶杯。
「我、我……」孔乙己有些害怕和軍人說話,只敢小聲說,「那就給孩子當教習吧……」
孔乙己又把兩手在身上蹭了蹭,他覺得紙筆都是很高貴的東西,不敢用貼了地的手來碰,反反覆復在身上擦了好幾遍,才接過考試紙開始作m•hetubook•com.com答。
孔乙己滿手是泥,他腿被打斷,只好用手來走路,和乞丐沒什麼區別,走到革命黨的兵邊上就念:
對了,是先鋒隊和國民軍。
「這……下回還清罷。」
孔乙己著了慌,伸開五指將碟子罩住,彎腰下去說道:「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於是這一群孩子都在笑聲里走散了。」
此時酒店門外聚集了幾個革命黨的兵,好像在張貼榜文,因為站著喝酒的人里只有孔乙己一人識字,所以大夥都慫恿他來念榜文。
衙門的兩扇大門上,都貼著林淮唐的側顏頭像,還有那張做農夫打扮的照片,孔乙己很吃驚地問:「那就是林王嗎?」
孔乙己帶著這樣一種幻夢來到了兵備道衙門,所聞所見卻讓孔乙己大吃一驚。衙門前站著十幾名脫去斗笠的國民軍士兵,他們大都穿草鞋,曬得通體烏黑,手上也有厚厚的粗繭,但在紙上寫的告示卻非常優美漂亮。
孔乙己低聲說道,「跌斷,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懇求掌柜,不要再提。
孔乙己這樣不走運,大家都感嘆他太倒霉,但還是說笑。等到今天國民軍入了城,監獄里所有叫做「政治犯」的人又都被放了出來,孔乙己才重見天日回來吃酒。
孔乙己臉上黑而且瘦,已經不成樣子;穿一件破夾襖,盤著兩腿,https://www•hetubook.com.com下面墊一個蒲包,用草繩在肩上掛住,兩條腿好像都在獄中讓人打斷,臉上也多了幾道匪刑的傷疤。
就在國民軍進城的前一天,喝酒的人又討論孔乙己,說他偷了丁舉人家的書,被抓去送官。正好官府到處抓革命黨,卻一個也抓不到,因為都說革命黨皆是識字的人,所以竟將孔乙己湊數當成革命黨一併下獄。
「林……林老師,林老師是讀書人嗎?」
所有人只是在嘲笑奚落著孔乙己,但孔乙己自己有些上心。他信奉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教條,所以無論生活多麼窮困潦倒,也不願意給人做工去,但他連秀才都沒有考上,想做私塾老師都不夠資格,也沒靠知識文化吃飽飯。
這次孔乙己卻不爭辯,只說要溫一碗酒。但因為他還欠著十九個酒錢,掌柜不給他賣酒,孔乙己只好很頹唐的仰面說:
正在衙門前巡視的張雲逸看到這一幕,拿過茶杯硬塞到了孔乙己的手裡,說:
孔乙己是這樣的使人快活,可是沒有他,別人也便這麼過。
附近的人都知道,孔乙己是站著喝酒而穿長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臉色,皺紋間時常夾些傷痕;一部亂蓬蓬的花白的鬍子。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孔乙己沒有想到粗人——還是最粗魯無文的當兵的粗人,竟然能寫一手漂亮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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