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解放戰爭
第十四章 締造民國
宋教仁聞言默然,星台——就是那位信手寫下《猛回頭》、《警世鐘》等名篇的陳天華,他是那一個革命時代的號角最強音,八年前他為抗議日本的歧視性法令,在東京大森海灣蹈海自絕。
「遁初,我的不少舊部——各種各樣的消息渠道,不少人都在傳林淮唐開始調動起社會黨軍隊的事情……」
黃興問道:「蔡鍔也到北京,他現在支持誰?還是卓如嗎?」
宋教仁收好宣紙,準備離開時,黃興又將他叫住:「逸仙現在在項城,你知道嗎?」
豪傑盡死,鮮血流盡,活下來的是誰呢?
黃興搓著雙手,似乎對此還有疑慮:「辛亥年南方革命軍與北洋軍生死相搏,那時候不分國民黨、社會黨,革命志士齊在同盟會的旗幟下同清軍浴血奮戰……今天,我們竟然要和北洋軍合作來對付林淮唐,黨內真能理解嗎?」
社會黨最近聲勢很大,這點宋教仁並不反對,然而從同盟會時代開始積累下來的革命歷史和聲望,國民黨中國第一大政黨的優勢地位,可不是那麼快就能動搖的。
但這一切都並不妨礙宋教仁此時此刻興奮且喜悅的心情。
https://www.hetubook.com.com宋教仁收拾好禮物終於出門,他走路的腳步都比平常輕快許多,好像國會大選的勝利已在掌握之中。不過確實,連蔡鍔這個新上任的進步黨籍陸軍總長,都在拚命向國民黨釋放善意,明眼人都能看出第一屆國會大選的贏家將要是誰。
蔡鍔同樣是湖南人,不得不說清末民初之時,湖南人物之盛,確實冠絕中華。黃興和蔡鍔的老師梁啟超是同輩人,當年梁啟超流亡日本講學時,黃興和孫中山都和他抵足而眠過。
「遁初,從我們共建華興會,到今年恰是十個年頭吧?你和十年前相比,青春不改啊。」
「蔡松坡……」宋教仁眼裡閃過神秘之色,「進步黨或將有內爭,克強可以期待一二。我準備去一趟陸軍部,松坡前些時日向我求字畫詩詞,正好把這幅字拿過去。」
黃興也點了點頭,宋教仁的話略微說服了黃興動蕩混亂的內心——但他似乎沒有想過,如果挑起內戰的不是林淮唐呢?自取滅亡的人又將會是誰?
不知道有多少為辛亥革命拋頭顱灑熱血的革命志士https://www.hetubook•com.com,就這樣如夜壺般被國民黨用完后就拋棄了,他們的憤恨與怒火,正沉睡在江北農場的深處,只待鼓角爭鳴,就要重燃那未盡的事業。
「……日出雪磴滑,山枯林葉空。徐尋曲屈徑,競上最高峰。村市沉雲底,江帆走樹中。海門潮正涌,我欲挽強弓……」
黃興太息而嘆:「星台若在,必欣喜欲狂。」
宋教仁點頭:「先生和我發過電報,談過此事——若無意外,北洋軍是要支持我們了。」
與黃興相比,宋教仁正在人生巔峰,意氣風發不減當年,惹得黃興感慨不已:
更何況《國會組織法》、《國會選舉法》都出自宋教仁之手,雖然有些向北洋妥協的地方,但那可不是向社會黨妥協,只要充分利用法條上的優勢,國民黨就處於不敗之地。
項城是袁世凱的老家,也是袁世凱下野以後隱居「養痾」之地——孫中山前往項城拜見袁世凱一事,還屬於極機密的消息,國民黨中也只有極少數人知道。
華興會是同盟會的前身之一,於1904年2月15日在湖南長沙正式成立,成員幾乎都是湖南籍的革命者,和_圖_書黃興、宋教仁、陳天華、劉揆一、章士釗……都是湖南人。
