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兄弟鬩牆
第五十八章 雷神小動
但實際上,這兩件事情是緊密相連的,拿起一頭,就會拿起另一頭,甩不開的。
亂世之中身為大家子弟,豈能被這樣的場面嚇到。
王仲之所以能聚集這麼多的人,則是因為他身後的都護府。
朝廷中擁戴大將軍的官員被公開斬首,許多人舉家被殺。
雲城之內。
夏日的艷陽之下,雲城內的集市全部關閉,路上沒有行人。
最後一批出雲兵得到了武器。
經過眾人的討論后,經由林中郡的道路南下被選擇了出來。
朝廷重新開始運行。
河陽大族免不了抱怨,但卻聽得進朝中那些出身河陽的官員們的話:「河陽擁有天下雄軍,不必爭蠅頭小利而自絕天下之人。現在各郡觀望,若不開朝廷進身之路,各郡豪傑就會離心。章賊竊據天下,待人以威,人多不附。今朝廷唯有示人以德,大族有進身之途,心向朝廷,百姓諸僚方能次第安平。」
「都護府!」眾人回應道。
眾人魚貫而出,刀劍各在手中。
出雲式樣的竹制水鳴,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傾倒,潑出竹腹的水,隨後又高高地抬起。
還有些河陽子弟在搬動帳下兵卒的時候,事泄被捉,最後等著他們的,大抵也是剖腹挖心。
雲城內四門緊閉,城外有河陽軍嚴密把手,城內有河陽軍仔細排查。
這些出雲人都是準備追隨王仲離開的。他們的父輩之中,許多人曾在韓家軍服役。他們不喜歡現在的朝廷,更不喜歡鄉間的那些大族。當他們聽說在南方,韓將軍的後人已經成為一邦主母,而那邦國宛然韓將軍當年治下的雲郡,這些人便知道,雲郡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
當初韓將軍教授出雲人鑄造這種爐膛,恐怕不會想到,如今出雲人會將韓將軍視為爐神,出雲人還給韓將軍製作了一個怒目圓睜的爐神像,各地出雲鐵匠每日尚饗祭禮不絕。
「我說的所有的話,所有關於都護府的事情,都是真的。」王仲說:「我說的話,你們可以信,可以不信。到了今天,我還是跟你們說,願意走的一起走,不願意走的只管離開。到了都護府,也不是一切都好了。只是到了都護府,再就沒有了夷人、蠻人的稱呼。都護府現在還在打仗,還有些地方吃不飽,還有些唐人沒有救出來。只是到了都護府,當兵打仗,沒有人會在背後捅刀子。心向唐人,你便是唐人,再沒有人敢說閑話。戰場揚名,耕種富家。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去處,該是他的東西,誰也拿不走。」
無妨,儘管提,我父在河陽軍中何等威風,什麼不能答應!
