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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強大的時候，尚能以勉強的包容心態對待華人，就算只是表面功夫，好歹還知道籠絡籠絡人心。」顧維鈞的德語秘書方誌敏搖頭道，「顧先生，今日英人如此敵視我，柏林會議上恐怕也不會好相與。」

「副團長，日本代表團也到了。」

顧維鈞和方誌敏也坐上汽車，顧維鈞又道：「英國國力不差！他們的鋼鐵產量將近一千萬噸，這數字還是很高啊。但停戰以後，英國本土的經濟復興投機性太強，戰時飽受饑寒的居民對於食物和日用必需品的需求一下報復性增長好多倍，這種反常而不穩定的需求，是不會維持多久的，因為英國人民本身的購買力愛上很低。」

方誌敏暗暗道：「英軍在新加坡的陸軍部隊數量真少，他們的主力都被調到越南去了吧。」

林時爽一邊看報，一邊等待日本代表團的抵達，他和唐紹儀、顧維鈞都特別關注東歐地區的消息，遠東紅軍還在鄂木斯克一帶和白衛軍糾纏，中國政府掌握著烏拉爾山東麓戰場的一手情報，但對白俄羅斯、烏克蘭等地的情況就不甚了解。

唐紹儀又遞來一份林淮唐拍來的電報：「書記長來電，日本代表團已確定由多喜子天皇擔任團長，書記長要我們在柏林和日方共進退。」

幾艘軍艦上臨時掛起一連串的彩wwｗ.hetubook•coｍ•cｏm旗，英國人還從捉襟見肘的駐軍里調來一百多名英籍軍人擔任警衛，新加坡上的港口禮炮連續響了好幾十聲以後，多喜子和武藤純子才乘坐一艘客輪抵岸。

「德國行事皆從實力出發。」林時爽微微一笑，「自古強梁者不得其死，德國跋扈於世界，就有利於我們悶起頭來搞建設啊。」

1921年的歐洲正值多事之秋，國民法國政府終於算是在阿爾及利亞勉強站穩了腳跟，遊盪在地中海南岸的法國海軍艦隊也開始頻頻侵犯法蘭西公社的領海，雙方在地中海小規模的衝突不斷，還不時有一些貨輪被連人帶船扣押下來。

按照對外情報處搜集來的消息來看，英國1921年的貨幣流通總額已經是戰前1914年的十一倍，1921年的物價水平則相當於1914年的225%。

顧維鈞失笑：「這都是中執委結合各方面情報分析出來的結論，是集體智慧罷了。哥本哈根停火以後，英國給一部分複員的海陸軍軍人，還有失業的軍工工人發了龐大的補助金，一年來英國許多工業部門的產量確實大大增長，生鐵產量增長了8.1%，鋼產量增長了15.2%，造船業增長了25.4%，出口額增長了38.1%……這些都是公開ｈttps://ｍ•hetｕbook.cｏm•ｃoｍ的數據，做外交官平常就要注意留心這些消息。」

在英國人的歡迎儀式結束以後，林時爽和唐紹儀直接就把多喜子、武藤純子一行人接到中國領事館這邊，幾輛中國領事館的汽車列成一排，將日本代表團的人全都帶走，顯露出對於英國人十足的不信任感。

方誌敏在人大讀的是哲學專業，對歐洲史當然也有些了解，凱撒？對社會黨人而言，這可不是一個好形容。但他很快又反應過來顧維鈞說的是另一重意思——古羅馬共和國時期的演說家老庫里奧有這麼一句形容凱撒的名言：他是所有女人的男人，也是所有男人的女人，人格魅力之強可見一斑。

中國代表團等船期間，林時爽和唐紹儀還順便到了新加坡的僑商會館做演說，順便接見了一批在海原大地震時積極捐款捐物資的南洋華商。因為新加坡華人反應過於熱烈的原因，特別忌憚中國政府向東南亞擴大影響力的英國殖民當局，還派出大批軍警趕到僑商會館，進行嚴密監視。

顧維鈞皺起眉頭：「這就是強權外交的理念。」

方誌敏佩服道：「顧先生還懂經濟學。」

「鄂木斯克戰線大局幾定。」唐紹儀把國內拍來的來電報拿給林時爽看，「高爾察克兩次解圍均告失敗，城中守軍也開和*圖*書始接觸紅軍，開始考慮投降事宜，只是斯大林和伏龍芝都堅持圍點打援，希望進一步削弱高爾察克的實力，何貫中也贊成此議。」

