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邙山
第六十九章 盜驢兒報信
後面的一個高大武人粗聲應諾,站出來立在他身側聽令。這個人是撫軍將軍、通直散騎常侍、西安州大中正宇文盛,號宇文八郎。
再說宇文泰將自己的坐騎交給尉遲綱之後,坐在從人給他找的胡床上。幾個沒有入陣的帳內都督拄著斫刀分列他的身後兩側,其他所有的僚佐,不論文武,都在前後站立。大家遙望戰地,戰場之上因為馬匹的奔跑增多,塵霧漸起。西魏中軍和右軍夾擊東魏中軍,武器鎧甲撞擊的聲音響徹天地。
宇文泰正要對他下令,卻在此時,一個西人騎著馬,穿過戰場的霧氣,一直奔了上來,轉眼就到了他們的面前。宇文八郎拔出斫刀,挺身擋住那匹馬。馬上騎士連忙勒馬立住,這個時候大家才看見他的身後還有一個人,坐在他後面,用手死死拽住他的腰帶以免掉下來。
那個人並無戎服鎧甲,一身褐色衣服,一隻腳上居然沒有穿鞋子。他一下馬就被下馬騎士摁住,讓他跪在地上。下馬騎士用鮮和圖書卑話對他呵斥道:「剛才說的什麼,再說一遍!」
突然間,人們感覺天上好像在噼里啪啦地下東西,打在鎧甲上啪啪作響。有人抬頭看天,頓時被打在臉上,感覺生疼得很,不禁叫起來說,是下雹子了吧。另有人卻說,不過是大的雨點罷了。宇文泰伸出手去接,一滴像小冰塊似的東西打在手心裏,霎時化成一攤黃泥。
宇文泰指著跪坐在地上的那個東人俘虜,對賀拔勝說:「此人自稱是賀六渾帳內的軍士,識得他身居何處。但我又恐是計,不知太師怎麼看!」
僚佐中突然有人驚呼說:「快看,是菩薩金身,坐在雲中間!」眾人連忙仔細端詳,好像真似有人像出現在雲間的光明之中,旁邊之雲盛放如蓮,就像菩薩打坐之蓮台。丞相府屬趙輔臣連忙出列,指著天上的雲彩對宇文泰說:「丞相,天上菩薩端坐雲中為我軍助陣,此乃大大的吉兆啊!」
宇文泰又驚又喜,但並不信任他,喝問他說:「你偷m.hetubook.com.com殺驢兒,乃是死罪,為何不殺!」
賀拔勝大聲說:「戰場之上瞬息萬千,機遇一失不會再來。請給我五百騎,我願深入賊穴去捉拿敵酋。如果是圈套,不過給我一個并力殺賊的機會;如果真的找到賀六渾了,那就是我兄弟在天之靈保佑我,我今日必手刃之,以報不共戴天之仇!否則寧死不回!」
宇文泰見賀拔勝如此說,也不覺動心,就對他說:「我還有騎兵,留做機動,並未出戰。現今配給你一千騎,讓八郎、九郎、和定、段貴隨你一起去。」和-圖-書
宇文泰舉手制住宇文盛,不暇細思,叫從人去找太師賀拔勝。其實賀拔勝就在十幾步遠的地方,聽到招呼,立馬趕來。
宇文泰冷笑說:「你要賺我,卻是不易!」宇文八郎在旁邊聽了,猛喝一聲,呼得抽出斫刀。那人大懼,叩頭似搗蒜,連聲說:「願帶大人去捉高歡,捉不住再殺我不遲啊!」
於是賀拔勝立即整軍出發,所有騎士都脫了鐵甲、馬鎧,配長矟、斫刀出戰。賀拔勝在和_圖_書馬上沖宇文泰拱手拜別,感慨說:「自歸闕庭,無有尺寸之功。今日出陣,願手梟鯨鯢,以報足下!」須知宇文泰雖手握國柄,號令三軍,但賀拔勝畢竟是他的長輩,而且聲名遐邇威震華夏,故而此話說得不卑不亢,頗有文武風采。此話說完,賀拔勝帶領眾人,如鷂子入陣,捲起一地塵土飛馳而去。
宇文泰正在想惠臻向他拜別時說的話,他擺了擺手,沒有理睬趙輔臣的討好。他的眼睛始終注視著下面的戰場,不發一言。雨點淺嘗輒止,連地皮都沒有潤濕,此刻戰地的塵霧愈加瀰漫,廝殺聲像是一陣陣的潮水,從後面透過來,隨之而來的是越來越濃刺鼻的塵土味。宇文泰突然想起五年以前,在山背後大河岸邊的那場廝殺,忽然感到它們何其相似也!當年也是氛氣四塞、莫能相知,而勝敗易換就如轉瞬之間。想到這裏,他不由得脊背發涼,猶豫了一下,握住刀朝身後喝道:「八郎!」
那個人知道對面坐著顯赫人物,連忙低著頭和-圖-書用鮮卑話答道:「俺是高王帳前親軍,昨日夜裡盜殺驢兒,在溝里剝皮割肉,被發覺捉住了。今日逃脫了,特地來投,願告以高王所在,請帶兵去捉便是!」
天上嘩啦啦地雨泥點子順風而下,打在坡下面的戰場裏面,原本喧騰頂天的火熱戰場,頓時安靜了許多,好像是熱火裏面潑進了去水一樣。這樣持續了一會兒,塵霧減去,原本模糊的廝殺場面又漸漸清晰了不少。隨著雨點聲逐漸減弱消失,將士的身上突然呈現出一種暗黃的光芒,就好像夕陽下所慣常有的顏色一般。人們再抬頭看天,發現頂頭的一塊天空略有晴色,濃雲之間出現了昏黃之光,映照周圍雲朵燦然如蓮花盛開。光芒雖不耀眼,但卻金色莊嚴,如佛光普照,具備萬千法相,中間雲影幻變,好似有神秘之物于其中若隱若現。
那人叩頭說:「本該殺,只是昨日彭大都督獲勝,高歡歡喜,沒有即刻治罪,令用鎖鏈鎖我,待戰後回并州處罰。」說罷伸出手臂,上面確實勒痕歷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