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林淮唐笑道：「我們的國民大會已經召開起來了，國大是比袁記、宋記國會都更民主的代表會議。既然已經有國大存在，那就沒有恢復約法和違法國會的必要了。煥卿兄不要忘記紅軍革命的口號之一，一切權力歸國民大會啊！」

當李烈鈞的死訊傳到林淮唐耳中時，被困在望江縣附近的鄂贛聯軍殘餘部隊已經全部投降。經此一戰，紅軍不僅完全佔領了長江下游地區，而且還繳獲了大量軍械物資，並將薩鎮冰指揮的十幾條軍艦也納入麾下，兵強馬壯之勢已初顯端倪。

而袁世凱寄予厚望，花費了幾百萬現洋收買的薩鎮冰等部海軍艦隊，居然也徹底倒向紅軍一方。

陶成章輕嘆一聲：「此戰以後，半個天下算是握在了先生手中，未知社會黨下一步將劍指何方？是西南、是華北，亦或是西北？北洋軍在河南雖然尚有力量，但馮國璋預想不到鄂贛聯軍垮得這樣快、這樣徹底，他一定沒有做好任何準備。江西失守以後，湖北藩籬盡失，紅軍可以向京漢線發動全線的進攻，也可以主力南下，解決會攻廣東的湘桂滇聯軍。而無論取哪一策，局勢的上風都握在紅軍手裡。」

江灘上風聲大作，浪ｈetuｂｏok.ｃｏm.coｍ奔浪涌，幾名紅軍官兵和李烈鈞的一名副官一起小心翼翼地將遺體抬上炮艦，更多聯軍官兵則放下了武器被集中看管起來，他們之中一部分人將被收編入紅軍的正規野戰部隊或赤衛隊中，另一部分被懷疑手上有血債的人則將被送回安慶，接受嚴格的政治審查，不能通過審查的人則將接受國民法院與公審法庭的裁判。

他對林淮唐自始至終都很佩服，對社會黨的主義思想也很欣賞，但紅軍勝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徹底，也還是讓陶成章有些缺乏心理準備。

無政府絕對反對專制和集權的一面，從思想根基上就很容易掉入推崇絕對君主制的一面里。

安慶戰役告一段落，長江流域的戰鬥以紅軍的全勝而告終。這場勝利來的如此迅猛，從安慶搖搖欲墜的危局，到鄂贛聯軍海陸兩師全軍覆沒的結果，統共不過十天時間。

但……

山東戰場北洋軍好歹還撤出去一部分軍隊，可長江戰場上鄂贛聯軍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全軍覆沒，就連一兵一卒都沒能逃出紅軍的包圍圈。

陶成章有些猶豫起來，林淮唐笑笑道：「國大是民主的，煥卿兄真想輪流坐莊、公平競https://www.hetubook.com.com爭的話，費厄潑賴嘛，這歐美所說的費厄潑賴也就是公平競爭，待紅軍徹底戰勝以後，我看是能夠實行的，不必要緩行。」

林淮唐在陶成章和陳更新的陪同下，來到了已經完全被紅軍佔領的鄂贛聯軍前敵指揮部。他命令紅軍戰士們善待李烈鈞的遺體，用一條炮艇將李烈鈞的屍體送回他的桑梓九江。

林淮唐已不是那麼在乎，這副鋼鐵般的身軀承載了無數的壓力以後，並沒有屈服和倒下，而是正相反地爆發出無窮無盡的精力。

長江的控制完全易手。

這種由「尚同」、「尚賢」而一轉為推崇專制的思想，其實在中國古已有之的墨家思想中也存在。墨家發展到後期，就從推崇對鉅子的絕對服從，轉為了推崇對能夠實行改革的專制君主的絕對服從，所以戰國晚期墨家最大的派系就是幫助秦國統一天下的秦墨。

