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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挺輕輕哼了一聲，他是廣東人，一路跟著紅軍從中國的極南之地打到極北之地，也能說得上一句是從鎮南關打到山海關了。像他這樣年紀輕輕，革命資歷卻又很深的紅軍精英，當然不太把張作霖這樣的草莽軍閥之輩放在眼裡，更不會對張作霖有什麼好的觀感。

「張副司令，什麼從龍這樣一類的話，那是封建時代的用語，現在大可不必再講吧？社會黨人不講這一套。」葉挺腰板挺直，整個人像一顆松柏站在塹壕的間隙中間正聲道，「上級交給第四軍的任務就是守住海城！張副司令是海城本地人，熟悉地理情況，你覺得現在我們的防線還有什麼問題？」

張作霖規勸道：「林主席鐵了心要實行徹底的土地改革，誰也阻擋不了、誰也阻擋不住，這是勢在必行之事，按社會黨人的說法，這就叫歷史的大勢，你不要抗拒歷史的大勢啊。誰想抵抗下去，那就是死路一條！我敢預言，此戰紅軍必勝，而且打敗東洋小鬼子以後，土地革命的力度恐怕還要加大！咱們這些手裡有大票田產的人，不趁著現在積極表態在政治上擁護社會黨，以後可就沒這個機會了。到那時候！不管你想不想捐出手裡的土地，都是保不住它的，還和*圖*書不如現在拿來換一點好名聲。」

張作霖一手拍在張作相肩膀上，若有所思道：「當年我也是親自見過袁大頭，在辛亥年那批人里不消說袁大頭確實是一代梟雄，手腕比起什麼孫文黃興不知道高到哪裡去啦。但袁大頭不是被林淮唐徹底打敗了嗎？現在形勢大不一樣，就算林淮唐被日本人打倒，難道國內還能有人取而代之嗎？我以為是沒有了，林淮唐就算敗上一場，社會黨還是能牢牢把持這天下。」

張作相苦笑道：「雨帥……司令，您是真信了社會黨那套馬林主義嗎？」

「這……」

張作霖一手攀在壕溝邊緣爬了上來，他整了整軍服，望向海城城外經過紅軍堅壁清野看起來十分荒涼的廣袤原野，冷冷道：「媽了個巴子的小日本，就算老子現在不帶兵打仗了，干後勤、干民兵的活，那也要干到底。但凡有點血氣，在國戰這事兒上咱們還是得跟著社會黨走！」

說到這地步，還死抱著手上的田產不放，甚至暗中跟日本人勾結……那就不能怪張作霖不看情面了。

其實，除了張作相以外，張作霖也把這番話對他當年保安隊的那群老兄弟人人都說過了。道理是很簡單的，只看他們能不能看得清楚！和圖書

兩人就這樣乾脆蹲坐到了壕溝裏面繼續討論防線陣地和工事的修築問題，一陣陣冬風呼嘯吹過，雖然遼中南一帶的氣候比吉林暖和得多，但這畢竟是十一月底十二月初的時候，冬風吹久了還是令人覺得冰寒徹骨。葉挺和張作霖討論了將近一個小時以後，他自己不怕冷，可周圍的參謀和警衛人員們都已經縮起手來打顫，有的人還兩手捧在嘴前不停哈著熱氣。

張作相還算比較老實一些，在張作霖勸說下已經比較意動，至於湯玉麟那些人，有的實在勸不過來的張作霖也就完全放棄了。張作霖也知道，中央對他們這些舊軍閥、舊人物並不完全放心，周圍肯定還有政保局的眼線在盯著，自己已經是問心無愧，剩下的事情，看湯二虎他們自己的造化吧！

張作霖笑眯眯道：「馬林主義？這詞兒真不錯，我要記下來，改天也到觀察日報、赤戟報上發兩篇文章嘛。我們這位林主席不是最愛講理論嗎？要做官，還是要苦修一下馬克思、林君漢理論呦。」

