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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鶴書

作者:永恆的夏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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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朝生暮死 第三十一章 馬婆之死

第十二卷 朝生暮死

第三十一章 馬婆之死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幽怨的吟唱,雖然這聲音我只聽過一次,卻絕不會把它認錯。我滿意地長舒一口氣,朝門口走去。
「白天走陽路,晚上走陰路。」我直視老嫗眼睛,稍稍加快了說話的速度。
「是吐蕃的九目瑟瑟珠串。」我迎上老嫗的雙眼淡然說。信口開河竟然會如此輕而易舉,我自己都沒想到。
「那你為什麼早不說?」
「我也是今天才弄明白,為什麼祠堂只有建在這裏才不會出事,因為它們還在這裏護著祠堂,護著兇殺現場。」我看了一眼瞠目結舌的老嫗,心中洋溢著三分恐懼與七分暢快,「50年來它們其實一直都沒有走,你面前的這些,早就成了毛菩薩的倀鬼,它們比誰都迫切,等著菩薩再次降臨,救苦救難。」
張廣定一瞬間像是化作了木雕泥塑,跟棺材里的丫頭相映成趣,但是隨即他又心有不甘地蹲下身,仔細檢查起棺材外壁。我不知道他是怎麼了,似乎,他執意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見。
張廣定心神不寧地對我瞧了半晌,才投降一樣轉向馬婆:「你怎麼想?」
「怎麼,你不打算用她跟你的好大俠邀功嗎?」老太婆露出一個我生平所見最險惡的笑容。
老嫗說著站起身面對靈柩,抬手在譚梨僵硬如石的面頰上打了一個耳光,嘴裏發出不屑的嗤笑。
這是何等毒辣的目光,幾乎讓我不堪重負,我知道面前可能是全剪子村最不好騙的人,哪怕毫末的遲疑都會讓我一敗塗地。
「這種事你是怎麼知道的?」馬婆忽然厲聲喝問,伸手就來扯我的耳朵。
「因為我剛和圖書知道它在二枝手裡。」
「張廣定,張廣定!」老嫗連喊兩聲,但也許是因為嗓音太過沙啞,潑皮依舊蹲在棺材旁不為所動。
「魏鯉一個傻子可以繞過姓古的潛入村長家,全村人上上下下找了半天都沒有二枝的下落,你也不想想這些是為什麼,當然是因為他們用九眼珠子施了障眼法。但是魏家教過我破功的法門,所以只有我才能看到她。我原本打算處理掉死人後,第二天跟著浩氣盟的人走時再拿回東西……」我說到這裏,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二枝,盡量裝出遺憾的樣子。
「我。」我喘著氣回答,「父親,父親,是我啊,我是遊錯!」
張廣定聞言忍不住一哆嗦:「你是認真的?入冬以後,祠堂晚上可會鬧鬼!」我瞧他樣子,心裏不禁有些唏噓,這潑皮原本不至於如此怯懦的,然而今晚的連番變故讓他成了徹頭徹尾的驚弓之鳥。
「那東西有什麼用?」馬婆還在不依不饒地追問,我知道她也沒聽過這種東西,單純只是想從我的反應里看出真假。這讓我不禁暗自得意,任憑老太婆如何多疑奸詐,她的見識終究出不了小小一個剪子村。