入夜之後,時常有被慘象驚呆的出雲人發了瘋,瘋狂地喊叫,說城內遍地是鬼兵,死人都從窗戶外面望屋子裡面看。
王仲已經舉起了到,揮刀砍下。
「血脈相親之唐!」所有人都喊道。
終於,河陽大族中的朝廷官僚們開始干預了。
大將軍在城內的親軍已經覆滅了,親軍們的家屬也殺了許多,那些和大將軍親近的大族已經被剝奪了兵權,族中的軍官被關押了起來。
「韓家軍!」老兵或老兵之後們的看著王仲,一言不發。
河陽人的種種做法越是極端,就越是顯露出了,大將軍在河陽給了這些人多少恐懼。
眾人被血味刺|激,更加專註而緊張,全都盯著王仲看。
「出得城去!橫穿雲郡,南下林中!有一個地方,心向唐者,皆為兄弟!有一個地方,天是高的,地是厚的!」王仲最後一次問道:「那是什麼地方!」
這條路的危險在於,本來就人煙稀少的林中郡,現在更是四境
和*圖*書
無人,補給匱乏。這個河陽子弟兩眼怒瞪王仲。
朝廷之中,不是河陽人的官員已經告病還家。
各個大族子弟按照族兵部曲的分佈,各自返回了營地。
大族之間,多有聯姻結親,算上來,總有些叔伯子侄的關係。
對於朝廷的做法,河陽大族們雖然多有不滿,但並非不能接受,只是這些大族一再要求朝廷早日遷往河陽郡。
眾人之中,突然燃起了一堆火。
河陽人殺掉了大將軍后,本來指望只殺一人,剩下的一切都維持不變,只不過改由河陽人主持一切。
「我問你,污衊大將軍和都護的那些話,可是你說的?」王仲再次問道。
章白逸假節朝廷任命的外官,他們各自的部曲怎麼辦?要招攬、要歸心、要威嚇,如果不行,還是殺了罷。
在一片寂靜之中,火焰的方向傳來了三聲清脆的呼喊。
朝廷甚至還開始啟用一些出雲人。
出去探路的出雲人回來告訴眾人。
「你們留在這裏,林中人是夷兒,出雲人是蠻兒,身為唐人,還要分個河陽人、清河人、春申人!諾曼人在春申為禍,唐人卻在北邊自相殘殺!大將軍有百般不是,終究是竭力復國的大英雄!現在呢?大將軍的屍首都找不到,親兵被誅殺殆盡,幾支在外的大軍下落不明,河陽軍四面圍堵誅殺!」
不過,河陽軍內部也出現了一段時間的混亂。
不論大將軍是否是國賊,河陽人發動的雲城之變,已經成了一個附加在他們身上的詛咒。
半個月前,城禁稍稍鬆弛。
項平的嘴微微笑了一下,那些前來了解了秘密,卻又打了退堂鼓的人,如今都已經無法泄密了。
在春申之北,恐怕只有今天的這個的鑄劍場中,夷兒不叫夷兒,出雲蠻不叫出雲蠻,他們都有自己的稱呼:林中人,出雲人。
大多數死者是城外湧入的兵士和家眷,雲城那些和大將軍府有所牽連的出雲人,也免不了死傷眾多。
更何況,這種推脫的做法,反倒讓河陽人本來就不太圓的宣傳,變得更加支離破碎。
大將軍死後,這個紈絝子弟在酒肆之中大肆污衊大將軍,並且辱罵章白羽,說都護府都是假的,只不過是大將軍為了安插自家黨羽編造的謊話。
一日之內,城內死去了接近兩千人,在七天之內,同樣多的人被牽連殺死。
被罷免的外郡官員得到了啟用。許多被軟禁的外郡大族被釋放,並且在朝中委以官位。如今不再有大將軍這個障礙了,河陽人的朝廷與河陽大族之間,反而可以心平氣和地糾正一些弊端陋政。比如大將軍幾次提議廢止的「本郡、外郡、別郡」的稱呼,終於在朝廷的一紙詔書之中廢除了。
河陽兵開始四處張貼布告,斥責大將軍是叛逆。
南征還會繼續,復國指日可待,除了章白逸死掉,其他本該屬於唐人的東西,一樣也不會少。
領兵作戰,他不如項氏子弟,熟悉地情,他不如出雲人,對於北疆出雲大族的了解,他又不如韓家軍的老兵。
河陽人幾乎每天都會發出一份布告,告訴城內的出雲們,不得藏匿大將軍的餘孽,否則視為同罪。
聰明的大族們很快就意識到了,繼續背著這個名聲,會阻礙他們接管大將軍留下的遺產。
林中人們咧嘴而笑,點頭回應,他們喜歡這個稱呼。
又要下雨了啊。
事情開始超出河陽人的想象了,當他們硬著頭皮一路殺下來的時候,事態就開始超出他們的控制能力了。
