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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對響應林淮唐號召而發起鬥爭的全國進步國民而言，袁世凱的去職，毫無疑問是一樁空前偉大的勝利。

吳佩孚面色蒼白，一臉苦悶，他們從張家口一路返回北京，臨陣脫逃的第三師官兵自己固然是受著良心上的譴責，沿途所見的紳民，那種對北洋軍極不信任的目光，更使吳佩孚倍感刺痛。

忠孝仁義，四個閃著金光的大字，既壓在吳佩孚的胸口上，也壓在曹錕的心上。

王承斌盯著吳佩孚，冷不防道：「子玉和林淮唐混得時間最久，說不定能為曹師長謀一條出路。」

可吳佩孚總能想起幾個月前第三師出關時的景象，那時張家口附近市鎮的商會、百姓都積極主動犒勞軍隊，朵朵鮮花投擲馬前，酒食山積的場景恍如昨日，現在第三師回師北京，沿途市鎮卻鴉雀無聲，一片寂靜中吳佩孚彷彿能夠聽到國民百姓無聲的抗議！

雙十二運動的風暴終於震撼了全國，這場以北大青年學生為起點發端的運動，很快席捲南北，南京、上海、徐州、廣州、汕頭、福州、廈門、杭州……紛紛響應，形勢之烈，到了令袁世凱都有些心灰意冷的地步。

侍立在曹錕左右的衛隊營士兵，聽到這一條好消息，全都將大檐帽m.hetubook.com.com高高拋起，發出如釋重負的笑聲。

曹錕望了望左右，總算明白了什麼叫人心所向。曹錕看著手底下成片成片「活了過來」的官兵，只剩下苦笑：

也算是無可救藥，舊時代人物的本性發揮的是淋漓盡致。

北洋怎麼就突然到了風雨飄搖的地步！

長長一列看不到盡頭的北洋士兵隊伍，不愧為北洋的禁衛虎賁，即便到這時候還保持著肅然的軍紀和凜冽的姿態。

「師長，我們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走，就真的到北京了！」

吳佩孚向王承斌怒目而視：「我吳佩孚是什麼樣的人，用你們來嚼舌根嗎！」

曹錕一番肺腑之言還沒有說完，第三師另一位營長蕭耀南就騎馬趕了回來。他拉住戰馬的韁繩，整個人好像都要飛躍起來，滿臉掩飾不住的興奮和喜悅。

吳佩孚再一次攔在了曹錕的面前，他肚子里實在是有太多話想說而又不能說出來。

第三，大總統去職以後，總統職權應當由副總統代理，也就是說袁世凱下野以後，自然應當由黎元洪任代總統。但袁世凱借口黎元洪不在北京，宣布由國務院攝政，國務院臨時總理陸征祥因為中俄密約已經成為過街老鼠，和*圖*書根本無法到院辦公，國務院的實權現在完全由段祺瑞掌控，所以袁世凱實際就是讓段祺瑞攝政罷了。

到了這種地步，袁世凱還要玩弄權謀手段、玩弄陰謀詭計！

冬雷震震，才從綏遠撤回關內不久的第三師官兵，都被一股空前沉悶的情緒籠罩。大部隊正在朝著北京急速行軍，所有官兵皆荷槍實彈，緊張的氛圍里藏著的是一觸即發的危機。

「……鄙人憂患餘生，忝膺國宰，原思竭盡智慮，力求建設，保全黎庶，統一國家。乃事變紛乘，朝夕遷易，百艱躬試，劫運難消。兢惕憂戚，衰頹益甚，茹荼集蓼，莫喻此衷……查大總統選舉法第五條內載『大總統因故不能執行職務時，以副總統代理之。』又載『副總統同時缺位時，由國務院攝行其職務』，各等語，本大總統現在因病，宣告辭職，依法應由國務院攝行職務，待副總統入京后，由副總統代行職權。」

