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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離開平羌城上原以來，他第一次感到有一絲害怕。不是因為狗叫，而感受到黑夜中所隱藏的某種力量。四周高峻連綿無邊無際的群山，腳下寬廣和寂靜得可怕的荒原，都讓人覺得不安全。好像在看不到的什麼地方，有無數雙野獸般的眼睛正不懷好意地盯著這群闖入者。此時此刻，即便如侯幾通這般身歷百戰的人，也不由得漸漸心生懷疑和畏懼。

虜騎毫無害怕之意，就見當前的首領用力晃動大鐵矛，上頭的牛尾也隨之擺動。後面的人看見了，都紛紛把有蓋的箭筒取出來，用力晃動，箭桿互相撞擊發出啪啪的聲音。

派出的游騎行走在清晨陽光沐浴下的曠野中，馬蹄不斷激起寒冷清澈的溪水。不久，在逆著陽光的方向上，他們發現了一匹滿身鬃毛的黑色矮腳馬，沒有發現它的主人，也許是野馬吧？那匹馬很瘦https://m.hetubook.com.com，正埋頭舔水。周人靠近的聲音引起了它的警覺，它突然一抬頭。就在這個時候，周人的獵箭已經颼的一聲飛了過來，射中了馬的臀尖。

野馬驟然一驚，遂即負痛揚蹄疾走，帶起一路水花。兩三騎周人策騎在後面緊緊追趕。金色的陽光非常晃眼，馬上的騎手無法搭弓射箭，跑了一程，索性停了下來。這時，他們聽見身側傳來了輕微的馬嘶聲，驟然扭頭，就見旁邊百步開外的草地上，不知什麼時候，竟然站有十幾匹馬。馬上坐著的人，頭戴皮帽，身披長長的厚毛皮，用皮帶束住腰。他們背上背著極長的弓，手裡提著長矛。當前的騎馬人，手裡握著一根又粗又長的木杆，木杆插在地上，向上的一頭裝著極粗大的鐵矛尖，下面墜著牛尾。此人可能是這些人的hｔｔps://m•hetuｂooｋ•cｏm•ｃom首領。

正在這些高平騎兵驚恐萬狀之際，陣陣沉悶悠長的牛角聲開始從四面八方響起，虜人要進攻了？周人顧不得許多了，紛紛撥馬往回狂奔。跑不過數百步，就見一群同樣毛皮裹身的虜騎從他們前方橫截而過，奔向高平軍大營。虜人的馬兒個頭更矮，鬃毛極厚，馬腿又粗又短。這些粗壯的高原馬，在坑坑窪窪的草地上跑起來如履平地，所過之處草皮翻飛，枯草的味道嗆人口鼻。

侯幾通也被狗叫驚醒，狗的短促狂吠，同狼的長嚎區別很大，所以不可能是野狼的嚎叫。有狗必有人，侯幾通隱約感到，強大的敵人就在附近了。他坐起來，百無聊賴，就取出身邊的兩把短刀，在燭光下凝視。這兩把刀，一把是宇文泰所贈，一把是突厥木杆可汗所贈，他一直帶在身邊。亂世當擇明主啊，m.hetubook.com.com侯幾通不免嘆了一口氣。

如今在高原的清晨驟然遇敵突襲，不及列陣，又沒有高壘柵欄可以憑藉，高平騎兵只能上馬迎敵廝殺。再加上虜騎煞是狡猾，雖然從四方來攻，卻總是分出小縱隊，不斷迴旋攻擊，吸引敵人出來對攻。高平軍分兵迎擊，兩軍接近中，高平軍的箭更快更密，虜人紛紛落馬。一旦靠攏，虜人揮舞起重頭長矛，將跑不動的高平駿馬擠在當中猛刺。可憐無數馬上的矯健男子，就在此際命喪黃泉。

其實這個時候，高平軍已經被無數的虜騎包圍了。與其說是包圍，不如說，虜人分成小則百騎，多則數百的無數騎隊，從四面八方沖向高平軍。遠處吹起的牛角不絕於耳，隆隆的馬蹄聲在四周迴響。

他的輕微動作，驚醒了睡在地上的從奴侯喜。侯喜一動身，帳外的宿衛都督孟景立刻抱著刀進來。侯和*圖*書幾通一擺手，示意大家沒事。

高平騎兵所習戰術，從來都是迎敵對沖、側翼包抄，以發揮騎兵機動之優勢。下馬縮陣取守勢，用強弓勁弩禦敵，並非其所長。這一點上，就不如李玄策的原州軍，雖然催鋒的銳力有限，但更能步戰。故而，李岐豐一再強調兩軍配合，也是為了攻守兼得。

侯幾通的高平軍當天離開大烏山口前行，夜宿在荒原之上。宿營一般要靠近水源，而在此處，目力所及，都能找到涓涓細流。細小的溪流，一道道在起伏的草叢間彎曲地來回，交叉又分開，完全看不出它們從哪裡來的，又要到哪裡去。高原的夜空滿天繁星，近的似乎伸手可及。天完全黑之前，大烏山雪峰的影子清晰可見。對面荒原盡頭的層層高山，看上去仍遙不可及。

虜人怎麼有這麼多？他們從哪兒冒出來的？被截斷歸路的周人焦急地停下馬，不知道該如何m.hetubook.com.com回去復命。

看見這些人的舉動，周人十分不解，略微有些遲疑。就聽見箭筒晃動的聲音越來越響，好像漫天的箭支在空中亂飛互相碰撞，又像成千上萬的雨點打在牛皮氈布上。再看前方，間雜有唿哨聲，一陣急雨似的馬蹄響從遠方傳來。虜騎的背後，有成百的光亮小點上下起伏由遠及近而來，那是鐵矛尖反射耀眼陽光而引發的。

周人人少，想要撥馬回退，又怕他們突然追擊。正在遲疑間，後面陣陣馬蹄之聲響起，數十騎高平騎兵從後面趕上來了。看見援兵來了，他們的膽氣也壯了，緩緩抖轡靠近虜騎，當先的周人取弓在手，估摸著箭程逼近敵人。

晚上沒什麼風，但清晨很冷，大多數人都被凍醒了。隱隱約約的，好像遠處有狗叫的聲音。警戒的哨兵緊張地取下弓矢，站在高處試圖搜尋狗叫聲的來源。

天亮后，各營都起身準備，並朝外面派出斥候偵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