張作霖又說：「輔臣，咱們東北漢子還是要干一行愛一行。不管說出去有沒有面兒，我也要這麼說，從前我們干馬匪鬍子的生意，是盡心盡意地去干，給日本人https://m.hetubook.com.com當花馬隊打探老毛子的軍情，同樣儘力。招了安，做大清的官，那就好好替大清管住奉天這幾分地面兒，受了袁大頭的好處，那就好好為北洋剿匪……現在也一樣，既然跟著社會黨人幹革命，那就得真心實意好好乾革命！你家裡的地……到現在還沒捐出去？」

張作霖的雙眼望著葉挺返回指揮所的背影，喃喃說道：「這事真神奇……前些年我還覺得大清垮了台以後，天下就要大亂；後來我又以為袁大頭垮了台，天下又要大亂……結果呢？天下缺了誰都還是照樣轉。什麼亂世？連個影兒都沒見到，就讓咱們這位林主席一手倒轉乾坤，硬是把江山拉了回來咯。有這麼一位林主席在，我第一不信紅軍會打敗仗，第二不信紅軍就算打了敗仗，國內就能有什麼角色來撼動社會黨的地位。」

張作霖的一番話侃侃而談，幾句話中就顯露出他對海城地理地勢極為深刻的了解，也讓葉挺略略訝異了一下，重新正視了張作霖幾眼。

張作霖見狀便趕緊請葉軍長帶著他的這幫軍官們先回司令部去，等葉挺勉為其難離開以後，張作霖的結拜兄弟張作相湊近過來問道：「雨帥，你真要跟紅軍干到底了嗎？這回東洋人出兵m.hetubook.com.com號稱是百萬大軍，林淮唐能抵擋住嗎？萬一林淮唐打了敗仗，說不準天下又要重新亂起來，就跟袁大總統一樣……」

張作霖心裏打著著嘀咕，但嘴巴上還是熱情滿滿道：「關東州那些小鬼子，就他們？嘿！媽了個巴子，不是老子說，葉軍長，我是從來不信小鬼子能威脅到紅軍的……不過要說這防線問題的話，析木城、大石橋及海城一線皆為掎角之勢，第四軍要守的話就不能死守海城一地，還是要把拳頭張開，籠住這一整片地方。小鬼子要是打進來，我們不光能依託八里河、沙河兩條防線層層抵抗，而且還能通過分水嶺一側的偏師攻擊鬼子進攻部隊的側翼……」

實際上，葉挺甚至對中央優容這些舊軍閥的政策也很不滿。以他觀之，諸如馮國璋、閻錫山、張作霖之流，即便不說是手上對人民沾有血債的劊子手，也一定配不上他們目前所處的高位。

張作霖也是在紅軍剛出關的時候，就帶頭捐出自家田地起到了很大的表率作用。

東北地區由於開發歷史晚，又地廣人稀，所以本來就很少有跨州連郡的大地主、大土豪。等紅軍出關以後，又以各種政策限制了土地兼并，並且也對一些大土地所有者進行了帶有一定暴力和強制和圖書性質的土地革命，所以東北地方上的土豪劣紳力量比關內地區弱得多。

像張作霖，無一功于革命，但也還坐在遼寧軍區副司令員的高位上。雖然目前紅軍的野戰部隊都是直接中革軍委的直接領導，軍區司令員其實並沒有什麼實權在手，最多只是負責一下地方部隊和民兵的訓練、後勤工作而已，可即便如此也還是很讓眼睛里揉不進沙子的葉挺不爽了。

葉挺對張作霖這種粗俗的「語言風格」還是很有些吃不消，但說到軍事細節方面葉挺也就很容易放下自己的架子了。說到底，他也只是一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雖然因為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而擁有一種眼高於頂的自負，但只要討論到具體的軍事業務領域，葉挺便很容易熱忱其中，不再在意張作霖的出身和行事說話風格了。

張作霖「哈」的大笑一聲，道：「凈說胡話！輔臣哈你聽葉軍長剛剛怎麼說的？不要說些封建時代的用語嘛。別叫什麼雨帥了，你就喊雨亭嘛。」

張作霖看這位過分年輕的葉軍長神情微微變化，頓時哈哈大笑：「葉軍長！老話怎麼說的？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啊。東北別的地方俺老張不敢說，但最起碼在海城這旮旯，俺老張是再熟悉不過，這熟悉勁兒就差趕上對老子的媳婦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