章白逸的親軍,是要殺的,殺多少呢?多殺些的好。
hetubook.com.com河陽大族們已經開始自亂陣腳了,他們只希望接收章白逸的遺產,卻不希望的承擔殺掉大將軍的負擔。
王仲問他:「污衊大將軍、都護的那些話,是你說的么?」
許多人聽從了大將軍親使的話,殺掉了河陽人派來的偽使。
她撫摸著日漸隆起的肚子,不安地看著遙遠的大火。
王仲正坐于爐火之前。
許多人聽從了朝廷官員的話,殺掉了大將軍府逃來的官吏。
大批糧食被運入城內,平息了即將爆發的糧荒,同時,大量腐朽敗壞的屍體被各地掩埋或者拋出城去。
這些人比起那些提刀亂殺的大族要精明慎重得多。這些官員也厭惡章白逸,但卻覺得遠沒到和大將軍徹底撕破臉的地步。即便是撕破臉,也不必使用這樣愚蠢的手段。
——雷神小動,刺雲雨零耶——
河陽大族過去對於大將軍有多麼懼怕,現在報復起來就有多麼瘋狂。
這些百戰之後湧現出來的精銳之士,在雲城內含恨而亡。
唐王潸然淚下。
兩個出雲工匠在頭上纏著白布條,正在拉動風箱。
這樣的做法讓林中人也猜不出來是為什麼,後來林中人才知道,河陽大族下達了死令:要在城內尋找餘孽,每天都要多少人:「罪大則殺,罪小則罰」。
出雲人使用大鎚雜壞了爐膛,一些人往爐膛裏面填入了石塊。
本來有些燥熱嘈雜的鑄劍場,變得逐漸清冷起來。
許多雲城的居民出城之後就不知所蹤,河陽軍也不知道他們是去了什麼地方,只不過,河陽城內該殺的人都已經殺光了,現在縱有漏網之魚,也都不是什麼重要的角色了。
鑄場。
有三個去處可以選擇。
據說大將軍將許多大族的田產沒收,舉家殺盡,一點不講鄉誼,還安置了許多窮鬼泥腿子屯田。
兩百多個男人聚集在這裏,一大半是林中人,剩下的人則是出雲老兵,他們自稱韓家軍。
「是。」這子弟有些好笑,這幫蠢兵,還挺念舊主:「只要——等等!」
那幾個河陽大族被巧妙地安排上了「構陷大將軍」的罪名。
雲城內壕堆滿了屍體,陰氣衝天,就連最膽大的盜賊,也不敢前去搜撿屍首。
這才是高明的手段!
不久后,就有許多大族子弟開始跑到新的將軍那裡輸誠。
出雲人、林中人、老兵之後。
在都護府時,覺得一切沒有什麼出奇的,到了春申之北后,便覺得這裏處處不如都護府。
「都護曾經說過,不論出身,心向唐人、效力唐國,便是我等兄弟!你們是要南海的唐,還是雲城的唐!」
首先是北上,前往韓將軍當年設囤建城的邊塞。只不過,那個地方土地寒苦,不是長久之地。當地的居民中,有許多不是韓家軍,而是從唐土各地綁過去充軍的惡少年,那些人對於韓家軍是否親近,不能做指望。
每一次抽拉,羊皮風箱都會如同老頭咳嗽一樣發出巨大的聲響,每一次推動,風箱咆哮之聲幾乎要將屋頂掀開。
沿途會遇到哪些危險,王仲並不確知。
到頭來,卻落得「縱然殺盡國中人,也抹不掉一人痕迹」的窘迫。
「南海的唐!」更多的人喊道。
夜深了。
許多中下級軍官雖說是大族出生,但卻不知道「誅殺大將軍」的計劃。
「死了好多人。」
章白逸招攬的部曲,即便維持著朝廷名號,殺不殺?還是要殺一些的,畢竟和咱們河陽人不同心。
爐膛之光在風箱的鼓息中,透出一陣陣光亮。
「今天走了,我們以後肯定還會回來的!復我唐國的,和-圖-書必然是都護章白羽!」
「殺賊!」「殺賊!」「殺賊!」
集市開始恢復運作,城內外的各路人馬開始傳遞起了消息。
幾個林中人推來了一個嘴裏塞著布團的河陽大族子弟。
河陽人知道,林中人在大將軍府下不受待見。大將軍柄權的時候,街頭就有許多林中人公開嘲諷大將軍,這反倒讓林中人保得了平安。
王仲撿起了人頭。
當然,也有許多河陽子弟想不通這個道理:這麼多義軍、這麼多父兄、這麼多官長,帶著咱們打諾曼人的,只有大將軍,怎麼突然就變成國賊了!大將軍的那些仗,是咱們擁在陣前打的,大將軍也說過,沒有咱們流的血,他打不了那些硬仗!他是國賊,我們便都是國賊了不成!
