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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有宏還沒來得及再說出什麼遺言，喉嚨里就被不住流淌的鮮血堵滿，身體搖搖晃晃兩下，接著又是革命軍的一梭子彈打了過來，砰砰砰直接將王有宏那垂著辮髮的腦袋達成爛西瓜。

「浙江人傑地靈，是出過徐錫麟、秋瑾這等我們民族、我們國家一等一大英雄的省份。這次攻堅犧牲又這麼大——子明，咱們要幫助宣傳一下，不能讓別人看低了浙軍，要好好宣傳他們的功績。」

楊若鈞是淮軍後代，留日陸士生。但他剛回國不久，就因為上海橡膠股票危機的事情，家道中落，原來安排的督練公所的位置也落了空，這才受林之夏的推薦到第九鎮任職。

他好像有點著迷在一線衝鋒作戰的快|感，都有些忘記一個革命家、一個軍政領袖的責任應該是什麼。

他慘笑起來，幾十年的功名塵土，算是到頭啦，打到這個地步，也算對得起當年西太后的知遇之恩吧？

可想楊若鈞是多麼興奮，這個因為喜歡看史書，被鎮軍士兵戲稱為「講古楊」的年輕標統，馬上站直了身子，漲紅臉向林淮唐回以軍禮。

六個營頭、七個營頭的緝私營，就這麼全完了。

早在林淮唐剛剛發布《南明史》序論的時候，楊若鈞就很關注這位新近竄起的革命家，特別對他的文章、對他的革命綱領，大感興趣。

「兵力還不夠，和-圖-書第四團、第五團還沒到嗎？」

「一定、一定！快，通知方旅長、通知聯軍司令部，敢死隊傷亡很重，需要衛生隊接濟。」

他好像不怕任何危險的戰況，槍林彈雨里也對自己矯健的身手充滿信心，以至於敢做出任何常人不敢為之的危險戰術動作來。

聯軍司令部加強給朱瑞的那一標鎮軍，也毛遂自薦，要參与最後的殲滅作戰。林述慶派來的那名標統，原來是林述慶手下的一個輜重隊官，鎮江光復以後先升管帶，到南京城下的時候又被升為標統，也是個面目極稚嫩的年輕人，他一站出來就請求前敵先鋒的任務。

給予緝私營最後致命一擊的時刻差不多到了，林淮唐先提起步槍沖了出去，接著更多戰士也從自己據守的營牆和壕溝後面大步跨越了出去。

方聲洞大笑：「好，很好，太好了！弟兄你叫什麼名字？這個任務就交給你！」

「我叫楊若鈞，江蘇鹽城人。」

王有宏半坐在地上，絕望看著四面八方。在他身後，是穿插奪取營壘的革命軍敢死隊殺下山來，在他身前，是從左右兩邊一股包抄過來的大批民黨。

林淮唐很失望地取下剛剛搭上去的刺刀卡座，真是浪費感情。

「總隊長你也受傷了？衛生隊的呢？快來人啊，林淮唐先生也受傷著呀！」

方聲洞手裡死死和圖書抓著雙筒望遠鏡，一直盯著山路上戰局的變化。他是先鋒隊里有數的猛將、悍將，但受他哥哥參謀長方聲濤的教育要求，對具體戰術的變化、戰機的把握，也是變得越來越敏感起來。

山路上又爆發出了一陣更激烈的喊殺聲，浙軍支隊剩餘的戰士們，被華野援軍收攏以後，稍作休整，就跟著鎮軍標統楊若鈞復又殺了上來。

「大清啊——我的大清啊——」

華野第六團，再加上浙軍支隊、鎮軍一個標、蘇軍巡防隊里，還能繼續戰鬥的兵員，方聲洞立刻就湊齊了兩波攻擊梯隊增援上去，將近兩千人生力軍投入戰場。

林淮唐有點沉默了，山風順著他衣服被樹枝劃開的幾道口子，不住向裡頭灌去。

「您好！林先生！我是鎮軍第二標標統楊若鈞，您的林淮唐主義真給我醍醐灌頂的幫助，民黨那麼多革命家，再沒有一個人能像林先生您這樣，把革命的道理講得這樣清晰。」

方聲洞抹了一把汗：「總隊長無恙，真是太好了……浙軍傷亡非常大，戰死一百六十九人，傷三百零二人。其餘各部，共計傷亡一百四十餘人。但是七個營的緝私營，已經被我們完全殲滅，光是俘虜就抓到了好幾百人。」

