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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牆被南北兩軍的火炮轟開了無數缺口，磚塊鬆動墜落，夯土的泥牆搖搖欲墜，城門或被守軍堵死，或被攻城方破壞，只有城門附近兩道缺口緩坡，成為雙方最激烈爭奪的要點。

馮國璋有些心灰意冷，他對大清是真有感情，但到這地步來看，大清也是真的……

只能策動機關留守人員上陣了！

河南也是，為了擋住北伐軍的第二路軍，袁世凱還不得不從河南抽調大批毅軍南下，結果就導致潼關、陝縣、靈寶一路失守，聽說陝西的秦隴復漢軍都快打到洛陽了！

沿著護城河和城牆缺口的兩側，穿著藍布軍裝和黃衫制服的軍人們廝殺成一團，戰鬥的激烈程度比之夾溝鎮還要慘烈。

解圍了徐州，救出了第五鎮，但人家民黨隨即又追趕過來，第三鎮和第五鎮兩支很不完整的部隊，最後能不能穩住濟南一線都很難說呀，徐州城肯定是要放棄的，甚至整個豫東、魯南都未必能保住。

康大眼和趙自牢背靠背舉起步槍，周圍的華野守軍同志，死的死、傷的傷，一下也沒剩下多少人了。

徐州城內外炮聲雷動，大炮、機關槍和步槍聲紛紛響起，北洋軍、北伐軍士兵的喊殺聲震動大地。

但康大眼又覺得為時已晚，前後左右，處處是華野防線在崩潰。第五鎮從城內突出，第三鎮兩個標從徐州城外壓迫，再加上那準頭和威力都太過分的炮火，北伐軍好像只有被碾碎的份！

「你們都是民黨？看著也不像！是不是南方巡防營的朋友？大家都是為中國前途著想，沒有必要非殺個你ｍ.hetuｂoｏk.com•cｏm死我活，繳械吧，民軍願投降的我們都不殺！」

但是由於林淮唐帶走了北伐軍的大部分預備隊，面臨北洋軍第三鎮的猛烈進攻，林時爽竟然感到異常棘手，大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痛苦。

靳雲鵬待金線的軍帽丟在了徐州城裡，他披頭散髮，一根鞭子都完全散開，顯得異常狼狽。

北伐軍總兵力還是有一些優勢的，但兩個師兵力分散包圍徐州城，用兵主次缺乏重點，果然遭到第三鎮的單點突防，就有崩潰風險呀……

徐州西北面北伐軍陣地的崩潰之快，讓林時爽都來不及帶著機關人員趕上去填補戰線。靳雲鵬拉著困死在徐州城裡的第五鎮一幫老弱，也是拼死拼活向外沖，最後靠著第三鎮炮兵火力的支援，硬是殺出城牆缺口，很有種劫後餘生之感。

北伐軍戰士的彈藥幾經消耗，手榴彈一類犀利的攻堅武器，又多被林淮唐帶走，剩下能依靠的也只有戰士自己的勇氣了。

吳佩孚騎著高頭大馬停在他面前，倨傲地在馬上敬軍禮道：「翼帥，久違了，第三鎮奉命解圍徐州救出第五鎮袍澤，吳佩孚算是說到做到！」

天空上滿布硝煙塵土，北洋軍士兵大隊朝上面涌了過來，第三鎮確實比第五鎮精悍得多，打起來也更有章法，不僅是步兵善於組織火力、敢於白刃近戰，而且騎兵、工兵和炮兵的水準也特別高，軍官也都敢帶頭衝鋒，這幾點加在一起，就超越了華野哪怕最精銳部隊的水準。

兩人身後的戰場上，第三鎮跟第五和*圖*書鎮匯合以後的部隊，重新組成一道強而有力的防線——中央部分當然還是由第三鎮負責，他們機槍火力組織得非常好，一點都不輸給北伐軍，而且步兵很善於就地利用地形靈活防守，讓華野戰士即便只是想前進一步，也痛苦異常。

司令部里眾人都抄起了長短槍，不僅參謀處的作戰軍官們如此，連那些司務文職軍官也都拿起武器。

「趙……小趙？」

北洋軍第三鎮拉開來打，不管是步兵的射擊技術，還是白刃近戰的勇氣，亦或者是各種技術兵種的協作，都比華野精銳得多。

靳雲鵬心裏有些惱怒，但第五鎮在徐州讓民軍打成這個樣子，若沒有第三鎮拚命來救，還不知道他們是個什麼下場。

第五鎮讓人家打得丟盔棄甲，損失過半，而且所有大炮機槍都被迫丟在了徐州，根本連褲衩都輸掉了。

一排北軍騎兵又包抄了過來，他們的馬術也比華野這幫南方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興許就是從小擱在馬背上長大的蒙古族騎手也說不定。

