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起辛亥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打!
「競存兄,你們辛苦了。」
「遁初先生!是淮唐保護不力,你們沒事吧?」
胡漢民失去了一根手指,這還不算什麼,但他整條左臂在袖管中晃晃蕩盪,看來是已經完全喪失知覺,但總算,胡漢民失去的不是右手,對一個文人而言,這樣的懲罰,難道算得上致命嗎?
宋教仁和陳炯明兩人唯恐胡漢民被亂民活活打死,拚命用身體阻攔,免不了也吃到無數老拳。但汕頭民氣如此,兩個人又怎麼可能護得住胡漢民?
汪精衛看著這種陣仗,免不了退後數步,心中發起慌來。
何況現在和胡漢民政見不一的廖仲愷,已經被內定為新一任的廣東都督,再讓胡漢民回廣州,恐怕廖仲愷也會不悅。
人潮一下就被點燃引爆,而且圍觀群眾也是越聚越多,不知道哪裡有人舉來了好多桿送喪時用的白旗——
宋教仁也很感到遺憾,但事已至此,為了同盟會和先鋒隊的大局考慮,只能讓胡漢民做出犧牲。
宋教仁左右看了看,雖然有國民軍戰士拉開封鎖線,但因為林淮唐的到來,圍觀群眾的人數反而越聚越多,他只能無言默然以對。
「總司令犧牲這樣大,先鋒隊犧牲這樣多,就是為了一個革命光復的大局著想,這種天下為公的胸懷……!今天總司令忍耐,我們也忍耐了,但明天,千千萬萬的國民,定會鼎力支持先鋒隊,m.hetubook.com.com不會再讓先鋒隊付出這等犧牲!」
嗯,遁初先生說得對,暴民政治不可取。但是呢,革命的目的是什麼?只是建立共和國嗎?我想並不是吧!
他這句話剛剛吐出口,門外就圍堵過來了大批群眾,裏面有穿著農會自衛軍民兵制服的人帶頭,很快就高呼起「絕不放過殺人兇手」的口號。
但形勢的變化,很快就讓宋教仁說不出話。
「救命!」
這麼多面旗幟,這樣迅速聚集起來的人潮和怒火,連宋教仁都覺得必有黑手在幕後組織。
胡漢民失去的只是一隻手,但宋教仁失去的可差點是革命的希望啊!
「打胡漢民,先打胡漢民!」
他們來汕頭時,為了向國民軍表明誠意,並沒有攜帶省軍衛兵同行,被「暴民」圍住后,只能由宋教仁出面勸大家冷靜下來。
但是很快,聚集起來的國民百姓們,許多人眼眶中就充滿了熱淚,他們滿腔悲憤與怒火,含淚哭訴:
汪精衛先將陳炯明接了出來,他對形勢看得倒是十分清楚,胡漢民的政治生命已經整個被毀滅掉,共同下野以後,絕無重新翻身的機會,所以汪精衛甚至懶得多花功夫同胡漢民講兩句寒暄話。
林淮唐本來還是一本正經的樣子,聽宋教仁這樣說,卻禁不住笑了起來。
宋教仁不再和陳炯明糾纏這個問題,胡漢https://m.hetubook.com•com民的歸宿已有決定,不能為了他一個人影響到同盟會的革命大業。
當宋教仁見到二人時,既為陳炯明衣冠整潔的容光煥發感到吃驚,也為胡漢民兩頰凹陷的死灰面孔感到哀嘆。
人群的後方,林淮唐和蔡綺洪、何子淵等人匆匆趕來,林淮唐用儘力氣,才勉強自人潮中擠了過來。
胡漢民的臉上呈現灰敗的色彩,眼中只有虛無,毫無神采,若蕭枳尚活著,他看到胡漢民,指不定將想起初見面時的祥林嫂。
至少有二三十面,有的白旗上寫著「不能讓蕭烈士白白犧牲」,有的白旗上則寫著「為胡漢民發喪」。
他們伸開的雙手,根本阻攔不住市民們的衝擊,很快頹喪無神的胡漢民就被人潮淹沒,那張只會嘟囔「林淮唐不是人」的嘴巴,在幾百拳問候以後,也學會了一句新話:
四人一起離開了拘禁看押的場所,這處民宅,雖然不算多麼豪華舒適,但也遠比徐錫麟、秋瑾曾經居住過的死牢,舒服太多。
革命的目的,就是要讓暴民在革命中受到政治的訓練,使暴民變為國民。如此民粹主義就將一變為普羅主義、國民主義,暴民政治不能凌駕民主政治這話先生說得真對,所以先鋒隊要變暴民政治為國民政治。」
「漁父……林淮唐不會想故技重施,不讓我們離開汕頭吧?!」
汪精衛心和*圖*書想這麼井井有條的一長串話,怎麼聽都不像暴民激憤下的言語啊?但他看著無數雙怒目而視的眼睛,什麼話也不敢多講。
