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張鎮芳這番恐慌的口吻，就連同來勸馮國璋退讓妥協的北洋軍第二師師長王占元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近二十年前湖廣總督張之洞奏請設立鐵路總公司，以大官僚買辦、天津關道盛宣懷為督辦大臣，統籌盧漢鐵路的修建。借款築路的消息一經傳出，美、英、法、比等國的公司派代表蜂擁來華，競相兜攬。張之洞認為其他國家胃口太大，而比利時是個小國，鋼鐵資源豐富，鐵路技術成熟，最主要是他們「于中國無大志」，比較讓人放心。

他所說的載勛、英年、毓賢都是當年清廷里支持義和團的大員，載勛是庄親王，英年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毓賢是當時的山西巡撫。

張鎮芳一下又把責任怪到了馮國璋的頭上，但他說的也是事實，解放戰爭期間馮國璋始終按兵不動，坐觀南北兩軍之間的成敗。

這是馮國璋怎麼都沒想到的事情。

馮國璋坐在椅子上，手裡拿著一碗茶始終是欲喝不喝的模樣。

最重要的一點，在借款期限30年間，京漢鐵路的一切行車管理權都要由比利時公司進行監督。

「那地方士紳呢？林淮唐在山東、淮海兩省大開殺戒，到處奪人家財，我不信他們就沒聽到一分半分的風聲。為hetubook.com.com身家性命顧，地方上那些名流縉紳就沒有表示一點意思嗎！」

簽訂辛丑條約的時候，列強專門設了一個專款，要求清廷處死一批支持義和團的官員。

紅軍現在一時間也騰不出手來消滅他，馮國璋至少還可以安坐幾個月的時間，看看風頭。

「馨庵……你也太慌了吧？列強還不至於因為這件事就殺我們的頭。」

結果就是解放戰爭期間中原紅軍靠著到處消滅討赤民團，力量由弱變強，河南地方上的土豪鄉紳們，則對馮國璋完全喪失了信心。

馮國璋的洛陽剿總司令部已經摘掉了那塊北洋軍的牌子，至少在名義上他已經發電宣布了河南北洋軍余部將會擁戴新政府和全國國大的選舉。

除了馮國璋以外，大家的意思都很一致，就那麼一個意思。

不過王占元話里話外的意思，似乎並不反對列強有權力殺他們的頭，只是覺得事情還不到如此地步而已。

王占元猶疑道：「如若是正面戰場，大家擺開架勢真刀真槍的干，我們兵力還多，不一定輸……但紅軍用兵從來詭譎莫測，而且大總統都死了，弟兄們都不看好北洋的前途……真打起來，到底有多少人願意對抗中央和_圖_書，很難說啊。」

洛陽城裡一批在解放戰爭時期被逮捕的工會分子，也紛紛被釋放出獄。原來已經完全轉入地下的河南總工會、鄭州鐵路工人聯合會和京漢鐵路工人聯合會，也全部都恢復了公開活動，一時間赤旗滿中原，好像凍結人心的白色恐怖終於完全結束。

雖然紅軍還沒有打到鄭州來，但鐵路目前的股權確實在社會黨手中。馮國璋繼續控制鐵路，不允許中央派員接管，不僅在法理上說不通，而且更致命的一點是還引起了洋人的干涉！

如今紅軍力量比解放戰爭時又強大了許多，馮國璋的力量則又弱了許多，這要讓那些解放戰爭期間損失慘重的鄉紳們，如何信任馮國璋呢？

所以馮國璋一直是自認為自己頗有幾分資本，足可以和中央政府談上一談。

馮國璋的打算本來是要無視交通委員會的移文，如果交通委員會硬要派人來接管鐵路，那他就可以來個「軟拒絕」，派兵將這些人都擋在鄭州外面，不讓他們進火車站即可。

可實際又如何呢？

春風細雨，古城洛陽乾涸的土地上，難得迎來了一場久旱之後的甘霖。

洛陽剿總還控制著豫中大部分地盤和河南的大多數主要城市，馮國璋手裡也和-圖-書還有幾個裝備精良、建制完整的老六鎮部隊，而且又控制著京漢鐵路的中段。

「英國、法國、比利時……嗯？比利時是哪個國？唉，且不管這，華甫啊，英法兩大列強一起來催促咱們，咱們怎麼頂得住？萬一惹起外國干涉，那我們就要步載勛、英年、毓賢的後塵啦！」

