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雲中蒼鵠
第二十一章 周公尚恐懼(上)
趙叔虎環顧室內,確認沒有他人之後,他身子前傾,手肘都快壓在棋枰上了,這才壓低聲音開始說。
王文達撫須頻頻點頭。
「這也不難,」歧豐說:「高平軍都是騎兵,這點不變。但須有細分,除了騎射兵之外,還應重建甲騎具裝的重騎。另外,我想要單獨招募訓練一支下馬步戰的軍隊。趕赴戰地同樣騎馬,但一旦結陣,就下馬步戰,同步軍無疑。這樣幾支部隊配合,既可以保持其快速機動之本性,又能增強其步戰和堅守的能力。」
王文達聽到這裏,不禁用右手摸了摸臉頰兩側的疤痕,這就是在江陵柵欄前被流矢射中留下的。
其實此時,歧豐已經修書給大冢宰宇文護,闡述在高平重新建軍的思路,不過沒有得到任何回復。
「不錯,隴西公果然高明!」王文達笑了起來,下首的趙叔虎也隨聲附和。
王文達在上書朝廷文中,對李岐豐多有庇護,歧豐心存感激。立春后,歧豐開始著手準備帶兵回高平修整之事。不久,他入州府拜會王文達,也算是和圖書辭別。
歧豐聽他如此說,想到自己從去年年底下山以來的思考,索性先向王文達徵詢意見。他說:「侯幾通孤軍深入大烏山,又不設柵欄防護,在清晨突遭數倍於己的虜騎偷襲,固然是失利的原因。但高平軍以輕騎為主,以騎射為所長,反而利攻不利守,實則是失敗的根由。倘若那個時候,有步兵弓弩手壓陣,近戰出重騎衝擊,即便不勝,至少也能徐徐退回。」
時值年底,元旦將至,但河州上下警戒待寇,並無半點喜慶氣氛。十二月底,李岐豐寫書朝廷,軍司王文達另行修書,遣使者一併飛騎送往長安。書中,李岐豐盡述與侯幾通、李玄策分兵交口川,侯幾通冒進大烏山,李玄策遇敵而退,招致高平軍十三都督所部全軍盡墨,僅有爾朱敏等六百餘人生還,等等事實。侯幾通已然戰死,李玄策則按律伏誅。至於他自己,因指揮不力,招致高平軍覆沒,故而請求降職處分。
李岐豐的大將軍之位不僅得以保留,甚至還繼續統領高平軍,www.hetubook.com.com這樣較輕的處罰令人感到意外。
元旦過後,平羌城方面派使者來賀歲,並順報平安,說赤嶺西邊並無異常。這也讓河州上下稍微鬆了一口氣。
按照朝廷詔命,免去李岐豐都督三州軍事及河州刺史之職,任命王文達為河州刺史。但仍命李岐豐擔任新高平軍(含原州李玄策部)的統帥之職。命其仍先屯河州,防備春前可能的虜情。不過這個時候的新高平軍,只能算一支殘部了。
「春澇秋旱,秋天可能高涼乾燥吧。大司馬七月會親自來河州,主持防秋虜的事宜,就是不知隴西公屆時是否也要過來?」柱國大司馬賀蘭祥此時奉命都督河西十州軍事,河州刺史王文達也受其節制。
不久,朝廷下詔也到了。為顯慎重,特命大將軍左宮伯忠城郡公宇文盛上隴宣諭,並慰勞將士。宇文盛因為告發趙貴有功,一路平步青雲。此時以朝廷特使身份上隴,宣讀上諭。
王文達慰勞道:「向來練好新兵,都是不容易的事情。要想各隊www.hetubook.com.com走馬騎射,在陣中自如變換陣形,也不是今年能做到的事情。」
「但如果為了彌補其不足,而讓像河州軍這樣的步兵與之協同,則很難發揮高平輕騎的長途奔襲所長。所以我覺得當有另行解決之道。」
「哦,不要步軍配合,如何解決攻堅和防守的不足呢?」王文達和趙叔虎對視一眼,兩人都很感興趣。
李玄策被斬首后,按例首級懸于軍門三日。這三日內,李岐豐不出入軍門,即便有事,也從僕役走的偏門進出。第四日,玄策首級被取下,交給原州軍親信都督,將首級和屍身合在一處。裝殮好之後,安排牛車一乘,老馬數匹,老奴蒼頭數人,將遺體送回原州安葬去了。
此後,大郎李澄每次過軍門,都下馬挽轡步行。有時他抬頭仰望轅門,眼淚就止不住流下來。至於玄策所贈遺物,那塊勾弦的玉抉,他取出給歧豐過目。歧豐見之,睹物思人,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王文達是急性子,自然催促道:「你但說沒有關係,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
歧豐hetubook.com.com乾笑一聲道:「高平軍今年要補充新源,牧馬練兵,恐怕不會再調回來了。」
歧豐來的時候,王文達正和長史趙叔虎手談。歧豐進來后,叔虎慌忙起身讓座。王文達推開棋枰,請歧豐上榻,叔虎則坐在旁邊的下首。趁隨從上來煮茶之際,兩人閑聊了一會兒。談到入春後天氣多雨,歧豐說:「從防備虜情看,雨水多倒不是壞事。就不知今年秋天氣候如何?」
軍司王文達所書跟李岐豐有所不同,他更加詳述了分兵交口川,李岐豐率軍攻破賀真的事情。另外,李岐豐病倒后,王文達節制諸軍,同數倍於己的虜人周旋數個晝夜,最後趕在大雪前撤入赤嶺,他也做了詳盡說明。至於同白蘭大凡贊使者口頭約定議和之事,王文達把它改作:「白蘭虜遣使來勸降。知其與土谷渾王不睦,與之交談,曉諭大義,送使者歸。當日以土谷渾男女交換高平軍將士,共得六百餘人。是夜用一千弓弩手壓陣東撤,虜亦不敢來逼。」約和的時候,帳內不過王文達親信十餘人,軍中將士只知道有虜人來和-圖-書勸降並交換俘虜,並不知有約和之事。正如那老尼所說,並無紙據在虜人手上,處理起來也就容易多了。
二月初,撤鄯州軍回州,河州也解嚴。高平軍都督元壽押送馱隊,送糧廓州以及平羌城。河湟各地逐漸恢復軍屯,派送糧種準備春耕。雖然西征失利,但河西各州沒有經歷兵火,百姓安堵,商旅大體如常,這就是李岐豐善於文治之處,正如其在短暫的荊州刺史任上所為的那樣。
歧豐嘆息一聲道:「十年前高平原上練兵之初,就以效仿北虜萬騎縱橫和漫天箭雨為目標。多年來南討西伐,雖然頗有成效,但也隱隱暴露攻堅的不足。如在江陵外圍的柵欄下頓軍,其激烈戰況,我至今記憶猶新。」
歧豐告辭后,王文達擺開棋枰,讓趙叔虎重新歸座,兩人繼續行棋。過了一會,趙叔虎抬起棋子,卻不落下,猶豫了片刻,他終於對王文達說:「我有一事頗覺蹊蹺,前思後想,終覺疑點甚多。剛才李大將軍過來,勾起了我的疑慮,卻不知該不該說出來。怕說出來,落下一個謗議大臣的口實,也吃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