陰森的城鎮,嗆鼻的血味充斥在大街小巷之中,這之後,則是屍體開始腐爛的氣味,就好像不太新鮮的豬肉發出的膻味,接著,惡臭開始蔓延。
河陽子弟看了看周圍的人,露出了鄙夷的表情:「你們可是想為那章家復讎?趁早死了心!河陽軍威震天下,你們這些小賊擋得住么!給我鬆綁,投入我帳下——」
不久后,搏殺的聲音響起,又逐漸傳到了西城附近。
許多大將軍帶出來的唐兵迎娶了出雲女子。
這人覺得,四周該是什麼大族留下來的族兵。族長估計是牽連大將軍被殺了,現在這些人找不到出路,謀不到富貴,才綁了他討個身階,可以!
對於雲城的朝廷來說,這是自救的唯一手段了。
這些河陽子弟能夠搬動部曲的,帶著部曲逃了。逃到哪裡去,他們不知道,往出雲山裡逃吧。大將軍入城之前有幾股親軍被河陽大族們調到了那裡,說不定去了能遇到。
只要自認為唐人,那麼他們便都是兄弟。
河陽為朝廷流了最多的血,若有朝一日這朝廷充滿了外郡之人,那河陽人的犧牲,又是為了什麼呢?
接著,很有意思的事情發生了。
出雲拋屍人聽見旁邊的河陽兵念念有詞地說著這些腐朽屍骨的主人:「啊,劉將軍」「安郎官」「陳佐將」——
數萬虎賁枕戈待旦,粟麥已收,軍馬已備。許多將士已經得到了夏衣、棉服、被褥、鎧衣。諸般籌備,只等大將軍一聲令來,大軍就會滾滾南下。春申公爵生了多少頭顱也不夠砍的!唐國的龍旗已經縫製完畢,無數個家庭日夜祝禱,乞求祖先之靈庇佑,除盡諾曼之賊。
街道上,突然傳來了潮水一樣的腳步聲。
「都護府!」
「衝出這條街巷,有一處河陽軍兒壁壘,破了壁壘!」王仲來回走動,為眾人最後一次闡明計劃:「壁壘後面有什麼!」
對於都護府甚至不必溢美,只需要實話實說,就足以引得唐土之人心生嚮往之情。
林中人扯掉了河陽子弟嘴裏的破布。
章白逸倒行逆施,如今遭到清算,實在是蒼天有眼!
「就在前日。」項平按劍坐在王仲身邊:「河陽軍囤在城西的兩部離城南下了。如今,囤在那裡的新兵是招募的出雲人,多半是強征而來,不堪一戰。」
河陽人在執行這個命令的時候發現,不論按照什麼標準,都是湊不足這麼多餘孽的,就捉了林中人去湊數。
話說清楚了,還是一家人。
這位大將軍告訴了河陽的鄉黨子弟:「春申兒目無國君,恣意妄為,已經被誅殺了!爾等各自歸營,暫解兵權!我等俱出河陽,父子兄弟一場。有些事情,還是想得清楚些!想得通了,富貴家業要多少有多少!想不通的,斷頭的一刀躲是躲不開的!」
大族們忌恨這些腦生反骨的
和-圖-書傢伙,比起外人更加厲害——如果不是這些人,好好的河陽大族,怎麼被那春申兒敗壞了許多去!現在一粒粟、一滴血、一條命,都要加倍討回來!