第三師的其他將領，像王承斌、蕭耀南這些人，雖然各懷心思，但都沒人能像吳佩孚那樣直抒胸臆。

「珩珊，怎麼回事？」

他們是一群背叛了前線袍澤的人，也同樣背叛了吳佩孚自己的理想。

這條消息好像一道晴天霹靂般砸在曹錕頭https://m.hetubook.com.com上，曹三傻子一時愕然無言，吳佩孚則猛地鬆了一口氣，用力和蕭耀南擁成一團。

因之，許多人都忽略了袁世凱這份「下野通電」內玩弄的權謀手腕。

但袁世凱不是那麼脆弱的人，越是危急關頭，他的頭腦反應越是一片清明和靈活。

這一切落在曹錕的眼裡，也只能是一聲無奈的嘆息，他們難道就是效忠北洋、效忠袁世凱嗎？

蕭耀南藏不住笑，竊喜道：「大總統命令，第三師中止進京，退回原防！」

曹錕長嘆一聲：「我們吃大總統的飯，憑著良心說話就不能砸大總統的鍋，現在北洋團體的形勢雖然很差，但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越是這種時候，咱們老北洋們越要團結齊心，不能鬧內訌。」

十二月十三日晚，袁世凱在楊度勸說之下，同時也是面臨著全國範圍內鋪天蓋地的輿論攻勢，猝不及防與手足無措下，終於發表了實際相當於下野宣言的元電。

十二月十三日，北京市民也效仿上海的先例，準備自行召集國民大會，取代政府職能。各地工會、農會、商會也紛紛行動起來，北京、天津已經開始了大規模的罷工、罷課、罷店運動，南方各省情況還要熱烈數倍。形勢已經發展到了北hetｕbook.cｏｍ•ｃｏｍ洋軍除非血腥鎮壓，否則就將要被歷史淘汰的地步。

通電傳出，舉國震動，北京、上海等處的進步團體更由於取得了空前的鬥爭勝利，民眾無不陷入極度狂熱的興奮之中。

從李鴻章的淮軍開始，跨越了半個世紀的龐大軍事集團，這一最鼎盛時期支配了全中國的封建軍事集團，終於到了暮氣深重，以至於行將就木的地步。

第二，袁世凱雖然辭職，可理由不是引咎辭職，也不是為中俄密約的交涉失利負責，更不是承認自己是喪權辱國的罪魁禍首，而是自稱「因病辭職」，模糊了雙十二運動的鬥爭焦點。何況既然是因病辭職，那麼將來當然就有可能「病愈復職」。

第一，袁世凱並不是遭彈劾而去職，而是自己審時度勢，搶先一步主動辭職。雖然明眼人都清楚，一旦人民革命聯盟與國民黨合作，臨時參議院通過總統彈劾案只是時間問題，但袁世凱順勢而為，就很大程度上避免了自己成為眾矢之的。

吳佩孚的喉嚨里好像被什麼東西梗住，又一次說不出話來。他很清楚袁世凱這時候調第三師進京，是準備讓他們干出何等血腥的事情，但正如曹錕從布販被袁世凱一手提拔為師長，吳佩孚也同樣是從落魄秀才被曹錕一手提拔和_圖_書為團長。

「這樣的軍隊，就算到了北京，難道能擋得住林淮唐嗎？」

「沒什麼可說的。」

十二月十三日晚，為防止北京市民召集國民大會，也是為了防止人民革命聯盟三黨與國民黨合作，在臨時參議院上彈劾總統，袁世凱終於接受了楊度的建議，決定先下手為強，以退為進，用壯士斷腕的方式避免北洋團體的進一步損失。

曹錕同樣一臉苦笑：「子玉，我明白你的想法。但第三師的一切都是老頭子給的，無論局勢怎麼發展，咱們都不能做不忠不孝的人，總要有人為北洋團體看住這最後一站啊。」

直隸省本來是北洋軍起家的大本營之一，現在直隸百姓國民卻目第三師為國賊，以第三師將士桀驁跋扈的驕傲和自負，落到這種與父老鄉親為敵的地步，誰又能忍受得住！

曹錕低聲說道：「我知道馮華甫在河南手握重兵，現在卻首鼠兩端，北洋團體里不少人也離心離德，都等著看大總統的笑話呢……還有些二皮臉也做好了改換門庭的準備。但咱們第三師是不一樣的！子玉，大總統老成持重，從小站到今天，我是親眼見證了大總統走對每一步路。林淮唐那樣的毛頭小子，他做得到嗎？再怎麼說我們都不能讓國家落到民黨那些假洋鬼子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