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新秩序
第四章 遊牧民
小威廉坐在卡車車廂後排的一張破皮登子上,他安閑的目光注視著公路上混亂的局面。出發前蓋茨全家都到教堂向牧師做了禱告,當時蓋茨就像牧師告解說:「我好像那穌一樣,走到荒野里,苦思苦想怎麼才能解除一大堆苦難。」
「是的,大家都說加州很快也要打仗了,誰也不敢繼續在這裏待下去。」蓋茨說。
「當然有。你當我們是來向你討嗎?」蓋茨沉住氣回答。
但他妻子很無情的揭露說:「你是個律師,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在內戰前事實也不是如此。還記得華盛頓州州界上的巡邏隊嗎?警察會攔住那些看起來就買不起地產的人,或者是去檢查開車執照。你肯定還記得,警察會問,有開車執照嗎?拿來看看。你拿出來以後,警察就把執照一把扯掉,然後說你沒有開車執照不準入境嗎,這就是自由國家。」
胖子露出有些複雜、微妙的神情,說道:「落基山另一頭的情況可能沒有你們想得那麼好,我聽說很多強盜騎著摩托車在中部颼颼地飛馳來飛馳去。那裡也沒有政府保護你們,萬一撞上劫道的強盜,可就只能自認倒霉了。」
行走一段距www•hetubook•com.com離以後,就連車胎都磨破了兩層,要是不在石頭上撞穿的話,也許還能走一百英里。可再走一百英里,只怕內胎又吃不消,目前這種情況下,還真不知道要到哪裡去弄汽車輪胎的備件。
那會是救贖嗎?
可是上帝也無法給出答案,難民就像曾經的耶穌那樣,像他一樣去到荒野,夜裡望滿天星星,早晨坐著等太陽出來,白天在小山上望著周圍起伏不平的原野,男人們帶著槍支、帶著卡車,從西海岸像歸鄉之箭一樣返回他們祖先在拓荒時代出發的中部起點。
一些白人佃農也準備離開加州,現在局勢顛倒過來了,中央谷地的華人「塢堡主」有組織也有軍隊,白人佃農反而成了弱勢群體。
蓋茨又和妻子討論著口糧的問題,「還沒把兩頭豬和剩下的那些雞算進去呢……」妻子說。
公路旁有所小屋,屋前有兩個汽油泵,籬笆邊上還有個裝著皮管的水龍頭。蓋茨把車開過去,一個墨西哥裔模樣的胖子從汽油泵後面的椅子上站起身,向他們走來,露出一副兇相。「你們打算買東西嗎?買汽油還是什麼?」
恐懼驅趕和圖書人們奔逃,蓋茨內心深處遠沒有他臉上掛著的那麼多信心,裝載過重的舊哈得遜車吱咯吱咯上了公路,向東開去,蓋茨手裡專心致志地把握著方向盤,望著前方又嘆氣說:「載這麼重,天曉得怎麼開上山去。」
胖店主對中部地區情況了解遠比蓋茨更多,他接著說道:「中部的好幾個州現在都是無政府狀態,什麼事情都沒人管,聽說還有大型的強盜集團到處襲擊州道,就像中世紀的蒙古人一樣……開著皮卡和摩托車的遊牧強盜。」
一號公路是主要的難民路線,是逃荒者的路。為了逃避風沙和日漸縮小的耕地,逃避轟鳴的拖拉機和日漸縮小的土地所有權,逃避沙漠擴張的威脅,逃避風災和水災,當然更重要的是逃避一日日|逼近加州的內戰烽火,人們從各條支線,從大車走的上路和崎嶇的鄉間小道來到一號公路,走上這條幹道,這條逃荒的公路。
