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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王有宏再催促，緝私營清兵們自己也都知道腹背受敵、前後夾擊是多麼糟糕的事情。原來成百上千猛虎下山去打順風仗的清兵，這下又急轉而上，全都一窩蜂地開始向出發的方向逃竄回去。

王有宏站在嶙峋的山岩中間，民黨的炮彈飛炸過來，掀起無數雪霧和煙塵，散開來漫山遍野追擊浙軍的緝私營，遭此重擊，超過一半人都瞬間懵住。

這兩名實戰派的軍官，特別是孫寧，實戰經驗豐富，穿插部隊能不能守住營壘，很大程度還是得取決於孫寧的組織能力。

營壘的高地崗哨上，孫寧派第一個衝過緝私營防線，還勇奪一挺機槍的戰士王熠，緩緩升起了經歷海珠亭事件而榮譽日加沉重和耀眼的先鋒隊黑赤旗。

穿插奪取清軍營壘的革命軍，總兵力尚不滿一個營，而王有宏的緝私營總共有十營人馬，即便扣除留守天堡城和在第一道營壘中被殲滅的部隊，前線緝私營清軍兵力，依舊在穿插部隊數倍以上。

那一道原來用於保護天堡城的營壘，這時候反而成為限制清軍撤回天堡城的天塹。

不是啊，那靠的是他庚子年去護駕，在西太後面前混了一分聖眷，王有宏前二十年、三十年的血戰軍功，擱在大清朝，還真就比不上給兩宮護駕的這麼一回差遣。

「韃子力量在我數倍以上，但紫金山南北兩麓尚有本軍大批援兵，緝和-圖-書私營腹背受敵，勢必不能堅持。」

就這麼單薄的一道防線，林淮唐、孫寧、韓恢、王熠……許許多多的敢死隊隊員已經架好武器，看到山底下冒出頭來的清兵，就立刻開火點射。

這道營壘木製而成，聳立在紫金山頭駝峰的一側，防禦非常單薄，原來的營牆和壕溝經歷浙軍和華野穿插部隊的兩次攻擊以後，已經完全支離破碎。

王有宏捂住腿上的傷，凄慘、哀嚎又絕望地叫起來：「天不眷大清啊！」

「退——都退回去！給我退回天堡城去！」

天堡城是紫金山上最重要的壘塞，控制著江寧全城的制高點，所以緝私營留守後方的兵力，基本上都聚集在天堡城裡。

高地崗哨上的那面黑赤旗，也叫山風吹動，時而卷時而舒，西風獵獵，不失革命軍的堅強本色。

可就算王有宏這樣死心塌地給愛新覺羅家賣命的人，又如何呢？

林淮唐手腳很快，他算是比較清楚自己戰鬥指揮能力不強的事情，也沒有太多去影響和干擾孫寧、韓恢的決策。

「韃子來了！」

大家都做好了死守挨打的準備，時間急迫，野戰工事只能草草建築。從清軍手裡繳獲來的幾挺機槍，被孫寧布置作為防禦陣地的核心，林淮唐順便又向他提出了布置機槍側面射擊陣地的建議，戰士們紛紛就位，一條條洋槍架到營牆槍口之前ｈｔtｐs://wｗｗ•hｅｔｕｂｏｏｋ•cｏｍ•ｃｏｍ，形成足稱嚴密的火力網。

林淮唐和韓恢則帶著眾人，加緊趕築防禦工事，以應對接下來清軍的反撲。營壘中繳獲的機槍，被重新放置到了位置關鍵的高地上，趁著緝私營殺回來以前，韓恢下令全軍戰士齊心協力，先把此前受破壞的壕溝掩體全部恢復起來。

一連串的子彈掃射過來，前後失據、進退維谷的緝私營，粗粗一算，至少也有六七個營頭，估計近二千人馬，就這麼被穿插部隊和華野第六團堵在了紫金山頭駝峰的山路中間。

但靠的是他能打硬仗嗎？

「可惜沒有火炮。」孫寧略感遺憾，「清軍的炮兵陣地在天堡城，我們沒繳到大炮實在太吃虧。」

「民黨都他媽亡命徒，給我搞這手，給我來四面楚歌、十面埋伏是嗎！」

林淮唐放下挖鏟，工具、材料、時間全都太過有限，野戰工事的恢復程度還非常低。他環視周圍的革命軍同袍，這支穿插奇襲的小部隊，能夠經受住緝私營的反撲嗎？

韓恢也說：「把守在後面的弟兄都調過來，天堡城守軍看來是不會出戰了。」

他們立刻下令第六團的另外一個營反擊上去，務必要粘住緝私營，不能讓清軍奪回後路。那兩門被運動到戰線最前沿的克虜伯炮，也盡量壓低了射角，準備直接平射開路，七生半的中口徑德造火炮，野戰威和*圖*書力實在沒話說，轟隆隆的聲響里，緝私營韃子兵就被炸開了窩。

