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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嗒嗒嗒——」

林淮唐跑動中舉起手槍，彈無虛發立刻將那年紀極小的旗兵打死。但等他衝到楊韻珂身邊的時候，還是沒能救下這名同樣年輕的鎮軍軍官。

直到林淮唐抓起一挺機槍，朝著天堡城的內牆上瘋狂掃射，劇烈的槍炮聲才止住了鎮軍的胡亂殺戮。

華野的炮兵頂著雨水，不管不顧，繼續按照之前調查到的射擊諸元數據怒吼地放射炮彈。

清軍……

林淮唐聽得心中生厭，掏出盒子炮就是兩槍，啪啪幾聲過去，好幾顆子彈一齊鑽進成文均的腦門裡面，總算是讓他成功先走一步。

這個浙江人，這個光復會徐錫麟和秋瑾的弟子，成為了天堡城攻堅戰的第一名烈士。

其實成文均傷得並不重，但他鍥而不捨地拚命慘叫，聲音大到連突上城頭奪取機槍陣地的革命軍戰士都聽得一清二楚。

林淮唐心裏默默記下這點，心想江寧的戰役結束以後，一定要回去告訴華野司令部的軍械處處長羅則資，請他看看能不能做出手榴彈的樣品來？

「為葉長官報仇！」

戰士一腳踩在泥濘的水窪里，撲騰激起無數污穢的泥水，有人在前進中失足跌落下去，輕者栽在水坑裡吃一嘴泥巴，重者還有的從山背上跌落下去，即便不死，恐怕也要摔斷幾條肋骨。

滬軍先鋒隊還拿來了好幾面滬軍都督府的旗幟，不過林淮唐很想吐槽陳其美的審美品位，他媽滬軍都督府的旗幟原來就是一面白旗？

「維持紀律，優待戰俘，不要殺滿人了！還有，升起旗幟，通知後面的部隊我們已經ｈｔｔｐs://www•ｈｅtubｏoｋ.ｃom.com拿下了天堡城——不是這面旗幟，嗨，算了，還是我來升旗吧！」

午夜的晦暗朦朧中，林淮唐喃喃低語：「沖吧！一概衝過去，就是勝利的曙光。」

已經各就各位的幾支部隊，都已經通過山脊的反斜面抵近天堡城的東牆面，更沒有因為一場雨就撤回去的道理。

然而成文均剛衝出指揮部，連句話都未來得及說，就被天上不知道哪裡飛來的流彈射倒。

這麼好的青年人，年紀輕輕就是浙軍的管帶，就這麼犧牲掉了！

真有你的啊陳其美，蔣志清這也是跟你學的嘛？

天堡城的守軍，還沒有動起來。

剩下的華野北伐軍戰士們和黎天才率領的滬軍先鋒隊，則從正面再行猛攻。

在浙軍的二百死士之後，是同盟會會員、鎮軍管帶楊韻珂率領的鎮軍司令部衛隊。鎮軍官兵由白骨墳東灣上中茅山，攻天堡城側背；韓恢和孫寧也帶著特務營由明孝陵園的通寺出發，直奔紫金山主峰，居高以擊其東。

歷史將會記住他的名字，自鄭成功和洪秀全的失敗以後，中華民族的解放軍隊再次回到屬於它的南京城。

連續苦戰，清軍的耐戰程度遠在革命軍之下，張勳臨時派來督陣的那個統領成文均，眼見形勢不妙，立刻帶上自己的戈什哈就準備跑路。

唯獨鐵良調來的那一營旗兵，他們都覺得城破以後，革命軍一定不會放過滿洲人。所以寧可使用馬刀和刺刀做最後的搏殺，也決不投降。

林淮唐的眼睛在一片黑暗裡，也能辨hetubook.com.com識清楚那人的樣貌，是一位浙軍的軍官，看軍銜標識應該是管帶？

「君漢先生，現在怎麼辦？」

如果現在特務營帶的不是笨重且容易殉爆的炸彈，而是手榴彈，則攻堅難度肯定會下降好幾倍。

浙軍的隊伍里爆發出更多喊聲，他們都是白天的潰兵，也是黑夜中的死士，無數人正捨生忘死向天堡城發起衝鋒。

「浙江人不做孬種！」

一連串的機槍彈掃了過來，天堡城守軍的反應再慢，到這時候也算反應過來。城頭上兩挺馬克沁吐著火舌，點亮夜色，好像兩支火炬一樣放著光明。

他捂著胸口汨汨流血的傷口，死命慘叫：「完啦！老子們都完啦！老哥哥先走一步啦！」

滬軍先鋒隊、蘇軍學兵隊、特務營、鎮軍衛隊營、華野工兵營……聯軍的一系列精銳部隊，就和不要錢似的，好像其他各處戰線都完全不重要了，全都集結到天堡城前面那一條極狹窄的山道上。

林淮唐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特務營戰士們包括他和營長韓恢在內，大家都沒有戴斗笠，只是披掛一件非常簡陋的蓑衣。

「天堡城已破——」鎮軍管帶楊韻珂高喊道，「旗人兄弟們，漢人革命是為光復，不是為報復！旗人兄弟，放下武器投降，我們絕不報……」

雨水也滴答滴答往下落，極大影響了攻堅部隊前進的速度，但同樣也影響敵人機槍射擊的準頭。

在明末抗清戰爭和太平天國戰爭里，為著國家的延續，為著民族的生存，更為了一群普通國明百姓生活下去的希望，數不清的和圖書浙江人前仆後繼，在錢塘江上、在四明山中、在舟山島里，也是在嚴州、在處州、在金華、在紹興，拋頭顱灑熱血，死則死矣，卻給青史留下了一串浙江人不取犧牲的血淚。