「那英國還是很強大啊。」

顧維鈞只是含笑不語，他本來算是一名比較純粹的技術官僚，但這幾年來跟著林淮唐處理了大量棘手又微妙的外交事件以後，對國際外交和強權政治的理解已經提高了好幾個層次。

戰後義大利王國被奧匈帝國徹底肢解：王國被割裂為大量碎片，無數義大利邦國在廢墟中建立，托斯卡納、費拉拉、威尼斯、米蘭……奧地利人把義大利碎屍萬段的政治意圖導向了意想不到的結果，亂象陡生，民族主義者、地方主義者、社會主義者蜂擁而起，衰弱中的奧匈帝國就算跟著德國贏得了大戰，也沒法獨自消化掉義大利的勝利果實。

新加坡位近赤道，已屬熱帶氣候，暮春時間城市裡都顯得有些悶熱，林時爽早脫下大衣，他讀著英文報紙道：「德國和剛剛獨立的喬治亞、亞塞拜然兩國似乎都打算簽署駐軍協定，看來德國人對白色的俄羅斯也不是那麼放心。」

林時爽點了點頭，他和林淮唐當年一起在日本留了好些年的學，如今中日兩國能發展成這樣越來越親密的關係，也讓林時爽在覺得時事錯愕的同時，也倍感欣慰。

就在htｔps://m•hｅtｕbｏｏk•ｃｏm.cｏｍ中國代表團的成員們抵達新加坡等待朝鮮、日本和越南朋友的同時，義大利地區也陷入了更大規模的動蕩之中。

「歐戰對英國國力的損傷竟然這麼大。」

顧維鈞笑起：「不止，新加坡是目前英國所有亞洲殖民地里唯一一塊穩定的地方，駐軍除了調去越南以外，還有很多被調去印度、緬甸和婆羅洲鎮壓當地的民族獨立運動。」

唐紹儀的秘書在他耳邊低語一句，多喜子天皇親自領銜外交團出使德國，英國作為日本曾經的盟國，又是傳統的君主制國家，海峽殖民地當局也必須要以最高禮節隆重接待多喜子的到來。

「強大，同時也脆弱。」顧維鈞說的其實大多數都是林淮唐在中執委內部會議上提過的東西，「英國資產階級企圖通過這些開支來防止經濟危機的來臨，削弱國內洶湧澎湃的革命運動，可是不提高人民實際上的購買力，光靠發鈔補助，英國經濟的復甦很可能會跟著迎來惡性通貨膨脹。」

從前新加坡的華商一直和殖民當局保持非常密切的關係，英國人出於分而治之的考慮，也喜歡重用教育水平普遍較高的華人擔任殖民地的中下層官員，制約馬來亞土著的同時，也把土著馬來人對殖民者的仇恨轉移到華人身上。

「英國國力還是比我們強得多，可它的盤子也太大了，和_圖_書今天的英國是沒辦法再支撐起一個世界帝國的框架。若它偏要如此，大不列顛的太陽可就不止是會下山了。」

中國現在越是強大，英國越是虛弱，海峽殖民地當局對華人的態度就越是惡劣。

日不落帝國的霸權本來就建立在英鎊和金本位之上，英國如果為了刺|激經濟復甦持續超發貨幣，或者是不能迅速解決惡性通貨膨脹的局面，那英鎊的國際貨幣地位就很可能徹底動搖，就連國際金本位制度都可能就此衰弱。

大戰中，義大利人在蒂羅爾邊界一線犯下了連篇累牘的錯誤，成百上千的義大利士兵掉進了伊松佐的無底絞肉機里。最終，薩伏伊的王冠被德意志帝國的鐵拳無情打碎，成為了這部鮮血滿溢的滑稽劇的最後一幕。

顧維鈞說完以後，就帶著方誌敏走下汽車。在領事館另一頭，林時爽、多喜子天皇和武藤純子三人已經等在那裡，林時爽的風度翩翩和溫文爾雅都給多喜子留下非常良好的印象，再加上林時爽在日本留學多年，一口日語非常流利，說話間就讓從小寡言少語的新晉天皇露出恬靜矜持的笑容。

顧維鈞向方誌敏笑道：「林書記真是社會黨的凱撒。」

等待林時爽向僑商演講的時候，台下的顧維鈞才說道：「英國人如此緊張，其實正暴露了他們的虛弱，十余年間，南洋將不為英人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