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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振洋說：「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此乃君漢先生所言，老孔你可不要跑到那些老總的面前說什麼斯文掃地咯，到時候挨槍子可別怪我沒有提醒過。」

孔乙己的眼神在張雲逸軍銜的星星上飄轉了好一會兒，張雲逸搖搖頭，嘴上帶著笑意說：

張雲逸笑眯眯地為他補充：「來南京授課，待遇津貼都會提高的嘛，讀書人的事嘛，有什麼不好直說。」

孔乙己不通人情世故，即便被譚平山調來南京，其實仕途已有很大前景，但他還是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只有被幾個烈士遺孤圍住問問題的時候，眼睛里才閃出光亮，又教起人家茴香豆的茴字有幾種寫法。

第一團的副團長薛岳軍裝革履，還在旁邊指揮著華野戰士的撤離工作。他工作能力很強，南京光復戰役以後，又連續提交了兩次申請書，總算是通過了組織上的審核，成為了先鋒隊正式隊員。

薛岳滿面春風，還有些得意洋洋。他撇了孔乙己這糟老頭子一眼，又問張雲逸：

「這……你想得倒是簡單。」張雲逸聞言失笑，「譚處長也就是師範學校的教師而已https://www.hetubook.com.com，總隊長又能找到多少有正規師範學歷的人做教師？軍隊里天天做掃盲工作，還有那麼多文盲，有孔乙己這些人去做教育工作，已很不錯哩！人家也就是負責一下幼、小以下的教育工作，能把基本的漢字教會那就足夠了。」

張雲逸和薛岳正在指揮第一團的戰士，準備將臨時都督府相關的一系列機關，都從南京城裡遷到長江北岸的浦口總兵站去。

孔乙己呸了韓振洋一口，不許他胡亂說話褻瀆「漢公」，等韓振洋抱起另一摞教材進屋后，孔乙己才慌慌張張，撿起剩下的幾本書準備跟過去。

南京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大部分行色匆匆的人，要麼穿著華南野戰軍的黃色軍裝，要麼就在肩膀上掛著先鋒隊的紅杠臂章。

孔乙己騰出手來，擦了擦額上的汗水，他私心對韓振洋這個小年輕和自己平輩論交很不舒服，但也無法，畢竟他們都是在工農子弟學校執教的同僚。

工農子弟學校的體育教員韓振洋為他補充道：「是真斯文掃地哉，哈哈哈。」

「那體操、體https://m.hetubook.com.com操……」孔乙己梗聲道，「不分男女，露出股肱，是、是，是真世風日下，斯文、斯文……」

薛岳看著孔乙己一副難堪的模樣，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讓這位老先生不免漲紅了臉。張雲逸扯住薛岳的衣袖，搖了搖頭，意思倒也很明顯，是叫他不要去捉弄或為難老先生。

而是和其他掃盲班的教員一樣，都穿著一件日本中學生校服改良來的灰色立領制服。

新學教育的老師們，一聽到孔乙己那套之乎者也，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歡樂雀躍的氣氛自然洋溢起來，只是又鬧得孔乙己一個大紅臉。

只是孔乙己不再像從前那樣，青白臉色，一部亂蓬蓬的花白鬍子，再加上件又臟又破的長衫子。

孔乙己對工農子弟學校使用的這套教材，一直抱有不小意見，裡頭那些國家、民族、普羅大眾、勞動者的概念，對講究天地君親師的孔乙己來說，即便不是聞所未聞的，至少也是極其陌生的。

孔乙己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其實他現在也是農工會子弟學校的高級教員，還被秘書處處長譚平山看重，身份和-圖-書地位和從前相比，發生了很大變化，實在沒必要這樣焦慮。

只不過這教材是林淮唐所編，按照上下尊卑之別，孔乙己又實在無法反對。

「老孔呀，你身體還是不行的嘛！腿腳不便利，就該多跟我們練練體操。」

張雲逸拉著薛岳，一邊往浦口車站方向走著，一邊說話。華野政治部從潮汕和閩南，已經借調來了一大批行政人員，雖然北伐軍正在準備撤離南京，今後還會把南京移交給程德全的江蘇都督府。

但就現在這樣大規模抽調行政骨幹北上的勢頭來看，執委會方面肯定還有一番長遠的考量，先鋒隊是不會放棄在江淮建立政權的打算。

孔乙己剛到南京不久，他和同校的體育教員韓振洋一同搬起新學識字課本。厚厚的一摞教材，孔乙己只能拿動很小一部分，剩下的都是人高馬大的韓振洋搬起。

「老總……啊，這樣的，譚先生說、譚先生說……」

「呀是他呀，是這位譚先生……先生喚我來南京，開班授課，待遇、待遇……」

孔乙己的腿腳曾讓人打斷過，如今還很不便利，他拄著一條拐棍，踉踉蹌蹌地走了過來，看https://www.hetubook.com.com清楚張雲逸的面容后，才收起尷尬窘迫的神色，問好道：

「漢公、漢公，聖賢似的人物，自是不一樣的……」

孔乙己考科舉的能力很差，他年齡太大了，也來不及學新學，但卻很擅長和小孩子打交道，而且在師範出身的譚平山看來，孔乙己的身上有一種大部分小學教員都缺乏的特質——

「孔教員？是孔教員嗎？您也到南京來了呀？我原以為您會留在廈門教書。」

孔乙己在張雲逸和薛岳兩個軍人「老總」面前，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他兩手在身前搓來搓去，面色尷尬，說話也磕磕巴巴的。

孔乙己躲閃不及，又被路人撞倒在地，手上捧著的書本也散落四第，一個戴大檐帽的軍官瞧見他后，主動走了過來，幫孔乙己拾起教材：

「勝之，你認識？」

「什、什麼老總，幾個武弁……武夫！」孔乙己又喋喋不休，「漢公，漢公自是不一樣，但聖賢也有犯錯的時候，朱夫子也有扒灰的時候……」

就是那種汲汲於向孩子們傳授知識的天性。

韓振洋嘿嘿一笑：「咱們先鋒隊的漢公也不曾考中過秀才，與老孔一樣的嘛！」

「譚https://www.hetubook.com.com先生？」薛岳打斷了孔乙己的話，問道，「是政治部的譚平山譚處長嗎？」

張雲逸微微一笑，拉著薛岳走到遠處：「北伐以來，犧牲者數量不少，烈士的遺孤們，能有孔老先生這種老師教著學習文化知識，也是樁好事……人家從廈門遠道而來，伯陵，你不要為難人家。」

他在夫子廟附近，又見到了自己在福建面試過的落魄老書生孔乙己。

韓振洋攤攤手：「您佬能不再說什麼『林王』，改說『漢公』，已算得上開明嘞！」

一說到朱夫子扒灰的事情，孔乙己的眼睛就亮了起來，那喋喋不休鑽牛角尖又好嚼人家舌根的小毛病，頓時顯露出來。

「孔教員，就別叫什麼老總了吧？咱們也算他鄉遇故知，您是怎麼想的？從廈門跟著北伐軍到南京來？」

張雲逸點點頭：「廈門的老先生，農工會子弟學校的教員……我以為孔先生是安土重遷那種人，怎麼想到來南京。」

「這老先生教書，恐怕教的都是些舊學。」薛岳咋舌道，「四書五經那些東西，落伍啦，君漢先生怎麼想的？不找些學新學的教師嘛？」

「老總好……老總，一段時間不見，老總又高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