老潑皮面孔陰晴不定,也不知該不該相信我。馬婆走過來,混濁的視線像蝎尾一樣死死蟄在我的臉上:「魏家……給二枝的到底是什麼寶貝?」
張廣定依言而行,找來幾把不知誰落下的秸稈,胡亂鋪在二枝身上,然後,兩人就挾持著我向祠堂走去。我回過頭,無可奈何地看著二枝欲蓋彌彰的屍體距離我越來越遠,任何一個人,只要不是瞎子,都能一眼看出秸稈下面大有問題。
「不能,」我斬釘截鐵地打斷他,潑皮整個人就蔫了下來。然後我hetubook.com.com才補充道,「隱身咒是有時限的,最多一炷香時間,但如果毛菩薩來了,這點時間也足以救命。」
「那你……」
我頭一偏,卻還是被老嫗揪住了耳垂,疼得我不由齜牙咧嘴:「你忘了我也是……魏家人。」
我被裹挾著穿過村尾,一路向祠堂走去。清冷村道上落下稀稀拉拉的碎步聲,聽起來有些讓人心驚肉跳,慘淡月光把沿途的一草一木都映成森白色,彷彿我足下踩的小徑是由白骨壘成。此時此刻,我已經完全不認識眼前的村子了,感覺自己成了一個被無常鎖住,奔赴黃泉的死鬼。從我這裏看過去,隱約能見到古隱蛟藏身的村舍,那裡寂然無聲,跟其它房子一樣死氣沉沉。我想象不出村舍裏面現在是什麼情況,估計他們都急瘋了吧,也一定把我來來回回罵了幾十遍。這一切最後會怎麼收場,我心裏一點都沒有頭緒,就像腳下的路,不管向前還是向後,都是漆黑一片。月色朦朧中,我甚至分不清自己走得是快是慢,好像連時間都變得撲朔迷離,有時候我覺得用了好幾個時辰才走過一家門口,但是晃神間,那棟房舍已經到了我背後遙不可及的遠處。
「我根本沒見過二枝的什麼寶貝,也許她死的時候,寶貝就跟著她走了。」
馬婆爆出一陣嘶聲狂笑,說實話,我從沒見過這個陰險婦人笑得如此瘋癲過:「魏錯啊魏錯,你該不會以為帶我來看這個小賤卑,我就會良心不安吧!」
我扶著牆,用儘力氣死命拍了兩下木門,門板回以猶如它主人一樣的粗重蠻橫響聲,不多時,房內傳出遊軫的低吼:「誰!」
張廣定眼睛登時一亮:「那能不能開條道帶我們離開這兒和圖書?」
我們三人進了靈堂,馬婆立刻指使張廣定去檢查屍身。嚇破膽的潑皮只能硬著頭皮走向靈柩,雙手合十嘟囔了一些祝禱之詞。老嫗自己則在胡床上坐下,這也正是剛才庾冰的座位,她看上去真是累壞了,搖晃著身子連連輕捶膝蓋。而我則走到譚梨跟前,早先我站的位置,棺材里的女娃再次與我面面相對,她既不憤怒,也不難過,只是緊閉塌陷的雙眼,臉上泛著被水浸泡過一樣的青灰色。
張廣定似乎是被馬婆的惡相嚇住了,忍氣吞聲地跟在老嫗身後。「走吧,後生。」馬婆盯著我,一雙混濁小眼讓我想到長蟲嘴裏的兩顆毒牙。顯然,她是想讓我走在最前面。
「庾大俠肯定不願意看見事情變成這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強作鎮定,眼睛卻不由自主開始躲避老嫗的視線。
之前那股壓迫感又攀上了我的後背,隨著竊竊私語,一縷縷潮意從毛孔刺入脖頸皮膚,讓我渾身既麻又冷。
在最後跨出門的時刻,我小心翼翼地側身張望了一眼。張廣定蜷縮在棺材後面,發出女人哭泣一樣的柔弱哀鳴,馬婆則癱坐在原本的椅子上,閉著眼睛,臉上寫滿絕望,出乎我意料,她竟然保住了所剩不多的體面。我最後聽到的,是身後老嫗帶著哭腔的喊叫:「兒啊,為娘來找你了。」接著,一切聲音就都被竊語淹沒了。
「什麼意思?」馬婆問,不知不覺,老嫗也開始加快語速,她已經被我牽著鼻子走了。
「毛菩薩正衝著祠堂過來,」我高聲打斷了老嫗的話,現在想起來,這可能也是第一次我讓她啞口無言,「你要是不怕它,就跟我一起走啊。」