一排子彈打在了葉仰高的身上，他半邊身子都讓機槍彈打得粉碎，臟器、血水、骸骨飛濺四處，紅白一片的污漬里，葉仰高丟出了手裡的炸彈，轟的一下炸在天堡城城牆的牆腳處。

這幫子八旗大爺，死到臨頭的時候，倒算是找回了他們祖先那一點點亡命凶蠻的氣質。

「死攻天堡城，炸掉機關炮！沖啊！」

「清軍不懂得保護機槍陣地，位置暴露以後也不會轉換陣地？打！集中火力，先打掉韃子的機槍！」

還不等楊韻珂說完話，他面前那個年紀輕輕，看起來可能也就十五六歲的旗兵，就端起手裡的刺刀，噗通扎進楊韻珂的心窩裡面。

攻堅部隊裡頭，除了特務營以外，浙軍敢死隊和華野派來的工兵營，都一樣採取了「四組一隊」的戰術，將突擊隊分成爆破、火力、突擊、支援四組，分頭並進，協調作戰。

他的死，刺|激了攻城的鎮軍，一片怒吼聲里，鎮軍袍澤好像發瘋似地開始殺戮，連許多完全被他們嚇住而丟下武器的滿洲人，也被一個一個射死。

磚石飛射，其中一塊碎石掀開了葉仰高的半邊頭蓋骨。

林淮唐大叫一聲，先跳起來，接著用力將炸彈投擲出去。以他的臂力，估計投彈距離在華野官兵評選出的十大投彈能手裡都能排前三。

時間很緊迫，雖然天堡城的外圍營壘都被特務營平毀，天堡城hetubook.com.com的守軍之前又遭到華野炮兵火力劈頭蓋臉的一頓狂轟，但數門大炮、十挺機槍，集結在一個要塞里，又是山頭上的制高點，林淮唐都估計，沒有重大的犧牲，絕不可能勝利。

但他死而無憾。

夜裡開始下起雨，先是綿綿細雨，接著就越下越大，變成磅砣大雨。林淮唐倒吸冷氣，想著南京到底是什麼鬼天氣？剛剛鋪完一層薄雪，居然還能下起雨來？

「沖啊——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所以攻堅戰士們雖然因為天氣突變和敵人的機槍火力網，暫時不能前進，但傷亡還不多麼大。

城頭上清軍的機槍越打越快，催命的火舌橫掃過來，原來只是兩處機槍吐著火焰，很快兩處變成四處，四處又變成六處，火力網也是愈發地嚴密起來。

黎天才帶著滬軍先鋒隊也沖了進來，他是攻堅部隊里軍職比較高的人，以前還做過兩廣總督岑春煊的衛隊長，態度比較溫和。

黑赤旗在天堡城的上空，也是在南京城和紫金山最高的一處制高點上，緩緩升起，伴隨著黎明時分初升的旭日朝陽，半黑半赤的一面大旗，獵獵招展。

「哈！」

來自華野衛隊營的戰士，依舊戴著那頂八角帽，鎮軍的袍澤們，則戴著更不方便行動的大檐帽。

林淮唐就站在那裡，整個身影融入太陽之中，輕輕揮動我們的大旗。

「天堡城已克！天堡城已克！不論漢人、滿人，只要放下武器、襄贊共和，我們都一視同仁，決不殺害！放下武器吧！天堡城已克！」

華野工兵營營長李早瑜留學時學習的是物理，但他hetubook.com.com志願加入國民軍后，在當期的軍士訓練隊和軍官速成班都取得前三名的成績，很熟稔國民軍的這一套戰術。

光復會會員、浙軍敢死隊隊長葉仰高是頭一個跳過壕溝、衝到天堡城城下的革命軍戰士。

炸彈正落到旗兵營一處機槍陣地附近，轟隆一聲，革命軍戰士們在城頭上看到一片絢爛的淺黃色火光亮起，接著發現機槍啞了火，就知道是林淮唐得手了。

林淮唐心裏顫了一下，眼前的烈士是刻意求死嗎？

從革命軍的攻堅隊伍里，突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喊殺聲，是誰在帶頭吹響衝鋒號？

是浙軍在白天天堡城戰鬥里的恥辱敗績，激發了他的死志嗎？

林淮唐藝高人膽大，手持炸彈就和幾名特務營的同志沖了上去。他倒是覺得可惜，先鋒隊的根據地里還沒有控制過什麼兵工廠，但是福州有船政局、廈門有修械所，設備、技工雖然有限，但搞一搞手榴彈應該不成問題。

「君漢先生得手啦！君漢先生得手啦！」

楊韻珂睜大眼睛，一手握著刺刀的鋒刃，嘴裏吐著血，還一邊說著：「光復……不是報復……」

更多人迎著天堡城的方向，飛速奔跑衝鋒了起來，大雨消弭了眾人的腳步聲，獵獵的山風隱藏了戰士們的氣息，那險峻陡峭的山路，一轉眼間，就讓特務營衝過去了大半。

更多突擊組的革命軍戰士，跟隨在爆破組之後衝上了天堡城城頭，好有幾段早被華野大炮摧殘欲倒的城牆也被爆破組炸開，大批官兵旋即像海潮一樣涌動進來，呼嘯的巨浪拍打在緝私營的防線，轟的一聲就把韃子兵打得潰不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