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雲中蒼鵠
第八十一章 太和谷遭遇
竇恭問:「居中何官,左右軍何人帶兵?」
段韶又說:「我們都是騎兵,來去便利。午後如果周人不來攻,就撤掉右軍旗幟,周人害怕我們分兵去洛陽,必然來攻,或者後撤。待到其後退,就全力追擊。」
竇恭於是回答說:「大周柱國齊國公,柱國鄭國公,柱國庸國公,率精兵十萬在此等候。」
周軍以柱國王雄所部為前鋒,先期急進。連日來,王雄一直在生病,渾身無力。他披上鐵甲,叫從奴提了鐵兜鍪,來到馬前準備上馬。他拽住坐騎的轡頭,左腳踩上馬蹬,蹬地要待翻身上馬,卻突然感覺頭頂上一陣眩暈,眼前驟黑。只得收腳下來,兩手扶住馬鞍喘氣。左右騎士見此情形,紛紛勒住轡頭下馬來扶。王雄擺手遣開眾人,硬咬著牙用力騎上了馬背,頓時感到眼前景物搖晃。他定了定神,揮手示意前進。左右見主公病體不支,心氣未免增添些許沮喪。
竇恭三騎也撥馬回陣。兩軍準備接戰。
竇恭一路輕騎接近齊陣,命從騎自報身份,請齊人出陣通話。不一會,齊陣中前出一騎,撥馬走進,馬上齊人也沒有帶弓矢等物。齊人不等竇恭說話,先問道:「你方何官在此,請予通名。」
見高長恭不解,段韶解釋道:「西賊聽說我在中軍,必以為中軍為主力。其實你也知道,我從塞下趕回晉陽,倉促間只帶了并州千余輕騎過來。要與周人中軍對戰,必然不夠。我去左翼,挑動和-圖-書周人右翼,與之對戰。王只須瞅准周人出動后的間隙,率這精騎從中間穿過去。遇到敵人都不予交戰,長驅直奔洛陽而去,就是首功!」
齊人說:「太師并州刺史段韶居中,左軍蘭陵王,右軍大將軍斛律光。」
北周保定四年(公元564年)十二月壬戌的清晨,陰霧仍舊籠罩大河與邙山。屯軍邙山的周人剛從睡夢中醒來,正準備做飯。這個時候斥候飛騎來到大營急報,說齊軍正通過河橋渡河。過河的齊人沿南岸停馬修整,數目至少有數千騎之多。
周人陣勢向前移動,逐漸分步到開闊處布陣。周軍以柱國王雄為左軍,達奚武為中軍,宇文憲則統領右軍諸將。之所以這麼布陣,是考慮到齊人段韶軍中,斛律光居右。這樣就用達奚武居中對陣段韶,而用王雄居左對陣斛律光。巧的是,周軍宇文憲和齊軍高長恭都是皇室貴胄,年紀也相仿,各統側翼相對陣。
兩個齊人交換眼神,都撥馬而回陣中去了。竇恭正待也要回陣,卻見那後來的齊人又躍馬而出,知道主將段韶有話要捎帶,於是停馬等他靠近。
洛陽還沒攻破,竇恭明顯說大話,齊人不覺哂笑。
竇恭聽說段韶和斛律光都來了,又見齊人軍中馬兒膘肥體壯,健壯高大,都是北地剛來的俊騎,不覺微微色變。
周軍正在布陣,齊人卻別有安排。本在中軍的元帥段韶派人叫來左軍的蘭陵王高長恭,對他說:www.hetubook.com.com「我和王交換一下位置,我去統領左軍,王來中路。」
齊人大聲道:「鄴、並強兵都來。」
此時周齊對峙形勢是,周軍尉遲迥率軍圍攻洛陽,留齊公宇文憲、柱國達奚武、王雄諸將屯兵邙山,以阻斷黃河北岸的北齊援兵。齊軍斛律光及高長恭等諸軍聚集北岸,因忌周軍之強,未敢輕易渡河來戰。於是形成兩條膠著的戰線,尉遲迥與守洛陽的獨孤永業在洛陽城下對峙,宇文憲等軍與齊援軍斛律光隔河相望而未交戰。
蘭陵王又問:「如果周人嚴守不出來,不落我們的圈套呢?」
蘭陵王聽后連連稱妙。
過了一會,前驅又來報說,齊人在高處燃起干馬糞,青煙騰天,是在集結騎士。
那齊人再度勒馬,沖竇恭說道:「元帥送你等一句話,天道賞善罰惡,當遣你等送死來也!」說罷,徑直回馬而去。
王雄不允道:「我方大隊也沒有到,敵情也不明朗,怎地貿然出兵?」
竇恭回報齊軍情況,聽說不僅斛律光渡河而來,連遠在塞下防禦突厥的段韶也已經趕到!那就是并州精銳已經過河了!周人不意段韶這麼快便到了,不覺都有些恟懼。事已至此,兩軍遭遇太和谷口,誰也無法從容離開,只能一戰了。
齊人笑道:「蜀國公何故不來?」蜀國公指的是尉遲迥。