雖然一些小道消息傳說著中部地區的情況是如何樂觀,那裡是一片怎麼樣怎麼樣安定祥和的伊甸園,但蓋茨其實對這些消息隱隱感到有些不安。無政府的地區真的會很安全嗎?即便那裡沒有互相交戰的和-圖-書軍隊,但是強盜呢?除了強盜以外,可能還有其他掌握武裝和暴力的團伙,但現在別無他法,蓋茨既然已經上了路,就只能選擇相信不論如何中部地區的情況一定比加州更好些。
妻子把全家人的衣服裝進木箱,站上去把它們踩緊,然後又拿出一塊大油布鋪在卡車上,把家裡所有的床墊和一大疊破毛毯,都堆了上去,小威廉則把吃飯的懷子碟子湯匙刀叉,還有他自己的數學課本和文具盒搬到卡車車斗的另一個角落裡。
「有錢嗎?」
逃荒的人在一號公路上川流不息,有時候是單獨的一輛車,有時候是小小的車隊。在那些超載的舊車上,司機一路提心弔膽地傾聽著車子的種種音響。如果響聲或者節奏起了變化,說不定會在路上停個把星期,蓋茨自己的那輛舊車也經常發出奇怪的聲響,他心裏有些后怕,可也只能祈禱但願這老爺車別在到達堪薩斯州以前完蛋。
更多壯漢簇擁在胖子身後,每個壯漢手裡都拿著一把長長的步槍,蓋茨下車說:「加點汽油,老闆。」
蓋茨自己給自己打氣,鼓舞說:「美國是個自由的國家,人民有遷移的自由,一向如此……」
和*圖*書小威廉問他爸爸堪薩斯州距離加利福尼亞到底有多遠,蓋茨心裏默默盤算了一下,是幾千英里呢?他沒有告訴兒子,出發前全家已經變賣掉了所有的大件物品,不過也只是湊到了幾十美元而已,也不知道穿過落基山以後這些錢還有沒有人接受。
在落基山山區的公路上,有二十五萬逃荒的人,五萬輛舊汽車擠在一條損毀嚴重的道路上,人擠人、車擠車,沿途有許多給人甩下的破車。那些車上的人怎麼樣了?他們是不是憑兩條腿在走?他們哪來的勇氣?有一家子十二口被迫背井離鄉,他們沒有汽車,用一些破爛拼成一輛拖車,裝上行李,居然也敢就這樣上路,踏上前往「無主地帶」的救贖之旅。
蓋茨銜住皮管喝了水,接著又沖頭沖臉,他旋開卡車的水箱蓋,一股蒸汽直住上沖,胖子站在一邊問道:「你們是要去落基山的另一頭嗎?」
胖子臉上那副兇狠的神氣消失了:「那就好,夥計,你們儘管用水。我不做攔路搶劫的買賣,但過路的人多極了,他們啥也不買。來這就用了水,把茅房搞得稀臟,臨了討一加侖汽油就趕路。」
他們挑選馬具、大車、播種器,還有一捆和_圖_書捆鋤頭都堆在一起,裝上車,準備運去東方。以現在的行情,一張好犁連五毛錢都賣不出去,原價十幾美元的播種器也連兩美元都賣不到,要去中部無主地帶,那麼遠的路,估計得走多少天?蓋茨估計最短也要兩個星期時間吧,前提還是中途沒有發生任何耽擱時間的意外,並且公路一路暢通。
蓋茨忍不住笑了起來:「人都說只要有錢,愛怎麼自由就怎麼自由,可惜現在這個世道,就算有錢可能也沒有自由了,什麼事情都再變壞……他媽的!」
白人佃農里很有一些流氓無產者式的人物,在內戰爆發以前他們就經常憑藉自己的族裔身份欺壓本地以華人為主的少數族裔。現在內戰爆發,華人農民都被有效的嚴密組織了起來,就連太平洋政府都對中央谷地的華人塢堡聯盟感到棘手,更不要說是這些無權無勢又缺乏組織的白的人流氓無產者了。
蓋茨說道:「兩頭豬我打算殺來腌了在路上吃,唉。」他嘆了口氣,卡車車廂里放著兩頭豬,像蓋茨這樣西雅圖上流社會出身的律師,現在也只能自己親自動手殺豬,等卡車開到路邊的時候,蓋茨就和妻子一起把兩頭豬宰了,剁成塊腌在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