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邙山
第五十三章 乘霞之霹靂
宇文泰想,襲營不行,只得對陣,而上次河橋合戰,就是因為左翼薄弱先潰,導致大局崩壞。此次應加強左翼,誘敵之右翼決戰才是。於是中軍諸部,也在向北邊的左翼移動。人們策馬向東極目眺望,有人指著前面的坡上說東賊就在上面。但因為天並沒亮,而坡上的天空有黑雲連綿如城垣一般,所以並不能看清。只見到坡頂的黑雲之上,紅映如燭,霞光燦爛,想必太陽即將升起來了。
隨著都督騎士或落馬或奔散,眼見著東人的騎兵就要逼近到宇文泰的附近了。
西人猝不及防,前驅所擋皆披靡,撥馬四散而走。
宇文泰帳內都督,右員外常侍宇文須陀見一東人從自己右側衝來,倉卒間來不及招架,就用矟桿猛擊戰馬向前避讓。但東人來得太快了,人雖然躲過了,但馬卻來不及避讓。東人的長矟自他坐騎的右臀刺入,從左下腹洞穿而出。由於衝擊速度太快,東人來不及抽手,突然的停頓立時將其手腕折斷。而他竟然毫無懼色,趁著兩馬頂在了一起的時機,左手立刻抽出環首刀,橫砍一刀。宇文須陀驚魂未定,尚未回頭舉矟,而他的後腦,連帶著兜鍪和頓項,已經被一併劈飛。和-圖-書
邙山山上了無阻礙,風勢呼嘯至,猶如千軍萬馬咆哮過。時值初春,大地已解凍,沙土鬆軟,而草被還沒有茂盛。大風過處黃土飛飈,揚起灰黃色的塵障,席捲進正成數條縱隊前進的西魏馬隊hetubook.com.com。西人的人和馬都已經披甲,經此狂風衝擊,頓時旗卷甲歪不復行列。風急處使人完全睜不開眼睛,催馬行進則更加困難。騎士們不得不陸續翻身下馬,倚靠馬身躲在下風處,牽著馬緩慢行走。地下的塵土擊打在鐵甲上,彙集起一片劈劈啪啪的聲音,好像雨點打在瓦片上一樣。沙土鑽進眼鼻和嘴裏,防不勝防。西人本來在半夜蓐食干飲,此刻遭遇風沙,更加嘴裂唇乾、口舌枯燥。將士們心中懊喪,後悔沒有多帶水囊等物,但也只得忍住渴,頂著風緩慢地繼續前行。
就在這個時候,毫無事先的徵兆,將士們突然發現東邊似乎有黑影在晃動,好像有馬隊從坡上跑下來。大地也開始有了微微的抖動,有經驗的騎士都明白,這是大隊馬蹄踏擊地面的聲音。但仔細聽,東人陣營中,既沒有鳴鼓,也沒有舉旗https://m.hetubook.com.com吶喊的聲音。舉目遠眺,昏明交接之際,東邊彩霞滿天,地平線上明暗不辨。不過片刻之後,地面的抖動已極強烈,像是巨神自大河升起,舉起雙手狂撼邙山,真有地動山搖之感;敵人鐵甲軍器撞擊的聲音響做一團,就像在跟前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沙塵小了下去,耳邊肆虐的風聲也漸漸隱去。四周包裹的黑暗之中,開始慢慢出現了昏白。抬頭看天,晴朗藍色的底子淡淡可見。正值拂曉之際,回頭西邊天空固然尚黑,但前方東邊天際的雲層,卻映照出了血紅的顏色。
西人已來不及準備布陣,只覺得霞光四射入眼,不辨虛實,不由得驚呼:「賊莫非乘霞光霹靂而來,怎得如此迅猛?」而須臾之際,東人鐵騎已然入陣!
這個時候天色更加發白,只見入陣的東魏騎兵,至少有數千騎之多,皆是甲騎具裝,槊梢https://www•hetubook.com•com綁紅色熊頭小旗,鐵兜鍪下用鐵環頓項護緊頭頸,全身披鐵鎧,直至膝上,胸前襠鎧隱約閃光,長矟舉起如森林一般。而所騎的戰馬不僅全身帶甲,面簾只露眼鼻,有許多還披上虎熊等獸皮,更顯得猙獰可怖。
前方斥候回報說,已經看見東人在一片緩丘之上列陣了,東人之陣東西橫亘,如磐石般不動。諸將聞聽不禁失色,相顧說:「賊已有準備,襲營不成,只能天明廝殺決戰了!」軍中頓時沉重凝寂。隨即下令勒陣,並將陣勢向南北方向展開,以便把縱隊變做橫隊,背西向東列陣。
由於前面的騎隊潰敗得太突然,使得頃刻暴露在強敵攻擊下的西魏中軍,既不能完整結陣而戰,甚至連成集團的抵抗也來不及組織。在各自為戰的情況下,根本不能對東人的突擊形成阻止。
隨著東人的深入,西人本沒有列陣的隊列愈加混亂,以至於仍m.hetubook.com.com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而幾乎完全任由這些鐵猛獸們縱橫馳騁,所過之處都成崩潰之勢。不過一會,他們就已經殺到宇文泰等中軍的行列中了。
東魏武定元年、西魏大統九年(公元543年)三月戊申日拂曉,天色尚暗,空氣寒冽,有大風自北而來。
西魏的左翼北垂還在緩慢行進中,風已經完全停了,空氣清新,還帶著一種陽光即將到來的味道,使人睡意全無。
有一些西人騎士,能夠與東人正面接手,互相對刺中,各有被刺中落馬的。但更多的西人,他們的馬頭方向來不及撥轉,在側面或者後面被衝擊之下,就只得奔逃躲避。奔潰的戰馬擠在一塊,又把尚在抵抗的人馬抵翻。落地的騎士,不論是西人還是東人,不管是被刺中,或者中了流矢,或者馬蹄受了傷害而厥倒,在這種混亂情況下,幾乎都沒有重新站起來的機會,很快就被四處亂奔的馬蹄踐踏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