如果說滕縣大戰的結果標志著解放戰爭中的攻守之勢轉換，那麼安慶保衛戰的結果就象徵著紅軍在這場解放中國的戰爭中徹底佔據上風。

淺灰色的雨雲之上，林淮唐好像感受到了來自未來無數目光的審視與眺望。

所以林淮唐的話術，當然hetubｏｏk.coｍ•cｏm就很容易對陶成章產生影響。

未來的諸神，對他的行為會怎麼看待呢？

歷史真那有正確而唯一的答案存在嗎？

幾人步行在江灘上，望著浪花滾滾，陶成章的心情也愈發凝重。

但現在列強的一切謀划都落了空，紅軍這一戰打的是如此漂亮，勝利的又是如此乾淨利落。

陶成章信仰的那一套不中不洋的猴版無政府主義，在歷史上最後是和章太炎的思想合流，從無政府主義一下跳到了恢復君主專制的立場上去。

林淮唐放聲朗笑：「歷史真正的改變，就從我們腳下開始！」

即便一步一步復刻那曾經勝利和成功的未來世界，難道不會遭遇相同的中道崩殂嗎？如果未來世界已經盡善盡美，這個世界又需要林淮唐來做什麼呢？

他跟章太炎一樣，都是覺得要實現無政府主義的物質基礎，就必須先由專制君主來進行社會革命。

林淮唐面朝大江，雙手負后，慨然道：「社會黨要徹底革新中國現有的一切顢頇制度，首要的當務之急就是確保工農聯盟對國家機器的百分百控制權，因此社會黨可以允許各民主黨派參政議政，但國家機器必須由工農聯盟來完全掌握和支配。這一點，社會黨絕不讓步和圖書！而我們也確有絕不讓步的底氣與籌碼！」

陶成章感到這是林淮唐在做政治上的許諾，心中一凜：「西洋列國都靠民主的代議制來讓人民監督政府，從前袁世凱踐踏約法，國民黨的國會也是違法造成，等到我們革命勝利以後，確實該恢復真正民主的約法和國會制度，讓各黨自由競爭、輪流坐莊，這樣政府才不敢鬆懈，國家才有前途。」

陶成章正意識到一點：以現在社會黨的勢頭繼續發展下去，將來社會黨未必還需要光復會這樣一個盟友來瓜分政治上的資源。

上海租界里的列強外交官們，本來都已經開始討論如何出兵干涉長江流域的戰火。他們之前甚至好考慮將揚子江設為非交戰區，要嚴禁南北兩軍在長江下游交火，如有必要，外交團甚至做好了出動艦隊強行封鎖長江交通的準備。

誰能回答。

他現在對社會黨的未來充滿信心，紅軍一連串的勝利將奠定自己獨一無二的權威和地位，時間正在證明林淮唐的每一項決策都是正確的，這到頭來必定將讓全黨全軍對他未來那些註定將要石破天驚和駭人聽聞的革命政策完全信服。

他看著陶成章，慢慢說：「煥卿兄的想法我很清楚，但袁世凱、宋教仁的例子都和_圖_書已說明了資產階級的代議制這套東西，在中國是行不通的。煥卿兄持無政府主義的思想，也該知道，人類要進至大同之世，首先要造成一個強有力的集權中央，再由這一中央刷新政治，而後才能使國民擁有無政府政治的物質基礎。」

林淮唐拉起深色大衣外套的領口，踏著泥濘的灘涂地，突然間說道：「煥卿兄啊，社會黨有毛病，也不怕說出自己的毛病。我們不能重蹈袁世凱權謀自用的毛病，一定要經過和黨外朋友實行民主合作來清除這些毛病。這樣的內外夾攻，才能把我們的毛病治好，才能把國事真正辦好起來。」

未來就在林淮唐的掌中，現在只有他能清晰到歷史迷霧之後的真相，今後每一個步伐和每一個腳印都將由精確的計算以後，踏入最正確的方位。

「哈哈哈，煥卿兄說的有一部分對，有一部分則大錯特錯。」

江面上一艘軍艦駛過，海軍投降以後，薩鎮冰帶來的這十幾條軍艦就將改稱為紅海軍第二艦隊，軍艦上也揚起了紅旗，還有不少紅軍戰士也上了船，他們軍帽上的紅星鋥鋥發光，用絕對的實力令陶成章感到林淮唐的話裡帶著毋庸置疑的魄力。

陶成章低頭：「君漢……君漢先生說的是，這是我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