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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啟超細細端詳著自己最感驕傲和自豪的學生，竟有些不認識他了——不，梁啟超本該認識蔡松坡是何樣人物的，他信仰國家主義、信仰軍國民主義，這一步，梁啟超本該是預料到的。

座中的進步黨黨員依次站起，蔡鍔走到他們的中間，面向國民黨人和國務院以段祺瑞為首的各部總長，說：「本黨自今日起，將退出以社會黨為首的人民革命聯盟，真正踐行國家主義，求取完善集權之中央政府！」

他茫然若失，又覺得手足無措，梁啟超和蔡鍔一樣，是信奉國家主義的，所以他從前與袁世凱合作，然而袁世凱背叛進步黨轉而和國民黨合作的事情，已經讓梁啟超漸漸看清楚了袁世凱權謀自為的真面目，中俄密約一事又使梁啟超對袁世凱更感失望，他這才轉而選擇和林淮唐展開全面合作。

國民黨人此時咸以為大局已定，宋教仁也滿懷勝利的喜悅，他被眾多記者圍住，站在國會中央又忍不住發表連番演說，並說國民黨即將準備組織責任政黨內閣，以期徹底解決國事問題。

此時社會黨黨人基本上都已經離場，梁啟超顯然對這一變故也完全不知情，臉上滿是茫然和_圖_書，他看了看坐在一旁進步黨理事孫洪伊，很是詫異地問：「怎麼回事？這是什麼安排？」

但不等宋教仁剛說幾句話，原本以陸軍總長身份列席觀禮的蔡鍔，卻突然走下了國務院各部總長的列席座位，一直走到了進步黨人的席位面前。

「松坡……松坡！還有你嗎？松坡。」

在國會大樓內，汪精衛安坐于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林森則感嘆道：「林淮唐還是年輕，確實，自他躥起以來從未遭逢對手，這次輸給我們國民黨，年輕人心裏過不去這道坎，也能夠理解。」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蔡鍔三步並作兩步，他軍裝革履，馬靴后的金屬馬刺隨著踏步磕在國會大樓的地板上，發出咔嚓的聲音，筆直挺拔的身材就像一顆移動的古松，充滿中國軍人昂揚向上的英武之氣。

他走到宋教仁的面前，無視了那位迷茫的老師，伸出手，笑道：「聽聞孫袁二先生在垣上相談甚歡，想必國是將定，遁初先生還需要我這個同志嗎？」

所有當選席位公布結果以後，國民黨人聚集的座位中終於傳出一片暴風驟雨般的歡呼聲，就連宋教仁都把和-圖-書手中的禮帽高高拋向空中，人們爭先恐後向賓客記者們展示著自己的國民黨黨員證，還有一些當選議員已做好了接受採訪的準備。

梁啟超更想不到，因此也更顯落寞與悵然。

孫洪伊跟梁啟超相識很久，對著老朋友自然掩藏不住愧疚的神色。

孫洪伊是天津人，屬於北方的立憲派士紳代表之一，1910年初夏曾經參加過北京的請願國會同志會，並發表了約15000餘字的意見書，那年3月間梁啟超派徐佛蘇來北京，與孫洪伊取得聯繫，並充當了同志會機關報《國民公報》的編輯。

宋教仁笑得是那麼燦爛：「蔡總長，不，是蔡理事長，吾二黨並肩雄立宇宙間，中華民主國之興起亦近在眼前！」

代總統黎元洪在觀禮列席上驚惶不已，今天大選結果公布，共和黨的成績這麼差已經讓黎黃陂受驚不已，蔡鍔又來這麼一出，也不提前說一聲，真是把自己這個大總統當成一尊泥菩薩嘛！

相比之下，黎元洪領銜的共和黨遭到重大敗績，僅僅取得十六個議員席位，根本不復所謂四大政黨的地位，聲勢很明顯被國民黨、社會黨、進步黨甩在身後。以孫和*圖*書武為首，一群共和黨黨人為之喪氣，氣氛一片頹喪和壓抑。

