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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一瞬間，轟的一聲，好似霹靂在眼前炸響一般，兩人就覺得有一團火球從洞口鑽了進來，然後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東人聞聽，也不客氣，一人拔出斫刀，摳住韋遷的下巴，掄起刀環就朝嘴裏砸去，頓時滿嘴流血。東人一鬆手，韋遷的嘴裏立即吐出砸碎的牙齒，和著血一起掉到土上。一時間他涕淚滿面，哼哼呀呀地嘶喊著。

佛剌和獨孤渾德宗，頂著撲面而來的土和塵，在挖土人縮身後退的同時，也立刻朝前鑽過去，攻奪土山的廝殺聲在耳邊驟然響起，外面的亮光似乎已伸手可及。

佛剌趴在地上，感覺自己的心肺好像都在燃燒。同時，有一個鉤子一樣的東西勾住了頓項，把他朝外面拖。隨後，當一雙大手撕開頓項的時候，他意識到脖子上的皮也應該一塊撕掉了，可他已經完全沒有了痛覺。冰冷的刀刃割進喉嚨，他想念佛號往生凈土，可是舌頭早不聽使喚，就這麼被割去了頭顱。

哪知獨孤渾德宗卻不抬頭，平靜地說道：「每戰必勝乃是抱有每戰必死的決心。我每戰只念無量壽ｈｔtｐs://ｗww•heｔｕｂook•coｍ•coｍ阿彌陀佛，默想西天彌陀凈土，發願脫離穢土，往生凈土。菩薩未允我往凈土去，直到如今才每戰必勝。」停了一下又說：「入陣之前須念，否則鋒刃交加而來，也就沒有機會發願了。」

步大汗薩把斫刀拄地，大聲說：「丞相所命，敢不聽從！不過我手下都是馬上健兒，鑽地洞的本事可不行！」

早飯端上來，高歡看了看，毫無胃口。他似乎忘記了旁邊的高岳還裹著披風站著，也沒有叫人給他端一個胡床坐下。

高歡對步大汗薩說：「城裡挖了一道塹，截住了我們的地道。現在我要你手下的百戰精銳將士，從還沒挖通的地道衝出去。出其不意，斬殺塹內敵人。在城內放火鼓噪，我好趁亂入城。」

高歡冷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馬上馬下都是斫賊，哪裡有不行的！」

東魏軍的土山進攻又暫告停止。但在土山下面的空地上，卻站著一行人。著重鎧的騎士在後，前頭是數名東魏軍士，當中押解著一個白色布衣的年輕人。白色衣和*圖*書服污痕斑斑，年輕人蓬頭垢面，用布條束住頭髮，煞是狼狽。

「叫步大汗薩來！」

步大汗薩還沒有到，高歡已經又生一計。他想叫皮景和，不過轉念一想：等步大汗薩來了再說。

未時的天空，陰雲間滲出了陽光，照亮了戰場上的鮮血和黃土。

在他們頭上，攻城隆隆的鼓聲和吶喊聲隱隱可以聽到。

城上默然良久，忽有一鐵面人在木樓上伸出頭來，望著下面的人群。鐵面上挖了兩個黑洞洞的窟窿，也看不清裏面的眼睛。東人見樓上有人，即提住犯人的頭髮，讓他抬起頭。犯人很吃力地抬頭，刺眼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痛苦地閉著眼。

佛剌聽他這麼說，不待細想，就聽得前面挖土的人喊了一聲：「到頭了！」隨後掄起鎬頭劈下去，嘩啦一下子，就像一堵牆塌了似的，灰塵撲的騰起來，還沒有散盡，前面的亮光已經射了進來。

藉著點燃的火把，佛剌看見他蹲坐在對面，面色平靜如常，毫無緊張之情。不禁甚是佩服。就對他說：「想必弓矢之神毗沙門天王在上護佑你，保你每戰必和*圖*書勝，才有今日的從容吧？」

見步大汗薩面露難色，他又說：「我從城南鳴鼓急攻土山，塹內不會留有多少人！」

東人住手后，馬上騎士喊道：「這韋遷自小跟你住在淅陽郡，和你親如父子一般。韋刺史就沒有一絲骨肉親情嗎？我們現在要削去他的耳鼻了！」

就在城上城下喧嚷之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不待東人再說話，城上的鐵面人突然大喊道：「此人是我侄子韋遷，即已落在你們手裡，刀戮火燒都隨便由你。若要勸降，哼，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高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實際上他是在半夜之後才逐漸睡著的，這樣身體虛乏但又睡不著的情況已持續很久了。早上醒來，他感覺頭上又脹又疼，似乎帳內密閉太緊，讓人感覺氣悶。但當侍從把帳門支起，卻又感到清秋的寒風凌厲，帳內寒意驟起。

步大汗薩的次子佛剌就在前排掘土人的身後，他的對面是獨孤渾德宗。獨孤渾德宗曾在邙山之戰中單騎奪取西魏軍的一面軍旗，那是一面黑底綉灰黃色鴻鵠的鎬京之師旗幟。為此，如今他已是五品鷹揚將軍散騎侍郎了。和-圖-書

後面的一名馬上騎士，解開頓項，衝著城上高聲大喊：「請韋刺史出來答話，你的侄子現在城下，要與你說話！」

這個時候，步大汗薩已快步入帳。按年齡說，步大汗薩也是近五十的人了，但他鬚毛如蝟，竟毫無白色。馬上馳突如飛，氣概不亞於年少人。高歡看見他，彷彿看見了當年韓陵之戰的戰陣。不過那時候，步大汗薩還在敵對陣營。高歡不禁嘆了一口氣，默想起高敖曹和莫多婁代文，這些和自己並肩戰鬥在韓陵的勇者，都被敵人梟去了首級。而當年敵營的對手，步大汗薩、侯景、慕容紹宗，卻成為自己倚重的大將。和-圖-書

獨孤渾德宗跪坐在土裡，他承受的灼燒要比佛剌低一些，這令他更清醒，不過這樣反而更加增添他的痛苦。眼皮都被燒掉了，他完全看不見任何東西。他不明白這火是怎麼吹出來的，但顯然西人早有準備，就在塹里等著對付他們呢。幾個鉤子隨著外面嘈雜的聲音伸過來，已經勾住他的甲片。趁此時候，他一手扯開頓項，一手抽出腰間的短刀，毫不遲疑地一刀插入咽喉一側，用力一劃，血光飛濺，魂魄飛往凈土而去。

地道里，東魏將士抱著武器，半跪在土上，一邊看前面挖土的人一鎬一鎬下去，一邊緊張地注視著簌簌掉下來的黃土，等待牆面突然坍塌的一刻。

卻見城上之人抬手取出一張弓來，喝道：「休要多說，再不動手，我就親自射死他！韋孝寬和眾關西男兒死守此城，死都不怕，還念什麼骨肉之情！」

步大汗薩連忙俯首領命。出來后，令手下將士用重鎧覆體，用鐵兜鍪遮住頭頸，提了斫刀長槊，讓掘道的人在前面領著，一起爬進地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