但是在宋教仁的努力下,胡漢民終於是獲得釋放,也是獲得自由,更重要的是,革命北伐的大局得到了維護,廣東的政治平衡也得到了維護,林淮唐能夠放下心來進行北伐,省府方面也可以將不服管的刺頭兒,都以北伐名義扔給林淮唐。
林淮唐張開雙手,做出送客的姿勢:
胡漢民卻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若非他口中時不時發出一些「林淮唐你不是人」的嘟囔之詞,簡直要令宋教仁懷疑國民軍是不是剪斷了胡漢民的舌頭。
為首的軍官孫寧,板著臉說:「總司令已經下令,放同盟會的人離開汕頭。民眾們,司令部知道你們氣憤難耐,但這是為了顧全大局,國民軍只好做出巨大犧牲,總司令也只好做出巨大的犧牲。總司令為了同盟會的大局,犧牲如此多,請民眾朋友們不要白白浪費了司令的心血啊!」
陳炯明聞言怒道:「汪兆銘,你不要這樣落井下石!孫先生呢?孫先生一定會支持我們的。」
宋教仁和陳炯明臉上身上都挨了無數傷,他們最關心的胡漢民,那就更慘了,一個人倒在地上,原本完好的右手,不知道讓哪些人踩了幾十腳,已經是鮮血淋漓,眼看將要不成。
汪精衛努力控制自己亂m.hetubook.com.com說話的衝動,宋教仁把被打壞的眼鏡從地上撿了起來,說:
汪精衛從旁提醒:「漁父,現在再讓展堂兄去廣州,恐怕不太合適吧?展堂今後留在香港或者日本比較好。」
「這些暴民!」
可是人群裏面,不知道是誰率先領頭,高呼了一聲「打死殺人兇手!」,人潮便洶湧澎湃起來,高漲的民氣化成了索命的利刃,數十人、數百人,人頭攢動,山山海海,全部擁堵過來,並一齊招手,陷於街道空間的限制,只有幾十隻拳頭伸到了宋教仁的面前。
宋教仁為之大駭:「不要動粗!不要動粗!」
「這怎麼可能!林淮唐絕不是這種人!」
汪精衛更是急急忙忙往屋內跑去,但剛剛沒有躥出去兩步,就讓一名農會會員拽住西服外套的衣角,兩人用力之下,撕拉一聲衣衫應聲碎裂,更多拳頭隨即招呼過來。
「省潮之間已經達成和議,放胡漢民離開,這是你們林總隊長的意思啊!」
人群里一直有農會會員在帶頭呼喊,好像下命令一般,人群受著這聲音的指引,很快就將暴力集中到了胡漢民的身上。
宋教仁也很悲憤:「君漢,你們先鋒隊這是在驅使暴民啊!暴民的力量雖然強大,可是一旦失控,那就是義和團的下場,是會遭到民粹主義反噬的!革命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建立一個共和國家。共和國家就要講究民主協商的精神,絕和_圖_書不能使暴民的意志凌駕于共和國之上。」
林淮唐凝神靜靜地端詳宋教仁:「遁初先生以為,大家是暴民,還是國民呢?」
「遁初先生……!」
「展堂,我們來接你回廣州……」
「孫先生還在忙著其他事情,競存你也不要再說了……廣州是非之地,確實不適合展堂休養身體,我會安排人手去香港照顧他生活起居的。」
「我和競存受了點小傷,但展堂……展堂他傷的好重,他傷的好重啊!」
宋教仁走了出來,街道上處處還有農會、工會和先鋒隊宣傳部門打出來的橫幅傳單。傳單發的太多,地上都落著不少,宋教仁隨手撿起一張,就看到上面寫著「殺人兇器胡漢民,殺人兇手同盟會」的文字,頓時有些氣惱:
陳炯明攙扶著胡漢民走了出來,兩個人一邊走著,一邊眼眶就紅潤了起來,陳炯明很快還落下了淚水,喃喃道:「這件事終於了結!」
拘禁期間,顯然陳炯明的生活比胡漢民過得好太多了。
在國民軍戰士的勸阻下,人潮終於慢慢平靜了下來。
「遁初先生,您沒事就好……哎,軍醫呢?我們的大夫呢?快給胡漢民先生搶救搶救,他還能搶救吧?
「請吧,遁初先生,咱們還有再見的機會!」
守候在看守所四面的國民軍衛兵們,這時終於開始履行他們的責任,十多名戰士手持毛瑟槍將人群驅散,並成一排,擋在了宋教仁等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