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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光並不慌亂，仍舊舉起盾牌迎著來敵。待東人飛騎奔到近前，掄起斫刀朝他劈頭蓋臉剁下來時，他一邊用盾牌擋住這致命的劈砍，一面借勢半蹲下去，甩開斫刀砍向正在眼前的馬後腿。刀口劃過馬腿，頓時筋肉俱裂，骨頭半折，只留少許皮肉仍然連接在一起。那馬知道後腿重創，哪裡敢再將之著地負重，本能地收縮傷腿，但飛奔之勢不能驟停，於是一個頓挫顛簸，將馬上騎士跌了下去。

最初的時候，隨行的還有一些馱馬，後面逐漸中箭死傷，大多不得不扔掉了，衣甲食物等也都隨之丟棄。就這樣且戰且走，不過東人正在同若干惠等右軍死斗，到也沒有遇到大的阻礙。西過淺丘，有一些軍士見追擊的東人不復出現，竟丟了長矟等長兵器，脫離隊伍四散逃命而去。所屬的軍主見了大怒，下令弩箭併發，頓時射倒了幾個，其他人藉機逃得遠了。

不同於騎士輕走，為了保命，步軍將士必得結陣而行，落單者將被東人的追騎俘殺。這樣徐徐退走，後撤自然比較慢。自陣間穿過，走了不知有多久，卻還沒有翻過白日列陣的山丘。而且他們在後撤的過程中，會不斷地被東人的htｔｐs://ｍ.hｅtubｏoｋ•coｍ•com小股騎隊追上。東騎人少，面對他們結成團的林立長矟，根本無法靠近，於是沿著他們的側面跑馬，一邊射殺外沿的軍士。東人在馬上，來去迅猛，每次奔過，都會令撤退中的鎬京之師留下幾具屍體。

西魏大軍已經崩塌，成建制抵抗的，唯有右軍諸部。大都督儀同三司若干惠，大都督陸通，夏州刺史元佛勝，北華州刺史厙狄菩提善，岐州刺史赫連明月，夏州刺史山陽武等各軍，雖被漸漸湧來的東人分割開，但此等鮮卑兵散而復聚，斗而不亂，對東人的衝擊形成了很大的牽制和阻擊。基於此情況，在進攻中不斷調整和搜尋對手的東人步騎，逐漸地把力量集中到了淺丘附近西人各鮮卑軍上。

李岐豐、牛圓照等人在步軍陣中，眼睜睜看著皇甫光跪坐地上無力反抗，見那高大東人近在咫尺掄起了斫刀。寒光閃過之時，歧豐於心不忍，扭頭不看。鎬京之師的殘陣之中，也是一片哀嘆。有些人為之惋惜，都說皇甫光年少氣盛，戰場之上過於冒險，為之丟了性命，卻是不值當。不然經過歷練，假以時日，他日也可成為萬人敵吧。人和*圖*書既已死，也就是說說而已。

皇甫光依然毫無所懼，待東人騎到，突然扔掉盾牌，彎腰蹲坐在地上，剛躲過東人的槊尖，立刻自下用長矟捅刺東人的坐騎，矟尖噗的一下，就刺入了柔軟的馬腹。隨著馬向前躍出的力道，矟桿啪的一聲立時折斷。皇甫光來不及放手，就覺得右手虎口像被人拽住兩頭往外撕開一樣，又熱又痛撕心裂肺。劇痛之下，感到右手像不是自己的，完全無法揮動了。

不過隨著東人逐漸將打擊集中到西魏右軍之後，鎬京之師正面的壓力減輕了不少。趁此機會，他們也開始抓住空隙後退。撤走時，地上留下了很多傷重者，因無法同行，只能棄置不顧。有數十個東魏戰俘，都已用繩索串起來了。撤走之前，鎮遠將軍、諫議大夫、別將侯莫陳瓊下令親兵處理掉他們。西人捉住俘虜的手，抽出短刀，剁掉兩手的拇指，使之不能勾弦握刀，俘虜哭嚎之聲不絕於耳。剁手后的東人，就割了繩子把他們放掉了。

東人果然被他吸引，捨去西人大隊，策馬朝他趕來，舉弓要射，卻見皇甫光用長盾遮身躲避弓矢。而如果東人提韁繞到他背後，他也轉過身繼續www.hetubook.com.com藏身在盾牌後面。如此多次，皇甫光始終跟著東騎轉動，不讓他有隙可乘。東人沉不住氣了，把弓套在背上，抽出馬鞍上的斫刀，用靴子催動坐騎，朝皇甫光衝過來。