「他娘的！那個林淮唐成日里對洋人喊打喊殺，怎麼洋人還處處幫著他？都被灌了迷魂湯，迷了心竅啊！」

銀元之役以後，社會黨依靠經濟手段接管了原本由交通系控制的京漢鐵路。然後中央財經委員會下屬的一個交通委員會，便向洛陽和鄭州方面移文，要求鄭州的鐵路局、機務局和機車廠，把一切權力都移交給鄭州鐵路工人聯合會。

即便一貫笑臉迎人的馮國璋，都有點忍不住：「我的女婿活活讓藍天蔚拿鐵鎚砸死，我說什麼了？現在大家都是一艘船上的人，誰都不想船破人亡，又何止你一人呢？」

但是也因此，使得英法兩國亦有權置喙京漢鐵路的管理。

馮國璋手下還控制著一支規模龐大的北洋軍軍隊，至少尚有數萬可戰之兵。

「司令。」王占元問道，「三國移文要求我們交出京漢鐵路，咱們到底怎麼辦？硬扛恐怕是扛不www.hetubook.com.com住的啊。但是一旦交出鐵路……紅軍肯定就要趁勢殺進河南了。」

張鎮芳苦著一張臉：「戡亂以來，各地縉紳不都起來組織民團了嗎？但華甫你總是說什麼用兵要慎重，一直把部隊集結在開封、洛陽、鄭州，從來不離開城市和鐵路作戰。那些組織民團的縉紳賢達，這不就讓中原紅軍一點一點都拔掉了嗎？過去半年，藍天蔚都不知道剿了多少民團、殺了多少縉紳啦！大家看得明白，不管藍天蔚殺多少人，我們北洋軍也還是待在汴洛鄭一動不動。現在誰還信跟著北洋軍能有出路呢！」

張鎮芳卻不管，他還是緊緊抓住馮國璋的手：「總統對你有知遇之恩啊！華甫，總統現在已經死了，你至少要給袁家的舊人留點后吧？」

但這場甘霖，又究竟屬於誰呢？

三個洋人國家！還有兩個大大的列強！一起來給林淮唐說項，意思無非是目前京漢鐵路的股權已被社會黨收購，三國因此敦促馮國璋儘快接受新中央政府的接管要求，立刻恢復京漢鐵路的正常運營，否則一旦使三國的鐵路借款出現償還風險，那就要馮國璋負擔起一切責任。

載勛和英年都被賜令自盡，毓賢則被革職處死。

沒想到中央還沒談上，先和洋人談上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

經過談判，清廷最終與比利時人達成了協議：清政府向比利時公司借款450萬英鎊，該合同規定，築路工程由比利時公司派人監造；所需材料除漢陽鐵工廠可以供應外，都歸比利時公司承辦，並享受免稅待遇。

但沒想到不等他出兵抗拒接管，來自英國、法國、比利時三個公使館的通告就先一步到了洛陽。

庚子國難以後，收回利權的運動興起，清廷幾經周折，又撥官款500萬兩白銀和借英國滙豐、法國匯理兩銀行款，還清了京漢鐵路借款，把鐵路贖回，收回京漢鐵路管理權。

張鎮芳慌慌張張地找上門來，他本來就是靠著袁世凱的裙帶關係上位，一遇大事，洋人才不過移書一封，還沒有任何舉動，就把張鎮芳嚇壞了。

「紅軍在直隸最多能出動一個師南下，豫東、豫西還有那麼幾個旅的兵力，除此以外就再沒多少部隊了……這點兵力，你們擋得住嗎？」

至少它似乎並不屬於馮國璋馮大帥。

馮國璋一直利用河南各地的縉紳組織討赤民團，來對付中原紅軍，自己卻打定了保存實力的主意，很少出兵協助民團作戰。

第二師師長王占元和袁世凱在河南的代理人張鎮芳，北洋軍在河南剩下的幾個重要人物，幾乎都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