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覺醒年代
第三十四章 錚錚鐵骨
林淮唐點頭:「我知道,湖湘三公子嘛,他在長沙打了幾通擁護國民大會的電報,但既沒有向紅軍輸誠,也沒有出兵阻擋紅軍朝長沙繼續前進,我們也不清楚譚延闓到底是什麼意思。怎麼?譚祖庵這位儒雅隨和的大名士,是想好了嗎?」
可是即便如此,就算社會黨內部,林淮唐都不敢說真正理解了馬克思那套政治經濟學理論的黨員,能超過一千人。
即便社會黨對相關的消息盡量採取封鎖、壓制的辦法,但這也只能稍稍延緩土改消息的傳播和影響。關係到那麼多人的身家性命,矛盾會迅速激化起來,也是林淮唐早有所心理準備的事情。
「不、不。」楊度連忙擺手,「是我幾次請求任公,任公拒絕不下,這才得到一見書記長的機會。」
「民國是共和國,是人民之國,除了罪大惡極的反動派以外,誰都有沾染政治的資格,誰也都有討論政治的權利,建言獻策,本是我國家公民應有之義務,即便無職務在身,亦大可以放聲獻計。」
警衛們小心翼翼地檢查馬車中的來客以後,方才放行,允許車內行人通過秘密崗哨林立的街道,梁啟超就這樣走到了林淮唐的面前。
楊度一點點為林淮唐分析說:「辛亥年長沙兵變,焦、陳二都督被刺身亡以後,諸紳又推舉祖庵為都督,這就是湖南的紳權不可侵犯hetubook•com.com。而自紅軍舉義以來,天下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紅軍以消滅紳權為宗旨,山東、福建等地分田土改,更是震動天下人心,湖南之紳士怎麼可能還坐得住呢?反亦亡,不反亦亡,誰又甘願束手就擒?西南之驚變,恐怕已是千鈞一髮的局面。」
「哈哈,有什麼不妥呢?」
皙子先生,你的手上沒有沾染革命同志的血債,大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在新中國的紅旗之下,倒也不用在去搞什麼政治上的陰謀了咯……那總是落入下乘。
這種套話楊度當然不放在心上,但他也聽得出來林淮唐並沒有對前政府人員趕盡殺絕的意思。特別是像楊度這樣早早跳船且和社會黨本來就有一點聯繫的人,看來短時間內是不用擔心上了政保局的名單,或是被戴上公審大會的木牌高帽。
信上所寫的內容,除了湖南以外,還涉及到滇、桂兩大軍閥。按譚延闓的說法,自從中央表露除了要調地方省軍去東北,還要對省軍進行徹底整編的意思以後,陸榮廷和唐繼堯就幾次聯繫他,想要搞一個西南攻守同盟來拖延時間,以待時變。
林淮唐心下一笑,明白楊度這是在尋求一切機會謀求政治地位。但紅軍進京以後,形勢大變,舊的政治格局已經完全崩塌,楊度所信仰的那番帝王心術,在新的時m.hetubook.com.com代也無從發揮作用。
梁啟超一襲長衫,他在日本生活多年,既沒有像黃興、章太炎那樣養成穿和服的習慣,也不像孫中山和林淮唐一樣時常穿西式的便裝,總有些獨立獨行地穿著馬褂長袍,只有正式場合方著西服。
楊度苦笑:「任公又挖苦我,我上不能勸慰公行憲政、下不能制北軍暴行,何談高參又何談奇才!」
在後世歷史中,這位袁世凱幕中的毒士,中國傳統帝王術的傳人,卻在四一二的白色大恐怖里入黨,至少這份錚錚鐵骨的勇氣,就和郭沫若一樣,是不能因為任何其他歷史而被抹除的。
「這段時間我和祖庵幾次通信……嗯,就是湖南譚都督。」
在他身旁,另有一位唇上無須,看起來約莫三十余歲的同行者,衣著打扮則透著十足的歐風美雨侵染之氣,西裝革履,頭髮也是向後梳起背頭,一絲不苟的模樣。
林淮唐臉上甚至還有些遺憾:「他們動作太慢反而令我失望!唐繼堯猶豫不決,譚延闓與中央通信,只有陸榮廷的膽子大一點,至今還偶和紅軍交火,這樣的魄力,怎麼搞反革命嘛!」
「任公?還有……這位是?」
這樣重要的大事,譚延闓竟然不敢直接致電中央,要通過楊度這條線七拐八轉地聯繫過來,看來他在湖南的地位也很是動搖。
「西南之事,https://m•hetubook.com•com中央自有布置。」
「任公此前幾次向秘書廳遞條子,原來是為了皙子先生。」
