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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使走後，侯幾通召集諸將議事，開府爾朱敏、儀同獨孤博，以及都督元壽、司馬盛、慕容延等人俱至。侯幾通說：「李大將軍過於謹慎，遇到敵人不敢主動追擊挑戰。要照他這樣下去，這次出征必是勞而無功一場，既耗損朝廷大量錢糧馬匹，又示弱於虜人。大軍撤走後，明年虜人一定要下山報復，屆時河湟各州又是一場浩劫。」

第二天一早，高平軍就拔營急進，原州軍則在後面不斷追趕。但高平軍貪快，往往不等信使來回完畢，就已經先走。結果，兩軍間距逐漸拉大，不便來回聯絡，以致於李玄策的信使往往追不上高平軍的后隊，只能通過其昨夜營地中火堆的餘熱，來判斷他們走了多長時間。

侯旻割下一個虜人的頭顱，掛在馬鞍上，回去向侯幾通復命。

侯幾通的侄子侯旻帶了七騎向前探敵，他們行走在無邊無際大大小小的淺丘之和_圖_書間，馬蹄在堅硬光滑的冰面上打滑，馬和人不斷呼出白汽。儘管辛苦，但他們仍堅持向前搜索。終於，越過一個土坎后，在背風向陽的坡下，他們發現了三個身披厚實皮裘的虜人。

元壽連連擺手說：「不敢，不敢！我家只是庶枝，也邁不進李老柱國的門檻，談不上，談不上什麼交情。」

侯幾通率領高平軍十四都督精騎，在嚮導帶領下向西急追土谷渾人。而李玄策的原州騎兵則在其身後緊隨而前，兩軍相隔保持在二三十里。入山後當晚，李玄策按照約定派來信使同侯幾通聯絡。侯幾通對信使說：「我方前驅發現谷內貲虜丟棄的物品，估摸離虜人大隊也就一兩天的路程。我要加快追趕，明早寅時就出發。請轉告李儀同，也在寅時跟上。」

侯幾通嘿嘿一笑，沒有再和他說，而是轉而對眾將說：「去年我們和安政公ｗwｗ•hetｕｂｏｏｋ•coｍ.ｃom打過貲虜，你們也知道，虜人並不堪一擊。怕的是他去了後山同白蘭人會合，仗著天寒、地勢和人多，再回頭和我們打。故而必須要先行把他追上。」

侯旻見這個人長頭窄臉，捲曲的黑髮從皮帽中垂下，麵皮黑紫、長眉直鼻、嘴唇寬直，從相貌上看，頗有一些生疏感。侯旻去年隨大軍征討土谷渾，也曾在樹敦同土谷渾人面對面交戰。土谷渾雖號稱拓撲鮮卑之後，但幾百年的居住通婚後，長相已同羌人無異。腳下這幾個死人的相貌，同土谷渾人大有區別，更迥異於北方牧馬的突厥人。他常聽到叔父提起後山白蘭，難道這就是白蘭人？

這一輪射罷，周人已經飛馬下坡。眼見不能逃脫，那兩個仍在地上的虜人，乾脆丟了韁繩，拔出腰間的防身短刀，對著沖近的周人咆哮。侯旻持弓拉轡立住馬，琢磨怎麼下馬捉取活口。和_圖_書哪知那兩個虜人咆哮聲音剛落，其中一個人用手解開皮帽的帶子，立刻持刀刺入自己的喉嚨。另外一人扭頭看到了，也反轉刀口，雙手握刀倒刺咽喉。

第五日，臨近中午的時候，侯幾通的高平軍主力已經出了大烏山口。大烏是高原虜語，意為「落雁」，以形容其高峻險阻。大烏山其實是由四五個連綿山頭所組成，最高的山頂直插雲霄，山腰以上全為白色的冰雪覆蓋。山頭連接處陡然下滑形成埡口，埡口蜿蜒山體之間，最高處恰在雪線附近，是唯一出入的通道。

出了大烏山口，展現在高平軍眼前的，是一片由淺丘構成的高原平地。高平的地面一覽無餘，天際是一排排青黑色的高山，白色的山頭同天空融為一體。平地淺丘的陰面凍結著堅硬如石的冰塊，冰面被枯黃色野草和黃褐色砂石間雜著的平地割裂開。有草的地面凸起，形成無數個小包，騎和*圖*書馬行進其間，騎手就在馬背上劇烈顛簸。

那幾個虜人把馬兒放在旁邊，正坐在地上休息，完全沒有料到會有周人從坡上衝下來。他們來不及上馬，慌亂地從馬背上抽出弓箭，朝衝來的周人射去。侯旻一馬當先縱騎狂奔，他將上身伏在馬鬃上，躲過飛來的箭矢，立刻抓箭起身還擊。重頭箭射中了一個翻身上馬虜人的後背，將他毫無鎧甲防護的脊背射斷。

入山的第三天，李玄策的原州軍趕到高平軍昨天的營地。發現營中留下了幾十個生病的軍人，另外還有遺棄的病馬。自從加快行軍以來，原州軍也不斷有人病倒，即便能繼續行軍的，很多人也感覺眩暈和疲乏，行進速度也不如前幾天了。李玄策用鞭扣鞍，略帶嘲笑地自語道：「這侯幾通吃了熊膽么？膽子這麼大，敢跑這麼快？」

沒有捉到活口，侯旻懊喪不已。他見這三個虜人，雖然蜷縮在地上已經氣絕，ｈtｔｐs://wｗｗ.hｅtｕbｏok.cｏｍ.cｏm但從身長來看，站立起來必定高大。他們的衣帽皮靴上，沒有半點多餘的裝飾，就像是用動物皮毛包裹著一般。他不僅動了好奇，就下馬用靴子蹬住一具屍體，讓他正面仰倒。

「今天沒有外人，我說話沒什麼避諱。」侯幾通突然想起什麼，特意盯了一眼元壽，微笑一下說：「元都督很早就跟李大將軍上高平。聽說令尊是任城王之後吧，你家和李家也是世交？李大將軍的情況，或許你知道的更多。我說的不對的地方，你多指正。」

他彎下腰，抽出腰裡的短刀，將虜人的皮衣割開，裏面居然沒有襯底！這說明虜人族群罕有布匹，想來同中原極少交通。侯旻伸出刀尖，割破了虜人的肚皮，切開他的胃，一種惡臭的團狀粘稠物流了出來。侯旻忍住臭，用刀尖撥開胃容物，發現有很多沒有消化的像是草籽一樣的東西。他從鼻子里哼了一聲。難道，被追擊的虜人已經斷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