進入十二月,天氣愈發變得晦澀。站在邙山北麓遠眺,只見大河茫茫東去,對岸掩蓋在一hetubook•com•com片霧色之中。有時候太陽掙脫著露頭,陽光卻射不|穿層層的濃霧,但見一輪暗淡的冬日斜陽,在蒼茫大河西來的群山上漸漸墜落。東面無盡的平原,還有西邊層疊的山巒,在陰霧之中只留一抹淡淡的身影。雪雖然沒有下,天氣卻極為寒冷。周人雖然身著皮裘,仍感覺濕氣從衣服的每一個縫隙滲透進去,直入骨頭。停馬高處,身上禁不住瑟瑟發抖。人和馬兒哈出的股股熱氣,迅速融入四周一片灰濛濛當中。邙山之上,自古為富貴家世代的墓穴所在,數十年戰亂流離,大大小小無數的墳墓失去了子孫後代們照料,早已成為狐鼠的巢穴。山頂之上,蒿艾滿目,晚上大河的濕氣上來,寒徹骨髓。烏鴉在枯枝上呱噪,野獸在墓穴里哀嘶。這讓周軍將士們不由得愈加思念起關中的家鄉,心中充滿了凄涼。
竇恭忙反問說:「你方所來何官?」
宇文憲得到回信已是十二月初,同諸將商議,都說工程浩大,非一日之功。不如仍屯邙山,派出斥候巡邏,如果齊人南渡,則動用邙山機動力量將其趕下河去。而齊人忌憚邙山重兵,必不敢過河。眾人都持此議,宇文憲於是按下回信不報,而大張斥候,戒備齊人的一舉一動。
宇文憲為了前觀齊陣,命儀同武當郡公竇恭率兩騎出陣問話。竇恭是柱國大宗伯鄧國公竇熾的第二個兒子。他領命出陣,身上沒有披甲,頭戴風帽,身著圓領武服,只在腰hetubook.com.com帶上懸了一把短刀。從騎也都沒有帶弓矢之物。
不久,周人派步兵出谷,沿陣前布下鹿角三重,防備齊人下山衝擊。就這樣遙望僵持。周人後續諸將漸漸集合。周人在低處布陣,后隊還在谷中。高處的齊人也越聚越多,沿坡上左右展開,騎士林立,陣勢已不可摧。齊人左中右都有大旗豎起,說明大將已到。
就這樣直奔穀道,才走到太和谷口,就遇到了齊人的前驅。齊騎見周軍趕來,霎時撥馬撤出谷口,直奔谷外斜對的一處小山包。周人急出騎兵追擊,見坡上齊人約莫有數百騎,在坡頂逡巡不走。王雄得知前方遇敵,就命將數百弓箭手居前出谷列陣,以防齊人沖陣。儀同董薦提議說:「賊后必有大隊,不如趁著他們還沒有聚齊,先出騎兵衝擊,把他陣勢打亂。」
前面說到周人攻河梁南城不下,這樣齊人仍舊把持著河橋的通道,北岸的援兵隨時可以南渡。宇文憲諸將既不願分兵再攻河橋,只回報宇文護和尉遲迥說:「賊斛律光等軍畏戰不前,河陽道路不通,可繼續圍攻洛陽。」又報說河梁南城之難以攻克。宇文護於是回書催促,命諸軍沿河梁南城外面挖掘塹壕,高壘深溝,以塹斷河陽路,遏阻齊救兵,然後回身同攻洛陽。
董薦又想請帶千騎驅散齊人,見王雄擺手不語,他只得作罷。
竇恭也笑道:「蜀公正在搜檢洛陽府庫,故而不來。」
宇文憲得報大驚,急招達奚武、王雄等諸將商
和-圖-書
議。原本說齊人必不敢貿然過河,不料竟趁夜強渡,著實出乎周人的意料。宇文憲初次統兵,心中異常緊張。好在柱國達奚武等人都是百戰老將,他們合議說,齊人南渡必是精銳,如果其直撲洛陽外圍,洛陽圍城大軍腹背受敵則百倍危險。雖不辨敵情,邙山之軍也須得挺身迎戰。於是周人等不了吃早飯,只帶了一些隨身乾糧,沿著谷地道路向北移動以迎擊渡河的齊人。此時齊陣中又躍出一騎,飛奔至周人跟前方才勒住坐騎。馬上騎士沖竇恭說道:「元帥問你,你方宇文護才得其母,忽來為寇,是何道理?」
左軍是蘭陵王從鄴都帶來的精銳,軍力在左中右軍中最為雄厚。蘭陵王本不願交與段韶,但聽他的安排頗為巧妙,而且帶領精騎長驅直入直搗敵後,正是他蘭陵王所最願意做的事!就這一點足以打動他了,於是他對段韶說:「願聽元帥吩咐,我必領兵穿過敵陣,直達洛陽,令那尉遲迥腹背受敵,一時瓦解。入陣雖深,但家事親切,雖百死而不回頭!」
趁周人布陣之際,齊人將帶來的輜重分給馬軍每人。恐馬兒渴乏,又用乾酪喂馬,下馬將息其精力,以待作戰。
蘭陵王又問段韶左翼的戰法。段韶道:「周人兵多,又集中在谷口,不可硬沖。我只用騎兵挑逗,引他步軍上山。步人力弱,待其氣力用盡后,再集合騎士反擊。」
竇恭不料齊人來問這個問題,微微一愣,轉念答道:「天遣我來,有何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