林徽因依舊是一副十分懵懂的樣子,或許這一切對她來說尚屬太早,又或者林淮唐本來就不該對孩子講述這些遙遠的事物。
此前的解放戰爭,紅軍尚未危及這一群體的根本利益,他們自然坐視北洋軍的敗亡,但解放戰爭以後,社會黨在山東、淮海一帶開始推行起了史無前例的土地改革。
中間還多半靠的是社會黨投入大量資源,進行的硬性推廣。
梁啟超伸出手介紹說:「君漢,這位是我們那位自殺總統的高參,憲政奇才楊度楊皙子。」
我之前給任公送過幾本書,都是關於社會主義的理論思想,還有一些辯證法相關的材料,我想皙子先生也讀一讀吧。我知道先生研究中西各國的政治制度研究很深,我們國家今後正要走上一條物質上高速發展的快車道,但是在思想方面,確實中國的理論家還是太少。
楊度同梁啟超對過眼神以後,即將一封手寫書信遞交給林淮唐。
「中央……中央希望早早解除西南的後顧之憂,我們的目光總是要向前看的,有一些敵人他不跳出來還麻煩一些,他若自己跳出來,那隻能是方便紅軍將他徹底消滅掉。
「這是祖庵的親筆信……我本意想托任公交給中央,但事關重要,因此m.hetubook.com.com還是決定親自交到書記長您的手裡。」
林淮唐輕輕將孩子放下,告誡林徽因回房讀書去,然後才帶著梁啟超和楊度二人在林宅小小的庭院里散步。
林淮唐只是輕輕將林徽因抱起,幼小的孩童在他懷抱里好像連一片葉子的重量都沒有。北京的暮春時節,還有料峭的微風,吹得兩人感到微微發冷,但在他們回到宅中前,便又有一輛馬車停在了林宅的庭院外。
晚清湘軍崛起,大批湘軍官兵在江南燒殺擄掠后回鄉買田,使湖南的鄉紳群體在短短几十年內就飛速膨脹了起來。
他確實是很看好楊度走上社會主義道路的。
社會主義思想流入中國其實也不過數年時間,而逐漸在一般人中流行起各種相關的概念,也就是在這兩年了。
中國社會黨已有了十幾萬黨員,還有數倍於此的外圍組織成員,但真正意義上的理論家呢?除了劉師復稍微沾點邊,就算是林淮唐很看好的陳獨秀、李大釗、周樹人這幾位,恐怕各方面的功底也都還嫌太淺!
這些人除了控制大量土地以外,還有經營洋務、從軍練兵的經驗和歷史,手腕、目光,都絕非山東等地的一般反動劣紳可比。
梁啟超笑道:「我原意是想和君漢談談進步黨改組的事情,但礙不過皙子幾次請求的情面,便帶他一起來了。如果君漢覺得不妥,我就勸皙子不要再沾染政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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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若反,紅軍自當用革命的武力掃除一切反動派,殲滅群凶!我擔心,我只擔心他們反的拖拖拉拉,反而拖延了我們的時間,也難免讓紅軍束手束腳。」
「辛亥年焦達峰、陳作新兩位出自底層會黨的義士,振臂一呼而三湘響應,湖南革命遂成。但自從文正……但自從曾國藩以來,湖南紳權之強,冠于中國,像焦達峰和陳作新這樣的泥腿子下等人,又如何坐得住湖南都督的位置。」
當時的北京還處在軍政執法處的白色恐怖統治下,楊度竟然能夠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四處串聯,他的身段巧妙暫且不說,僅僅是這份敏銳的嗅覺就要令林淮唐都嘖嘖稱奇。
「譚都督不發電報聯繫,竟然送來一封親筆信……」
皙子先生有很好的西方哲學和政治經濟學的功底,這是硬功夫啊,如能奪多下一些功夫研究社會主義思想,那麼我是很歡迎中國再多上一位政治學理論家的。」
楊度神情未變,只是眯起了眼睛:「林書記長行事每每部署周密,總能料敵先機,先發制人,此事看來真是我情急了,低估了中央的準備。」
此前北京事變,楊度曾經深度參与其中,無論是袁世凱的行動還是總社的密謀,亦或者是馮玉祥與蔡鍔的兵變行動,中間幾乎都有他的穿針引線。
林淮唐低下頭,微微思索一會兒,道:「看來譚都督在長沙坐得不怎麼安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