宋教仁打斷了黃興的話,說:「哈!我知道,克強,這些消息我也都有所耳聞。但你不要擔心,現在全國人心思定,我們還有北洋作為武力上的後盾,如果社會黨真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打內戰,林淮唐就是自取滅亡。我們國民黨在江蘇、安徽、江西、湖南、廣東五個省都很有力量,林淮唐如果用暴力——黎元洪和梁啟超也不會再支持他,我想他不至於那麼愚蠢。」
黃興很是猶豫,宋教仁自信滿滿的樣子,實在令他不能安心。
陳天華的自殺,是從海邊的淺處一步步走向海的深處,沉靜、堅定、決絕又有不可思議的魄力,是那一代革命者中極少有的豪傑之士。
宋教仁捲起那副字,免不了惆悵:「若要中華國果亡,必須湖南人盡死。華興會至今十年,犧牲者不可計數,終於締造民國,我們忍能坐視民國落於不懂憲政的少年之手?」
宋教仁志氣十足,揮手笑道:「林君漢嘛!我很了解他,他是中國革命黨人里的後起之秀,是一個頂聰明的人,我了解他,林淮唐不會幹自取滅亡的蠢事。」
「和*圖*書多少仁人志士拼卻生命所締造的民國啊,也是我們國民黨人最最熱愛之民國,我決不許他落於一二無謀暴烈的少年學生之手!」
黃興也了解英美等國的歷史,但他從南京一路北上,沿途親眼目睹著許多志在愛國的青年人,因為信仰了不同的政黨和主義,如何激烈地廝打在一起,甚至流了許多鮮血,平白犧牲了很多條性命,都到這般地步啦,真的還能像宋教仁想的那樣「點到為止」嗎?
大約真是裁軍一事,讓黃興在自責和內疚中對政治喪失了興趣。
宋教仁拿著毛筆,在宣紙上謄寫完他遊覽西湖所作的《登南高峰》詩詞,興畢笑道:「恰是十年,十年前我們在長沙共建華興會,十年後家我們在北京終於要徹底完成革命的偉業。」
為準備國會大選的最終決戰,就連已經是半下野狀態的黃興,也特地趕來北京共襄盛事。黃興比當年在香港和宋教仁一起討論如何援助黃花崗志士時的樣子,衰老不少,南京留守任上黃克強先生大力裁撤革命軍隊,他一生的精氣神,泰半消耗在這樁無謂的事業上。
可惜陶成章與林淮唐私交甚篤,光復會的急進派主張也和社會黨的政和圖書治光譜一致,宋教仁在杭州和陶成章把臂交遊,在杭州暢遊西子湖畔,最終究竟能取得幾分效果,也很難說。
黃興對社會黨百般收容、安置裁撤軍人的事情,並不清楚。他伸了個懶腰,明明也不過三十九歲,身材挺闊高大,卻顯出佝僂的暮氣和疲乏的頹唐。
宋教仁微微一笑:「克強,你多慮啦。第一,我們現在對付林淮唐,純粹是在憲政範圍內對付他,用的是文斗而非武鬥;第二,我們和北洋軍合作,不是要用武力壓制誰,而是為了提防別人用武力壓制我們而已。其實西洋列國能行憲政者,多有兩黨相爭之事,唯有形成二大黨長期對立的局面,國政才能穩定,我與林淮唐之爭正是此憲政之爭,絲毫不影響我二人私誼,等大選結束后,我還要親自上門給林君漢賠禮道歉哩!」
民國二年,1913年3月,宋教仁剛剛從浙江回京,他的西湖之旅是為了爭取以陶成章為首的光復會激進派,這群人控制著浙江省的軍政大權,卻沒有組織政党參與國會選舉,因此成為了四大黨競相拉攏的香餑餑。
或許按照英美政治傳統,自然是點到為止,然而初生的民國,能有那種傳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