「這雲城的小朝廷自作孽,斷不可活!都護府他日必然取而代之!」
大將軍還罷免了許多的河陽大族的「永官」——也就是代代相承的官爵——改而任命了一些不知來歷的外郡官員。
這些年來,這爐膛熔煉了許多鐵水,打造了無數的武器和農具。
如今這些人願意歸順都護府,已是大幸,所以他並不會擾亂這些人的安排部署。
出雲工匠有些戀戀不捨地看著這爐膛。
王仲的身後,無數人的臉孔在一明一暗的交替中逐漸清晰起來,又陷入黑暗。
王仲點了點頭。
「都護曾說過,唐不是一家一姓之唐,唐是唐地萬民之唐!」王仲對周圍的人問道:「你們要哪個唐?」
唐王心中不安,她感到了微弱的光影。
等這些人進入了軍營中后,才看見大族推出來新任大將軍。
每隔一段時間傳來的啪嗒聲響,成了的雲城內不多的聲音。
朝廷一日不入河陽,大族們便一日寢食難安。
「此路危險重重,」王仲說:「運氣再好,我們有一半的人都要死在路上。我們等了幾十天,每一天,我都跟你們說,不願意來的,只管離開就好。這幾十天的時間,該走的都走了,不想走的,都是好樣的。」
宮城內。
在座還有一些自稱是韓家軍的人,實際上都是韓家軍的老兵和出雲女人生下的後嗣。
可是,殺掉章白逸之後,事情就完了嗎?沒有。
天怒人怨的是,大將軍放光了河陽人的血才收復的失地,竟然沒有全部安排河陽人去牧守!
河陽軍雖然強大,但比起大將軍時期還是要削弱了許多。如果不能再招攬各郡豪傑入朝,恐怕雲城朝廷的覆滅也不會久了。
他們不知道朝廷發生了什麼事情。
「都護章白羽,便是章白逸之弟。兄弟有什麼區別,諸位林中人去了一看便知;都護之妻,便是韓定北將軍的孫女章韓氏,諸位老兵去了一問便知;都護所開之府,乃是唐土最可託付之邦,諸位唐人去了一見便知。」
如同攥緊的手指攔不住細沙,黑鐵的爐膛也攔不住火星。
他們之中有許多人都是在慶功宴上被父兄喊走的。
無數的屍體被高高地拋棄,又墮入墓穴之中。
但對於大將軍帳下親軍的清洗還在繼續。
今天夜裡,他們將會從城內奪取西門,隨後逃出雲城。
接著,是幾柄火把伸入了其中,這些火把淋足了油,觸火即燃。
河陽大族,自以為殺一人而得天下。
黑暗之中,人們開始從懷中摸出白色的布條,將它們纏在胳膊上。
割了手指頭,按下血契,酌情官複原職吧。
毫無關聯的一群人,因為王仲而聚成一體。
此人的父親,曾是大將軍最親近的文士。
很奇怪的是,在河陽人點名索要的人頭中,竟然看不見多少林中人的名字。
最開始有大將軍親使前來,說雲城內「河陽人生變」,接著,又有官員奉朝廷旗杖前來,說大將軍「是國賊」。
項平和林中人的臉上露出了緊張期待的表情,剩下的出雲人和唐人則沉默一些,人們刀劍出鞘,兵刃在點點火把的照耀下閃爍著光澤。
大將軍府中,數十位佐將郎尉被全部殺死。
出了雲城,各地出雲人、唐人、義軍們也惶惑不安。
「萬民之唐!」陸陸續續有人回應。
「唐家郎!」周圍的唐人抬起了頭。
那身軀還跪著,脖頸突著血,過了一會才仆地。
接著,大和圖書將軍死了。
有些林中人被河陽人捉去,打了一頓鞭子,然後就放了回來。