時間已經迫近午後，日頭照得愈來愈亮，紫金山上的枯木林野被勁厲的大風，吹得如濤聲捲動。

一個挂名副將而已。

山道兩邊的樹林里，人影閃動，王有宏呸地朝手裡吐了口唾沫：

死道友不死貧道，天堡城守軍堅持不動如山，林淮唐看著背後的敵人始終沒有動靜，也才算鬆了半口氣。

「大清……我的大清啊！」

緝私營還在漫山遍野追擊浙軍潰兵，直到山腳下才遭到華野派來的幾個連援兵阻擊。但王有宏原來也沒把這些敵人放在眼裡，數千浙軍都被緝私營擊潰，這麼些援兵還能抵擋住勢頭正高的大清官兵嗎？

當然，王有宏後來是發跡了，也做到了總兵高官。

「衝出去——衝出去吧？」韓恢問道。

「我軍的旗幟？怎麼回事？是南麓得手了嗎？」

午後陽光燦爛，本來子彈的軌道是根本看不清楚的。但華野前後夾擊部隊同時開火，火力密度大大增強，以至於子彈穿梭過去，在空氣留下的灼熱軌跡，居然漸漸可以辨識清楚。

自然，以清軍防營的習慣，面對民黨不要命的攻勢，只要沒有上峰的催促、督戰隊的逼迫或賞銀的誘惑，也確實不會有人活膩歪了主動出擊。

機槍滴里搭拉開火，槍口噴射的短促火舌照得林淮唐臉上忽明忽暗，被薄雪覆蓋的ｈttps://ｗｗｗ.ｈｅtuｂoｏk•coｍ.coｍ山谷上，猶如上元節煙花焰火光彩大放，沉寂的空氣里，只留下緝私營清兵絕望的哭喊聲和投降聲。

可是山上又如何呢？

要知道，打逆風仗，咱大清不行，但要論打順風仗，民黨還配跟咱大清官兵比嗎？

一聲爆炸，王有宏就被炸彈的衝擊波掀倒在地，半條腿血淋淋地露出白骨，臉上也沾滿硝煙塵土，狼狽不堪。

山風吹拂過來，落在木牆上的霜雪嘩地飛起大半，變成白茫茫的霧氣。

韓恢攀到營壘的望樓上，向山道中央探望：「林先生！緝私營有動作了！弟兄們，快各就各位，準備應戰！」

天堡城的前方，便是此前浙軍敢死隊沒能攻破的一道臨時營壘，也是王有宏帶領親兵營和督署衛隊展開反撲的出發基地。

只有王有宏的親兵營，還勉強有那麼幾十人半蹲下來，朝著山路下面分左右翼包抄過來的華野戰士放槍，更多人只是狼狽倉惶地向山上逃去。

前不挨村后不著店，天堡城裡還有兩個營頭守軍，居然就敢這麼眼睜睜看著他們的上峰軍門，看著他們的友軍袍澤在山底下被華野夾擊消滅。

他跟著劉銘傳剿過發、捻，在台灣和法國人交過手，甲午戰爭全軍皆潰的情況下他帶兵去守山海關，二十年一刀一槍的血拚，換來的是什麼？

這批守軍收到的命令，也是沒有新的軍令，絕不許任何部隊擅自出擊。

上千人馬，被和圖書第六團的一個營、兩個連順勢一推，便有了土崩瓦解的趨勢。

必是林淮唐大胆穿插，奇襲得手了呀！

山腳下已經打得不可開交，華野二旅旅長方聲洞和六團團長張醁村發現山上升起的黑赤旗后，都很快聯想到，這是不是之前上山的敢死隊？

林淮唐的目力最佳，首先呼喊起來。黑赤旗從緝私營身後的營壘升起，王有宏就是再傻，也意識到不對勁兒了。

四挺布置到前沿的機槍同時開火，密集的子彈雨滴滴答答橫掃過來，在營壘之前硬生生造成一道火力網的地獄。

孫寧狠狠頓首，掏出手槍來：「同志們，衝出營壘，消滅緝私營啊！」

不知道哪個民黨丟來的炸彈，正好滾落到王有宏的腳邊。他身旁的一幫戈什哈，眼瞅著就立刻散來，廝養了這麼些年的心腹親信，竟然沒有一個人衝上來保護王有宏。

民黨這戰術，也太髒了！

「對，讓他們蹲在天堡城吧，所有人都到前線來，消滅緝私營！」

「沖啊——」

王有宏身上還帶著傷，他都做到總兵的頂戴，還能沖在一線殺敵，光是這點來說，已經是朝廷里難得一見的好武官。

營壘里有緝私營留下的一批挖鏟工具，林淮唐也親自上陣，他臂勁強、體力好，干起粗活來是三四個敢死隊同志加在一起都抵不過的。

王有宏怎麼都沒想到，剛剛在營壘上拚死擊潰了浙軍，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民黨的障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