王有宏拿起他手裡那支六響左輪，剛把槍口頂到額頭上，就不知道從哪裡飛來一串流彈，噼里啪啦ｈｅｔuｂｏoｋ.ｃｏm.cｏｍ掃過他的上半身，濺起無數血花。

「好，先鋒任務交給你。華野第六團要和浙軍、蘇軍、鎮軍袍澤並肩為戰。」

「同志……鎮軍的同志？您好，這裡是聯軍敢死隊突擊組組長林淮唐！」

天堡城近在眼前，也遠在天邊，王有宏知道，除非投降革命黨這群假洋鬼子，他這輩子是回不到天堡城，更回不到江寧城裡邊了。

三千人的浙軍支隊，傷亡已打六分之一重，犧牲真是非常巨大了。

什麼叫十面埋伏？什麼叫四面楚歌？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那讓浙軍上，讓浙軍兄弟上。」方聲洞將望遠鏡按在手上，提起槍就衝到浙軍隊列里，「浙軍兄弟、蘇軍兄弟、鎮軍兄弟，弟兄們都是革命軍同志，現在是為死難者報仇的時候了，任何敢戰部隊，都必須立刻投入戰鬥！」

第二混成旅的指導員陳遠琪解釋說：「旅長，第四團在攻神策門，第五團加強到浦口方向，準備迎接皖軍。」

林淮唐手提步槍帶著敢死隊同志，一直在往山下衝鋒。但路途上並沒有發生他預想中激烈的戰鬥，敢死隊隊員們只是不斷對天鳴槍，就抓到了數不勝數的大批俘虜。

相當一部分的死者，還是因為天寒地凍，聯軍的衛生隊力量又有限，傷者受傷發炎以後因各種併發症死hｔｔｐs://ｍ.heｔｕbooｋ.ｃｏｍ.coｍ在榻上。

這樣想來，林淮唐反而是覺得，先鋒隊的領導人梯隊培養，還大成問題。

「當然！並肩而戰！」

敢死隊為了隱蔽潛行，沒有攜帶衝鋒號，不然這樣大雪滿弓刀的場景，林淮唐是一定要高奏衝鋒號的嘹亮高亢之聲，才能盡興。

槍聲越來越密集，中間還夾雜有機槍那種撕裂布帛的呼嘯聲，王有宏在緝私營潰兵的人群里，非常努力想找到自己身旁幾個戈什哈馬弁的身影，但終於是做了無用功。

海珠亭事件以後，林淮唐名動天下，在上海的一番演說，更昭明了先鋒隊一部分相當具體的革命政策。

但在山腳下，攀著山路向上仰攻的第六團，準備就比敢死隊充分，團指導員陳勵吾帶頭吹起衝鋒號來，各連的指導員隨即進行政治工作，布置最後的突擊任務。

「總隊長放心，南麓打得非常好，雨花台、孝陵衛都取得大捷，目前一旅已經打到朝陽門去了。媽的，陳更新這迴風頭出的真大！」

在戰場上，突然見到自己最崇拜的偶像，他還給自己敬扶槍禮！

這麼乾的好處，就是截住了緝私營潰向紫金山各個小山谷的路線，方便了將敵人一股蕩平殲滅。

最後敢死隊在頭駝峰的半山腰，成功和華野第六團的袍澤會師。林淮唐抓住槍托，以敢死隊突擊組組長的身份，向著鎮軍標統楊若鈞敬以扶槍m.hetubook.com.com禮。

林淮唐微微笑著：「楊標統過譽，我們敢死隊執行連續的穿插、奇襲作戰，傷亡很重，能不能派衛生隊來？幫助一下傷員。」

「我沒事。南麓戰事情況如何？」

「子明，傷亡情況如何？我們的戰果呢？」

「呃……呃……我……」

方聲洞依舊聽取第六團團長張醁村的建議，部署生力軍分左右兩翼進行包抄，大部分人都走的是山道旁嶙峋難行的密林，靠著樂天的革命熱情硬撐一口氣，速度其實也並不多麼慢。

楊若鈞通過滬上幾份報紙的報道，對林淮唐已有更深一層次的認知。

很快方聲洞等人也趕了過來，先鋒隊的同志都清楚林總隊長几斤幾兩，但即便如此，讓他這樣的要人擔當敢死隊的職責，同志們還是憂心忡忡。

「咱們是浙江光復軍，奧比的不能給徐伯蓀和秋瑾女俠丟面！浙軍，上！」

萬一出個什麼事情，萬一林淮唐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先鋒隊該怎麼辦？

林淮唐第一個沖了出去，他身手非常人企及，雖然之前已經受了些傷，但過人的體魄潛移默化中就讓林淮唐變得更敢於冒險起來。

浙軍支隊因為之前朱瑞的亂來，已經元氣大傷。但是這個時候，他們受到方聲洞的召喚，立刻就有一大片身上帶血、纏著繃帶的傷兵站了出來：

說到紫金山南麓的戰場，方聲洞那張緊繃著的臉，終於舒展開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