這些出雲人家會被河陽兵破門而入,混血兒會被舉高后摔死在地上,如果出雲家人稍加阻攔,就會滅門。
「林中人!」王仲說道。
她掀開絲被,披上了薄衣,走到西壁前,橫推著打開了出雲人薄薄的木窗。
毫不相關的一群人,卻可以因為千里之外的都護府凝聚起來,王仲對此也只是驚訝了一下,卻沒有感到不可理解。
大將軍入城的時候,還是所有唐人的豪傑,現在,大將軍成為了伏誅的狼子野心之輩。
肅殺而蕭條。
天空傳來了沉悶的夏雷之聲。
王仲點了點頭:「今夜妥當嗎?」
大將軍帶入城內的士兵已經完了,大部被殺,小部分被丟入了地牢或者投降了。
王仲走到了眾人的中間。
「都護之兄,曾率林中兄弟轉戰各處,有兵將之恩,都護必然記得!都護姻親之家,曾善待出雲眾人,出雲人在都護府,便是娘家之人!你們是想去血脈相親的唐,還是留在這個烏煙瘴氣的唐!」
「破了壁壘!西城門有城衛營!破了城衛營!」王仲將腦袋砸在了地上,如同怒漢雜碎一隻爛瓷杯:「城衛營後面有什麼!」
西邊燃起了大火,火焰彷彿幽冥之光,所隔遙遠,彷彿安靜地燃燒在繪畫上的火。
出雲人和韓家軍的老兵走得很近,許多韓家軍的老兵雖是唐人,但許多年居住在北疆,已經與出雲人無異。這些老兵白髮蒼蒼,但卻不失強壯和果敢,他們都記得,韓將軍南下的時候說過,有一天會來帶他們回去的。韓將軍死後,現在他的孫女婿前來,這些老兵覺得這是冥冥之中的天定。
鑄場。
靜謐的雲城。
河陽人推出了幾個河陽大族,將他們公開處死了。
血淚之中的歲月,度日如年,總算有了指望。
這樣瘮人的喊叫聲彈壓不絕,許多出雲人都產生了這樣的幻覺。
「熄爐吧。」出雲人的頭目說道。
王仲知道,自己是很好的將佐,但不是獨當一面的大將。
「王郎放心吧,」項平說:「河陽軍雖稱一軍,但各部之間提防如賊。擊西城,東城必不救。脫出城去並非難事。」
火星從爐膛之中逃竄而出,升騰而上。
一顆血淋淋的腦袋滾了幾圈,落定了。
林中人撤出后,不論是春申的諾曼人還是草原上的牧民,都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會湧入當地接管無主之地。
這大家子弟堅信不疑,這些人嚇唬了他一番,也不過是為了提更好的條件。
一股寒意籠罩了唐王。
第二條路是向西前進,穿過北境的山脈,進入草海再折向南邊。向南最終可以抵達羅斯人的地盤,在那裡,或許可以找到機會與鍾離家合併。只不過這條道路太過渺遠危險,羅斯人對唐人是敵非友、烏蘇拉人盤踞各處,這條路也不能指望。
一切土崩瓦解。
一個個名字,一個個在河陽軍中素有威名的將領,就這樣堆疊在一起,被一捧捧泥土掩蓋。
王仲便不再說話。
當初唐國是如何對付尾大難掉的韓定北將軍的,就是一個很好的示範:運籌帷幄之中,削去邊地大將的兵權,最後軟禁在春申之中,讓他做個富家翁。
最後一條路,則大胆一些:項平將會在出雲兵的幫助下,繞著雲城兜一個大圈子,找到機會折向東邊,經過林中郡南下,抵達新林郡,返回都護府。
他只會在需要的時候,以都護府的名義約束不受節制的人,讓他們聽從項平的安排。
「都護府!」眾人喊道。
他的身份,是南海都護府的使者。