進步黨內部驟然的形勢變化，讓宋教仁大吃一驚的同時，又倍感驚喜，進步黨脫離人革聯，甚至現在向國民黨提出橄欖枝，也就意味著國民黨將進一步擴大自己的已有優勢！

歧路已現。

梁啟超看了看孫洪伊，又抬頭看了看步步逼近的好學生蔡鍔，終於恍然大悟，又實在難以置信。

進步黨人中梁啟超首先站了起來，他一邊向身邊的黨員同志道喜慶賀，一邊又向眾人發表臨時準備的即興演說詞，百般鼓舞士氣，並很快來到了社會黨人的座位前放聲大笑：「這是共和的勝利！這是民主的勝利！」

國會大樓內的其他賓客、記者，則更為吃驚。誰也沒想到蔡鍔會發出這樣直接的宣言，雖然沒有點名道姓，然而他的話里話外，已是非常清楚地在和社會黨劃清界限。

到此，梁啟超才算是完全明白了過來。

蔡鍔極為誠懇地朝著梁啟超鞠躬道歉，接著便面向進步黨在座的全部議員，還有國民黨人、共和黨人和其他觀禮賓客記者，大聲宣布著進步黨中央理事會的全新決議：

林淮唐一手將大檐軍帽蓋在頭頂和*圖*書，低下頭道：「任公，進步黨新任代理事長人選出爐了嗎？」

進步黨內的理事、議員們，對這一決議幾乎都有所了解，只有梁啟超一人被蒙在鼓裡，至今不知。從來自居國師地位的梁任公，只余苦笑，他折騰來折騰去，不僅沒有管住自己麾下的黨派，竟然連自己一手栽培的學生都不了解，真是糊塗啊、真是糊塗啊！

「君漢先生，這是共和的勝利！」

林述慶揮了揮手，就有第一騎兵師駐在北京的許多士兵前來護衛，把記者、賓客全部攔在了社會黨人的隊列之外。就連朝日新聞這種和社會黨關係良好的外國媒體亦然，那位容貌俏麗的女記者武藤純子手裡還揮舞著林淮唐為她簽過名的筆記本，但也同樣被警衛們攔住。

蔡鍔帶著歉意微笑：「老師，進步黨內已經達成一致，我們想請您休息一段時間。」

蔡鍔則從軍事角度考慮，認為只有支持民國政治舞台上的最強者，才能維護國家的統一和穩定，才能真正踐行國家主義的理想。

許多記者堵在國會門口，向採訪林淮唐等人，但是素來對新聞界態度極友好的社會黨，這一次卻表露出完全的嚴肅態度。

梁啟超的主ｈttps://ｗｗw.hｅｔｕbook.coｍ•coｍ義、思想、信仰，同他的好學生蔡鍔是一致的。

梁啟超想起林淮唐剛剛的提醒，終於醒悟：「進步黨的代理事長就是松坡嗎？」

只是無人想到，第一槍會由蔡鍔打響。

只是梁啟超更多從文人的角度思考，他對社會黨中華書局和編譯社出品的社會主義系列叢書，越去看、越去深入研究，越感到這是一條正確的道路。

林淮唐的問題令梁啟超感到愕然不解：「什麼代理事長？」

作為人民革命聯盟這一三黨政治聯盟中的第二大黨，進步黨如此這般與社會黨割席決裂，意味著什麼？

林淮唐搖搖頭，默不作聲地起身離開，社會黨組織嚴密，黨員令行禁止，在座所有社會黨人都跟著林淮唐起身離去，使國會中瞬間空出了一大片座位。

「……本黨取國家主義，建設強善政府，遵從國民公意，擁護法賦自由。本黨是以國家之生存發達為根本目的，唯一之希望在國家不致於糜爛，大局不致於憂亂。近期來，輿論頗因本黨原任梁理事長私人政見影響，目吾黨為某暴民專制黨派之同志，此實非本黨立場……因此，本黨理事會經開會協商討論，決定改任理事長職務，以同謀暴烈派分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