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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良板著臉，很是勉為其難地點著頭。他是宗社黨的死硬派，就連袁世凱都不信任，何況張人駿和張勳？

但如今這局勢，那也不是聖祖、高宗的時候了，一個滿大臣在這群漢人封疆大吏面前，實在也說不上什麼話，只有答應的份兒。

張人駿面目槁枯，頭髮花白，看起來完全只是位平平無奇，拿不了主意的老翁。

一旁張聯升只是在默默計算著，萬一這仗打敗了，自己該怎麼逃生？這麼些年來，自己撈到的錢比起當初買官捐官走人脈的錢，到底是賺了還是虧了？也沒聽張勳具體怎麼布置攻勢，只是一味點著頭。

他修建了上海閘北的自來水廠，也在南京留下不少政績，和善於追逐潮流的清流名士張佩綸不同，張人駿身上更多體現出一種樸實無華的氣質來。

張人駿是庚子新政來，比較典型的一位立憲派名臣，他曾經是康梁的擁躉，也是中法戰爭時致使馬尾船廠和福建水師毀於一旦的歷史罪人張佩綸的侄子，自然，他也算張佩綸孫女張愛玲的一位堂叔。

1907年，日本侵佔東沙群島，時任兩廣總ｗｗw.hetｕｂoｏｋ.cｏm.cｏｍ督的張人駿一邊與日本駐粵領事交涉，收回東沙群島，一邊派水師提督李准、副將吳敬榮、劉義寬等170餘人，分乘伏波、琛航等軍艦前往西沙群島，查明島嶼15座，命名勒石，並在永興島升旗鳴炮，公告中外，重申南海諸島為中國神聖領土。故後世的南海諸島中有一塊島礁被命名為人駿灘，以做紀念。

畫面再回到兩江總督官署中，這座曾國藩在洪秀全天王府廢墟上重修起來的官署，比一般總督督署都大得多，也奢華得多。

張勳還是對守住江寧城，甚至是打敗圍城的革命軍充滿希望。他這個人說好聽點是樂天派，說難聽點，那就是頭腦中的思想總是不能適應現實的世界。

數九隆冬，鐵良內襯一件錦衣，外頭還套著件名貴光亮的貂裘外套，連頭上的瓜皮帽都鑲嵌著一圈深色的狐皮。

搞定這點，張勳立刻拉住鐵良說：「要多少錢，就拿多少錢。只要能把滿城的旗兵們給拉出來，咱們還愁這點兒錢嗎？現在兄弟大夥們拚命，要去保的是大清的江和-圖-書山，是怎麼拼怎麼打都行，把人叫出來，咱們老少爺們兒不能丟這個臉啊！」

眼瞅著張勳連光緒帝的神主牌位都祭了出來，張人駿才勉強點點頭，同意了將藩庫銀全部拿出來打賞清軍的主意。

張人駿支支吾吾，不能回答鐵良的問話。

「張勳小兒不足與謀，日本那邊聯繫好了嗎？形勢萬一有變，咱們就立刻到下關去，做日本兵艦先到租界再說。」

張勳又大馬金刀地坐下，反眉一皺，說：「趙榮華跟我說，雨花台那邊民黨兵力比較薄弱些，我看不能困守，必須打出去才行——要打，就從雨花台開始打。」

這也難怪傳聞張勳雖然不是北洋軍的嫡系，但在北洋那伙子人里人緣卻非常好。

趙榮華是張勳手下江防營的統領，在軍中以鐵面無情的軍法官形象出名，還沒有像後世跟著黎天才、吳佩孚混天下時那樣，成為北洋軍里有名的一位職業「督戰隊隊長」。

這兩個人理論上來說，官位都低於張人駿，但他們都是主戰派，不僅是主戰派，而且還相信大清軍隊一定能夠戰勝這幫無君無父的wｗw.hetuｂooｋ.coｍ•coｍ亂黨。

但此時，正在江寧城內兩江總督官署中端坐著，讓張勳如訓兒童般訓話並索要軍餉的張人駿，已經看不出能吏的模樣。

張勳連連嘆了好幾口氣，他總算看不下去，制止了鐵良再繼續說什麼過激的話。

不過張勳畢竟是個會來事的人，直接說：「千翁這裏，藩庫銀都要給到位——千翁，這沒問題吧？守著那些庫平銀，再守下去，也就是幫民黨看守了，德宗皇帝對你有恩，千翁你就果決點兒吧！」

江寧城裡另一位能拿主意的大人物，滿清宗社黨的組織者之一，江寧將軍鐵良也坐在張人駿的下手處。

督署里的空氣，都好像圍繞著張勳一人轉著。

張勳年齡也不比張人駿小到哪裡去，但他是武人出身，即便七老八十，身上也時時透出一股強悍的精力。

「老子的江防營，再加上滿城旗兵，咱們還有將近二萬精兵，集中到一個方向，誰說打不出去呢？」

鐵良的態度實在過分，就算他是宗室權貴，也不該這麼辱罵張人駿。他打仗不如張勳，罵起人來的那股勁兒，倒還在張勳之上。

張人駿送走鐵和-圖-書良以後，由家僕陪同，走在花園裡頭。暮冬時節，就算長江以南，花也謝的差不多，只有一副凋敝破敗的景象。

「大帥，要是哪個王八崽子敢後退，我就用機關槍掃死他。」

這位江南提督張大帥，體格高大，看起來確實是位好武將的模樣。他很寶貴自己的辮子，雖然額上已有白髮，但腦後那根辮子卻依舊烏黑光亮。

「旗兵都調到天堡城去了，也沒人手能出城反攻……」

但他在督署里，跟著張人駿和鐵良面前，語氣雖然激烈，但講話卻還是很有條理。

張勳搞定兩江總督和江寧將軍以後，立刻就開始準備反攻的部署。他這個江南提督，其實官位比張人駿跟鐵良都低，但誰都知道張勳是新建陸軍出身，和北洋、和袁世凱的淵源非常深。

張勳心裏很不屑地呸了一聲，之前是哪個慫包在哭天喊地說全滿城的人都想殺出去打仗？現在又跟老子這兒說什麼無兵可調。

「我們困守下去也不是辦法。」

特別是張勳，他明明是漢人，但為大清效死、為大清消滅亂黨的決心，看起來卻比滿洲人鐵良還要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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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勳的幾個部下，擅長組織督戰隊殺自己人的趙榮華、走著關係做統領的張聯升等人，都默默點著頭，趙榮華還擱邊上陰冷地跟了這麼一句：

鐵良把懷裡的手槍拍在茶桌上，直斥道：「安圃啊！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還摳摳搜搜那麼一點錢有什麼意義？藩庫還剩幾錢銀子，我就要幾錢銀子，你明白嗎？都給我拿出來！」

張勳對革命黨下手特別狠，就這段時間來，他從江寧城裡搜出來也不知道是真民黨還是假民黨的人，都已經殺了八百多人，學洋人梳個小背頭的公子哥兒，都被砍死一片。

江寧將軍手裡把玩著自己的扳指，額上流著汗，眼裡慌著神：

如今袁世凱做著內閣總理大臣，不管是誰，只要還指望著大清朝活到明年去，也就只能指望指望蛤蟆投胎的袁項城啦。

「那敢情好！我們集中八個營頭，出聚寶門，衝著雨花台狠狠一衝，我不信民黨能扛得住。」

江防軍里大抵就是這樣一群人，他們脫胎于北洋軍前身的清廷新建陸軍，但沒有接受過小站以來袁世凱一系列的新軍軍事教育和訓練操典，完全和光同塵於一般練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