「別擔心,等我們拿了寶貝,自然會幫你處理善後。」hetubook•com.com馬婆親昵地勾住我的胳膊,我知道她是在敷衍我,而且很明顯,她也不怕被我看穿。
馬婆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幾眼,癟嘴無聲地開合兩下,我彷彿看見惡念從她口中滿溢而出。「老張,把二枝的屍體放到井台邊,然後找東西遮一遮。」她得意洋洋地瞅著我,像極了按住鼠尾巴的老貓。
「你,你後面……」
正在丫頭身上翻找的張廣定瑟縮了一下,馬婆陰笑兩聲也不回答,她用看死人一樣的眼神瞧著我,只是如今,這副嘴臉在白光下看來並無多少駭人之處,相反,它還有些滑稽,就如同凶梟頭上套了一隻皺紋堆壘的松垮面具。
「白天開一條陽間的道走,晚上開一條陰間的道走。」我信口解釋說,見她還是不明白,只得又補了一句,「就是隱身咒。」
我站在祠堂外,環顧了一圈四周。我不知道現在村頭是什麼樣子,因為我的缺席將會讓他們付出多大的代價。但我現在還不能回去,我還有一件事要做,還有一個人需要處理。
馬婆還算鎮定,她放下捶腰的拳頭,用一種可以算遺憾的表情看著我:「小子,我跟你說過別耍花樣。」
我無奈地搖搖頭:「你這算什麼意思?我說的又不是她。」
遠方冒出幾團橘光,似乎是孔星侯的火油被觸發了。我聽到了野獸的皞叫,其中似乎還夾雜著哭喊。
老嫗一時語塞,鬆開了手,兩隻賊眼在我身上打著轉,她一定還在尋我話里的破綻,但是我不會給她細想的餘地。
我鼓起最後一口氣朝游家跑去,這幾乎又要掉了我大半條命,當我終於抵達游家門前時,已經虛弱得幾乎要癱倒在泥地里了。
馬婆不耐煩地瞟了張廣定一眼,此時此刻,這個佝僂老嫗的身形hetubook.com.com竟似比潑皮還高大兇狠:「你不想進祠堂,留在這兒等著見菩薩也可以。」
「父親,是我遊錯!您的兒子!」我艱難地直起身,對著門內高喊,「我是來,勸您自殺的!」
「我只是想帶你們到這兒來,帶你們來看看,這裡有人,一直想見你們。」
說完,我頭也不回,再次邁開步子。講真話,我其實不敢回頭看50年前那些鄉民,但是,我在胸中還是升起不明所以的勝利之情。
「要走可以,」我踢了一腳地上的二枝,「先把她推下去。」
「吐什麼?」張廣定問。我向他投去一個憐憫的眼神,後者立刻不知所措地閉上嘴。
我終於看見祠堂了,它橫在黑暗中,像是野地里一口無主的棺材。依稀可以瞧見微弱的白光在窗口跳動,那是譚梨靈前的紙燈籠還空自亮著。
「等一下,把我也帶……」
「除了譚梨身上,這裏還有更安全的地方嗎?」我憋紅了臉,奮力擠出這句話,「那種邪門東西,難道我還隨身帶著?」
「你怎麼會放在……」張廣定兩手掐住我的脖子,幾乎讓我喘不過氣來。
「馬婆,沒有啊。」張廣定直起身說。老嫗望向我的眼神頓時鋒利了許多:「說,在哪裡。」直到現在,她還是一副穩如泰山的樣子。
我默不作聲,在燈光下與老太婆對視良久,享受著她越來越呼之欲出的恐懼。最後,我淡然回答:「沒有寶貝。」
「你們幹嘛急著找魏家寶貝?」我冷聲問,「是不是你們也知道,毛菩薩回來,你們三個一定首當其衝?」
「去祠堂瞧瞧不就知道了?」老嫗露出個陰惻惻的笑臉。
馬婆轉過臉來張口欲言,忽然整個人都僵住了,她的視線越過我投向我的身後,皺褶密布的老臉霎時褪光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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