北軍騎兵隊伍為首的軍官腦門光禿禿的，說話倒文嗖嗖的，不像北方當兵的人，反像個秀才。

北洋軍的幾位將軍，望著連天炮火下殘缺的徐州城，馮國璋也只好無奈地長嘆：

在徐州的西南、東南兩面，更多北伐軍部隊的人浪正在涌過來。馮國璋看著原野上一道茫茫的黃色兵線，心裏又升起無可抵抗的絕望感，北洋就六鎮這麼點兵，又能支撐多久呢？

曹錕連連點頭，他已經完全記住了吳佩孚這個人。但馮國璋、靳雲鵬對吳佩孚的www.hetubook.com.com笑容下面，卻都隱藏著絕非善意的微妙心思。

「康伯，快起來——康伯，起來呀！」

解圍匯合以後的第三鎮、第五鎮，合兵一處，且戰且走，馮國璋和曹錕也親自率領總部人員趕過來蕭縣接應。

朝廷的局面異常慘淡，沒有幾天時間辛亥年就要結束了，新的一年，朝廷還能撐下去嗎？

他從觀音閣被先鋒隊俘虜，直到徐州城下，面對著第三鎮的突破，直到這個時刻，眼見著兩名戰友為救自己而犧牲，康大眼才算感受到什麼叫同志加袍澤的血脈相連。

康大眼被另一位戰友撲倒在地，僥倖逃過一劫。他拍拍身上的同志，手上卻感到濕潤的溫熱，又是一灘鮮血。

為籌措救援第五鎮，袁宮保連山西都放棄了一半，本來差點被北洋軍捏死的那個閻錫山，聽說又反攻大同，在晉北鬧得風生水起。

徐州城西北面的一段城牆內外，是北伐軍革命官兵同北洋狼狗子們交戰最激烈的地方。靳雲鵬也不傻，他意識到第三鎮正在全力解圍以後，也立刻帶領困守徐州城裡的第五鎮殘餘兵力向外衝擊，妄圖裡應外合潰圍而出。

林時爽把盒子炮插在腰間，一反常態，異常嚴肅道：「全部機關單位的軍官、衛兵，立刻跟我上火線去，我們要填補防線，絕不能放跑第五鎮！」

康大眼抹了抹額頭，他本以為是抹把汗水，手掌翻過來以後才看到殷紅一片。轉過頭去，自己相熟的老友胸口淌著鮮血，不知道是被哪顆流彈打中，已經喘不出氣來了。

營、連、排各級的指導員，哪怕先和*圖*書鋒隊一直有政策要求連以上指導員嚴禁帶頭衝鋒，但到這時候，他們的傷亡率還是高得嚇人。

他搖搖頭，低聲說：「把命留著，還有回去找先鋒隊的機會……！」

兩支部隊匯合以後，在局部戰場上北洋軍的兵力已經不輸給民黨，士兵們士氣也因為一時的勝利轉旺，吳佩孚立下一樁大功，高頭大馬帶著一批華野俘虜退回出發陣地，那種眼高於頂的樣子，就連馮國璋心裏都有點不舒服。

康大眼被他們部隊的司務長趙自牢拉了起來，搖搖晃晃，眼見著遠處又是一排炮彈落下，準時炸開。華野的防線被轟得七零八落，同樣是克虜伯造的七十五毫米野戰炮，但人家的炮手顯然經驗更豐富、技術更好，使用的炮彈也是外國進口，質量比華野使用的滬造炮彈威力大得多。

他心裏惱火，記恨著吳佩孚的狂妄自負，臉上也只能強打笑容，感謝第三鎮友軍的救援。

「唉！能救出第五鎮就算成功，徐州沒有辦法，只好丟給民黨。」

康大眼看著地平線上左沖右馳的那群藍布軍裝官兵，心生無盡的絕望感，北伐軍打到徐州，難道就是極限了嗎？

到此地步，也沒有什麼戰術可言。

靳雲鵬垂下眼瞼，罵著第五鎮的部下，也是在痛罵自己：「看看人家是什麼樣的部隊，再看看咱們自己是什麼樣的部隊，都是北洋軍，咱們簡直不好意思叫兵！」

華野第二師第五團的防線被吳佩孚衝破以後，北伐軍頓時陷入十分被動的局面。原本軍司令部應該還有軍直屬部隊和預備隊，可以拿出來填補戰線，建立縱深hetubook.com.com的第二道防線。

康大眼眼眶紅潤起來，他雙手都被步槍的連續發射震得有些麻木，神情也顯得很獃滯。直到耳邊傳來轟的一聲，康大眼的眼前化作大片黑暗，又過一會兒他才辨別出來這是敵人的炮彈炸了過來！

馮國璋搖著頭：「那得了，第三鎮再能打，兵力也有限，留在這裏恐怕明天就要被民黨包圍。走吧，這一退，除了退到濟南去，還有別的辦法嗎？」

……

靳雲鵬拿著條馬弁遞過來的熱毛巾，正擦著臉，聽完這話便問馮國璋：「華甫，咱們下一步去哪裡？我實話告訴你吧，第五鎮傷亡過半，重武器全部丟失，打是肯定沒法再打了。」

第三鎮雖然完成了解圍任務，可是獨木難支，也必須在南軍援兵聚集過來以前，帶著第五鎮北撤。

陳更新、方聲洞等人還在各自的前線位置上奮鬥，現在看來北伐軍的用兵部署還是太滿了一些，後方發生的變動又牽制了總預備隊，以至於林時爽居然覺得關鍵時刻自己手裡毫無可戰之兵。

康大眼有點動搖，趙自牢卻舉起步槍就指向那名軍官，可惜還未扣動扳機就被人家用駁殼槍打傷了手。

然後幾個騎兵就圍了上來，趙自牢還想拿刺刀卡座跟北軍拚命，卻被康大眼拉住。

但北洋之狗還是微笑說：「子玉是北洋團體的後起之秀，今後成就不可估量呀，曹三，你要好好提拔他嘞。」

唉……

馮國璋最後又看了一眼徐州城，徐州戰役就算是這麼結束了。南軍最後還是沒能完成他們的戰略目標，並沒有成建制地全殲第五鎮，但是北洋軍難道就打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