皇甫光大喜，他見傷者撲跌于地，可能是折了手腳，一時爬不起來，就搶步上前，亂刀連下，斫取了那東人的首級。他脫下敵人的鐵兜鍪，把它戴在自己頭上，抓住頭髮把還滴血的頭顱拎在手上，快步奔回本陣，繼續隨大隊後撤。

歧豐的從騎皇甫光，也持長戟站在陣沿上，見此東人孤身一騎，視己方數百步卒為羔羊，屢次靠近，肆意攢射。他一時怒氣上升，把戟尖朝下插在地上，左手持盾右手持斫刀，步出隊列，一人立於陣外，舉刀向東人挑釁。

原來位於中軍的鎬京之師，經過半日惡鬥，在東人的多次殺戮蹂躪下，早就潰不成軍。大都督尉遲提婆已戰死，尉遲姓的各都督部曲親兵死傷將盡；右都督竇熾出去追敵，一日未見回來，也是生死未卜；左都督楊忠在東人第一波反擊時，就和從騎乘馬西走，不知了去向。如今，只有幾個殘存的別將、統軍，尚在控制所部。他們本望東人退走後，就此脫離戰鬥和圖書，日後再圖恢復。卻不料風雲突變，東人又捲土重來，以氣吞山河般的騎兵衝擊，將喘息未定的西人再次擊潰。當此衝擊，鎬京之師在屍體間結陣自守，只是徒勞。

待到離西人一箭之地時，那東人抽箭彎弓，對準那片長武器的森林抬手就射，連續射了有六七箭的樣子，坐騎已奔出去很遠了。他又撥馬回來，迎著西人退來的方向，再次抽箭射擊。如是者數合，他的同伴都已經追尋他敵而去，只有此人依然咬住這群西人不放，似乎不把囊中百箭射完，就決不罷休似的。

就在此混亂之際，突然十余騎東人的戰馬躍出坡頂，飛馳著朝他們奔過來。當先一騎是一匹黑脊灰黃色嘴的白馬，馬上年輕騎士頭戴插著白色羽毛的鐵兜鍪，身披黃色兩鐺皮甲，手持弓矢，馬鞍上橫放了一柄三尺斫刀。他立馬坡頂，望見前面約莫有六七百西人步卒在撤退，因為軍旗都捲起來了，也看不出是哪支部隊的，立刻呼喊著策馬追來。

其實此東人並非一般騎士，而是東魏鎮遠將軍、中散大夫綦連猛。他是高歡的帳內都督，臂力極大，可挽開疊在一起的四張三石強弓。興和四年，憑藉力道和射術羞辱柔然使者的，一個是元景www.hetubook.com.com安，一個就是綦連猛。他們的大名，在鄴城婦孺皆知，立於東人萬人陣中，許多東魏將士都能叫出他的名字來。可惜皇甫光並不認識他，也不知道他的大名。如今皇甫光右手已廢，身邊沒有長兵武器，如何能夠抵擋呢？他自知難逃一死，也來不及起身了，依舊半蹲在地上，左手握住右臂，口中高呼「伽藍」，閉目等死。

正在此時，那馬上騎士已經落馬。不過不同於馬腿被斫斷的那次，這匹馬是側躺著倒下的。而且馬上的人甩掉了馬鐙，這樣他側摔在地上時，還滑出去了一段距離，沒有被馬壓住。好像並無大礙似的，他騰的一下翻身即起，已經拔出斫刀握在手中。只見他身材約莫有八尺之高，體態魁偉，滿臉胡茬，眼中似含有鐵，揮舞斫刀像野獸一樣暴怒著撲上來。

走了不幾步，又見一個東人提了一把馬槊，也不|穿甲，騎一匹青白色母馬，嘴裏嗚嗚地打著呼哨，飛奔著撲過來。皇甫光見狀，就把首級掛在腰帶上，要了一把長矟，再從陣中奔出來，依舊獨立陣外，用長盾覆體而立，舉矟挑戰。那東人本來見西人陣勢齊整，不易下手，正要策馬離去。卻見陣中一西人超出挑戰，立刻被他吸引，躍馬挺槊朝他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